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去九中选景的时候,邹航也是这样一个普通男孩。家境不错,脑子聪明,脾气更好,也许只是多了一张很好看的,或者说特别好看的脸。
但除了这张脸,本来无意寻找演员的乐山峰肯定看到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后来他说是因为第一眼就发现这个男孩身上有一种做什么都心安理得、不急不缓的样子,特别与众不同。
我后来想这一点我也发现了啊。根本用不着这么文绉绉地甩四个字的词,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不要脸”。
只是想不到大家都喜欢这样不要脸的朋友。
邹航被乐山峰抓住当场就遭遇了盘问,姓名年龄,兴趣爱好,家庭住址,祖宗八辈,眼看没完没了。他手里捏着明雨的鞋,一根手指头和一只鞋子一横一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要不您先等等,我把鞋送给我女朋友送过去再跟您聊天。”
“谁是你女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
乐山峰和明雨同时发问或者骂人。
邹航当着全校师生嘻嘻一笑,乐颠颠地把鞋给明雨送过来,还蹲下来作势要帮她穿,被方小王一脚踢开。
明雨脸色滴红,穿好鞋转身就跑,还不忘了紧紧攥着我,“还不走?!”
我其实很想留下来看热闹,但非常忌惮很不好惹的方小王,只能被拖拽着边跑边问方明雨:“乐山峰不会是想找邹航拍电影吧?那他真变成大明星你会不会喜欢他?”
方明雨小脸跑得嫩粉,怼人却一秒都不迟疑:“我最讨厌吵吵闹闹的了,他最好别当什么明星,否则朋友都没得做!”
当天放学的时候,全九中都知道了:大导演乐山峰来给电影《天长地久》选景有惊喜,邹航被一眼选中要去当男主角了。
第76章
邹航七月底拍摄,但是六月初就要去北京进组培训,走之前回学校收拾东西,转头问在写卷子的明雨:“我期末考前才回来,你高二选文还是选理,我提前填表,免得回来和你就不是一个班了。”
方明雨头也不抬:“我还没定。”
邹航把表放在她桌子上:“你定了帮我填一样的行不行?”
明雨用手指推开表格,“我不能给你决定这种事。”
明雨咬着嘴唇,手上计算的速度慢下来。
我抽过表格,收进笔袋,“我帮你填吧,填跟她一样的。”
“黄瀛子!”明雨握着圆珠笔锤一下桌子,我慌忙缩缩脖子,邹航眼睛眯起来笑:“那谢谢啦!对啦,你选文还是选理?”
我刚想说选文,嘴巴动了动,没出声。
明雨奇怪抬头看我,“你打算改主意学理呀?”
“没、没有……”
我下意识看向后面的座位,蒋翼也在写题,运算的速度飞快,笔尖要把纸面划破了,周身布了个结界,写上“离我远点”四个大字封印。
我一下子趴在桌子上。
方明雨推我:“你不会真改主意了吧?”
“我不知道!”一脑袋浆糊的黄瀛子捂住头,“别问我,让我静一会儿。”
体育课,我们和六班一起上,念慈给我压腿仰卧起坐的时候问:“怎么听方明雨说你又不打算学文了?”
我气喘吁吁:“没、就、瞎想想……”
“为啥瞎想?”
一分钟到了,我坐起来,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把头埋在念慈颈窝蹭了蹭,“就不想再和蒋翼吵架了,他最近一提起分科就不高兴,太难搞了……”
“因为他难搞你就改学理了?”念慈推开我的脑袋。
“也不是,我就是想想,就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不吵架嘛……”我跟念慈换了位置,她做运动的时候不说话。
我抱着她的腿发呆,男孩子那边打球的吵嚷声传过来,关超喊:“蒋翼好球!”
操场中央,蒋翼的腿刚好,手上的技术却丝毫没有减弱。男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篮筐,转身又开始跑动了。
明雨在旁边说:“他难搞又爱赌气才不是因为你要学理,你换了也是白换。”
我很想打她,可还要给念慈按腿,只好放她一马。
谁知一分钟到了,念慈坐起来说一句:“你根本也不会换。”
行行行,就你们明白行了吧!
我气呼呼站起身,跟体育老师说一声:“老师我要上厕所。”
“哦哦哦你去你去。”新毕业有点软萌的老师自从我篮球比赛泪洒现场之后就始终对我恭恭敬敬。
我大步流星穿过操场回教学楼。
关超在一群男孩子中央嬉皮笑脸地喊:“黄瀛子上哪去?还上课呢知不知道?”
我不理他。
关超锲而不舍:“逃课请假了么你?给你告老师了啊!”
我跺脚回头,瞪眼冲他比了个中指。
关超噎住,骂了一句:“靠!谁教你这个的?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么你就比划?蒋翼你管不管她?”
蒋翼仿若未闻,带球上篮得分。
我头也不回就跑,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擦了满脸的汗,感觉有点渴,却懒得动,哼了一声趴在课桌上,却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
“哎呀烦死人了?!”我以为是关超追过来,坐起来就要打,手举得老高才看见课桌旁居高临下站着的是穿着篮球服的蒋翼。
他没什么表情,额角的头发湿漉漉的,拧开手上冰冻的可乐,递过来:“喝不喝?”
我们俩虽然篮球赛之后和好了,可是已经莫名还是很容易吵架,上周末才因为期末考让我妈给买哪个牌子的2B铅笔吵架,非常激烈,摔门翻白眼甚至互殴,至今还没恢复邦交,更别提友好互动。
我肯定是不想被收买,但是,但是想喝可乐……
我接过来喝一口,“你怎么不上课了?”
蒋翼找了个若无其事坐回座位,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擦汗,翻开卷子,“想起还有作业没写完。”
我“哦”了一声,又趴回桌子上,听后面他问了一句:“你文理分科表写了没有?”
“……没。”
他再次沉默,教室里就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唰唰”的声音。
我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闷闷说一句:“我学理,行不行?”
纸笔交接的声音停了片刻,蒋翼说了一声:“不用。”
我气呼呼转头,“你干吗这样?!我都让步要学理了……”
蒋翼在一道大题的末尾写出答案,平平说了一句:“我选文了。”
第77章
“什、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
“我学文,分科表都交上去了。”
“你、你干吗呀你!”
“没干吗。”
我抓头发,“谁让你学文的?你跟谁说了你就学文?谁同意了你就学文?你就是想让我歉疚是不是?”
“跟你没关系,我学什么都无所谓……”
“打住打住打住!”我急急忙忙在他桌子上翻文理分科表:“分科表在哪呢?你不能交上去……”
蒋翼低头算题,任凭我翻找,“上周我就交了。”
“你、你给我要回来!”
“这怎么要回来?”
我拽他的脖领子,“你去要,你现在就去!”
“我都交了一周了,哪可能要回来?”他又是那个一脸你无理取闹。
我转身就往教室外跑,“我去给你要回来!”
“黄瀛子你给我回来!”
我根本不理会他在身后的喊声,撒腿往史老师的办公室跑,进门正和老徐迎头遇上。
他笑眯眯问:“呦这不是黄瀛子么,着急忙慌地干吗呢,是又哪张答题卡忘了填还是作业没写名字呀?”
我气急攻心,他这是还不知道蒋翼学文呢,要不他还有闲心调侃我?
不过这事还真不能让他知道,他没准要找蒋翼拼命的……
“我,我找史老师,不找您……”
史老师:“找我什么事?”
……要文理分科表。
我当着老徐的面不敢说,可是又着急,一时间张口结舌。
蒋翼这时候已经进了办公室,拎我的脖领子就往外走,“没事了她发神经,我把她领走。”
“我、我不走!”
我挣扎不过,被拖着快出门了却正听见老徐笑眯眯说了一句:“蒋翼你这一个礼拜都没往我办公室照面了,是躲我什么呢?”
蒋翼的后背僵了僵,“没躲您。”
“没躲就行。”老徐迈着八字步过来,拍拍他肩膀,“我就觉得凭咱俩的交情你是不能躲我么,你说你都选了文科,下学期万一真分班,咱爷俩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是不?”
这老狐狸竟然知道!
他都知道了还能装这么久,可真能沉住气啊……
我从蒋翼手里挣脱出来,挡在他身前,“他填错了,我这就是来给他要表格重新写的。”
史老师和老徐都笑起来,“他可让你做这个主么?”
“不让也得让!”
蒋翼很是刚烈:“没她的事,我自己想学文。”
这会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我跑到史老师办公桌前,搓着手蠢蠢欲动想自己翻表格,“您把分科表给我吧,我给他重新填。”
“要那个干什么?不用重新填……”史老师的话让老徐打断了,他问我:“他学理了,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学文还是学理?学文你们可就分班了。”
“我……”我跺跺脚,“我的事您甭管!”
老徐气得鼻子一歪,冲着蒋翼骂了一句:“没出息的!还没个小姑娘有主见,为了不跟人家分班就学文,人家领情么?”
“这事您甭管。”蒋翼也这句话,探手擎住我的腕子往外拽,“别在这丢人。”
我还就非丢人了,蹲在地上一手拽住办公桌腿一边磨史老师,“您把分科表放哪了呀,给我给我吧,他犯神经呢!他历史政治两科加在一起都不及格,上课就睡觉,学什么文啊,您给我给我吧……”
“哎黄瀛子你起来,像什么样子?”史老师又气又笑,“一会儿别的老师下课回来你羞不羞?”
“不羞不羞不羞,您把表格给我吧!”
“不给她,就让他们俩都去学文!”老小孩闹起脾气来也很不好惹。
史老师被三个小孩气得笑起来,“您老跟他们两个孩子较什么劲?”
“我就较劲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学文,他眼里也没谁了,高二甭想上我的物理课!”
“他上他上他上!”我拽着桌子腿表忠心。
谁知蒋大爷索性气人气到底,“我学文也上不着您的课了。”
“你要是敢来我就给你踢出去!”
“您请我也不去!”
还有更气人的么?我踢蒋翼一脚,“你给我闭嘴……”
史老师突然笑起来,“蒋翼你不去上徐老师的课是想旷课还是休学啊?”
这话里有话。
我俩都停住折腾,蒋翼蹙眉说了一句:“我就是学个文……”
“你是自己想学文么?”
“……我自己想学。”
“想学也没辙,你们这届考大综合,文理不分科了。”
我:?
蒋翼:……
老徐:哼!
第78章
蒋翼:您打断我的腿我也必须听您的课!
老徐:滚!
蒋翼:您看看,您当老师的怎么能说粗话呢?
老徐挥拳头:我当老师的还揍你呢!
我傻愣愣看着蒋翼跟老徐斗嘴,好半晌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脱力坐在史老师对面的椅子上。心想可不是么,蒋翼这种中二的分科表交上去一个礼拜都没动静,自然是因为交上去也没用啊。不过这些老师太坏了,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看着我们纠结玩。
老徐跟蒋翼比划了半天拳脚,正色说了一句:“这事我今天就算了,不过你可记住了,没有下次。”
蒋翼随意应酬了一句:“知道了,以后先和您说。”
“不是跟我说不说的事,是你自己也得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事也做得出来,你们是小孩子么?因为不想分班就这么闹……”
蒋翼没说话,被说什么都应承下来,没有半句反驳,是他一贯吝啬解释的样子。
然而两年后我们才都知道,老徐其实冤枉了蒋翼。
这个人,从小到大,对任何他力所能及的人或者事负责,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这是后话,不是那么开心的后话。
可那一刹那我们都仿佛卸下重担,虽然不免被史老师敲打了几句“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不过也都老实点,要是有别的心思趁早都给我收一收。”
“什么别的心思?”我懵懵问了一句。
史老师咬着牙瞪了蒋翼一眼说,“如果耽误成绩我就请家长来,到时候别说在美国,在外太空也得给我回来。”
老徐插话:“对了,你的竞赛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
“别跟我还行,我就等你这个金奖拿到手就退休呢。”
我一听就气急了,“您这不是给他压力呢么?”
“我就给了,怎么着?”
“您也太过分了吧……”
“行了,走吧。”我稀里糊涂被蒋翼拎出办公室,迎面是抱着一摞卷子的庄远。
我立马忘了办公室的事,迎上去播报新消息:“庄远咱们文理不分科了你知道么?咱们这届考大综合!”
庄远点头:“听说了。”
蒋翼一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交分科表的那天。”
蒋大爷当场发作:“都一个礼拜了你不告诉我!”
“怎么还什么事都得让你知道呢?”
庄远面无表情抢了蒋翼每次怼我的台词:“让开,我交作业。”
哈哈哈真是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蒋大爷震惊得一脸匪夷所思,被我来拽起袖子:“走啦,瞪他也没用,这轮你真输得好丑。”
“谁丑了?‘输得好丑’是病句知不知道?你语文及格了么?”
“及格了呀,你才没及格吧?”
蒋翼一把抽回胳膊,大步流星越过我走了。
留下黄瀛子一个人在身后傻笑。
接下来的两年都不用分开了。
真的好开心呀。
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逃过了分离这一劫,不知被哪位慈爱的神仙眷顾,得以继续挥霍莫名深厚的缘分。
暂时要离开的是邹航。
邹公子出发前在肯德基请我们吃汉堡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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