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陀人和初月人从来不睡床,他们通常只在穹庐之中铺一张动物的皮毛,席地而睡。
睡床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朱邪罗洛在床上滚了几转,虽然她感觉和地上应该是一样的,但是她就是感觉在床上睡的感觉很新奇。
朱邪罗洛翻了个身,她身边就是朱邪阿兰,朱邪罗洛小声的说:“阿兰姐姐,咱们这就算是到江南了?”
朱邪阿兰嗯了一声,“第一次睡床, 感觉还有些奇怪呢。”
朱邪罗洛也很小声:”江南和中原人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可怕呢。”
一路以来的疲惫终于还是让所有睡床都不习惯的草原人睁不开眼睛,他们沉沉了睡了下去。
第二日, 一大早。
张盛云现在作为整个扬州,不,整个江南,或者说整个大骊,唯一能和沙陀以及处月族无障碍交流的人,吏事们定是离不开她的。
这般的能够快速学习语言的天才,楚旋大手一挥,张盛云哪里还用参加什么吏事考试,直接就归了宣传部,为以后的外交人才做储备。
吏事们都知道这群草原女人和小孩对张盛云十分信任,果不其然,张盛云一出现,这群草原人都安分了许多。
朱邪罗洛本来看到一群面生的中原人还有些害怕,但是瞧见张盛云的那瞬间,又安心了起来。
这个女人不是说过,楚娘娘是好人,他们来到江南耶能过上好日子吗,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是真挚的。
她虽然不相信那个女人,但是她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民生部的吏事尹喜说:“你们既然来到了江南,从现在开始就是楚娘娘的人了,咱们又些规矩得先给你们说道说道,说完便念起了针对草原人版本的生活守则。“
张盛云立刻在一旁用草原语翻译。
在不远处观看的楚旋忍不住点头,这实时同传放在现代可是很贵的,这语言天赋,实在是太厉害了,楚旋怀疑只要让她去学,她能够精通很多门的语言。
那么以后出海和西方国家建交就完全不用担心语言的问题了。
朱邪阿兰等人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听到张盛云的翻译后,才明白江南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规矩。
朱邪越对其中的很多规矩非常的不理解,比如饭前一定要洗手,不能喝生水,水必须煮沸了才能喝,还有不能吃生肉,不能喝动物的血。
朱邪罗洛越听一双大眼睛越疑惑,中原人吃东西竟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吗,还必须要摆在盘子里才能吃,必须拿筷子吃,为什么不可以拿手吃啊,用手拿着多方便。
听完了对草原人来说难以理解的规矩,尹喜放话让他们去洗澡,洗完澡以后也不许再穿他们自己的衣服。
草原上洗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毕竟在草原连喝水都很成问题。
朱邪阿兰知道中原不像草原那么缺水,也知道中原人比草原人爱干净,所以她并不意外让他们去洗澡这件事。
她意外的是既然帮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崭新的衣服,那面料一瞧便是很柔软的样子。
现在的天气是初夏,水并不用烧的很热,有一点点温便足够。
女人和小孩们轮着烧水去洗,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
尹喜自是不会守着他们洗澡的,只需要道下午上班时间一瞧,就能知道他们有没有把自己洗干净。
张盛云自是不走,草原的人都围着她,一个个对她表达了感激之情。
“原来来江南真的是过好日子,都让我们洗澡了。”
“昨日还睡床了,原来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床阿。”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来到这里见到的新奇东西。
“这路是不是由一块巨大的石板铺成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呢。”
张盛云笑道:“你们第一次来,自是不习惯的,等习惯了便知道这江南有多好了。”
张盛云没忘记军队里还是要招女兵的,又问:“你们有没有人对做士兵感兴趣,做楚娘娘手底下的士兵有很多好处,每日都可以吃到各种烹饪好有盐味的肉,也能喝到茶。”
朱邪越疑惑地问:“可是大骊的军队不是只要男人吗?”
“大骊是大骊,楚娘娘与大骊不一样。”
朱邪越不懂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但是她懂现在谁是她的主人。
众人说了一会话,第一批洗完澡的孩子们也洗好了,只见孩子们红着脸用草原话喊道,“这中原的衣服怎么穿的?“
张盛云正是为了这个才没走,第一批洗澡的都是女孩,所以张盛云径直走进了那间屋子,拿起衣服手把手的教她们如何的衣服,”这是里面的衣服,这是裤子,要这样穿。“
朱邪罗洛也在那群女孩里,她有模有样的跟着学,很快就将衣服穿上了,她新奇的瞧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原来这就是中原人穿的衣服,是这么的舒适贴身,一点都不会觉得闷,也不会让人感觉很厚重。
而且行动也很方便!
她兴奋的穿着新衣服转了一个圈圈。
等到朱邪罗洛抬起头时,就看到张盛云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当然这个笑在朱邪罗洛看来是相当的具有嘲讽性。
于是朱邪罗洛连忙收起了自己的兴奋,用自己自以为凶狠的表情看了回去。
自己上次会送她花环是为了感谢她救了朱邪褐,才不是认可了她呢!毕竟这个女人把他们都当成了猎物。
小女孩们都穿好了新衣服走了出去,倒是让朱邪越等人眼前一亮,她笑着说,“穿上瞧着倒是像个中原的孩子呢。”
张盛云此刻终于淡淡的开口,“不是像中原的孩子,你们以后就是中原人,是楚娘娘的子民了。”
这个女人,她果然藏着坏心思!她不许我们自称草原人!
朱邪罗洛生气的想。
就要在朱邪罗洛准备出口反驳自己永远都属于草原,永远都是草原人时,朱邪越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也很大,“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草原人中原人了,大家都是楚娘娘的子民。”
朱邪罗洛反驳的话便只能这么生生了憋了回去。
还有些不明白的小孩子想问,却被母亲一把捂住了嘴。
他们已经永远的失去故乡了。
下午尹喜上班时,瞧着这群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穿着楚娘娘改良过衣服的草原人时,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们穿着这衣服,倒有些中原人的样子。”
张盛云在一旁翻译。
朱邪阿兰笑着说:“不是像中原人,我们现在就是中原人,是楚娘娘的子民。”
尹喜听了张盛云的翻译以后,脸色变了变,“对对对,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楚娘娘的子民了,你们有这个觉悟是很好的。”
洗完了澡,尹喜便开始问他们各自的意愿,小孩子除外。
主要是问有没有愿意去做士兵的。
朱邪罗洛本想举手,但是一听有年龄限制,只能低头默默的不做声。
报名的人不在少数。
沙陀族没有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习俗,草原上没有纺织业更没有种植业,大家获取食物的方式都是打猎,因此打猎不分女人和男人,草原上的女人也都是会骑马。
而朱邪越和朱邪阿兰两人只能有一人去做士兵,她们作为所有草原人女人和小孩的领头人物,是必然不能两个人都去同一边的。
这样另一边的人便会无人照料,虽然目前她们还没遇到坏人,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江南全是张盛云那样的好人。
朱邪阿兰和朱邪越正在商量。
朱邪阿兰说:“姐姐,你从前骑马打猎都如此厉害,为何不去当士兵呢?听盛云说,当士兵有百般好处,说不定以后还能立功,这样咱们在江南也算是扎根了。”
朱邪越反问道:“那你呢?”
“姐姐知道的,我打猎的水平一直都不好,不如我就去盛云所说的那个什么工厂做工人,也能照应到做工人的人。”
第120章 保送
夜校的期中考试考过了以后, 很快便要毕业考,毕业考考过了,拿到了毕业证以后, 方能才参加吏事考试。
按照流程来说是这样的。
楚旋办这个夜校, 其实为的就是就是快速招揽人才, 补充江南现在人员空缺的情况。
那些书生们参加夜校为的也就是这个,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觉得这可比科举简单而快捷多了, 虽然科举一旦考中了不是当一个小小的史事那么简单,但是听冯部长说了, 以后做官都得从吏事开始,只有从基层走出来的人才能做好一个官,不会脱离群众。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的成绩在夜校排名根本不靠前。
上次自以为十分得意的扫盲学分一共也没得几分,没有比过杨白鹰不说, 连好多同学都没有比过。
书生们可谓是十分的忧愁,长吁短叹他们的前途惨淡。
好在他们一向普通而又自信,还是给自己找好了说辞。
“这夜校成绩好,只是证明杨白鹰,方雪兰,方露,辛玲她们能以优秀的成绩拿到毕业证而已,又不能证明吏事考试她们就一定能考的好,而且吏事成绩不是还分为笔试和面试吗,咱们不一定没机会啊,杨白鹰她们就是几个女人, 能有什么见识,面试的时候她们还能侃侃而谈?”
几个人都觉得颇有道理, 心中又是自信了几分。
这时一个书生仿佛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弱弱地说:“那那些富家郎君呢,他们成绩也比我们好啊,论见识他们可比我们要有见识多了,这样说来我们不是更没有机会了。”
“你懂什么,那些富家郎君从前可有头悬梁,锥刺股?他们定是没有好好读书的,他们从小就生了福窝里,哪里懂老百姓的苦,咱们怕他们做什么!人家都说了现在做吏事看的是走进群众,要务实,他们是娇生惯养惯了估计连小麦和稻子都分不清,这群人更没威胁。”
杨白鹰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群书生的嘴里被贬低成什么样了,期末考试将近,她每日都在自己的家中复习,她甚至还专门做了个错题本,防止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杨白鹰虽然嘴上从不说,但是那群一直爱挑衅的书生是当真烦人,她觉得让他们闭嘴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成绩堵住他们的嘴。
并且,杨白鹰也想一直得这个第一,她想被楚娘娘刮目相看。
杨白鹰的家中时常都是有女孩子们出没的,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补课现场。
但是也多亏杨白鹰,女孩子们全部都名列前茅,硬是没给那些男人们一点机会。
今日,女孩子们在杨白鹰的家中聊起天来。
方雪兰幽幽地说,“期末考试过了没多久,便是要吏事考了,我真的好紧张呀,我不想考不上!”
辛玲也说道:“如果考不上,我都不知道我能做什么,难道像我阿娘一样,在家待道20岁就去成亲吗,我不想,我不想再重复这样的日子。”
方露举双手赞成,“我也是,若是我不曾接触道这些新奇的知识,不曾接触过物理和化学,不曾知道这世间事如此的广阔,也许我就会甘心做一个无知的后宅娘子了。”
杨白鹰本是在看书,听到她们如此说,又想到自己阿娘的那个后宅娘子互助会,“其实,后宅娘子们有一个互助会,我阿娘每隔好几天就去参加一次,那里面全都是后宅娘子,她们聚在一起互帮互助,比如不懂的词汇,传达不到新政等等,现在的后宅娘子们也在进步的呢。”
这个后宅娘子互助会并不对外公开,有些娘子也并不会告诉家中的郎君与孩子,也有人是告诉了的,但是这些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还是以前那般,一群后宅娘子聚在一起开茶话会呢。
辛铃几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她们这段时间完全是埋头学习,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后宅娘子互助会。
方雪兰这才恍然大悟道:“难道我阿娘总是出门,有一次还在自己家里办了宴会,还说什么谢娘子来参加,一副很是激动的样子,莫非这就是那互助会。”
杨白鹰点头,“没错。”
方雪兰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我阿娘好像与我说过,只是我一门心思的都在学习,就以为和以前一般,不过是一群后宅里的娘子赏花吃茶。”
杨白鹰放下笔,继续说,“方才我听你们都说不愿意回去重复自己阿娘的人生,我觉得这样确实是好的,是在进步的,但是我们换个角度想,这样的话是不是等于无形之中就将自己的阿娘贬低了呢,我们现在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读了书,明了事理,都知晓要往外头走,但是没有办法见到广阔世界的阿娘,我们有了见识,就要鄙夷自己的阿娘吗,她们没有见识又不是她们的错,她们是运气不好的我们,运气不好的我们,不应该永远被抛弃在新时代的浪潮之后。”
杨白鹰不怪她们会有无意识的蔑视自己的阿娘,因为她之前也是如此。
若不是谢娘子,若不是自己与阿娘推心置腹的谈了,她也会和辛铃等人一样。
辛铃等人瞬间便不说话了,一个个低着头若有所思。
众人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这样的,自持着读了楚娘娘办的夜校,有了新思想,总觉得阿娘落后,愚昧,可是她们的落后和愚昧也不是她们的错,若是楚娘娘早个几十年出现,她们定然也不是这样的。
方雪兰更是惊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她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讨厌女人,明明自己已经学了新思想,为何还是有这样的想法呢。
于是她开口道:“我竟然都没有发现,我.”
杨白鹰出言宽慰:“我们今年十几岁,解除楚娘娘带来的新学不过也才短短半年时间,哪里就能完全改变的了呢,大家都不必自责,只是希望大家在往前走的时候,不要忘记拉一拉身后的人。”
夜校毕业考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杨白鹰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不光如此,还有个更加重磅的消息,杨白鹰因为成绩过于优异,直接被录取为吏事,不用参加吏事考试了。
这次的成绩还被特地贴到了告示区,杨白鹰三个字排在第一个,又大又显眼。
杨白鹰本来就因为扫盲班的事在扬州有不小的名气,这下更是家喻户晓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孩子直接免考做吏事了。
站在告示区底下的书生们可是破了大防,一个个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用参加吏事考试就能做吏事啊,凭什么啊。”
“就算她考第一,这也是夜校的第一啊,和吏事考又有什么关系!”
“就是就是!”
但是也有胆小怕事的,扯着几个平日里最为看不惯杨白鹰的说:“小点声小点声,这是上头的决定,咱们怎么干预的了,不要引火上身。”
这群书生瞧见杨白鹰被保送时实在是太过于气愤了,全然没有控制音量,声音大的周围的好多看告示的人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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