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昏睡不醒,嬷嬷便一直按照沈晗霜的吩咐行事。
沈晗霜耐心地等着那碗药起效。
两个时辰过去,皇后还没有转醒的迹象,但沈晗霜又探了几次皇后的额头,那阵高热也没有更严重。
沈晗霜听见嬷嬷低声同她说道:“该到姑娘平日里用饭的时辰了,奴婢是让人将饭菜送来这里,还是送去姑娘住的寮房?”
沈晗霜轻声道:“送去我那边吧,以免吵着娘娘休息。”
今日来青云寺有些匆忙,沈晗霜没来得及同春叶多说什么。这会儿春叶独自待着,沈晗霜想回去看看,叮嘱她一些事情。
“奴婢遵命。”嬷嬷应声退下去安排了。
片刻之后,她又回到皇后的房中,恭声说道:“斋饭正往姑娘所住的寮房送去,姑娘可以先回去用饭。奴婢守在此处,若有任何消息都会命人去通知姑娘。”
“好,我用了饭便过来。”沈晗霜神色如常道。
从皇后的寮房中离开,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沈晗霜似乎都还能嗅到那股浓重的苦药味。
她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也不喜欢照料仅是与自己表面亲善的人。
沈晗霜在心底无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自己住的寮房走去。
经过之前曾因她被人跟踪,祝隐洲忽然现身将她带入窄巷中的位置时,沈晗霜脚步微顿。
原来她还记得那个夜晚。
沈晗霜敛下心神,不再停留。
甫一回到寮房,沈晗霜便见春叶神色为难地捧着一束花朝她走来,有些犹豫道:“姑娘,我方才来收拾你住的寮房,看见窗边放着这些花。”
看清春叶手中的那束花,沈晗霜忽然想起了昨日祝隐洲给她的花。
启程去那间树屋之前,沈晗霜收下了祝隐洲递给她的花,将其带上了马车。但之后便没再动它了。
那束花被她留在了马车内,没有带去树屋,也没有带回明府。
所以祝隐洲这才送了一束新的过来?
沈晗霜从春叶手里接过花束,柔声道:“无事,交给我便好。”
春叶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多问,转而去做别的事了。
斋饭已经摆好,沈晗霜在桌边坐下,正欲放下花束随便吃两口,却发现那些鲜妍的花朵中间似乎藏着什么。
沈晗霜先瞧了瞧门外,确认没有旁人在后,她才伸手拨开几朵花,从中拿出了一张被叠成小花的字条。
沈晗霜将其打开,看见上面只写着“和亲”二字,却又被人以浓重的笔墨划了一道。
和亲历来是皇室与外族的政治联姻。
祝隐洲留下的这两个字,是与北达国有关吗?
先帝在时,北达国便将棋子安插在前太子和平南王身边。
如今是想故技重施,用和亲的法子光明正大地将人送来?
明着或暗着,北达国竟都想将主意打在这些皇子的夫妻关系之上,以女子为饵料,为陷阱。
总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或许也意味着,面对面硬碰硬时,北达国力有不逮,不敌我国,所以才想另辟蹊径?
沈晗霜猜测道。
至于和亲……
皇帝膝下没有女儿,若不择选宗室女抬为公主,那会是太子祝隐洲,还是二皇子祝寻?他们如今都未娶妻,北达国应会有所考量。
祝隐洲将字条上的“和亲”二字划去,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不会同意与北达国和亲?
沈晗霜一时猜不透,便也先将字条收起来,随意用了些斋饭。
用过饭后,沈晗霜便叫来春叶,仔细与她叮嘱了在寺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寺里很可能还会发生些什么,到时无论是皇后负隅顽抗,还是祝隐洲提前做的筹谋布置,沈晗霜都不想让春叶被牵连进去。
春叶一一认真记了下来。
她隐约能猜到姑娘有重要的事要做,春叶不愿自己添乱,反而成了姑娘的拖累。
等该提醒的话说得差不多了,沈晗霜也该再去看皇后了。
她是因为要为皇后侍疾才临时提前回了青云寺,明面上该做的事还是得做的。
临出门前,沈晗霜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折返回屋里,将今日祝隐洲送与她的那支紫檀木簪子拿了出来。
寺庙内合该清心寡欲,所以沈晗霜在青云寺时习惯不用饰物。
但祝隐洲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将这支没有任何金玉为配,适合在寺庙中用的簪子给了她,或许有他的用意。
沈晗霜抬手将木簪插在了发间。
再到皇后住的寮房内时,沈晗霜发现皇后的脸色似是好了许多,有了些血色。看来无论真病还是假病,那碗药喂下去后都见了效。
按照之前太医所说的话,皇后今夜便应会醒来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沈晗霜陪在床榻旁,看顾着皇后的情况。
直到戌时末,沈晗霜才见皇后指尖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娘娘醒了!”一旁的嬷嬷难掩欢喜道。
沈晗霜瞥了她一眼,转而吩咐屋内的侍女:“去将太医请来。”
“奴婢遵命。”
“娘娘现下觉得如何了?”沈晗霜温声问神色疲惫的皇后。
皇后摇了摇头,声音低哑道:“我无事,别为我担心。”
沈晗霜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皇后的额头,柔声道:“高热已经退了,娘娘还有何处觉得难受吗?”
“就是觉得有些累,浑身乏得很,”皇后顿了顿,神色无奈道,“腹中还有些饥饿。”
“嬷嬷说娘娘自昨晚起便水米未进,肯定会饿。”
沈晗霜抬首看向屋内的另一名侍女,吩咐道:“去备一些好克化的饭菜送来。”
“奴婢遵命。”
见皇后想坐起身来,沈晗霜连忙扶了一把,又用枕头垫在她身后,好让她靠着舒服些。
皇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沈晗霜将放在不远处的一件披风拿过来搭在皇后身前,又掖了掖锦被,以免皇后见了风。
一旁的嬷嬷温声说:“还是沈姑娘贴心细致。”
皇后仍然虚弱,却还是笑了笑,说道:“谁都比不过她的。”
“都是民女应该做的。”沈晗霜柔声道。
太医已经赶了过来,沈晗霜便让出位置,让太医仔细为皇后诊了脉。
“高热已退,娘娘再服几副药,几日后便会好了。
太医恭敬道。
侍女送来了斋饭,沈晗霜又让太医去看了看,问:“其中可有娘娘不能吃的东西?”
太医一一察看过后才说:“沈姑娘放心,并无。”
“你先退下吧。”皇后声音沙哑地吩咐道。
“微臣告退。”太医躬身离开了寮房。
待嬷嬷用银针试过斋饭,皇后便简单用了些饭菜。
沈晗霜一直陪在旁边。
待皇后用过饭,歇了会儿,沈晗霜又端起温热的汤药递到她面前,服侍皇后喝了药。
皇后似是慢慢从重病中缓了过来,看着没有那么虚弱了,说话时的气力也足了一些。
“娘娘还得好生将养着。太医叮嘱了,娘娘的心绪不能过于起伏,大悲大喜或是过于忧虑都不可。”沈晗霜面露关切道。
闻言,皇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愿如此,可我昨夜收到了陛下命人送来的信,实在是被气着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沈晗霜知道皇后会继续往下,便安静地听着。
“陛下在信上说,我朝新帝即位,北达国不仅有意派使臣来访,还想嫁一位公主来和亲,以缓和两国之间的关系。”
皇后气郁道:“北达国与我国交战多年,矛盾颇深,如今说想把公主送来和亲,谁看不出其中的狼子野心?可偏偏眼下国库空虚,不是打仗的时候,宜和不宜战。”
“我和陛下都不愿让任何一个儿子娶外邦女子。可皇室子女的婚事,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受太多桎梏。”皇后眉间紧蹙,似是无比忧虑。
皇后仿佛实在没了法子,向沈晗霜征求意见:“晗霜,你觉得此事该如何?”
沈晗霜垂眸道:“此为国事,民女不敢妄议。”
“这是国事,却也是家事。”皇后温声道。
“那位公主要比祝寻大上几岁,若两国真要和亲,按年纪,陛下或许会让隐洲纳了她。”
“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这个位置绝不能让外邦女子来坐。到时陛下应会让隐洲纳她为侧妃。”
皇后握着沈晗霜的手,语重心长道:“若你与隐洲有意重新结为夫妻,一定要赶在两国议定和亲事宜之前,或许还能阻止此事。”
“我昨夜听人说,你昨日与隐洲见过面,可是将彼此的心意说开了?”
昨日断云的马车光明正大地等在明府外,还将她接出了城,沈晗霜并不意外皇后会得知此事。
但还不清楚皇后今日以此事试探她是何用意,沈晗霜便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一旁的嬷嬷倒是面带笑意地开了口:“殿下还亲自雕了一支簪子送与沈姑娘呢。娘娘今日是没瞧见,殿下与姑娘站在一处时,一对璧人似的,好看极了。”
皇后眼含暖色,笑着看向沈晗霜,语气温和地问:“当真有此事?”
沈晗霜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意,轻轻“嗯”了一声。
祝隐洲白日里有意当着皇后心腹的面送了她这支簪子,这嬷嬷果然提起了此事。
“可是你发间的这支紫檀木簪子?隐洲总算是开窍了,这支簪子瞧着的确很是衬你呢。”皇后面露喜色,含笑揶揄道。
沈晗霜柔声唤了一句“娘娘”,眼神羞赧闪避道:“别再打趣民女了。”
皇后眼神温柔,抬手抚了抚沈晗霜柔顺的乌发,又轻轻点了点那支紫檀木簪子,语气欣慰道:“看着你们能越来越好,我也安心了许多。”
“你放心,即便是不能阻拦两国和亲一事,我也不会让旁人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沈晗霜眼睫微垂,唇边噙着浅淡柔和的笑意,并未多言。
天色已晚,皇后仍在病中,到了她该歇息的时辰了,沈晗霜不便再多留。
与皇后说自己明日会再来为她侍疾后,沈晗霜便退出了皇后的寮房。
离得远些后,沈晗霜才收回脸上那些看似很真的笑意,神色平静地往自己的住处走。
而屋内,沈晗霜离开后,皇后的神色霎时变得阴冷。
她沉声问一旁的嬷嬷:“他们的关系,竟当真有所缓和?”
嬷嬷垂首回道:“奴婢今日看着,应的确如此。”
“太子殿下特意去路上接了沈姑娘,却说是顺路。沈姑娘当时应是看穿了,却并未将事情点破,两人间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将簪子送与沈姑娘时,殿下的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沈姑娘收下了簪子,还说觉得好看,且转眼就插在了发间,应并非是勉强才收下。”
皇后紧握着拳,指甲陷进掌心,刻出深深的痕迹。
“在这世上,男女情爱是最无用的牵绊和累赘。原以为已经能让她死心了,不曾想,竟还会有死灰复燃的一日。”
皇后喜欢沈晗霜,就像喜欢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备着,将所有不好的东西都驱逐碾碎。
而皇后绝不愿见沈晗霜被无用的情爱牵绊,被人伤害,被人辜负。
没人配得上她的女儿。
更何况那人是祝隐洲。
是她最厌恶的那人的儿子。
见皇后神色难看,嬷嬷试探着问道:“娘娘,可要做些什么?”
皇后厉声道:“派人仔细盯着,一旦皇帝允了北达国的使臣来访,便让那位要来和亲的公主早些来长安。”
以沈晗霜的性子,即便是当真死灰复燃了,她也绝不会愿意与谁共事一夫。
既然上次让她死心得不够彻底,那便再来一次。
“奴婢遵命。”嬷嬷态度恭顺地应下。
夜里。
沈晗霜沐浴完,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准备往床榻边走去。
窗边忽然传来两声轻叩。
很快便消散在晚风里。
沈晗霜脚步微顿,猜到了什么。
她正欲往窗边走去,又忽而意识到自己此时仅着寝衣,便寻了一件外衫穿上。
窗户并未从内上锁,但祝隐洲轻轻叩了两声后便没再做别的。直到沈晗霜打开窗户,他都一直安静地等在外面。
“要进屋说话吗?”担心会让隔壁屋子的春叶听见动静,沈晗霜轻声问。
“我待在此处便好。”祝隐洲温声说。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是外男,不该在夜里进你的卧房。上次是因为有刺客潜入,事出突然。但在我们的关系有所转变之前,我不会再行此失礼之事。”
沈晗霜刚允许他与她之间有除了正事之外的来往,祝隐洲不想冒犯或慢待了她。
沈晗霜的窗外只有山景,别处的人都无法窥探这边的动向,她倒是不担心会被人瞧见什么。
但听了祝隐洲的解释,沈晗霜不由得想起了中秋那晚。
当晚她分明是酒醉后在明溪院的院子里睡着了,醒来时却是回到了卧房的床榻上。
不是春叶,那便应是祝隐洲将她抱或背回了屋内。
还替她解下钗环与发髻,盖了锦被。
沈晗霜不提不问,他便当没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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