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尔转头瞥了她一眼,轻笑道:“你是在暗示我们可以先去吃顿晚饭?”
千晴眨眨眼睛:“真的可以吗?”
“想吃什么?”甚尔问。
千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是不是我买单?”
甚尔:“也可以我买单。”
千晴一个激灵,马上从不着边的粉红浪漫幻想里清醒了过来,心中警铃大作。
甚尔说要请客?!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他肯定心里憋着坏水呢!
“怎么好意思让甚尔哥破费呢?”千晴强颜欢笑道,“于情于理都应该是我请甚尔哥,毕竟小时候我就被甚尔哥照顾过,前几天还给甚尔哥添了麻烦……”
甚尔非常丝滑地顺口接道:“好啊,那就你请吧。我想吃咖喱猪排饭。”
千晴:?
好,好的。
不过千晴对这附近还不是很熟悉,于是甚尔主动带路,他带着千晴在附近的小巷里七折八拐,在天色将黑之前找到了一家店面并不大的小店。
千晴弓着腰,跟在甚尔身后掀起布帘走进小店,就听见店主响亮的招呼声:“甚尔!你这家伙!你是来结账的还是来吃饭的?”
“啊呀,老头,这个时间来当然是来吃饭的,还用问吗。”
“你要是不把赊的账结清,我就把你打出去!”
千晴僵硬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要赶紧跑。
“行啦,老头,结账我是肯定会结的,哪次我拖欠过。”甚尔在吧台前坐下,懒懒地伸手向千晴招了招,“这次我是带了人一起来吃饭的,我请客,给点面子。”
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但是看起来精神抖擞的老人眯起眼睛,当他看清千晴后,恍然大悟然后又是一轮新的暴怒:“高中生?!禅院甚尔你这家伙,我以为你只对成年有钱女性下手,现在你已经开始欺骗高中生了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这家伙是哪门子高中生……”甚尔嘀咕,“她是初中生。”
老板:?
“好了好了,她和那些人不一样,这是我老家的妹妹。”甚尔敲敲桌面,“老头你也是,脑子里净想一些龌龊的事情,看到女人就瞎联想。”
千晴走到甚尔旁边坐下,对着老板笑了笑:“你好,我是知春。”
“你好,小知春。”老板给他们两人面前都摆上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不过小知春你长得和这家伙倒是不像啊。”
“我和甚尔哥没有血缘关系,要说的话……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好,我小时候一直会跑到隔壁找甚尔哥玩。”千晴解释道。
老板很惊讶:“他那家伙竟然还有照顾邻居家妹妹的一面吗?”
“喂,老头——”甚尔不耐烦,“不要废话了,快点点单!”
老板嘀咕道:“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拆你的台,怎么就不让我多说几句,赊账的家伙……你还是老样子?”
“嗯,老样子。”甚尔托着下巴,“给她也来一样的,不过饮料给她换成可乐。”
千晴的眼睛亮了起来:“甚尔哥还记得我喜欢喝可乐?”
甚尔看她一眼,平静道:“不记得,我猜的。”
千晴:……哦。
“不过你这家伙似乎看起来也没怎么变,小的时候就一副加茂家的经典长相,长大之后也还是这幅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个加茂。”甚尔说。
千晴有些疑惑:“什么叫……经典的加茂长相啊?”
甚尔:“黑头发,长脸,眼睛又长又小,看起来就一肚子坏水。”
千晴:???
千晴抗议:“我是瓜子脸!而且我的眼睛不小!”
甚尔笑了:“你不否认你自己看起来一肚子坏水?”
千晴:?
千晴:“除了你,没有人说过我一肚子坏水!”
五条悟还管她叫笨蛋猴子呢!
甚尔:“那他们要么是害怕被你报复,要么就是根本没看出来。”
那也不对啊,夏油杰又聪明又不害怕她,他怎么没说过自己一肚子坏水呢?
归根结底肯定是甚尔在扯淡!
[甚尔好会说,一眼就看透了小千的本质]
[没错我们小千就是一肚子坏水哈哈哈哈哈哈]
[连两面宿傩都被她玩弄于掌心之间,就问谁还能做到!]
千晴:?“不过你看起来比小时候笨了一点。”甚尔偏了偏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能够在三个家族之间到处乱窜,到处寻衅滋事的,一言不合就揍了禅院家的人,连直哉小少爷都被你打了一顿。怎么现在反而被加茂家和东京高专的人指使着做事?”
他在暗示自己成了家族的走狗了吗?
千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被家族和东京高专指使着做事?”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甚尔慢悠悠地说。
千晴的心陡然一沉。
他都知道什么?
“你最近在调查那起连环失踪案吧,我看到你这两天一直在往那个死了人的学校跑。”甚尔一件一件地数出,“除此之外就是千叶彰雄的这个任务……你竟然会受命保护这样一个人,真是让我吃惊。”
还好,甚尔并不知道千晴正准备跟他抢生意。
“我只是在提前熟悉东京而已,而且接下任务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借用东京咒术师的资源,还能问家里要钱。”千晴顿了顿,“甚尔哥是不是还不知道?我要来东京咒术高专读书了。”
禅院甚尔转过头来,仔细地看了千晴一眼。
“为什么?”他问。
明明身为加茂家的继承人,她完全可以不去上面对普通家庭出身的咒术师开设的咒术高专。甚至就算是入学,也可以在处于御三家直接势力范围内的京都校。
为什么她偏偏要来东京高专?
千晴喝了一口柠檬水,她放下杯子,舔了舔唇角:“谁知道呢,我想来就来了。”
“……这倒是我熟悉的那个知春会给出的回答。”
老板从厨房里钻了出来,手里端着两盘热腾腾的咖喱猪排饭,分别放到千晴和甚尔面前:“饮料一会儿就来!”
浇上咖喱酱汁的猪排饭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千晴一闻到这股味道就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肚子饿得受不了。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瞟了一眼甚尔,正巧甚尔也在看她。
“吃呗。”他说。
千晴拿起勺子,小声道:“那我开动了。”
千晴的吃相其实并不是很好看,虽然她在甚尔旁边尽力有在收敛克制,但是并非真正贵族家庭出身的她还是会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还会被咖喱饭烫得小口吸气。
甚尔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千晴那边的一举一动。
老板很快把他们的饮料端了过来,千晴的是冰可乐,甚尔的是冰啤酒。千晴马上拿起玻璃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大一口,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啊……可乐,真好喝!”
甚尔慢慢小口抿着啤酒,他端着啤酒杯,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搬到我隔壁是偶然吗?”
千晴的半个可乐气嗝差点被她咽回去。
“当然了!要是知道隔壁是甚尔哥,第一天我就不可能翻过阳台到你家去!”
“是吗。”甚尔抬眸看向千晴,“你也是偶然选择来这种价格低廉的公共住房租房子住咯,加茂家的大小姐?”
他果然还是问了。
来到东京脱离了加茂家的管控后,千晴就彻底放飞了自我,按照她自己的习惯来安排自己的生活。比如搬进她熟悉的短租公寓,做饭就用煮泡面对付过去,出行挤地铁,还有有事没事就去银行查询余额,然后对着存折上的数字傻笑。
加茂知春确实不应该和禅院甚尔成为邻居。
“谁规定加茂家的大小姐不能租房子住?”千晴反问,“从小到大,我做过的事情又有哪些是真正符合规矩的呢?”
“所有长辈都叫我做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孩子,我难道就不去翻墙了吗?”
“长辈们又叫我和五条悟培养感情,一成年就完婚,我和他少打架了吗?”
“他们要我留在京都,按照他们给我铺好的路按部就班地继承家族,振兴加茂,但谁又听过我的真实想法?谁又问过我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人理解我,也没有人想要来理解我,我也早就放弃了寻求理解。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彻底抛弃那些束缚,过好我自己的人生?”
“这是那天你带我跑出来的时候教会我的,甚尔哥。”
千晴将双手放在桌上,双眼直视甚尔,无比认真地说:“是你告诉我,我可以不去在意别人的看法,因为我的人生只有一次,我必须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并没有告诉过你这些。”甚尔低声说。
“确实。”千晴微微笑起来,“你没有用语言说出来,不过你的行为是这样做的。”
“你离开了那里,不是吗?”
甚尔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嗯。”
他走了,就在他带着千晴去京都游玩之后的第天。
其实他早就决定要走,那天去禅院家饲养咒灵的房间也只是想要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眼那曾经给他留下疤痕的地方。遇到一打多的加茂知春属于意外,不过这个意外反而让他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一个疯疯癫癫、做事随心所欲,一点也不加茂的小女孩。
于是他想,既然都已经决定要离开这片朽烂的地方,何不在最后的时刻再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禅院甚尔,禅院家的耻辱,一个不属于普通人,也不属于咒术师,被所有人鄙夷排斥的垃圾中的垃圾,他做了一件别人想到想不到的大事。
他把御三家中加茂家族捧在掌心里的大小姐拐走了。
他知道加茂知春对自己感兴趣,不过他并不好奇她为什么对他感兴趣。这种从小什么都不缺的天才向来是对和他们不一样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就像是人类观察蚂蚁,这种好奇带着怜悯,而他光是想象就觉得要吐。
不过这种好奇和毫无理由的友善却可以利用。甚尔很轻松地就把加茂知春带出了御三家的地盘,他拎着那个小东西,就像是拎一只小猫崽子,把她直接拎到了普通人的世界。
他看到加茂知春的表情,那是曾经出现在他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看着熙来攘往的大都市,惊讶,好奇,但是毫不兴奋。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
加茂知春不愧是和五条家“六眼”齐名的天才,甚尔把她拉到了游戏厅,本来只是想着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能用游戏哄住,没想到她一上手就把游戏玩到通关,还破了记录。
甚尔没有料到,而且相当怪异的是,他的心头升起了一阵并不该出现的烦躁。
他讨厌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小东西看起来很高兴,她的双眼亮闪闪的,转头看向他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但是甚尔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无端想到了他在禅院家听到的那些对于加茂知春还有五条悟的赞誉之词,其中当然包括了大量针对于他这个没有咒力的废物的嘲讽。
从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家世,天赋,就连玩游戏都是天才,这个世界对于加茂知春这样的人仿佛就是拼了命的偏爱。
而他,禅院甚尔,就是用来衬托这些人完美生命的失败者。
加茂知春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个孩子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现在的心情不好。就像是每一个在御三家成长起来的孩子一样,她的童年伴随着各种大家族的纠纷黑暗,于是她从会说话开始就被迫学会了察言观色。
察言观色是一项能力,只是有些人在观察到他人情绪后选择体贴迁就,有些人选择我行我素。
加茂知春做出了超出他认知的选择。
“没意思,我不想玩了。”她说,“走吧,甚尔哥,我饿了。”
加茂知春不是一个会迁就他人情绪的孩子,因为她不必。
她是加茂家的大小姐,咒术界未来的希望。从出生开始,所有人都必须为她让路,必须哄着她,照顾着她,将所有资源捧到她面前,让她做至高无上的金字塔尖的王。
而她的行为也确实如此。她无视御三家之间的潜规则,成日逃学挑事,他经常听说加茂家的人焦头烂额地到处找她,她的踪迹遍布三个家族,一会儿出现在五条家,一会儿出现在禅院家,甚至他们初遇也是因为她把禅院甚尔打了。
那么她对甚尔的妥协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在甚尔的掌控下,不得不低头吗,毕竟她当然也很会审时度势。
不过禅院甚尔在和加茂知春重逢之后,推翻了这个观念。
……她对他的兴趣似乎一直没有变。
从她闯入他的公寓,并脱口而出“甚尔哥”开始,禅院甚尔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加茂知春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作为离开禅院家的无咒力者,禅院甚尔自认为他根本不可能入那些御三家大人物的眼。而他一走就是七年,杳无音讯的七年,作为加茂家大小姐的加茂知春也早该忘了他。
可是她对甚尔的态度一如既往,就连那双会闪亮亮望过来的眼睛也从未变过。
禅院甚尔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加茂知春。
而在他意识到这一个问题的时候,危险的好奇心也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想要知道更多关于知春的事情,是抛去了加茂这个姓氏,关于这个15岁的,他眼中的“小春”的一切。
“我也想离开,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我能离开。”千晴低声说,“因为受不了家里的氛围,受不了所有人的压力和期待,所以我在小时候只能逃课逃学,翻墙乱跑,在御三家的范围内漫无目的地走。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呆在那里。”
“然后……我就看到了你,甚尔哥。”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但是我看到你之后,我觉得似乎我们是同一类人。虽然你会觉得我是在拿你开玩笑,但是我真的觉得,我们应该都不属于那个地方。”
“之后,你就走了。”
千晴扯起唇角,似乎是想要笑,但是这个笑容异常难看:“那天我还问你能不能再去找你玩,结果第天你就走了,什么都没留下来,整整七年都没有消息。第一年我想着或者你只是去出了一个很难很长的任务,但是第年,第三年,还是没有甚尔哥的消息。”
“没有人能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也根本没有人关心你。好像只有我还记得曾经有一个甚尔哥,一个很高、很结实,会带着我去游戏厅的甚尔哥。而他走了,虽然我很想他,但是我知道,他应该走,而且越早走越好,走得越远越好,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得到自由和快乐,才能过上属于他的人生。”
“我很想你,但是,我也很羡慕你。我想,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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