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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还没缓过来，就已经迈开脚步，步履匆匆的往后头去。
张蔓怕她摔了，忙也跟了过去扶着人，那小丫头累的气喘吁吁，还得跟上主子。
到了黛玉的院子里，却见廊下正站着一名浑身滴水的少年。
张蔓一愣: “慕泽，你怎么在这里?”
慕泽被他娘带过来，不好参与大人们说话，再一次被赶到花园里自己玩。
不知道是慕泽跟花园有缘分，还是黛玉跟花园有缘分，不知道是巧还是不巧，他们再一次在花园巧遇了。
慕泽见了他娘和贾敏，忙过来行礼，道: “林太太，娘，我在花园里听到有人叫救命，赶忙过去，将人救上来才知道落水的是林姑娘。”
贾敏惊魂未定: “玉儿……玉儿如何了?”
“我看方才林姑娘已经醒了，只是吓得不轻。”慕泽如实道， “大夫还没来。”
听到女儿没事，贾敏总算好了些，进到屋里看到榻上发抖的女儿，贾敏登时忍不住满心的后怕，扑过去抱住女儿，哭道: “玉儿，你好不好?别怕，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大约是还没缓过神来，黛玉眼神都有些呆滞，听到娘亲的话，她才转了转眼珠，眼泪哗哗落下来，哽咽道: “娘亲……”
贾敏抱着女儿，心疼不已，直到大夫来了，她才不舍得松开女儿，让黛玉诊脉。
婆子送走大夫，贾敏跟前的嬷嬷过来提醒她，外头靖北侯夫人和公子还等着呢!
好在有嬷嬷提醒，否则一心只有女儿的贾敏险些将他们母子二人忘了。
慕泽已经换了衣裳，正和他娘在廊下坐着，母子两个人说着话，见贾敏出来，都站了起来。
贾敏从黛玉的随身小丫头嘴里知道事情经过，是林如海的一个姨娘在花园里和黛玉撞上了，将黛玉推入水中的。
那姨娘是贾敏的陪嫁，是从贾家出来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得了几句闲言碎语，说是林家得罪了贾家，才被发配到西北这地方来，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那姨娘自觉西北荒凉，比不得江南，一切都是林如海不识好歹，竟然敢得罪岳家，让自己也跟着遭罪。
愤愤之下，正遇上黛玉，不免阴阳怪气了两句，话里话外还说贾敏不愧是泼出去的水，违逆娘家，不孝至极。
黛玉当然不能听任别人侮辱她娘亲，当即有理有据的驳斥了回去，那姨娘言语上不得理，气急败坏之下，竟推了黛玉一把。
黛玉只带了几个小丫头出来，再没想到还能有此事，脚下一个没站稳，就跌到荷花池里去了。
此中内情，不好与人细说，贾敏只郑重的谢过慕泽。
当时只有几个不会水的小丫头在场，若不是慕泽听到声音赶过去，黛玉怕是……
慕泽当然不敢受贾敏的礼，赶忙躲到他娘后头去了。
张蔓道: “林太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谁见到了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贾敏却不能当成是理所应当，她就这一个女儿，黛玉若是有个好歹，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两方客气了几句话，慕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打断她们的话，问道: “林太太，林姑娘好些了吧?”
那么点一个小姑娘，慕泽将她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她怕的浑身僵硬，吐了两口水，又开始发抖，怪可怜的。
贾敏忧愁道: “受了惊吓，还受了凉，大夫说要好好养上些许时日才好。”
慕泽便道: “我家那里有个好大夫，我回去就把他请过来，给林姑娘瞧瞧。”
小小年纪，可别落下病根啊，慕泽想着林姑娘那模样，她就像一块碧玉，不能磕碰一下。
贾敏顿了一顿，没像张蔓说时当机立断的拒绝，她看向救了她女儿又和她女儿有婚约的少年。
他眼神坦荡，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心。
是个好孩子，贾敏想着，竟点了点头，道: “好。”
张蔓挑了挑眉。
点完头，贾敏又有些后悔，是个好孩子不假，但是……
既然确定了林姑娘无事，张蔓也没有多待的意思，想着林太太必然得处置此事，她便开口道了告辞。
出了刺史府，张蔓瞧着她儿子，啧一声，道: “跟你娘说说，你是认下这个媳妇吗?”
先时说要解除婚约时慕泽有多高兴，张蔓全看在眼里，如今一遭无可转圜，张蔓还以为他得闹一阵子脾气。
结果方才看他在林太太跟前那模样，真跟面对自己丈母娘似的，这臭小子变得未免太快了。
张蔓想不明白，那林家姑娘才那么丁点儿大，前些日子他为此还说自己禽兽不如呢，这会子倒说接受就接受了?
慕泽道: “娘，我又不是小孩了，该明白的道理我都明白。”
皇帝跟前既说了婚约的事，那慕林两家就必须结这个姻亲，慕烁在西北再如何，只要他不造反，就得维护好皇帝的面子，不能让皇帝不痛快。
这个道理，慕泽很明白。
张蔓不由得变了眼光，笑道: “好啊，我儿子长大了。”
慕泽抬抬下巴，笑道: “既然婚约无可更改，林姑娘往后就是我要保护的人了，不管她是五岁十五岁还是五十岁，我都得护着她，这是我的责任。”
张蔓笑道: “儿子，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好!”张蔓拍拍他的肩膀，赞赏道，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次日，慕泽将大夫带到了刺史府，不过林姑娘慕泽暂时是见不到的，当然他也并没有他娘那么急切，再三催着他让他趁机去见见林姑娘。
林如海今日在家，见到慕泽，他亦谢了慕泽对黛玉的救命之恩，慕泽忙道不敢，是他应该做的。
既然是自己的女婿了，林如海看慕泽的眼光自然不同，叙过闲话，便要考校考校慕泽的学问。
慕泽瞪大了眼睛，不是，没说过还有这一出啊，谁来救救他?
林如海是探花郎，学问广博，别说是慕泽这个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是日日勤学苦读的学子，也得被林如海问倒。
慕泽当场汗流浃背，欲哭无泪。
林如海捻捻胡须，道: “我听慕兄说，你的武艺很好，兵法学的精妙，这自然很好。只是往后你要继承你父亲的爵位，不只是要统领西北军，更要立于朝堂之上，还是多读些书，才能更明白些道理。”
其间道理，慕泽亦明白，只是终究他有父亲依靠，便总想着往后再学也不迟。
慕泽肃然道: “多谢大人教诲，我记住了。”
林如海一笑，道: “咱们两家是世交，你称呼我一声世伯即可。”
慕泽立即改口，道: “世伯。”
林如海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道: “往后若是闲了，你只管过来玩。”
贾敏如今还是不乐意让黛玉见慕泽，但是林如海想着入乡随俗四个字，为女儿好，让他们见见未尝不可，只是这个见面，须得大人在场，私下里是绝对不可以的。
慕泽老老实实的应了声，实在不明白这些大人脑子里究竟想什么，想让他见的，不想让他见的，他该听哪个人的?
之后慕泽跟着他爹往军中去，一直不得空，直到年前，张蔓才将慕泽从军中揪出来，让他去刺史府给林家送年礼。
慕泽道: “娘，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吓人。”
张蔓瞪眼道: “我吓人?我还不是为了让你跟你媳妇多处处，这才见过人一面……”
“两面。”慕泽纠正道。
“啊?”张蔓惊讶道， “什么时候见的第二面，你怎么不告诉我?”
慕泽无奈道: “林姑娘才几岁啊，等她十三岁以后吧，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慕泽抬腿就走了，张蔓跟在后头追问: “不是，你还没说什么时候见的第二面呢，你先说说再走。”
跟到门口，慕烁回来了，拦下他媳妇，问道: “不是让他给林家送年礼去，你也跟着去吗?”
“我去什么，你儿子说他见过林姑娘两面，什么时候见的第二面啊，你知道吗?”张蔓道。
慕烁道: “就是上次将林姑娘从水里救出来，你不是也在。”
张蔓道: “不是，那是第一面。”
“那是第二面。”慕烁纠正她， “第一面是咱们第一次去林家，慕泽到花园里去玩，正好林姑娘也在那里玩，他俩还说了两句话。”
张蔓不满道: “这都多久的事了，他怎么只告诉你，不告诉我，这个臭小子!”
慕烁笑道: “他就是怕你这样子，才不跟你说的。”
张蔓哼道: “行，就我可怕，往后我可不管他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
刺史府里，丫鬟将慕泽迎进贾敏日常起居的屋内，非但如此，贾敏身边坐着个脸色红润的小姑娘，要不是知道贾敏没别的女儿，慕泽险些没认出来这是黛玉。
慕泽上前行礼，贾敏笑容和煦，让他坐下。
贾敏笑道: “玉儿，来见见哥哥，上次就是这个哥哥救了你。”
黛玉乖巧可爱过来的向慕泽福身，道: “哥哥好。”
慕泽有点尴尬，道: “林……姑娘好。”
妹妹有点叫不出口，这就是个孩子呀，自己叫人家妹妹，慕泽总觉得良心上过不去。
黛玉则是带着些许好奇和探究的望着慕泽，落水的记忆太可怕，冰冷的喘不过气来，但抱起她的手臂很温暖，那些日子总是将她在溺水的噩梦中唤醒。
贾敏笑道: “你荐来的大夫极好，玉儿的身子如今好多了，我前日还说，须得好好谢谢你。”
慕泽忙道: “这原是大夫的功劳，我并无寸功，当不得太太一声谢。”
贾敏一笑，没纠结这个，而是道: “我听你世伯说，你近来随慕侯爷往军中去了，可辛苦?”
慕泽道: “并不辛苦。”
他不是个会陪长辈说好听话的，只能贾敏问一句，慕泽答一句。
贾敏喜欢聪明机灵会说话的孩子，慕泽如此，她便有些不满意。
这几个月她反复琢磨着这桩婚事，不得不承认，往后黛玉是要嫁到靖北侯府去的，凡事还是要依着他们家的规矩来，否则不定会闹出些什么矛盾来。
如此这般，再加上慕泽荐来的大夫的确不错，这个冬日黛玉连声咳嗽都没有，加之慕泽又救过黛玉，贾敏对让女儿和慕泽多见面相处这件事便没有那么反感了。
但今日，贾敏又有点失望，黛玉是个机敏灵动的姑娘，和慕泽，差了这些年纪不说，性情也实在不怎么相配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黛玉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忽然开口道: “哥哥，你会骑马吗?”
贾敏一愣，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慕泽点头，道: “我会。”
黛玉眼睛亮晶晶的道: “哥哥能教我骑马吗?”
贾敏刚想阻止，就见慕泽打量了她女儿一眼，道: “不行，你太矮了，坐到马背上还踩不到马镫。”
贾敏: “……”
黛玉: “……”
慕泽又道: “如果是我带着你，你现在就可以骑马。我今日就是骑马来的，你要出去试试吗?”
黛玉还没从太矮的打击里回过神来，无精打采道: “哦。”
贾敏急忙道: “怪冷的，骑什么马!”
黛玉嘟了嘟嘴，虽然慕泽的打击很让人垂头丧气，但黛玉还是很想骑马的。
来到西北以后，黛玉跟着娘亲出门时总能看到年轻的姑娘们打马而过，每次她都想我也要这样。
“……”贾敏心胶卷刻，道， “你想骑马，等到春日里暖和了，娘亲自然就不拦着你了。”
黛玉又看向慕泽: “哥哥呢?”
“啊?”慕泽摸摸头，道， “行，等天暖了我再来带你骑马。”
他还以为林太太要说让林大人教林姑娘骑马呢，没成想林姑娘盯上自己了，慕泽想，他娘肯定是开心坏了。
黛玉兴致勃勃的问起慕泽骑马的事，慕泽简直就是从马背上长大的，趣事一箩筐，两个人说的热火朝天。
贾敏忧愁的皱皱眉，又舒展开。
……好像也不是不和，就是和的地方有点出乎贾敏的意料。
……
春日来得很快，慕泽再次来到刺史府，是为了兑现年前曾说过的带黛玉骑马的承诺。
黛玉仍旧还是小小的一团，慕泽打量了下，确定以她现在的身高的确很难够到马镫。
贾敏拉着黛玉的手，看了看马，又看了看自己女儿，觉得自己答应的过于草率了，让慕泽带着黛玉骑马真的可以吗?
慕泽道: “林姑娘，我先抱你上去坐坐。”
黛玉不像贾敏那样忧虑，听了慕泽的话，仰着头问道: “哥哥，它不认识我，不会生气吗?”
“不会的。”慕泽笑道， “我抱着你，它就认得你了。”
黛玉点点头，从娘亲手里挣脱开手，朝着慕泽张开手臂。
慕泽俯身将人抱起来，等贾敏反应过来，她女儿已经被慕泽抱到马鞍上坐下了。
贾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慕泽翻身上马，让小小一个黛玉正好坐在他怀中，笑问道: “它是不是没有生气?”
黛玉从没有坐在这样高的地方，她好奇的看着周围，又看向贾敏，叫道: “娘亲，我好高啊!”
贾敏慌忙道: “你当心些……”
慕泽笑着安慰她: “太太放心，我只带着林姑娘坐一坐。”
慕泽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贾敏并不太信任他，说出那句话时，她可没有想到这情景。
贾敏再次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黛玉却不能体会她娘亲这番心，第一次坐到马背上的她神采奕奕，抬头向慕泽问道: “我能摸摸它吗?”
慕泽点头道: “当然能，你轻一些，不要扯鬃毛。”
“鬃毛是什么?”黛玉问道。
慕泽指给她。
黛玉乖乖点头，伸手轻轻抚摸着马背，又问道: “哥哥，你见过汗血宝马吗?”
“马场里有，你想见吗?那里离这边有点远，今天去不了，下次我再带你去。”慕泽道。
黛玉惊喜的点头，道: “好……谢谢哥哥!”
这么坐了一会儿，黛玉就不满足了，她想拉拉慕泽的袖子，但他今日穿了身束袖的劲装，黛玉拉不到他的袖子，也许是这么坐在人怀里显得他们过于亲近，黛玉想也不想顺势往下拉住人一根小指，道: “哥哥，能让马跑起来吗?”
慕泽惊讶道: “你想让马跑起来?”
黛玉使劲点头: “想!”
她是想了，但听到她这话的贾敏脸上才缓过来的血色再次褪下去，她忙道: “别玩了，玉儿，下来陪陪娘亲可好?”
黛玉低下头，只见母亲期盼的望着她，她只好遗憾道: “好。”
为了防止女儿再被抱上那在贾敏眼里危险十足的马背，贾敏这次紧紧盯住了女儿，不敢疏忽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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