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来看日落?”
放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机突然传来周老师刻意压低的模仿声音,吓得江乔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周老师,你一直都没挂电话?”
好半天没出声,她还以为周老师早就去专心做饭了。
周老师爽朗大笑:“刚那是你先生?”
江乔嗯一声,周老师又道:“咱俩谁跟谁,不用不好意思。”
“你别说,我现在有点懂你为什么愿意闪婚了。”
前几天刚听江乔自曝已婚,她和蔡云还忧心忡忡操心了好几天,就怕是小姑娘生活上遇到了难处,又不愿意跟她们说实话,被心怀叵测的老男人给骗了。
结果对方声音好听得完全和她想象两样不说,对江乔更是每句话都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相处模式跟养女儿一样。
到了这种年纪,她身边已婚的朋友一大群,整天在朋友圈晒幸福的阔太太也不在少数,可她扪心自问,还真的从没听说过谁家老公能做到这份儿上。
周老师在心底长叹一声。
虽然还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既然江乔不想多说,她也见好就收。
挂电话前,周老师回归正题提醒,这次的论坛比较正式,所有的场合都需要着正装,最好能提前备几套合适的套装和高跟鞋。
江乔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间门。
她平时打扮偏素,除非场合要求,高跟鞋穿得极少。
唯一的一双银色细高跟,是大一圣诞节时收到的礼物。
来自H。
第57章 我的辛德瑞拉
那年刚入十二月,她给H寄了第一封信。
在信的尾段简短地提了句,年底元旦时她要主持京大学生会的跨年晚会,是老师和同学一起推选的没错,但对于新生来说是个挑战,需要她“踮踮脚”。
从头至尾,并没有任何要礼物的意思。
只是怀着一种在大人面前赧然自夸的孩子心,以及想尽办法证明的脆弱自尊——她优秀也努力,虽然现在还一无所有,但也配得上对方的奖学金捐助。
对方的第一封回信在初雪前夜寄来,随信还有这双高跟鞋。
包装很漂亮,庄重得甚至让她有些羞愧。
四角尖尖的象牙白盒子,外面绑着品牌同色系的真丝缎带。
H的品味很好,高跟鞋通体是银色,点缀着细小的碎钻,站定时看起来低调利落,动起来时,又会随着光线的流转闪烁微微的碎光。
有些出挑,但得体,是恰好点缀她这个年纪的华丽。
最上方一张和信纸同材质的卡片,与信里同样温柔的蓝灰色钢笔字迹:
【我的辛德瑞拉:稳稳地踮起脚,去更耀眼的世界吧。】
江乔开箱的时候还不认识这个牌子,只是呆呆地捏着那张卡片,感叹了无数遍H的用心。
这也是可能的吗?
明明她从未在信里提过鞋码这样细节的信息,大概率只是对方的猜测,但穿起来却刚刚好:不只是尺码,连足弓的弧度都恰如其分,忽视一点点踮起脚的异样感,简直稳得可以跑起来。
晚会过后,她就很珍惜地把它收了起来,再没有穿过。
一半是因为蒋佳宜在闲聊时无意透露了这个牌子令人咋舌的价格,一半是因为心里别扭的不配感。
也许是冥冥中有些指示,搬来裴知鹤的房子时,她也把这双鞋带了过来。
以周老师的话为契机,她从衣橱的深处把盒子取出,暗自做出了决定。
下个月林叙邀约的乐器展,十二月柏林医学论坛的陪同翻译,她都会穿上这双银色高跟鞋,踏上属于她自己的战场——
就当成是,一场假装H在场的排练。
等到某一天真正见面时,她想让H看见自己成长后的样子。
-
清早,江乔为论文的事回了趟学校,准备过几天去露营时再跟裴知鹤联系。
蒋佳宜终于结束了和男友的岛屿旅行,进门把行李箱一摊,先给江乔塞了一大堆当地买来的纪念品,懒得多做收拾,急吼吼拉着她去校门口超市进货。
快到金院时,蒋佳宜扯了她胳膊一把:“那渣男。”
江乔顺着她的视线往前面看,裴云骁正背着包从教学楼里出来,顿时有点头疼,结果对方只是有些尴尬地和她远远对视了一眼,连嘴都没张,就大步往路边的车去了。
黑色的迈巴赫suv,越过灌木丛看到车牌号,江乔禁不住一愣——
裴知鹤的车。
她自己也觉得挺怪的,原先还和裴云骁在一起时,对方成天把我哥怎样挂在嘴边,她还觉得裴家兄弟是年纪相仿的同辈。
可她和裴知鹤结婚才这么短短几天,因为两人性格外貌实在是差别太大,习惯了裴知鹤在身边,再回头看裴云骁,完全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以至于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弟,有这样的家人共处时间,也是天经地义。
不想打扰,江乔拉着舍友不动声色换了条小路,好避开和他们迎头遇上。
车门关上,很快启动离开。
今天是司机开车,裴云骁和裴知鹤并排坐在车后座,气氛凝滞。
好久不见的亲哥,上回理他还是一股脑把零花钱全掐了,害他连夜搬回了宿舍。
这回又突然一大早打电话,说要和他见一见,裴云骁又烦又怕,想破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索性闷头戴耳机打游戏,随机摇人杀了一路。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家广式茶楼门前,裴云骁跟着他低头顺眼地进了包厢。
落座后,眼看着一笼笼精致的点心填满了圆桌,茶水都凉了半截,他夹了块豉皇凤爪给自己壮胆:“哥,你是不是又后悔那么对我了,才请我吃饭改善生活?”
裴知鹤只喝茶,没动筷子:“今天是你亲妈生日,忘了?”
裴云骁一怔,塞得满满当当的嘴都忘了嚼:“……没忘,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会忘,就是这两天学校里忙晕了没顾上,我……我现在就发消息好吧!”
裴知鹤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我用你的名义订了一套翡翠首饰,今早应该就送到了。”
“哦……我以后公司上了正轨,一赚上钱就立马还你。”裴云骁心虚得要死,刚上车时那点小情绪全忘干净了,嘴里嚅嗫着胡乱谢了两句,打开全家小群飞速打字。
他设了消息免打扰,时差的关系,几十条凌晨时分的消息刷了好几屏,基本都是裴冉在瑞士发来的舒女士庆生派对前线报道。
最前面有几条艾特他的,谢谢他毕业前这么忙还想着妈妈,夸他用心。说这套料子水头好,绿得又格外正,今天来一起喝茶的朋友都夸了好几轮。
他往下又滑了滑,点开裴冉发的照片放大,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翠绿赫然已经妆点在了舒英耳上颈间。
再去看下面她给裴知鹤回的那两条,虽然也说了谢谢,但就是一眼能看得出冷淡,说拍卖行送来的画已经收到,但最近不再像以前那么喜欢这位艺术家,就直接寄回国内了。
裴云骁看得双颊火烫,心虚上升到了新高度。
要真是他送的东西也就算了,但两套礼物都是裴知鹤送的,还因为母亲的偏爱搞出这种区别对待。
从小到大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舒英待小女儿最亲,对他也宠溺,唯独和长子客气疏远,完全就像是别人家的儿子。
裴知鹤一向对这种偏袒不置一词,从不为自己争取什么。
裴云骁看不透他,只当他是恨,可每年父母过生日和大小年节,他又从未缺席家里的聚会。
甚至他生日前一天,舒英只是群里说了句让他赶紧趁机宣布和江乔订婚、拿下老爷子欢心的玩笑,他哥就能为了他连夜从纽约的会议飞回来。
裴云骁越想越过意不去,张了张嘴,“哥……”
第58章 别穿成上次那样
裴知鹤进门时脱了大衣,里头是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淡漠,天然地就给人压迫感。
裴云骁咽下半只虾饺,绞尽脑汁给他排忧解难:“你也别跟妈计较,她就是觉得你打小从老爷子那儿长大,长大了也只往老爷子那儿跑,和她不亲,而且你这么些年了又不听她的话乖乖相亲结……”
“有别的原因,”裴知鹤上睑微掀,“这些事用不着你来操心。”
裴云骁讷讷:“……那行吧。”
裴知鹤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开口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停了你的卡让你搬回学校?”
裴云骁老老实实检讨:“就我前段时间花钱太离谱,交友不慎,差点被个空壳公司套了几百万,还给顾飞家里那个烂摊子砸了钱。”
裴知鹤压着脾气:“再想。”
裴云骁小心观察着他的神情,咽了咽口水:“那就是,我被人小姑娘甩了,还死乞白赖去找人家,丢我们家脸面。”
裴知鹤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微凸,“……不是,想明白之前别开口。”
裴云骁一点思路都没了,也不敢跟他计较,拧着眉头偷偷瞥他。
他是自己住豪宅住惯了,才觉得宿舍里挤,他哥可是从十几岁起就在京大附中寄宿,基本都不怎么回家。
去柏林读博士时,住的也是校方分配的小公寓,从来没搞过特殊。
看着面无表情通身精英范儿的裴知鹤,他感觉自己这辈子活到头,八成也是难望其项背了,顿时有些萎靡,走神想起他来时还在人家车上伸手瞎扣车座后的储物箱。
箱门打开,里面是空的。
他哥洁癖加强迫症,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什么东西放什么位置,十几年都不带变。
可现在那条围巾没在他身上,固定放的车上却没了,真是稀罕。
裴云骁越想越发散,忽然又想起件别的事,胆大包天地起话茬:“哥,我后来又想了想,我上回是不应该支使你去查那围巾的绒线买家。”
裴知鹤拿筷子的手一顿,“嗯?”
裴云骁越念叨声音越大:“那天堵到江乔的时候天都快黑透了,我再识货也得看走眼,可能人家戴的就是条普普通通的便宜货,被我一下子怒火攻心给幻视了。”
他叹口气,一张俊脸因为兴奋泛着红,“哥,我现在就好像那个浪子回头你懂吗,以前江乔在我身边儿的时候,咱妈说她爷爷是老爷子战友,跟她结婚就能拿下老爷子欢心,天天唠叨我赶紧和她定下来,但我那时候就是心里憋屈。那丫头你又不是没见过,怎么看怎么清汤寡水的,特没意思,偶尔逗一逗还挺好玩的,几十年对着那张脸吃素,我不得闷死了。”
“但现在人家不理我了,我又天天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她好。连你当初给我们俩拍的合影都越看越有味道,我那天还拿着照片问了一风水师傅,师傅说她面相柔,虽然性格可能有些懦弱,但正好适合给我当太……”
裴知鹤眼皮微敛,薄唇间突然溢出一声凉薄的笑。
很轻的一声,但极尽嘲讽,“跟你小舅舅串通好,先给人家发面试邀约钓鱼,骗到公司再让他一顿人格羞辱,这就是你说的,越想越觉得她好?”
裴云骁猛地刹车,他哥是怎么知道的?
他飞快张合的嘴皮子因为惯性还没停住,还想再说点什么表达自己追女孩的决心,“怎……怎么了,我这不是也被她逼的没办法了?”
“她那么要强,什么事都不跟我说,遇上难事儿了也从来不依赖我,简直就像从来没喜欢过我一样,我要是不用这种法子,能试得出她的真心?”
裴知鹤语气极冷:“现在试完了,结果是什么?”
裴云骁吞吞吐吐:“就……”
就,还真的没找他帮忙。
但小舅舅最近几天一直都联系不上,听说是被谁整了,现在人在山区搞新温泉酒店工程,每天累得想死。
听起来玄乎,但肯定不是因为江乔。离了他,她还能在裴家找到谁撑腰?
“裴云骁,”裴知鹤抬眸看他,声线沉冷,“上次没长教训没关系,我再最后提醒你一次。”
“你因为劈腿已经被她甩了,没有任何复合的可能,以后她和别的男人结婚也好生子也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裴云骁被他周身的低气压吓了一跳,小声哔哔:“又不是嫁给你。”
“从今天开始,你再去找她一次,或者我再从你嘴里听见她的名字一次,你就永远不用再想创业的事了,明白了?”
裴云骁缩了缩脖子,哦了一声。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对他这么凶……
不过话又说回来,裴知鹤怎么还是这么讨厌江乔,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让他帮忙拍合影总是不愿意就算了,他现在都和江乔分手了,念叨两句名字就黑脸,见她一面就要扒他皮。
他哥这种无欲无求的活佛,总不能还搞地域歧视,看不上京市以外的姑娘?
他端坐在桌前胡思乱想,对面裴知鹤站了起来,拿起衣架上的黑色大衣穿上,裴云骁一怔:“哥,咱们这就要走了……我还没吃饱呢。”
裴知鹤整理完领口,握上门把手,“你随意。”
裴云骁反应过来,瞬间慌了:“你,你不送我回学校了?”
裴知鹤微微侧过脸,眼底凉薄似霜。
“哎哥你别这样……”裴云骁头皮一麻,赶紧低头,“我自己回,自己回行了吧。”
-
回到宿舍,江乔还有些心神不宁。
坐书桌前犹豫了半天,给裴知鹤发消息:【你上午来京大接裴云骁的时候,看到我了吧?】
当时她离那辆车就隔了一个路口,格外近。
拉着蒋佳宜走开的时候,似乎还看见后座上的男人向她勾了勾嘴角。
裴知鹤:【嗯,看到了。】
果不其然,江乔抿了抿唇:【那你……有没有和他说我们结婚了呀?】
她跟裴知鹤结婚这件事,在裴家那边应该还没公开讲过。
前男友的亲哥哥是她老公,随便哪个外人听了都会觉得狗血,更何况是当事人?
裴知鹤不答反问:【你不想让他知道?】
江乔赶紧否认:【不是,我就只是问问,万一你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话,我好提前想个办法应对这种情况。】
裴知鹤:【还没有。】
她在心底里默默地哦一声,说不清是种什么心情。
可没等她说些什么,裴知鹤又补:【以后机会还多的是,你不在场就宣布的话,让我们裴太太错过精彩的第一现场,总觉得太可惜。】
江乔愣了一下。
等裴知鹤解释的那几秒,从她不懂的复杂人情世故,到说好的契约夫妻,各种可能的理由她都在脑子里转了好几轮,却没想到对方给出的原因是这种……玩心。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知道我们在一块会是什么反应吗?”
节前的医院天台上,裴知鹤擦着她的耳朵说过的话又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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