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头是疯了吧!这样的好事儿,又事关咱们家的脸面,她这是作什么妖呢!”
见贾母有些动了怒,凤姐儿也是满脸无奈,任她好话坏话说了一筐,惜春就是两个字:“不借!”
凤姐儿也是无可奈何,但凡惜春要是能松一点儿口,她也不至于这样白白地空手而归了。
贾母深吸一口气,沉着脸看凤姐儿:
“凤丫头,四丫头都说了些什么,你原原本本地学给我听!”
凤姐儿想了想,还没开口之前就先叹了口气:
“四妹妹说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凡聪明点的人家都知道躲着,偏咱们家硬要往上凑,打量姓薛的是什么好人家吗?凑也就罢了,还拿皇上赐的府邸给姓薛的省亲,别折死了她!”
此时贾母身旁正坐着邢夫人和王夫人,听到这里,王夫人已然沉了脸色:
“你们听听,四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竟敢跟薛妃娘娘死呀活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邢夫人虽然跟薛宝钗无甚交集,但薛宝钗帮贾赦办了事是不争的事实,邢夫人白白省下几千两银子来还饥荒,自然是高兴的,因此对宝钗印象也不错,听惜春这样贬低宝钗,也开口帮腔:
“可不是吗?也不知她是在轻狂些什么!若不是薛妃娘娘立了大功,忠顺王能坏了事吗?她又上哪去住什么承命侯府?不说好好儿谢谢娘娘,倒还摆她的臭架子,全家早晚要让她给连累了!”
贾母心里也极不痛快,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开口:
“她还说什么了,你一并说出来!”
凤姐儿又道:“四妹妹说,老太太若真是非要让薛妃娘娘省亲,不必打承命侯府的主意,也不必动官中的银子,可着您手里的银子去办就是了,虽说原本不一定够,但加上您最近拿到的体己也就差不多了,正所谓财是惹祸根苗,来路不正的银子,还是趁早出手为好,等到被人看出了端倪,可就来不及了!”
这话一出,贾母顿时老脸涨红,瞪着凤姐儿的一双昏黄的眼都泛起红来,不知是怒是羞:“你们听听,她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
第48章 挨揍
王夫人觑了眼贾母的脸色,叹气道:
“老太太真是把四丫头惯坏了,连您都指摘起来,您自打入了贾家,从重孙媳妇熬到现在有了重孙媳妇,就有个万八千两银子的体己,难道还不是应当应分的吗?四丫头居然说您的银子是来路不正,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贾母嘴角略略抽动,看了王夫人一眼,在心里暗叹这个胡涂东西。
惜春会这么说,显然就是知道了些什么,她老太太手里如今的确是有一笔来路不大光明的银子,但这银子的主人如今已经落魄到了极致,料想一时半会还要不到她头上来,若是真拿那笔银子盖房子,算算差不多也能盖得起。
贾母不痛快之处在于,这笔银子人家可是给到了她老太太的手里,虽然说的是暂存,但是贾家帮这个忙,也是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的,她就算是留下这笔银子,又有谁能说她老人家什么不是?
可惜春这般表态,就是硬逼着她老太太把银子拿出来省亲用了,可是凭什么呢?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薛宝钗若是照拂贾家,荣宁二府都跟着沾光,既然好处是一起享,那到了要花钱的时候,难道就让她老太太一个人出吗?
贾母想用忠顺王府省亲,未尝不是希望宁国府能在薛宝钗面前出一份力,毕竟惜春从先曾经得罪过宝钗,若是借此机会能够冰释前嫌,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皆大欢喜?
没想到,惜春这丫头气性真不小,连宫里头的薛妃娘娘都不给面子!
人家可是略张一张口,就让锦衣卫指挥使安排人进锦衣卫的!
邢夫人深吸一口气,看向凤姐儿:
“叫我说,凤丫头也是误了,这样的大好事,你去找四丫头算什么,她是尊还是长?她做得了宁国府的主吗?”
“据我想来,以后这样的事,很可以不跟四丫头商议了,她横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再者说了,就算她有气性,难道还能对着宫里的薛妃娘娘撒气吗?她不要命,我们还想活呢!”
“要不,派琏儿再往东府里走一趟,这一次就直接去找敬大老爷,再不济珍儿也是可以的,他们两个的话,不比四丫头有用得多了?”
贾母听到此处,也觉得有些道理,她们平日里同惜春接触得更多,一时间居然忘了,贾珍如今才应该是宁国府正经的主子,惜春一个丫头片子,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做得了主?
邢夫人见众人均无异议,立刻便让叫了贾琏来,贾琏听了这话,也觉得甚是应该,连忙去宁府走了一趟。
贾珍这日却不在家,贾敬倒是在,他如今贵为承命侯,就算是自己想要避世,外面也总有一些推脱不掉的应酬,于是这几日也就没有闭门谢客,若有人来拜访,都是会接见的。
小厮领着贾琏到了寻仙阁,贾琏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进门,刚要行礼,忽然瞧见贾敬身边坐着惜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
“四妹妹也在这里啊。”
惜春淡淡地看了贾琏一眼,神色平静:“虽说皇上赐下了府邸,但宁国府仍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她就知道荣国府那边不会轻易善罢罢休,见她不同意,必定会再想办法,贾珍这日出了门,并不在家里,那贾敬就成了他们的突破口,因此送走了凤姐儿之后就在贾敬这里待着了,果然就堵到贾琏来做说客。
见惜春在这里,贾琏估计自己的来意已经被看穿了,但他既然已经来找了贾敬,就是对说服惜春不抱希望了,如今虽然见惜春在这里,他还是寄希望于说服贾敬。
“敬大老爷,老太太让我跟您商量一声,能不能将承命侯府暂时挪借数日,让薛妃娘娘回来省亲?等薛妃娘娘省亲完,侯府我们府上也给您收拾好了,您正好搬进去住,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贾琏是真不明白,这样双赢的好事儿,惜春为什么就是固执不肯答应呢?
贾敬却不搭茬,只是闭目打坐,好半天才吐出几句话来:
“这些事我都不大管,你只跟你四妹妹商量就是,她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贾琏一听就着急了,这不是回到原点了吗?
他们要是能说服惜春,也就不至于想要绕开惜春单独跟贾敬谈了。
贾琏此时也是满脸无奈,不得不赔着笑脸再跟惜春商议:
“四妹妹,我也知道你同薛妃娘娘多有不睦,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别怪二哥说话不客气,可是薛妃娘娘尚且愿意放下,你又在这里拿什么乔呢!难道你的脾气,比宫里头的贵妃娘娘还要大不成!”
贾琏才说到这里,忽然见惜春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你知道个什么!”
“我只问你,这些年来凡是告诉你们的话,我哪一句是说错了的?还不是你们每每贪心不足,总是不信邪,到最后才自食恶果的,如今我告诉你们的都是好话,你们偏又不听,非要等到大祸临头了,才知道反悔吗?”
贾琏原是做好了低声下气的准备,但见惜春态度坚决,料想是没指望了,一时间脾气上来,也有些不耐烦:
“四妹妹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小神仙吗?眼前就有一件你没有料到的事!你口口声声说薛妃娘娘只能当个低等宫女,如今怎样?人家是正经的贵妃娘娘,倒是你成日家往宫里头跑,结果呢?到如今要份位没份位,要名声没名声,虽说是有那么一点子脸面,还是托了敬大老爷的福气!我若是你,趁早回心转意,拉下脸来巴结巴结薛妃娘娘,咱们四大家族才能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尖酸刻薄小心眼,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嫡女的模样!你若是实在眼热薛妃娘娘的身份,不如求求皇上去,看看皇上会不会抬举你,看你成日给这个算命给那个算命,原来是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你怎么不给自己算一算,看看何日能越过薛妃娘娘去!”
贾琏说完,也不正经告辞,直接一个转身,气冲冲地去了。
惜春冷眼看着贾琏的模样,摇了摇头:“大难临头不自知,我也帮不了他们什么了。”
贾敬在一旁呼吸吐纳片刻,睁开双眼,神色平静: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随他们去吧。”
惜春点一点头,看向贾敬:“珍大哥哥已经带着人去收拾侯府了,好在陛下把里面的东西都赐了下来,倒不必再额外置办什么,咱们这两日只要拾掇拾掇自己的东西,随时都能搬过去。”
贾敬点点头,又看向周围的房子:“话虽如此,这‘敕造宁国府’也不是能扔下的地方,卖又卖不得,拆又拆不得,白放着也可惜了,况且那府里见咱们不在,说不准又要惦记这边了,这该如何是好呢?”
惜春笑了笑:“这个,父亲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安排,别说在咱们府里省亲了,我有主意让他们非新盖个园子不可。”
父女两个正说着话,外面忽然有丫鬟进来,匆匆在惜春耳边说了两句话,惜春听完,顿时冷笑一声:
“我就知道,这才叫狗改不了吃屎呢!既然他自己不尊重,也别怪我在人前下他的面子了!”
惜春说完,转身跟贾敬叮嘱了一句:“我出去一趟,父亲在家里安心歇着吧。”
估计这会儿,荣国府里也没心思再去想什么省亲不省亲的事了。
贾宝玉和秦钟在寒学里和人打起来了。
寒学。
惜春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荣府里的马车,和寒学外被围在一处的学子们。
等她进门的时候才看到,来的还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宝玉被打,贾母也顾不得什么内外之别了,直接领着人到了寒学里头来,一旁王夫人正搂着宝玉直哭,凤姐儿还在一旁安抚贾母:
“您先消消气儿,别着急,我已经叫人去请五城兵马司的人了,裘大人跟咱们家也是故交,不信治不了这帮没王法的人!”
凤姐儿的话说到此处,外头被押着的读书人已经群情激愤,个个儿奋袖出臂,横眉竖目,七嘴八舌地要跟荣国府里讲个说法,只是没人理会,倒有宝玉的几个小厮领着荣国府的家人,各个手拿大竹板,瞧见谁有动作,便拿着竹板砸去。
惜春瞧见这般景象,顿时皱起眉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
凤姐儿回头瞧见惜春,一时间也有些意外,按说她们原是不该来的,只是老太太心疼宝玉,非要给宝玉讨个公道,这才一起赶了过来,虽是有些于理不合,但既然是老太太牵头,谁又敢挑她老人家的不是呢?
只是惜春这一来,着实让人没想到,瞧着前面后面也没有个跟着的主子,难道她自己一个人便领着丫鬟跑了过来?
话虽如此,凤姐儿倒也没觉得如何麻烦,一来这寒学本是惜春出钱,她出的力,算起来两人都是背后的东家,宝玉在寒学受了欺负,她身为东家,来讨个公道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吧!
只是不知道惜春又跑过来做什么?
第49章 吵架
惜春看了一圈,先跟人行了礼:“老太太、二太太、琏二嫂子。”
贾母沉着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消息倒灵通,想来是知道你宝二哥在这寒学挨欺负的事儿了?都是自家人,赔礼道歉就不必了,但这寒学之中实在太没有规矩,不分尊卑贵贱,成何体统!”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凤丫头说过了,咱们这等人家世沐皇恩,上头又有薛妃娘娘照应,原本用不着你这寒学的些微名声,几千两银子虽是不多,于你家而言也就不少了,你趁早把他关了,省些银子自家花用去吧!”
惜春听到此处,不由得笑了两声,贾母该不会是从谁那里听了个删减版的真相,就拿来质问她了吧?
她且不忙着答话,只是看向宝玉和一旁的秦钟,目色微冷。
“寒学里的学生不少,却从未听说过有谁跟人起了争执的,怎么宝二哥和秦钟来了之后,就跟人家打起来了呢?偏偏你们两个认识,又偏偏人家只打你们两个,却不见有帮你们两个的人,怎么你们两个在学里能混得如此人厌狗嫌的?”
一席话说完,贾母勃然变色,大怒道:
“四丫头,你如今是越发轻狂了,连我的话都敢驳回,你眼里可还有尊长么!”
惜春眨了眨眼,朝贾母看过去,微微一笑:
“老太太且别忙着恼怒,事情若是出在自家呢,自然您怎么说就怎么对,谁又敢跟您讲道理呢?可是如今外头站着百十来个人,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难道咱们就一点儿道理也不讲,您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听着吗?”
“俗话说人言可畏,外头那么多人看着,您管得了我的嘴,管得了天下的悠悠之口吗?”
“您且想一想,今儿您这一来,宝二哥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他一个正经儿的国公府公子,跑到寒学来念书,虽说是不领补贴,自备束修,到底还是挤占了一个名额,落在外人眼里成了什么呢?难道咱们家就真的请不起一个先生,非要跟十年寒窗的穷书生抢么!”
“再者说了,您让我把寒学关了容易,外头那些学子,我横不能也替您挨个掐死吧?这寒学一关,他们只得四散到别的地方去读书,若是心中对咱们怀恨,就没话也编出些闲话来说了,到那个时候,宝二哥的名声只怕就更不用要了!”
惜春说一句,贾母的眉头便深一分,她老人家确实是气得有些昏了头,但还没胡涂到听不进道理去,惜春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事涉宝玉的名声,贾母不能不谨慎。
“那若是依着你,应该怎么样呢?”
惜春笑了笑:“自然是按规矩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既然已经打了起来,就好好问明白前因后果,谁有问题就处置谁,如果真的是咱们占理,我也有理由把闹事的人赶出去,还宝二哥一个公道,这样外面的人见咱们处事公正,愿意讲道理,也就不会说咱们的坏话了。”
“若是咱们上来就不听前因后果,一味以强权施压,落在别人眼中,有理也变得没理了,外人会想,你若是真的占理,为什么不让别人说话,就草草处置了这件事呢?还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贾母听到这里,平复了一下呼吸,看向宝玉:
“既然如此,你就把事情跟你四妹妹好好说说,然后咱们再商量如何处置!”
惜春又开口道:“既然要辨明是非,还请老太太允许外面的学子进来几个旁听,别让人以为咱们是关起门来串供,打开门来欺人的。”
贾母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在她的眼里,宝玉最是聪明孝顺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些真正出格的事情来?
从前在家学里闹的乱子,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乐罢了,根本不是宝玉有意为之,毕竟宝玉如今才十三岁,他能懂得些什么?瞧见别人给的腌臜玩意儿,许是还当妖精打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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