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玉泰英深吸了两口气,胸脯都跟着起伏,好像在竭力压制怒火,然后她伸出一只胳膊指着厨房。
“锅都要糊了!!!”玉泰英怒吼。
“啊……啊?啊!!!”玉宝贞慌里慌张,先是下意识地惊讶地抬起胳膊,然后顺着玉泰英指的方向一看,厨房、厨房已经冒烟了!
她立刻惊慌失措地抬起脚就往厨房跑,南珠还靠在她身上,一个不察差点儿倒在地上,她赶紧用手撑在地面上。
就看着玉宝贞一个大无畏就冲进浓烟里,然后呛个不停,在那里慌里慌张地左右腾挪,还嘀咕着:“怎么办,是先倒水还是先拿灭火器……”
玉泰英皱着眉闭着眼睛,终于忍无可忍跑过去,一把拿起旁边的锅盖,然后砰地盖上锅盖。
滋地一声儿,刚刚起了火星的锅里一下子蔫了,黑烟也因为没有了燃烧介质,渐渐散了。
玉宝贞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玉泰英,缩着脖子边看还边悄咪咪后退,好像被玉泰英凶狠的表情吓到了。
南珠坐在地上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可爱,妈妈好可爱,泰英阿姨也好可爱。
厨房里的两个人视线陡然转了过来,玉宝贞怜爱,玉泰英暴躁地看着笑得乐不可支的南珠。
最后这天的晚饭是玉泰英做的,简单快捷,直接三个小菜三碗豆腐汤。
南珠用勺子吃着汤饭,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对面的玉泰英,又看了看旁边的玉宝贞。
玉泰英低着头挖了一大勺饭,“明天我不加班,下午可以早点回来。”
“哦哦,那正好,你去接南珠,我去街上买水果。”玉宝贞吃了一大口饭,接话道。
“又吃什么水果,吃饭还不够。”玉泰英有些嫌弃,嘀咕道。
“不要,我们宝宝每周都要吃水果!那样长得快!”玉宝贞很轻快地夹了一块黄瓜给南珠。
南珠啊呜一口咽下了脆脆的腌黄瓜,“泰英阿姨也吃!上次的樱桃泰英阿姨吃了好多,妈妈多买点樱桃,泰英阿姨爱吃。”
玉泰英脸颊红了一点,“啰嗦,吃饭!”她一勺子敲在南珠头上。
“啊好痛……”南珠捂着头,可怜巴巴地抬起眸子看玉泰英。
玉泰英的脸颊更热了一点,她不自在地道,“好啦好啦知道了,买吧买吧,我明天去接南珠。”
“耶!”南珠和玉宝贞欢呼。
第二天下课后。
福利院里今天有晚会,院长今天没有让朱夏敏出去上学,他一整天都有些不安,时不时从窗户里往外看,这里的外面都是高高的树,视线都被挡住了,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往公园的方向看。
不知道……南珠是不是已经在等他了。
“喂!看什么呢!快点干活!”一个恶声恶气的中年男人打断了朱夏敏的思绪,直接上前来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地打了一下。
“是。”朱夏敏的脑袋被打偏,他立刻低下头认错,然后沉默地拿过杯子,一个一个摆放到长桌上。
透明的高脚玻璃杯,放在铺好了猩红桌布的长条桌子上,这次的晚会好像倍受重视,不仅有桌布,每个位置上还摆好了雪白的方巾,还有人取来了烛灯,点燃后按次序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小小的宴会厅灯光线路老旧,点燃之后只有昏黄的光线,再加上桌子上的烛火,摇晃着映照在最前方墙壁上的神像,神像敛目微笑,有种诡异的温馨。
朱夏敏低着头认真做事,不再言语。
杯子放到最后一张桌子时,差了一个,朱夏敏低头数了一遍,箱子里也没有了,他转过身从小门里出去,准备走这条近道去储物室再找两个杯子。
这条近道是他从祷告室发现的,可以直接通向宴会厅,但是中间会穿过院长的办公室,所以平时都是绝对安静,没有什么人的。
朱夏敏一边往储藏室走,一边在脑子里忍不住想着南珠,今天……要是他无法赴约,南珠会不会生气?
那明天他出去了一定会向她道歉,她一向气性很大,但是又很好哄,转眼就忘了为什么生气……
他想着,嘴角忍不住漾起一丝微笑。
少年走路惯常都脚步声很轻,他走着,突然从没有关严的院长办公室传来谈话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他没有在这里听过。
害怕被院长发现,朱夏敏只是快速地、悄悄地从院长办公室门口经过,但是经过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道亮着光的门缝。
从门缝里看过去,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对着院长和牧师发号司令。
仅仅是一暼他就路过了,那个中年男人他不认识,但是总觉得,他的侧脸好像有点熟悉。
朱夏敏路过了那道门缝,牧师慈善的声音传过来,在黑暗的走道里,凉丝丝的。
“当然,大人您,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一直到取到了杯子,朱夏敏还在蹙着眉细想,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
他拿着装着杯子的纸箱,从正常的大路上回到了宴会厅,把差的杯子补上,叮叮两声,宴会厅的风铃响起,一堆嘈杂的人群推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大家的脸上都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微笑,互相用视线传递着信息,朱夏敏也收到了,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大家都知道信已经送到的事了。
但是还不可声张。
他认识的叔叔阿姨们一个个走过来,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每个人都走到长桌旁站定,牧师也已经到了,他站在最前方的台子上,背后是敛目微笑的神像。
“大家。”牧师开口。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前方慈眉善目的牧师。
“今天晚上,我怀着喜悦、感恩的心灵,向大家带来主的喜讯。”
“愿你们在伊甸园般美丽的家园里,大得恩赐!”
牧师拿起杯子,旁边的侍童立刻上前斟满了猩红的美酒。
朱夏敏也随着命令,拿起酒瓶,在一条长桌旁一个接一个替参会的人们杯中倒满美酒。
等到所有人杯中都倒满了酒,按照之前的吩咐,他们这几个倒酒的小孩也可以每人分得一杯,但是他刚刚倒酒时,一瓶酒正好倒完了,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到时候恐怕一起举杯时不太好看。
朱夏敏眼神扫了扫后台的侧门,有些奇怪的是两个强壮的大汉正守在门口,其中一个好像拿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门口低头弄着。
他想后面的小门好像还没有人注意,他溜出去重新倒点饮料进来,那应该就没事了。
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少年的身形不算显眼,他很快就溜到了小门后面,他在自己的起居室里藏了一瓶南珠拿给他喝的可乐,因为舍不得,放了很久气都跑没了,此刻拿来装成红酒倒是很合适。
朱夏敏飞快地拧开可乐盖子,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半杯可乐,然后又捧着杯子飞快地溜回宴会厅的小门。
纵然他跑得再快,守门的那两个大汉好像已经鼓捣完了侧门,有一个正朝着小门移动。
朱夏敏飞快地推开一条小缝,把自己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干什么!”一个大汉拍了他一个趔趄,大着嗓门在他身后一吼。
朱夏敏捧着杯子,转过身看他,但是却从他的背后,看到了令他惊惧不已的画面。
……原来他们直接低着头鼓捣的,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是一把拳头大的铜锁和手臂粗的链条。
如今已经牢牢地挂在了两个侧门上。
他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要锁门?!
那个大汉好像看到了朱夏敏的视线,挪了挪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又粗鲁地拍了他一巴掌。
“看什么!”
朱夏敏立刻低下头,他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额头上也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我、我……倒酒……”
这时候牧师已经准备举杯,厅中的众人也跟着洋溢着笑容举起杯子。
大汉看了他一眼,突然咧嘴笑着,非常恶意地上下扫视着他,“滚吧,滚去你的位置。”
他说着抬起腿把朱夏敏一踢,朱夏敏顺着他的力道回到了人群中,他的心里纷乱如麻。
他的心脏在不停下沉,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是他想不通院长和牧师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那个穿着西装的人究竟是谁?
“大家,举杯共饮吧!”牧师笑着,抬头饮下了杯中的酒。
猩红的酒渍从他的嘴角流下,牧师一如既往地笑着,此刻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上去却阴森恐怖。
朱夏敏机械地跟随人群举起杯子,他抬起头时视线落在他的前方。
他前面站着的,正好是昨天问他信件有没有送到的阿姨。
阿姨……
他想到了!那个人是……
液体进入到口腔,喉软骨自动打开,迎接液体的到来,失了气的可乐咽下喉管,甜到发腻。
“等等!”他一口吞下去,慌忙抬起手阻止前面那个饮下红酒的女人。
“……怎么了?”女人回过头,喉咙咽了下才笑着开口。
她的杯子已经空了。
朱夏敏眼眶睁大,眼神不停颤抖,突然失了声一样说不出口。
那个穿西装的……正是阿姨叫他把信件送到的,那个在电视上侃侃而谈,说着要绝对铲除恶性事件,呼吁所有民众向他写信举报的,官员啊。
“啊啊啊!!!”突然旁边一个男人捂着肚子大叫,朱夏敏扭过头,就看到那个男人的口中吐出鲜血。
“酒……酒,有毒——”他的身体像虾子一样蜷缩着不停在地上打滚。
“啊——”接着第二个人开始哀嚎,鲜血开始不停地喷射出来。
接二连三地,每一个喝下了红酒的人满脸鲜血,不停哀嚎。
小小的,昏暗的宴会厅犹如地狱。
牧师还是笑着,微微合上眼睛,犹如唱着赞歌一样抬起手指挥。
“愿你们永登伊甸,在地犹如在天!”
朱夏敏浑身发凉,被他打断的,回过头的阿姨这时候也顾不得他要说什么了,哀嚎着在地上爬行。
那两个守着门的大汉还一个个上前检查,没有喝下酒的人全部被粗暴地灌下毒酒。
“啊啊啊!不要啊!!”被大汉捏住脖子的瘦小男人惊恐大喊。
但是没有用。
牧师在台上闭着眼睛唱着赞歌。
歪七扭八的尸.体倒了一地,尚且活着的人不停挣扎,疯了一样撞着被锁住的大门。
“救命救命啊!”
“放我出去!啊……”
彩绘玻璃门上全是血迹。
朱夏敏的心脏怦怦地跳起来,不可以,不行,他不能死。
南珠还在等他,不行,他不要死!
在那个大汉眼神扫过来的前一秒,朱夏敏反射性地躺下,将自己的脸埋在四周尚在温热的尸.体里,地上的血黏在他脸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哀嚎的声音渐渐停歇。
“都死了吗?”守门的大汉踢开躺着的人群,粗略地检查了一遍。
朱夏敏被踢到肋骨,他一动不动,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仰着头,头顶的灯光隔着薄薄的眼皮传过来,又昏暗又明亮,他竭力不让自己的心跳太过巨大。
又过了没一会儿。
“喂、这样子,太难看了吧。”链条抽动,侧门被打开的声音,听起来就是那个穿西装的官员,他好像捂着鼻子很嫌弃。
“没有办法啊,自鲨的话,人一多就是这么难看的。”院长谄媚的声音随之传来。
“接下来,就等着联系记者就好了。”牧师唱歌的声音也停下了,对着两人儒雅地道。
“哈哈……”那个官员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离开了,接下来的都交给你们了。”
脚步声响起,院长和牧师好像都跟了上去。
过了片刻,那两个大汉的声音嘀咕起来。
“啧,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咱们啊。”
“链条拆下来吧,把门上的手印擦一擦,尸体堆好一点,等会记者要来拍照的。”
“哈,还要摆成漂亮的姿势不成。”
“至少要看起来更像‘自鲨’啊……”
两个人说着笑了起来,一个人道:“我去打点水,你去拿毛巾吧。”
他们推开门走了出去,旁边就有水池,朱夏敏立刻爬了起来了。
他趁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扭身从尚未关闭的门缝里逃了出去。
南珠、南珠还在等他……
“有人跑了!”大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快去追!”脚步声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朱夏敏疯狂地往小路里走,拐弯、左边、前面!
呼、呼、血液流下来,钻进了他的眼睛里,朱夏敏用力地眨了眨,不敢闭眼,生怕下一刻没有看到的地方又有意外。
他用手拨开杂草,这里有一个他挖出来的洞,他以前把一只小猫从这里送了出去。
他蹲在草丛里,疯狂地用手扒开泥土,可以的,可以的,他可以的。
他还要去见南珠,他还要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他还要毕业,还要挣钱,他要给她买很多好吃的……
洞口渐渐变大,一丝傍晚的风从洞口外面吹了进来,迎面扑在他脸上。
“兔崽子,去哪了?!”后面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在他不远处踩断了枯草。
朱夏敏低下身子,从洞口里往外钻,他的动静引起了追赶的人的注意,那个大汉已经发现了他。
“兔崽子!”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下一秒就可以抓住他。
朱夏敏飞快地缩起腿,他的上半身已经钻了出来,在大汉抓住他的脚的那一刻,他把腿缩了回来。
他不停喘着气。
一只鞋子被留在了洞口那一边,一张狰狞的脸从洞口后露出来。
“兔崽子,别让我抓到你……”
朱夏敏站起来,飞快地跑远了。
洞口太小,那个人钻不出来。他还有时间,他要去找南珠。
2006年3月20日这一天,朱夏敏的世界崩塌,他从地狱里逃出来,去往约定的公园里,等待他的小女孩。
一直等到月挂中天,月光如水,空荡荡的秋千旁,没有一个人到来。
没有人来带他回家。
“兔崽子,我说过,不要让我抓到你……”等了太久,直到他的身后,一个浑身血渍的大汉,狞笑着上前来,大汉两只手抓着一条臂膀粗的铁链,直接一把挥了过来。
“……唔。”朱夏敏被打得吐了口血,一个踉跄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始终看向以往的每一日,她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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