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皇后为何会做到这个地步。
可道不同不相为谋,沈晗霜和她不是一路人,也注定无法真心以待。
“我不会去北达国,也不会做你的女儿。”沈晗霜言简意赅道。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身旁的祝隐洲似是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祝隐洲即便抱着沈晗霜,持剑的招式和身法也不受半点影响。
齐氏本就是被专门培养的细作,身负武艺,可为了掩人耳目,她多年不曾勤加练习刀法,面对祝隐洲招招致命的攻势,很快便开始不敌。
这边交手失利,另一边她的手下也被祝隐洲的亲兵缠着,齐氏自知若继续拖延下去一个都逃不掉。
她只得暂时放弃带走沈晗霜,留了自己的手下断后,自己则打算先一步脱身。
祝隐洲稳稳地将沈晗霜放下后,立即便准备持剑去追。
但齐氏逃出一段距离之后竟忽然回过身来,笑着朝沈晗霜所在的方向抬起右手。
两根锋利的短箭倏地从她袖间射出,祝隐洲立时挥剑将其挡下。
但就在同一时刻,有另一根短箭裹着杀意没入祝隐洲的右腹!
竟是三箭齐发的暗器!
齐氏从不打算对沈晗霜动手。
她只是知道祝隐洲和自己有同样的软肋,也知道他会护沈晗霜周全。所以齐氏才会将第一箭和第二箭射向沈晗霜。
但第三箭才是她的目的。
齐氏打不过祝隐洲。但身为细作,她有自己保命的东西。
攥着这几息之间的生机,齐氏消失在了密林中。
沈晗霜在黑沉沉的林子里看不清太多东西,可她甫一站定,便感觉到有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印象里,两人还是夫妻时都不曾在床榻之外的地方拥抱过,沈晗霜不太习惯祝隐洲的怀抱,她不由得怔了怔,试探着说:“怎么了?”
祝隐洲将木簪重新插回她发间,语气温柔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沈晗霜回答道,“除了最开始的迷药之外,她没有再对我动手。”
“后来你们对打时,也都没有伤到我。”
“那就好。”祝隐洲的声音如叹。
见他似乎还不打算松开怀抱,沈晗霜有些不解,便问他:“你是故意放她逃走吗?”
祝隐洲俯首靠得更近了些,下颌轻轻抵着沈晗霜的肩,如实解释道:“放她出去还有用处。”
沈晗霜猜测应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她紧接着就听见祝隐洲声音低哑道:“别怕。”
沈晗霜心神微顿,还没来得问什么,下一瞬她便感觉祝隐洲浑身脱力地倒了下来。
她嗅到了血腥味。
第75章 中梦欢散
密林中实在太暗, 沈晗霜看不清祝隐洲伤在各处,身上的伤势如何,但拥着祝隐洲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时, 沈晗霜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的右腹。
原来血是这样的温热。
发现祝隐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濡湿时,沈晗霜忽然被巨大的空茫攫夺了全部心神。
他受了这样重的伤, 方才却还有心思给她重新插上木簪,反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
还让她别怕。
沈晗霜来不及多想, 她很快镇定下来, 朝着仍在黑暗中打斗的人群那边喊道:“断云!快过来!”
“是!”一道沉稳的声音立即响起。
紧接着, 断云便解决了齐氏的手下赶了过来。
甫一看见已经陷入昏迷的殿下,断云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他很快走上前去,看过伤口有所判断后便先拿出可以止血的药粉洒在正在涌血的伤处,又避着伤将殿下背了起来, 带着太子妃朝林子外赶去。
一路上,断云沉默不语,心底却思绪百转,一刻不停。
方才他们追上来后, 断云和其他人与齐氏的手下交手,殿下则径直朝着齐氏和太子妃的位置过去。
因为事先不清楚齐氏的身手,断云在与那些细作交手时也不时注意着殿下那边的情况。他分明看见齐氏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殿下的剑招死死压制着。
断云挑断那个嬷嬷的手筋和脚筋, 又卸了她的下巴, 让她无法逃脱也无法自尽后,便看见太子和太子妃正拥抱在一起。
断云以为殿下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变化, 他心里替殿下觉得高兴, 自己挥剑杀人时的速度也更快了。
还在搜寻的路上时,断云和殿下都在自己的剑上涂抹了一种特殊的蜂毒。那毒无解, 会一日日拖垮中毒者的身子,但足足两百天后才会丧命,是种格外折磨人的慢毒。
只要齐氏被他们的剑伤了,中了那毒,无论她逃去何处,他们都能找到她的踪迹。
方才见殿下没再继续追,断云便知道齐氏已经按计划变成了他们放出去的饵料。
可断云没想到,就在他错眼的那几息之间,齐氏竟然用暗器伤了殿下。
半个青云寺都被大火焚毁了,他们追上齐氏和太子妃的位置也离山下更近,是以断云背着殿下径直往依山而建的行宫而去。
殿下伤重昏迷,断云心里着急,但还是没有忘记要顾好太子妃的安危。
他本担心不通武艺的太子妃在山林中会有些难行,可他侧首去看时发现太子妃跟得很紧,并未被那些枯枝乱叶拖慢步伐。
而且太子妃还带上了殿下惯用的那柄软剑。
殿下的剑从不许旁人触碰,是以断云方才并未想到此事。太子妃却没有忘。
沉着冷静,镇定理智,没有半分慌乱。
断云稳声提醒道:“沈姑娘,殿下的剑上有蜂毒。”
沈晗霜“嗯”了一声,回道:“好,我会小心些。”
待他们从林中出来,便看见原来已经到了行宫外侧的围墙边上。
断云立即将殿下带回了行宫中。
因着青云寺的那场大火,寺里的所有人都到了行宫中安置。太医们也不例外。
一直在等消息的林止很快便将可用的太医带到了祝隐洲在行宫中的住所。
看见祝隐洲浅色衣衫上深重的血迹时,先后赶来的林止和林远晖都不由得脚步微顿。
太医们为祝隐洲治伤时,林远晖一直看着安静守在一旁的沈晗霜。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颜色素净的裙衫上有不少血迹,她的手上、脸上也都沾了血。
祝隐洲的血。
沈晗霜的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她好似丝毫不觉得怕,也并不担忧祝隐洲的伤势,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太医为祝隐洲处理伤口。
但林远晖知道,她此时只看得见那一人。
见太医已经剪开了祝隐洲伤口周围的衣衫,沈晗霜忽然问道:“短箭上有毒吗?”
为首的太医立即答道:“微臣已经仔细查验过,箭上应该无毒。”
“应该?”沈晗霜平静地重复他的用词。
她的声音里并无任何威胁或质问的意味,但太医莫名心里一紧,连忙道:“世上的毒药数不胜数,微臣无能,只能确认这箭上并无微臣曾见过的任何毒药。”
沈晗霜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无论箭上有没有毒,都要先处理伤口,止住血才行。若拖延下去,即便箭上有毒,恐怕还未毒发,祝隐洲便会先血尽而亡。
太医们将短箭拔出时,沈晗霜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息。
沈晗霜不自觉攥紧了拳,呼吸也乱了两分。
短箭的箭头锋锐,留下的伤口狰狞而深刻,刺目的红色不断蔓延开来。
但受了伤的祝隐洲却好似因为昏迷而觉不出任何疼痛。他神色平和安静,仿佛只是睡熟了一般。
但见状,沈晗霜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她面上不显,暗自定了定心神。
太医将已经熬好的止血汤药给祝隐洲喂下去后不久,他腹部伤处原本潺潺的鲜血便止住了。
心弦紧绷的太医们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而拱手对屋内的几人禀报道:“殿下伤处的血已经止住了。只要殿下今夜不起高热,能顺利醒过来,便算是捱过了这一劫,只需养伤即可。”
沈晗霜却又提起:“你再查验一遍,看看殿下身上是否有中毒的迹象。”
太医顿了顿,连忙应了下来。
林远晖和林止都没有多言。
他们也不放心。
齐氏为人阴险,手段狠辣,的确要多加警惕才行。
在场的所有太医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殿下如今的情况稳定,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后才又禀报道:“殿下身上没有中毒的痕迹。”
见沈晗霜没有话要问了,林远晖温声道:“有劳几位太医守在外面,今夜先不要离开。”
“是。”太医们齐声应下。
受伤的是太子殿下,如今殿下还没转醒,即便林将军不吩咐,他们也不敢自己去歇息。
太医们退去外面后,屋内安静了下来。
齐氏潜逃,她身边那个嬷嬷被抓了回来,如今殿下受了伤,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林止和林远晖去安排。
林止本想退出去,但见林远晖似乎还有话要说,又觉得应不该单独留林远晖和沈晗霜,便暂时没有走。
林远晖似是看不见旁的人,他温声对沈晗霜说:“殿下的伤势已经处理过了,血也止住了,你要先去换一身衣服吗?”
沈晗霜似是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个没有受伤的人也是满手满身的血。
她静静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急。”
沈晗霜没再多说,林远晖却听出来,她是想等殿下醒过来再考虑其他事情。
“今晚四处起乱,你们还有公务在身,先去忙吧。”沈晗霜语气如常道。
沈晗霜知道林远晖和林止要带兵稳住外面的情况,守住行宫,还要审问那个嬷嬷、派人去追查齐氏的踪迹。
这些事她都无法代劳。
“若有什么消息,我会命人去通知你们。”
林远晖犹豫了片刻,还是依言和林止一起离开了。
除了今夜的事情以外,的确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安排。
人人皆知皇后竟是通敌叛国的细作,原本正在收尾的秋祈也就只有这样了,那些官员的家眷们两日后便会回长安。有今夜的事端,沿途的护卫更是不能少。
他们在有条不紊地忙碌时,沈晗霜一直等在祝隐洲身边。
太医说只要祝隐洲能醒来,今夜不起高热,便算是脱离了危险。
但沈晗霜等了许久,夜里祝隐洲不仅没有醒来,情况反而更加不对了。
沈晗霜刚发现他受伤时,祝隐洲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来。太医为祝隐洲处理伤口时他也不曾皱眉,好似觉不出痛来。
但这会儿他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眉间紧蹙,唇瓣发白,好像正疼痛难忍,深受折磨。
沈晗霜连忙抬手探了探祝隐洲的额头,确定他身上不仅并未起热,反而冰凉一片。
沈晗霜立即朝屋外喊道:“将太医请来!”
守在屋外的断云立即照做。
一直严阵以待的太医们进屋来看过之后,却发现祝隐洲竟是中了毒。
还不待沈晗霜问什么,之前诊断说太子并未中毒的太医们便齐齐跪了一地,为首的太医声音有些不稳:“沈姑娘,殿下所中的,与其说是毒,反而更像是药。”
“微臣不曾见过实例,但从殿下如今的症状来看,那短箭上应沾有北达国的秘药,梦欢散。”
“那是什么?”沈晗霜蹙眉问道。
“据前人记载,梦欢散取自梦欢花,无色无味,只会对外伤起效,止疼效果奇佳,可做麻沸散之用。”
“但梦欢散却极易让人上瘾。再发作时,如果没有梦欢散,伤处的疼痛会不断加剧,如生受剔骨割肉之刑。即便伤口彻底愈合,这种疼痛也不会消散,只有梦欢散能应对。”
沈晗霜看着神色痛苦的祝隐洲,沉声问:“有解药吗?”
太医硬着头皮答道:“没有。”
“一旦用过第一回 ,之后要么继续服用梦欢散,免受疼痛,要么用其他药物暂时抵挡,但很快便会不起作用。若一直没有梦欢散,最终还是只能生生捱着。”
“届时痛得晕过去是常态,据说还曾有人因为疼痛难忍而自绝性命。”
即便无法一击毙命,齐氏也想用梦欢散毁了祝隐洲。
一个终生染上药瘾的太子,该如何担当大任?又如何能胜过北达国?
沈晗霜静了静,笃定道:“一定有解法,去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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