程诺没有回答,一是她不会应付这种事,再一个她不想跟她解释,也没有义务。
于是反问:“他没告诉你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说的是谁。
肖茜轻轻哼笑了声,放在嘈杂的白天只会成为无聊的白噪音,偏偏夜晚小区寂静,她听见了她声音里的轻蔑。
不单是对她的轻蔑,而是用一种胜利者和清醒着姿态指摘所有为了生活佝偻的人的轻蔑。
程诺本想转身就走的,又听她说:“我是关予芙的妈妈,认识一下。”她从大衣里掏出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程诺看了眼,没有握。
“一面之缘,没有认识的必要。”她实在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接触。
肖茜歪了下头,无声控诉程诺没有气量:“你觉得他看中你什么,年轻漂亮?”依旧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程诺吸了口冷气,有点恼怒:“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们最近经常见面,他有没有跟你说?”
肖茜眼里明晃晃的恶趣味,她就是受不了,以前只属于她的爱现在变成别人的了,她受不了这种挫败。
程诺微怔:“见不见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没有兴趣。”
她看着肖茜高挑身材上顶着的高傲头颅,也来了恶趣味,又道:“冒昧问一下,他怎么没留你过夜?”
肖茜脸瞬间垮下来:“不差那点时间。”
她说得模棱两可,程诺无力去纠缠里面的意思。如果肖茜弄这么一出是为了打击她,那她确实做到了,她此刻深感疲倦。
肖茜依旧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我会经常来看孩子,我们还是认识一下的好。”
程诺摇摇头:“肖小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放弃了孩子的探视权。”
肖茜眼神冷了些,虽然没有具体的法律协议,但这是当年离婚的时候她和关越的口头约定。那时为了尽早摆脱孩子还有婚姻生活这些让她不自在的包袱,她几乎没有考虑过这些。
这些年她过得不好不坏,但是预想中的和情人仗剑走天涯,潇洒过活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美妙。
她太容易投入,也太容易厌倦。
没有一点责任心。
不断找刺激,无法维护长久的幸福。
更像是把同样的感觉不断重复。
肖茜不甘示弱,想掰回一局:“那只不过是个口头约定而已。”
程诺无力:“这些事你还是跟关越说吧,对我来说暂时有点多余。”
肖茜还在细细品咂她说得“多余”两个字,就看见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单元门那边走过来。
关越今天提前两个小时准备晚饭,又把家里简单布置了一下,不巧遇上肖茜上门,他借口有事把人潦草打发。
左等右等,等不来想见的人,关予芙看他坐立难安的样子,提议让他下来接人。
肖茜见来人是关越,立刻弯下眉眼,笑道:“刚刚碰见这位,看着眼熟打了声招呼。你怎么下来了?”
关越垂眸去看程诺,她肩上那个大包看着分量不轻,他顺手提到自己手上,才抬眼去看肖茜:“接她。”
他视线落在程诺身上时,少见的盈溢着温情。
程诺不想再待在这个三角关系里,礼貌道别,又撩起眼皮看了眼关越道:“我先上去,你们聊。”
呵。
关越真是搞不懂她,他哪里表现出要聊天的欲望了。
第55章 chapter55 .“新年快乐”(完结)
程诺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眼,关越视线落在她后颈,两人都没有出声,非常默契,直到家门口。
他才扯了下她肩头,楼道里的亮化灯闻着脚步声亮了,这会又灭了。
黑暗里,人感官的灵敏度会被放大,比如嗅觉和听觉。
程诺感觉到了关越身上那股很淡的沐浴露清香,也听见了彼此衣料摩擦的漱漱声。
他靠近欲要解释刚才的事,结果就听见身边的人冷不丁来了句。
“她说你们最近天天见面。”
其实比起这句噎人的话,她更想作势抱住他,撒个娇,然后一笑泯恩仇。可是细细一想粉饰的太平终究中看不中用。
她想要的是彻底消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这条冰河。
程诺跺跺脚,又复明。她仰着眸子看跟她一拳之隔的人眼里慢慢蓄上怒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关越白她一眼:“睡了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你耳根子这么软。”
刚才把他丢给其他人就算了,现在还说这么句戳人肺管子的话,他也懒得给她好脸色。
开了门,兀自换了拖鞋往里面走。
程诺撇撇嘴,跟在后面暗暗腹诽关越一点就燃的脾性。
屋里三个人,开开心心的就关予芙一个人,她现在正好在放寒假,胳膊又伤了,也不能出去玩,整天跟黑脸的老爸待在一起,人都萎了不少。
看见程诺扑过去:“你终于来了,姐姐,我和爸爸等了好久。”
程诺提醒她慢点,别造成二次伤害,两人贴着额头腻味。
关越傲娇:“是你在等她,我没等。”
程诺牙齿咬着下唇,朝那边大喇喇坐在沙发上人的后脑勺空抡了个左勾拳。
关予芙不知道他两这又是哪出,本着做个不撒谎的好孩子的原则,她道出事实:“爸爸,可姐姐来之前你一直在看时间。”
关越:“我看的是寂寞,不是时间。”
程诺:“......”
关予芙秀眉微蹙:“那你还一直在阳台看楼下。”
关越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我在看那只晚上老叫唤的猫。”
程诺:“......”
关予芙嘴巴微张,还想再举证。但关越打断她:“好了,抓紧吃。菜都凉了。”
桌上基本有一半是程诺爱吃的菜,另一半是小孩爱吃的,甚至煞有介事的搞了个氛围灯,看着是精心准备过的。
程诺偷瞄了眼关越,他还是冷着脸。两人视线碰撞一瞬,他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一顿饭,全程只有关予芙游走于两人之间,气氛也热闹。
不过这热闹不太融合,关予芙和关越说话的时候,程诺就静悄悄往嘴里塞菜。程诺和关予芙说笑的时候,关越就一个人盯着电视静默。
程诺以为关越会记仇到不下来送她,但她要走的时候他还是跟着下楼了。
远处洛林的地标建筑上滚动的字幕在黢黑的夜里闪烁,数字化的大屏划过一个个稚嫩的面孔。
老街巷里没有那种年轻的生机,偶有一两声咳嗽,间杂着人声。粉状的雪漱漱落下,像盐撒在硬面包上。
路灯自身后打过来,关越的影子投射到她身边,两人虽是一前一后,却没有多少距离感。
程诺没有回头,眼前氤氲着一团从嘴里哈出的雾气,她随口说:“你回去吧!车子就停在那儿。”
她随手一指,也没在意关越到底看见了没。
身后的人不知哪个瞬间,向前了一步,脚尖跟她同步。
“最近很忙?”他问了个跟刚才的话头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程诺点头:“年末嘛!就指着这两天。”
关越突然伸手掸了掸她肩头的雪粒,程诺侧眼盯着他看。
他迎着她的瞩目,之前的别扭好像就是小孩子争宠的闹剧:“忙也要照顾好身体,你都瘦了。”
程诺不在意的笑了声:“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我妈。”
“你对我的性别属性有质疑?”
“没。”
程诺都不知道他怎么能把话题扯到那儿去,但两人都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夜里小巷寂静,路灯昏暗,倒也适合吐露。
关越忽而问:“你今天说那话什么意思?是真不信我,还是吃醋。”
他属实是被拿捏了。
程诺皱眉,这才想起来兴师问罪:“那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见她,有没有一丁点怀念过往,有没有心里偷偷给她凑进来的机会。
“现在是我在问你。”关越不满。
“哦,”程诺定住脚步,正对着他,“你先坦白。”
关越吁了声:“你这么不放心干脆把我栓裤腰上得了。第一次见就是医院那回,后面她来家里看过一回,地址不是我给的,人自己跟着磊子来的,不怪我。还有就是今天,统共见了三次。满意了吧?”
程诺点点头:“挺满意。”
关越抓住机会:“该你了。”
“什么?”
“装傻。”关越刺她,“小心变真傻。”
程诺觑他:“你话好多。”
关越垂眸:“你是话少,留着给谁说?”
“喂。”程诺瞪他。
再舔真是一点尊严没了,关越停步:“看来你还没考虑好,等你有真正的答案再说吧!我不想再听你打太极,没意思。”
程诺唇瓣落下几粒雪,那些话被硬生生堵在唇齿间。
也是,翻来覆去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她自己也厌了,又何必拿出来糟蹋人。
真有第三者插入的感情太好抉择了,就害怕两个人都捧着一颗真心,却躲不过现实抬高的门槛。
程诺鼻头有点酸,她伸手研磨了下:“你回吧!关予芙一个人在家也不放心。”
关越没应声,直到她调转车头出了巷子才离开。
地上留下一个没有落雪的印记,程诺有那么几个瞬间是想投进关越的怀抱的,这么个夜晚多么适合温存。
但,胆小的人需要时间来铺路,需要他的在意来叠加勇气。
程诺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家里的母子两坐在客厅边聊天边嗑瓜子。
程嘉招呼她过去一起吃。
程诺臭着脸:“还没过年,年货都要被你两干完了。”
程嘉笑:“姐,只要心里开心,天天都是过年。你整天垮着脸,把家里年味都冲淡了。”
姐弟两已经过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阶段,现在进入了互相折损模式。
程诺勉强一笑:“呵,你爹没叫你回去过年?”
程嘉主动给她让了个位置,还殷勤地剥了个砂糖橘,滋了一口甘甜。
“叫了,我跟他说不回去。”
“好日子过够了,来体验人间疾苦。”程诺仰躺在沙发上,脊椎骨泛酸。
他们现在坐的这沙发就是程嘉最近一段时间的栖息地,她才会那么刺他。
程嘉不以为意,一条腿半跪在沙发上,给程诺捏肩,十分狗腿,生怕把他赶走似的。
“姐,妈说你谈对象了,怎么没见你领回来?”
“怎么,过年了想讨红包?”
程诺越过程嘉的肩膀去看另一边的陈美芳,她手里剥着要做甜点用的花生米,不经意道:“最近没见你提起,你们吵架了?”
“快黄了。”
她说了句气话。
程嘉在那为还没见到面就被 pass 掉的姐夫哀嚎,陈美芳问她:“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成了?”
程诺眼神失焦:“你之前不是不同意吗?”
陈美芳被噎住了,程诺今天简直就跟个呛口辣椒似的,逮着一个呛一个。
和前几日的萎靡不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但她自己也没痛快多少,心里团着一口气。
她洗漱完快要入睡的时候,陈美芳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条织好的围巾,纯白色的,尾端辍着两个大白兔的钩针玩偶。
程诺太熟悉了,小时候她就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天天带到学校去炫耀,惹得后来被偷了,再也没找到。
陈美芳把那条围巾放在她枕边,程诺拿起一看,长度和她上小学那条一样。
她柔和了点:“你织太短了,我哪能戴。”
她坐起来一点,刚要比划着往自己脖子上套,就听母亲说。
“不是给你的。”
“给大姨家佳佳的?”佳佳是大姨家的孙女,自从他两离了婚,亲戚也就剩下一边的了。
“不是,佳佳有爸妈,还有你大姨大姨夫,姥姥姥爷的全家人围着转,不缺这点,”陈美芳摇头,满目含泪,“给那个孩子。”
程诺心里了然她说的是谁,倏地一酸,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笑问:“你现在不反对了?”
陈美芳摇头:“只要你好就行,这段时间看你天天没个精神,我也难受。”
程诺眼窝子一浅,眼角的珠子砸在了被子上。
“妈,我也没主意了。”
陈美芳擦掉她眼角的泪:“没事,你喜欢他就行,他也就比别人多了个孩子,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看着也挺有眼缘的。你现在担心的无非是他平衡不好,你心里膈应。没事,孩子我给你们带,我把她当亲孙女带不就成了。”
她说得松快,程诺听得堵心。
仿佛全世界都在为她兜底。
她从一个家里的“顶梁柱”变成了在檐下躲风避雨的人。
有一种你即使错了,也不会有人怪罪你的安心感。
这一夜,算是近来睡得最沉的。
白天的忙碌一直持续到了除夕那天,直到下午一点程诺才关了店,计划好好歇个十来八天的。
陈美芳和程嘉已经在家里热火朝天的开始准备年夜饭,今年难得家里多了个人热闹许多,年味也足。
程诺顿觉这年味不是吃喝供出来的,而是要有人味。
三人热热闹闹地包了饺子,程诺抽空起身去卧室拨了个电话。
她还没有细问,电话线那头的小人已经把他们今天做了什么交代的一丝不漏,两人抵着听筒痴痴的笑。
她想见他,她心里也有了答案。
吃完饭,三个人瘫在沙发上看春晚,陈美芳顺口问了句:“你对象过年来不来?”
程嘉:“妈,你问我还是问她?”
“当然是你姐。”
程诺收收下巴,心里蠢蠢欲动:“我要不去问问他?”
陈美芳不爱熬夜,每年都不会等到十二点,这会已经打着哈欠,泪眼涟涟:“问呗!”
程诺急冲冲起身,回卧室换衣服,刚进去没几分钟又出来:“妈,剩下的饺子我拿走了?”
陈美芳看她:“这么点事还非要见面说,打个电话不行。”
程诺笑着使唤程嘉给她打包见面的“理由”。
“哎呀,你赶紧睡吧,这都几点了。我带程嘉出去转转,广场等会有烟花,让他这个从大城市来的人也热闹热闹,不然还以为我们在小地方天天荒野求生呢!”
程嘉从厨房探头:“知我莫若姐,我今晚跟我同学正好约了。”
两人一唱一和,陈美芳也懒得管。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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