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微微侧了侧耳朵。
“啊,这个,”柚木溪摸着下巴,思考道:“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我和小姐——”太宰治抢过话头:“心有灵犀啦!”
“那种感觉,”他犀利地吐槽道:“国木田这种对理想女性有58条标准并至今没有遇到对方的人当然是不会懂的吧。”
“……那是因为我会在四年后遇到她你这个总是破坏我计划、根本什么都不懂的无耻混蛋!!!”
国木田独步怒吼一声,把笔记本狠狠砸上太宰治的脸。
“哈、哈哈哈。”中岛敦干笑两声,道:“真可怕呢。”
柚木溪:“……”
她撑着下巴,看向脸色明显不对的中岛敦,问:“吶,敦君。”
“嗯?”
“你也很好奇吗?”
“什、什么?”中岛敦一愣,立刻支支吾吾地否认道:“不、这是小溪姐的私事,我、我只是……”
他只是、稍微有点失落。
没错,就是失落。
小溪姐是为了他才加入侦探社的,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陪伴了彼此,就像是密不可分的家人——对此,他一直深信不疑,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她和太宰先生之间,似乎有一层隔绝了所有人的薄膜,使他们自成一个世界。他们交换着秘密,把其他人都排除在外,包括以“家人”自居的中岛敦。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插手的事情,却无法不在意。
中岛敦忍不住低下头,攥紧了裤腿。
那些莫名其妙涌上心头的、狭隘或说有些阴暗的小心思,一瞬间无所遁形。
“呀,原来是心里不平衡啦。”柚木溪噗哧一笑,探过身来摸摸他的头,像是在仓库里给老虎顺毛一样,一下一下把他不安的心脏按回实处:“我和太宰,嗯,怎么说呢,是因为有必须要彼此合作才能达成的目标。和敦君……是不一样的。”
“这么说好无情吶小姐~”太宰治短暂性地摆脱了国木田的魔爪,凑上前来。
柚木溪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推开。
“我们是‘家人’。”她注视着那双瑰丽的紫金色眼瞳,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道。
“是不需要任何东西作为纽带、不参杂任何利益交换的‘家人’。”
“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不要憋在心里,要说出来。”她的语气坚定又温柔:“因为我会毫无理由地、一直站在你这边。”
在她离开之前。
中岛敦傻傻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好像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了,他晕乎乎地想,如果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姐姐……
——尽管他一直很明白自己对小溪姐的感情并不纯粹,但止步于此,或许就是最好的状态。
不需要改变。
“家人”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嗨——”江户川乱步突然一挥手打断道:“笨蛋们的情感交流会结束,现在,来解决名侦探的问题!”
“嗯。”柚木溪顺其自然地接话道:“乱步先生遇到什么难题了呢?”
“说不上难题,”乱步面色严肃:“但是以防有笨蛋搞不清楚状况,还是要特意说明一下。”
“敦君——!”
“诶、诶?”白发少年还没缓过神来,就被突如其来的‘侦探社灵魂人物’的点名惊得一颤,眼圈红红地看过来,不像老虎,倒像只兔子。
“虽然没猜到太宰的职业,但还是要包了接下来我一星期的零食哦。”
“什、为什么啊!”他才刚加入侦探社没多久,连目前的生活费都是从工资里预支的啊!
“因为我刚刚被成功收买了,没猜出来是你自己笨。”乱步理直气壮地说道。
中岛敦:“……那照这个道理,我岂不是还要支付国木田先生他们封口费!”
江户川乱步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道:“你愿意就付喽。”
中岛敦:“……”
可恶,这是乱步先生,不敢再多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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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错,”造成一切纷争的柚木溪主动站出来承担错误,道:“乱步先生一星期的小零食,就都由我来负责吧。”
“无所谓啦。”
江户川乱步不知从哪儿摸出枚玻璃珠,对着阳光,眯着眼欣赏道:“反正都是需要名侦探保护的笨蛋,就像上交保护费一样,谁来都是应该的。”
“所以,有我在的侦探社,什么都不用担心哦。”
-
“多异能……者?”
阴暗潮湿的地下通道里,面容颓废的瘦削男子坐在破烂的黑色座椅上,地上是杂乱不堪交错的电线,面前则是十几个发着幽幽蓝光的显示屏。他披着件黑色毛领披风,戴着绒帽,黑色的半长发垂落在脸侧,将他绮丽的五官蒙上一层暗影,像个阴郁的病美人。
他摩挲着手中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深红色的眸子里翻起暗光。
“有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呢?”
“啊,原来是这样。”
他愉快地笑起来,语气轻柔地像是念叨着许久未见的情人:“意料之外的变数,果然还是要早早扼杀在摇篮里吧。”
-
“小姐——!”
侦探社内,太宰治坐在工位上,一把旋转椅都快转成了竹蜻蜓:“出去吧出去吧!今天份的任务还没做呢!”
柚木溪刚刚泡好一杯咖啡,扫视一圈,确定目之所及没什么事干了之后,才呼出口气,道:“好吧——你有和国木田先生报备吗?”
太宰治心虚地别过眼。
“说到底小姐才是吧,本来也不算正式员工,干嘛这么认真。”
“基本的职业操守啦,”柚木溪道:“毕竟是拿了工资的,什么都不干也说不过去——敦君,太宰我就先带走了,拜托你在国木田先生回来的时候说一声哦。”
“嗯!”白发少年重重点头,笑道:“一切顺利。”
两人走出侦探社。
“去哪里?”
外面太阳有些大,柚木溪不适地眯了眯眼,暗道不妙——出门太仓促,忘了带太阳伞。她和太阳公公倔强地对视片刻后,服输地挪开视线,用诡异的眼神看向太宰治。
说起来,他们这群人,是怎么做到穿得这么严严实实还不怕热不出汗的?莫非异能力者都有什么冬暖夏凉的神奇buff?
“别这么看我啦,小姐。”太宰治插着兜:“我也很热,想吃冰棍——哪位好心人能请我呢?或者用侦探社的名义赊账?”
“……福泽先生能容忍你在侦探社干到今天真是心胸宽广。”
柚木溪从不远处的便利店里拿了两根冰棍,分他一个,站在阴影处催促道:“快说,到底去哪儿?”
“嗯……”
太宰治含着冰棍,拿出手机,含含糊糊地指向一个地点:“这里吧~”
柚木溪凑到他身边,看向手机地图上那个醒目的红点,欲言又止。
由太宰治牵头,两人顶着烈日,朝某个地点出发。
一路上,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甚至哼起了自我改编的“殉情之歌”,与之相对的,柚木溪的步伐则渐渐沉重,被晒成了一颗焉哒哒的小趴菜。
“哦对了!”
太宰治突然停下,身后机械性行进的柚木溪一时来不及剎车,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你又想干嘛?”
她揉揉额头,慢吞吞地问道。
“嗯……小姐今天格外没有精神诶?”太宰治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凑上前,像只撒娇的大型猫猫,直勾勾地盯着她。
“啊……”
柚木溪慢半拍地推开那张突然放大的俊脸,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晃晃头:“生理期,是会比较没精神。”
“诶?!”太宰治夸张地捧住脸,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不该将小姐拖出来的……这也太让我愧疚了!”
“……不,也没什么。”
柚木溪看不太出来他的愧疚有几分真,只能摆摆手道:“只是比较容易累,别的倒没什么影响啦。”
太宰治惋惜地“哒哒哒”跑远,抚摸上一颗高大笔直的银杏树树干,假情假意地哭道:“既然小姐不舒服,那我这么善良的人,当然要陪伴左右——哪怕这是我今天为止看到的最完美、最适合上吊的一棵树,也只能忍痛放弃了!”
柚木溪:“……不、倒也不必。”
格外没精神时,她的脾气反而好了很多,变得极其有耐心,温声细语地说道:“你要是真这么喜欢这棵树,可以先吊着,我去那边坐着等你。”
她指向岸边树荫里的公共座椅,并大有提步就走的意思。
“……真讨厌。”
太宰治突然这么说道。
柚木溪疑惑地看向他。
“小姐好像从来都不会对我寻死有什么意外,”太宰治神情莫测:“这就是属于【观测者】的自信吗?”
柚木溪的唇角慢慢拉直。
“我的探索有结果了,不过,还需要小姐来验收一下。”太宰治歪了歪头,笑容灿烂:“可以吗?”
第21章
【观测者】
这个词本身没什么问题,就是听起来太过无情了些。
好像她是什么高高在上、观察低维生物的研究人员——可谁家的研究人员会由衷地喜爱着手下的小白鼠,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大墙呢?
太宰治会得出这个结论,说实话,也在柚木溪意料之内。她没隐藏过自己的特殊——来自异世界,又对他们有着超常的了解,真相几乎已经赤裸裸摆在了他面前。真正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对方选在这时候、以这种方式对她全盘托出。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他是太宰治啊。
在各类二创作品中被频繁猫塑,聪明、骄傲、坏心眼、疑心病极重,无论哪条特质单拎出来,都不会促使他做出这个举动,相反,他应当……
“应当一点点试探,抓住线索,不断拼凑,最后得出想要的真相才对?”太宰治微笑着补完她未说出口的心里话,一双鸢色的眸子锁定她,闪烁着洞察人心的锐利光芒。
柚木溪一愣,随后幡然醒悟。
原来如此。
【观测者】这个称呼并不意味着太宰治放低了姿态,反而是他将柚木溪和自己拉到同一水平线上的证明。也就是说,他承认对方高维的事实,却并不认为自己存在的世界真的是由一本书或一部漫画衍生而来,恰恰相反,即使他打心底里厌恶这个腐烂、无聊的世界,也绝不会认为自己是受到别人操控的角色,毕竟……
他可是太宰治啊。
如同拨云见日一般,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豁然散去,柚木溪看着太宰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以一种堪称“新奇”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爽快地点点头,道:“抱歉,是我有刻板印象,是我不对。”
太宰治似乎也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失语片刻,才“噗呲”一声笑出来:“居然会因为这种事道歉,小姐还真是……嗯、可爱。”
他语气有些怀恋:“让我想起一个朋友——小姐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么天然的,我只能想到织田作。”
“啊,没错,就是织田作。”太宰治却并未多说,而是话题一转,有些奇怪地问道:“不过,女孩子在生理期不是都会更加暴躁易怒吗?小姐怎么……”
“啊,这个是因为……”柚木溪道:“我说过了吧,这段时间我会特别没精神,而生气又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所以一般这时候,我会很擅长自己哄自己,久而久之,就有了‘三日限定情绪稳定版’,和织田作那种天然的天然还是不一样的啦。”
太宰治目露惊叹:“哦——”
“也不奇怪吧,”柚木溪叹了口气,似乎连说话都觉得疲惫,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讲完了:“人是很多面的,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原来对你的认知,嗯……的确是片面了一些,以后会慢慢改正的。”
太宰治顿时来了兴趣:“怎么改正?……哇!你嘴上这么说,主线任务的进度条也才动了一点点!这不还是非常防备我吗!”
他西子捧心,看起来伤心极了,柚木溪却只是抽了抽嘴角,道:“我对你的认知只是片面了,不是错误了。”
“可是50点欸,小姐不心动吗?只要连带着再多改正一点点,说不定就完成了哦。”太宰治继续诱惑道。
柚木溪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这东西能检测到内心想法,我没你那么厉害,能把自己都骗过去。”
“好吧。”
他遗憾地撇了撇嘴。
太阳渐渐隐没在云层中,不再火辣辣地炙烤大地,微风吹来,柚木溪长长地喟叹一声,总算是又有了点精神。
太宰治看了看她,突然问道:“说起来,我有个问题。”
柚木溪“嗯”了一声,示意他直接说。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吗?”
无论是表情、语气还是别的什么,都很正常,看起来也和平时一般无二,好像不管什么回答都可以欣然接受,但柚木溪就是无端觉得,他现在是很真心地,在向她寻求一个重要的答案:“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回答呢?我非常好奇。”
柚木溪停下脚步,反问道:“你好像觉得我是特别的,可为什么呢?”
“就因为我是【观测者】吗?”
她道:“可说到底,我也是‘人’,跳不出这个固有范畴,也给不出什么和其他人不同的、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太宰治也停下脚步回头来看她,两人明明只隔了几步之遥,却好像被划出了一道天堑:“的确,但我还是想听听。”
“既然这样……”
柚木溪思考片刻,很认真地同他说:“有的吧。”
太宰治眉梢一挑,好像有点失望:“是吗?”
“我说过了吧,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回答。”她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可以问我些别的。”
“哦?”太宰治好奇地看着她:“比如?”
“比如:‘太宰治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意义的吗?’”柚木溪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侧晃了晃:“然后我就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当然!”
“理由呢?”
“没有理由。”
“……”太宰治不再说话了。
“好吧,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柚木溪提步上前:“因为你光是存在,就会有人为之开心啊。”
她说完,伸出手丈量一番——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被拉到了仅仅一掌宽,远远小于正常社交距离。她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没头没尾地说道:“你看,其实拉近距离很简单,我已经离你很近了,如果你真那么想完成那个任务,只需要再向我走一步就好了。”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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