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大丫头的意思,她的亲事已呈给了礼部备办,礼部那边会先去拜访几家门第相当的人家,问问人家的意思,再将那些点了头的人家呈过来,由我们择一家称心的。”
事关女儿的亲事,贾政还是上了心的,特地往礼部走了一遭,打听情况。
听说礼部挑的都是亲贵之家,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朝廷大员,且问的四家里面有三家都点了头。
自从知道了这个消息,王夫人脸上的笑影儿这两天就没断过。
薛姨妈的心思这会儿又转到了宝钗身上,如今薛蟠的亲事是想不得了,宝钗身上虽有孝,不过只有一年,她的亲事,自己也得早做打算。
为着“金玉良缘”的说法,薛姨妈早就看准了宝玉,只是从前觉得十拿九稳,如今自家成了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忐忑起来。
想到这里,又咬牙切齿地恨起薛蟠来,这些年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何尝没有劝过儿子,他却只是不改,断送了自个儿的性命不说,还影响了宝钗的姻缘。
若非如此,此时与贾家做上两门亲,不是极好的么!
这般想着,又悲从中来,儿子自幼失怙,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就因为打死了一个人,葬送了万贯家财不说,还丢了性命,更别提姻缘子嗣,凄惨到这等程度,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还反过来去责怪呢?
薛姨妈心情百转千回,一时恨一时悲,一时怨一时怒,表情木然,眼神却是时时变化。
好在王夫人也一直沉浸在自己对元春亲事的构想之中,并不理论。
半晌,倒还是薛姨妈先回了神,朝王夫人勉强一笑:
“说起来,前日里嫂子打发人来送了些东西,里头有一盒子堆纱宫花,都是时新的花样,又精致又轻巧,我如今不爱这个,宝丫头又在孝里,白收着可惜了,不如拿去给他们姊妹们带吧。”
一面说,一面叫同喜去拿了来,王夫人在一旁瞧了,朝薛姨妈点点头,可巧这日是南安郡王太妃的寿辰,周瑞家的来请王夫人出门,王夫人便顺手将宫花交给了周瑞家的:
“正巧你来了,就手儿把这些花儿带回去,散给他们姊妹吧。”
薛姨妈心思微动,在一旁嘱咐道:
“这花给大姑娘四支,剩下的三位姑娘并凤哥儿一人两支就是了。”
薛姨妈不是不知道,家里还住着个林黛玉,不过据她想来,大家都是寄居在贾家的,不分什么高低贵贱,林黛玉虽有个做官的父亲,只是山高路远也管不到京城来,便也不以为意。
若是东西富余呢,倒也可以匀黛玉一些,只是现在自己手里也紧,能掏出一盒子宫花来已是不易,犯不上打肿脸充胖子朝人示好。
周瑞家的应了命,捧了宫花去,先去了元春处,出来时正巧碰见凤姐儿也要出门赴宴,便将宫花给了出来送人的平儿,匣子里便还剩下六支宫花了。
原想着送了三春姊妹就算完了,不料刚捧着匣子进抱厦,正撞见黛玉和惜春下棋,登时踌躇起来。
惜春见周瑞家的进来,便起身让了让:“什么风儿把周姐姐吹来了?”
周瑞家的陪着笑,也不好明说,只能含混其词:“给姑娘们送几支戴的花儿。”
听了这几个字,惜春眉梢不由得一跳,下意识看向黛玉,笑道:
“来者是客,林姐姐先挑。”
黛玉笑着摇摇头,她本也不缺这几支花儿,况且人又在孝期,挑了也未见得戴得了:
“还是四妹妹先挑吧。”
惜春也没在意这个,原着里黛玉想来也不是争那几朵宫花,而是争一口气,心里还有几分庆幸黛玉在此,没让周瑞家的无意间落了黛玉的面子。
可等匣子打开的时候,惜春笑不出来了。
里头只有六支宫花。
——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每人两支花才对,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她与迎春、探春虽然都住在王夫人屋后的抱厦内,但她这间的位置是把头的,周瑞家的如果出来进去,她不可能没注意到。
就算眼睛没看到,那还有系统定位地图呢,周瑞家的一直在前院绕圈,根本没去找过迎春和探春,也没去贾母那边找黛玉。
那问题就来了,在不拆散宫花的前提下,四个人分六支宫花,怎么才能均匀?
惜春心下犹疑,便只从里面挑了一支,顺手就带在了头上:
“我挑好了,周姐姐请便。”
周瑞家的陪着笑:
“四姑娘,姨太太吩咐了,姑娘们是每人两支,您还可以再挑一支。”
棋盘一侧,黛玉不由得遥遥瞥过来一眼。
惜春一时间有几分无语,这花到底是少在哪里了,怎么会没有黛玉的份?
在心里算了算,与原着相比,此时的贾家好像多了一个能带花的元春。
话虽如此说,但十二支宫花,若是每人两支的话,刚好够四春姐妹加上凤姐儿与黛玉的。
现在匣子里只剩了六支宫花,周瑞家的又来了抱厦,显然是要送给三春姐妹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薛姨妈多给了贾家人两支宫花,而没带黛玉的份儿。
从目前贾家的形势来看,八成是多送了元春两支。
惜春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要说薛姨妈这么做也有情可原,毕竟黛玉跟薛家并无亲缘,若没有贾家,她不会和薛家产生什么联系,那么薛姨妈不送黛玉宫花,也是正常的。
但是这个场面确实有点尴尬,而且惜春也不敢保证,黛玉会不会误会这花是王夫人叫送的,薛姨妈只是托词——谁让送花的好死不死地是周瑞家的呢?
惜春随手又挑了一支,赶紧打发周瑞家的走了,一面偷眼看着黛玉的反应。
这等人情世故,比皇宫里的危机四伏还难以应付。
黛玉倒是神态平静,一面看着眼前的棋局思索,一面又笑道:
“薛姨太太也真是不容易,自个儿日子过得紧巴,还想着给别人送礼。”
“不过我若是她,此时倒是宁可拼着不顾这些人情往来,也要先置办些产业再说,求亲靠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据黛玉来看,薛姨妈不过是个胡涂的可怜人罢了。
出于胡涂,所以教子无方;亲子丧命,所以分外可怜。
但是话又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让她把薛蟠教成了一个杀人的罪囚呢?
其实,就算薛姨妈真给黛玉送了花儿,黛玉也未见得会收。
她同薛家本无往来,平日里对薛宝钗也是敬而远之,虽说下人口中的宝钗待人甚是和气,但黛玉只要想到她是薛蟠的妹妹,心里就不免生出一种复杂感觉。
三春姐妹虽然各有特点,但哪怕是似惜春这般神秘兮兮的,也都心性纯良。
元春回府之后,黛玉与她虽只见过一面,但也看得出这位表姐身上的聪颖灵秀。
平日里有这些姐妹朝夕相伴,黛玉已觉得满足,何必非要与宝钗往来,让自己为难,给自己添堵呢?
不过,黛玉理解不了的是,薛姨妈日子都紧成这样了,还能有心思给贾家送礼——将这些礼物换成银子,置办些田产不好么?
见惜春已然重新落座,黛玉在心里摇了摇头,朝棋盘上落下一子。
罢了,薛家的事儿,她也懒得操心。
——倒是爹爹信里说的那件事儿,此时不知究竟如何了?
第18章 拉踩王者薛家母女
惜春并不擅长棋艺,准确来说,这个时代能够被称为一个合格的贤内助需要做的事情,她都不是很擅长。
虽然贾家也给姑娘们请了教习嬷嬷和针线嬷嬷,指导她们平日里觐见朝拜、迎来送往的礼节,或者是女工针指,但惜春每每应个景儿就罢了,不似旁人那般认真。
好在如今她只有五岁,就算在嬷嬷面前不专心,也不会被过分指责。
不过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注定不可能比得过每日勤习之人,更何况黛玉又聪颖灵秀如斯?
和惜春下了三局之后,黛玉果断坐到窗边去描起了花样子,坚决不肯再来了。
黛玉由衷觉得,她宁可去跟宝玉打交道,也不愿再同惜春下棋。
讲心底话,她还没见过水平这么烂的臭棋篓子。
倒也无怪黛玉如此,实在是惜春对围棋没有兴趣,亦懒得去学,只能拿下五子棋的法子与黛玉对弈。
倘若黛玉是末世人,只怕要怀疑惜春是不是一个人工智障。
不过惜春棋艺虽烂,人和黛玉却是投缘的,二人观念虽并不完全相同,但沟通之时却总能达成一种微妙的和谐。
在惜春是求同存异,在黛玉是兼收并蓄,虽不完全认可对方,却也能从对方的观念中汲取一些新的灵感或者知识。
此时黛玉去描花样子,惜春闲来无事,将棋盘上的棋子打散了搅和在一块,又一颗一颗地分拣开,扔回棋盒里。
“若是你我,自然是如此,只是薛家姨妈未见得有你我这般志气。”
黛玉手下的笔尖轻折,一朵绚烂开放的棠棣轮廓跃然丝帕之上:
“古有巴寡妇清,能守其财,薛家姨妈虽不能如此,但我瞧着那位宝姑娘却是个有心气的,难道也这般得过且过?”
惜春耸肩:“难说。”
宝钗固然是有青云之志,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薛家此时基业,想要再次兴盛无异于白手起家,只怕宝钗狠不下心抛头露面,于市井之中争一个出头。
黛玉垂了眸,看着丝帕上的花样子,轻轻抚摸:
“事在人为,倘若不为,那真是神仙也难救了。”
惜春捡好了棋子儿,才要说话,忽然接到了系统的提示。
下一瞬,她的手不由得一缩,打翻了手边的棋盒,黑白棋子再次于棋盘之上纵横迭错,混成一团。
就在刚才,她到账了一笔积分——五万?!
这是什么新鲜出炉的末世诈骗吗?!
惜春赶紧进入积分明细中,仔细看了一下积分来源,瞬间噎住。
先前为了帮秦氏脱离诅咒,她让人给秦氏送了一面“镜子”,其实那玩意儿应该叫咒诅反制系统。
说白了,就是把对方的诅咒直接反弹回去,来一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对方如果知难而退呢,倒是还可以太平无事,如果还继续胡作非为,那就等着自食恶果好了。
从结果来看,对方显然是不太知道天高地厚,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反制系统的存在。
只是惜春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获得足足五万积分——这人是什么阎王在世、煞神投胎啊!
这还只是此人在被诅咒反制的当下,正准备害死的人数,如果向前向后再延伸一些,人数恐怕会是现在的十倍不止。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如此心狠手辣?
惜春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想,这样规模的动作,恐怕未必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吧?
……
梨香院那边,王夫人还在同薛姨妈闲话,忽见宝钗挎着个小竹篮子,里面盛着一个小瓷瓶,从门外进来。
见王夫人在此,宝钗连忙上前问安:
“给姨妈请安。”
王夫人点点头,慈爱地看着宝钗,虽说宝钗并非贾家的姑娘,但在王夫人看来,毕竟是自家妹妹的骨肉,总比迎春惜春来得亲近:
“宝丫头这一大早做什么去了?”
宝钗柔柔一笑,将篮子里的小瓷瓶给了王夫人:
“听说姨妈这几日有些喘咳,今日早起去花园子里采了些梨花露,最是润肺清心的。”
王夫人闻言,对宝钗的喜爱顿时更上一层楼,拉着宝钗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
“好孩子,倒难为你有这份心。”
宝钗笑了笑,温声道:
“这原没什么,姨妈这么说,实在折了我了。”
“以姨妈的身份,本不缺这些小玩意儿,只是以薛家如今景况,也实在为姨妈做不了什么,只能是尽个心罢了。”
说到此处,宝钗招手让同贵过来,吩咐她将这梨花露烹了之后,沏一盏新鲜的龙井来,一面又看向王夫人:
“话虽如此说,只是姨妈既与那位四姑娘住得很近,想来她应当早为姨妈安排妥当,姨妈如今的身子也已经大好了吧?”
王夫人脸上的笑意一僵,虽说她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惜春还真是从未与她提过这事儿,更别说安排什么了。
这么想着,王夫人对惜春也生出了些不满来,虽然府上人人都夸惜春是个有福气的,她却觉得惜春还不及宝钗体贴。
连宝钗都注意到了她的咳疾,惜春居然真能坐得住,不闻不问?
宝钗见状,心下已有了计较,扬起笑靥来,似是替惜春打了下圆场:
“倒是我多嘴了,好端端地提起这个来,听说这两日东府里的蓉大奶奶身子不大爽利,想来四姑娘是忙着那头儿,就没顾得上姨妈,姨妈可别怪罪她,不然倒像是我故意生事一般。”
王夫人淡淡扯了扯嘴角,神情莫辨。
今天一早,秦氏便穿戴整齐,来西府这边请了安,显然是已经痊愈了。
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对惜春的感激。
好像若没有惜春,她这病竟是好不成了一般。
“这是自然,那边儿毕竟是亲侄儿媳妇,这边不过是同宗,到底是隔着一层呢。”
“眼前现摆着远近亲疏,我如何能挑她的理?”
薛姨妈见状,不由得朝王夫人笑了笑:
“姐姐且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咱们王家也不是没有能人,倒也未见得非要靠那位四姑娘。”
“再说了,宝丫头虽不比四姑娘神通广大,这份孝心却是极好的。”
王夫人此时看宝钗,不由得越发顺眼起来。
虽说薛家如今落魄了,但宝钗毕竟是王家和贾家的表小姐,谁又敢真拿她当平民老百姓呢?
况且若论起温柔体贴来,就是从她生的孩子数起,也没有似宝钗这般好性儿的。
王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自然也讲求因果,况且如今元春身上有了三品县主之位,终身大事自然不需操心,宝玉衔玉而诞,也是有造化的,将来必有极好的姻缘,亦不需要她去烦恼。
而贾家余下的几个姑娘里头,迎春是大房的姑娘,探春又是庶出,王夫人并没在她们身上用心思,此时这一份筹谋的心思,不免移在了宝钗身上。
“宝丫头若得了闲,也可以去你元春姐姐那儿坐坐,你姊妹二人性子都是极好的,定能合得来。”
宝钗点头应了,又笑道:
“姨妈实在过誉了,宝钗哪里能与大姐姐相提并论,大姐姐原是福大的人,又是见过世面的,只怕要嫌我笨又没见识。”
王夫人心里很受用这话,都说惜春是个福分大的,据她看来,不及元春多矣。
12/63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