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委屈,她何时能在温寂言面前为所欲为?
分明是被为所欲为的那个……
上了马车, 慢慢行驶过陌柳长街,隔着帘子能听到许多路过百姓的闲谈声。她隐约听到有人提到太傅二字,连忙竖起耳朵趴在车窗处偷听, 嘴上提醒让车夫慢行。
车速逐渐缓慢, 一位大娘的说话声清晰无比传来。
“哎呦那可不是, 温太傅在紧要关头牢牢护住了太傅夫人,反而自己身中毒箭, 那叫一个感人至深啊!”
与她对话的人们亦兴致勃勃。
“我还当太傅娶黎家小姐是看上了那张脸, 万万没料到竟是真的爱意深沉。”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为自己媳妇儿豁出性命,我家那老不死的只会撒腿就跑。”
“我听说温夫人当时是打算救温大人来着, 二人真是情比金坚,令人艳羡……”
“话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明白,就跟亲眼所见似的?”
“听说书先生讲的呗。”
“哪里来的说书先生有如此大的神通?”
“这我就不清楚了,听闻是姓……诶姓啥来着,好像是柳。”
坐在车厢偷听的黎婉:“……”
若是没猜错,这个姓柳的说书先生应当不仅会说书,治病也是一把好手。柳扶风这家伙是不是闲着没事干,难道打算把她和温寂言的事儿传遍京都不成。
多难为情呀……
黎婉催了声回府,车轱辘声声滚动,眨眼间便停在太傅府邸门前。掀开车帘,目光往府门望去,玄衣鹤氅的男人正凝视着她,眼中脉脉含情,宛若春风。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细雪,温寂言撑着一把青白墨水色的纸伞朝她步步而来,清凌若霜的眼眸中此刻只烙印她一人身影。
她似乎懂得了何为一眼能融冰雪。
“婉婉这么久没回家,怕不是把我这个夫君已抛之脑后?”他含着浅笑佯装抱怨。
黎婉接过他手中的纸伞,张开手臂撒娇:“还不抱我回家。”
温寂言捞过少女膝弯,将她轻轻抱起朝府内走,黎婉一只手搭在男人肩头,另只手为他撑伞,雪花零零星星往下坠,阻碍不了二人对望的眼神。
跟在二人身后的桃喜、杏留和魏刀窃窃私语。
桃喜啧啧两声:“你有没有发现他俩比新婚时还要如胶似漆?”
“小别胜新婚呗。”魏刀打了个哈欠。
“你很困吗?”桃喜瞅着他的两个黑眼圈问,“失眠?”
魏刀欲哭无泪:“还好夫人回来了,不然今夜主子还得在书房看书,我连着陪主子好几宿,实在难熬……我得回去补个觉。”
“真可怜,快去吧。”
杏留感叹:“小姐当年的选择果然没错。”
桃喜被点燃好奇心,凑过去问:“什么选择?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快给我讲讲。”
“哼,我和小姐的秘密,就不告诉你。”
“杏留你好过分!”二人追逐而去。
回到梨风苑后,黎婉禁不住给温寂言告状,说黎蒙让她不要恃宠生娇,为所欲为。温寂言闻言微微颔首,回了一句岳父所言甚是。
黎婉又继续告状说柳扶风偷偷把他俩的故事传遍京都,温寂言思索半晌又道柳扶风此举甚妙。
这下可把黎婉气坏了,不就是多在娘家住几日嘛,居然敢不向着她!
“温子鹤,你敢说我恃宠生娇!”
温寂言低头为她解开身上厚重的披风,垂下眼睫道:“说好的三日就回府,结果一待就是七八日,害我独守空房,这还不算是恃宠生娇?也不——”
话说一半,他的嘴就被黎婉用微凉的手心捂住,她咬着牙道:“太傅大人还学会装可怜了是吧。”
“句句实言,何来的装可怜?”
黎婉看透了,论强词夺理她这辈子也讲不过温寂言。
“那你想怎样?”她把脑袋凑上前,无辜地瞅着男人。
“自然是给我补偿。”温寂言毫不客气,替人解完披风后,手就顺着单薄脊背摩挲而上,修长手指灵动娴熟,罗裙系带眨眼间断开。
玲珑俏丽的少女羞赧不已,红着脸嘀咕:“你这人怎么老是喜欢大白天的……唔。”
窗棂潜入微风,吹动罗帐纱幔,浮水浪花般涌动。
她轻飘飘落入他的胸膛,无法抵抗地随之辗转,也不知这男人最近几日学了些什么手法,指尖掠过之处,痒意汹涌泛滥。微弱的祈求得不到回应,反被男人堵住嘴唇——
蚀骨的酥麻传遍四肢百骸。
就在她逐渐沉沦之际,一本小册子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这东西怎么又被翻出来了……她茫然不已,温寂言将画册翻开,贴在耳畔道:“婉婉选一页。”
好过分,居然要她自己选。
忍着强烈的羞耻心,她颤颤巍巍指了一页,不是很难,应当也能尽兴。
只见温寂言将那页撕下来,温柔笑道:“每日撕一页,婉婉可还满意?”
每日撕一页?那岂不是所有的都要……
就在发愣之时,一双大手箍住了纤细脚腕,黎婉眼睛微微睁大,紧接着,一个炽热的吻再度封住她的所有话语。
细雪顺着窗户缝隙溜进床边,转眼被满室浓烈温度消融。
美目泪水盈盈,嘴唇红.肿不堪,这才回家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被困在了榻上。
“子鹤……”她哑着嗓子求饶,“我再也不骗你了,下回一定准时归家。”
“婉婉迟了几日?”温寂言清冽的声音传来。
黎婉迷迷糊糊默数半天,吭吭哧哧道:“嗯……五日。”
温寂言俯身吻了吻她脸颊,轻声安抚:“那今夜便好好数着。”
……
春秋轮转,三载匆匆而逝。
梨风苑,卧房。
闭目小憩的少女发丝铺落,她懒洋洋趴在男人胸膛,时不时哼哼唧唧,像只餍足的猫儿。
三年光阴使黎婉变得愈发水灵剔透,从红润的气色来看便是滋养极佳,连眼睛都透着别样的神采。
她打了个哈欠,听见外面传来下雪了的声音。
又一年冬雪,前世此时她已然魂归天地,如今却枕在心上人怀中安眠,忍不住心生感叹。
她忍不住想,重生以后做的最对的事儿莫过于敲晕了太傅大人,虽然以身涉险如同赌命,可她赌赢了。
温寂言伸手拢了拢她的脑袋,道:“醒了还装睡?”
“都怪你不知节制,还不许我多睡一会儿?”她嗔怪着撒娇。
“好,今日我陪夫人多睡会儿。”
黎婉突然把小脑袋仰起来,意味不明问:“夫君,当年陷害你我之人,抓到了没?”
一声轻笑传进耳朵,她被温寂言狠狠搂紧,紧接着听到他说:“夫人是在贼喊捉贼?”
闻言,黎婉震惊地从他怀里爬出来,杏眸圆溜溜:“你早就知道?!”
温寂言叹气道:“在婉婉眼中我是那么容易被偷袭的人?”
“好像也对哦……”
温太傅不仅才识过人,武力同样不低,怎么可能被一个小丫鬟敲晕还毫无所觉呢?她当年真是傻了才会信……
“那你怎么不早说!”黎婉上口往他脖颈咬一口解气,“我刚嫁给你的时候生怕被识破,提心吊胆那么久……”
“当时还怕你知道我是个坏女人……”
“我家婉婉胆大包天敢袭击当朝太傅,居然还会害怕?”温寂言忍俊不禁。
黎婉气鼓鼓瞅着得意的男人,哼道:“太傅大人英明神武居然还有主动上钩的时候,难不成是早就对我见色起意?”
“冤枉。”温寂言扬起眉梢,“也不知见色起意的到底是谁。”
一句话正中黎婉要害,面颊染上心虚。
“外面下雪了,我们出去逛逛吧。”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温寂言一向顺着她,二人起身穿好保暖的衣裳,雪白的狐裘往少女肩头一罩,毛绒绒衬得小脸灵俏可爱。
唤了车马一路前行,最终二人在陌柳街街头下马车,牵着手行走在莹白雪尘下,环顾四望,街上人亦是热闹。
家家户户都出门迎初雪,脸上洋溢笑容。
飞雪漫天飘落,微凉雪粒落于鼻尖,顷刻间融化。
她迎着雪慢慢缓步而行,突然扭过脸望着身旁的男人,似乎想起旧事,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识就是在街上?”
“自然记得,初见就哭鼻子的也不知是谁。”温寂言回望过去,眼睛略带揶揄凝视少女,“小哭包。”
“某个男人偏偏就喜欢我这个小哭包。”
“甚至想方设法惹哭我。”
“真是可恶。”
温寂言欣然道:“知道当初我为何娶你吗?”
黎婉顿时愣住,她好像没有仔细思索过这个问题,从前一直以为温寂言是为二人名节着想不得不把她娶进门。如今骤然得知温寂言早就知晓一切,那他为何要装作中计的模样配合她呢?
“因为我闭月羞花?”她对自己的容貌相当有信心。
“不对。”他摇头。
“因为看我一片苦心?”毕竟都冒着砍头的风险了……
“也不对。”
黎婉禁不住跺脚:“那是为何嘛!”
温寂言高深莫测道:“因为你在我面前哭了两次。”
“?”黎婉彻底不懂。
一阵风悄然无声,温寂言俯身紧贴少女耳廓,语调缠绵温柔:“当时我在想,倘若你这眼泪落在旁处,该有多动人。”
话音落下,黎婉耳朵尖连带颈侧红艳艳一圈,分明是寒冬深雪,她却觉得浑身被点了一把火,烫得她脸颊炙热。
“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
她脸皮薄,扭过头就要跑开,欲图找个地方吹吹凉风,奈何地面湿滑且步伐不稳,踉跄一下被男人一把扶住。
头顶粉白的绢花悄然落地,被男人挪脚之时踩进雪地,零落四碎。
风缓缓,遥远回忆逐渐交错,二人相拥对视,似乎同时想起了什么。
只听温寂言轻声开口,如同那年陌柳长街二人初遇。
“我赔给姑娘可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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