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晴直接关了弹幕。
她的心情当然不好,在轰走了那几个自告奋勇要来替她下毒的族人之后,千晴困兽一般在院子里转了两圈。
她圣母?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她!
现实里她从来都不圣母,她得到最多的评价是“疯狗”。花山院千晴是从最底层挣扎着才活到今天的,在失去了父母后,孑然一身的她被房东欺负,被邻居欺负,被同学欺负,被打工便利店的店长欺负,但是她从来都没有退缩过。
她永远都会疯狂地报复回去!
就算当时她没有能力,之后她也会报复回去!
但是欺负一个同样失去了母亲的小孩算什么?
出身不是那个孩子能决定的,被迫离开母亲来到加茂家也并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事情。刚才那个族人说这个孩子一直在为了离开母亲哭泣,千晴立刻就想到了妈妈去世后浑浑噩噩的自己。
“继承人之位受到动摇”,这件事的症结是在那个男孩子身上吗?
从来都不是!
是那些思想陈腐、认为“只有男人才可以做家主”的长老,是在外头四处留情却甩手不管的加茂家主,还有到处站队骑墙、以为可以从中捞到好处,其实只是在将矛盾激化的加茂族人。
整个加茂家已经烂透了,整个御三家也都已经烂透了,咒术界的高层都是这样的风气,不是给那个男孩子下毒就能解决。而千晴相信那个男孩子被送进来之后没过多久也会被染成和加茂家一样的颜色。
千晴干脆又像小时候一样翻上院墙,放纵自己随心意快步向前,最后她竟然踏着院墙飞奔起来。
加茂家高高的围墙上,少女疾驰前行,似乎马上就要像鸟儿一样振翅飞起。
加茂宪纪揉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是因为哭了一晚上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觉。
他为什么看到一个漂亮姐姐在墙上跑?加茂宪纪呆呆地站在墙根,黑发绯衣的大姐姐向前轻巧地一跃,她足下一点院中老樱花树的枝干,压得满枝绿叶向下不堪重负地弯腰,然后她借力稳稳落地,留下身后“哗啦啦”回弹摇晃的一树绿意。
“……这儿有个人?”
千晴这才发现有个肿眼泡的小男孩隐藏在墙角,傻愣愣地望着她,好像是被她刚才的落地操作吓到了。
“不好意思,抄个近路。这个院子旁边就是侧门,以前这里没住人,所以我走习惯了。”千晴解释了一下,“我没恶意,只是路过。”
千晴拍拍裤腿,她想着反正自己来京都也不是为了搅和进加茂家这一摊烂事,而是为了找个理由回来和五条悟培养感情,那不如直接就去五条家找她的未婚夫玩,毕竟这才是她打这个恋爱攻略游戏的正事。
她向着院落出口走了几步路,结果后面一个小小的影子黏了上来。
千晴回过头,那个肿眼泡的小男孩也立刻停下脚步,怯怯地望着她。
很像她在街边遇到的流浪狗。
“怎么了?”千晴问。
“……”
千晴莫名其妙地转过身,但是她又走了几步之后,小男孩还是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干嘛?”
千晴的语气有些重,小男孩浑身颤了颤,他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哑哑地说:“……我想出去找我妈妈。”
千晴一怔。
“你的眼睛……”
她来到小男孩身前,弯下腰,仔细地去看他的脸。小男孩努力低下头,但是千晴还是分辨了出来,这孩子虽然本来眼睛就小,但是这个肿眼泡却是哭出来的。
“从小就这么哭会把眼睛哭坏的,视力会比别人差一大截。到时候别的孩子在最后一排都能看清黑板,你就得坐第一排,还得戴眼镜。”
小男孩缩起脖子:“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哭了……”
“你就是那个……继承了赤血操术的孩子?”
小男孩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千晴没忍住,突然“噗”地笑了出来。
男孩茫然地望过去,千晴在看清他的脸后更加绷不住了。
“你长得确实……确实很加茂!你这个眼睛就是活脱脱的加茂眼!”
怪不得之前五条悟说加茂家没帅哥呢,这基因真的太强大了!
笑够了之后,千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喏喏地答:“……加茂宪纪。”
“加茂宪……纪?”千晴皱起眉头,“怎么和加茂宪伦一个发音,这名字取的真是……算了,宪纪对吧,你刚才说你想出去?”
加茂宪纪轻轻点头。
“走吧,我带你出去。”千晴向前两步,“快点跟上来吧,要是被那帮老头子发现就走不了了。”
加茂宪纪马上像是小狗一样快跑两步跟了上来,肿眼泡的脸蛋焕发出光彩,就差摇尾巴了。
“是谁把你带进来的?家主吗?”
“……不是,是有个叔叔来找妈妈,然后妈妈就把我送过来了。”
“啊?是你妈妈把你送来的?为什么?”
“因为……那个叔叔说,本家没有继承赤血操术的男孩,所以我或许可以成为嫡子继承加茂家,妈妈为了让我以后生活得更好,所以就……”
千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息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既然是你妈妈把你送来的,那你回去不会被她再赶走吗?”
加茂宪纪说不出话,他垂下头,好像马上又要哭。
千晴好头疼:“哭什么,都说了小孩子总哭会损害视力……你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妈妈了,你可以经常跑出去见她啊,就当自己来加茂家这个学校住宿上学了嘛!”
加茂宪纪抬起头,木愣愣地看向千晴:“我以后还能出去见她吗?”
千晴理所当然道:“当然可以了,我小时候经常东跑西窜,跑到五条家和禅院家,把禅院家的人打了都没出什么事。你既然是那些长老苦苦盼来的可以继承加茂的男孩子,他们当然也会满足你的要求。”
加茂宪纪看起来还是不太相信:“他们真的会同意吗?”
“底线都是一点一点被拉低的。”千晴耐心地教他,“你要是直接问自己能不能出去见妈妈,他们肯定说不行。所以你要提出更过分的要求,这样他们就会妥协,允许你出去见妈妈了。”
加茂宪纪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是更过分的要求?”
千晴想了想,说:“比如你说你要离开加茂家,出去当诅咒师?”
加茂宪纪:???
“反正你又不是真的要去当诅咒师……”千晴挥挥手,“别怕,没什么可怕的,那帮人都是纸老虎。你听过马戏团大象的故事吗?”
一大一小的姐弟俩来到了侧门门口,门前没有守卫,千晴毫无滞涩地迈步走了出去。加茂宪纪在跨过门槛前犹豫了半秒,但是他还是勇敢地抬脚,迈出了第一步。
他竟然真的离开了加茂家。
打破规矩刺激着他分泌出肾上腺素,加茂宪纪不由得心跳加快,口舌变干。他抬头忍不住去看千晴,仿佛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姐姐能给他力量。
“你妈妈住在哪里,你有地址吗?你要是来这儿没多久的话可能她还没搬家,我们快点过去能赶上跟她见一面。”
加茂宪纪立刻说:“我记得地址!”
他不自觉地向千晴又靠拢了一些。
在接近马路的时候,千晴顺手牵起了加茂宪纪的手:“抓紧点,别被车创飞了。”
加茂宪纪的小手有些汗津津的,他用力抓紧了千晴的手,看她伸手拦下出租车。
一辆黄色出租车在他们两个面前停了下来,千晴打开车门,先把加茂宪纪塞了进去,然后她弯腰钻进出租车,“嘭”地关上门。
加茂宪纪紧张地报出一串地址,司机点了点头,一踩油门就向路口开去。
一切顺利得好像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我还没讲完马戏团大象的故事呢。”千晴突然想了起来,“你要听吗?”
加茂宪纪揪着衣服下摆用力点头。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一头小象从小就被卖到了马戏团。它被一根细细的链子拴了起来,终日受到饲养员的鞭打。它想逃,但是那条链子束缚着它,让它只能暴露于饲养员的皮鞭之下。
渐渐地,小象长大了,它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壮,很快,它变成了一头大象。
大象光用脚就可以踩死所有的饲养员,但是它还是被那条它可以轻松挣脱的细链子拴着,终日受到饲养员的鞭打。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千晴问。
加茂宪纪说:“因为它习惯了,它从小就以为自己没法挣脱链子,所以即使是长大了也没敢尝试。”
“对。”千晴对他笑了笑,“就像你一样。”
“你现在还很小,很弱,所以你只能被困在家里受他们摆布。但是这不代表你以后会和现在一样弱小。”
“你继承了赤血操术,这就已经比加茂家绝大多数人都要强了。你没有任何必要对他们俯首帖耳,因为总有一天,你会站在他们的头顶,把今天遭受的一切都报复回去,让他们尝尝自己曾经种下的苦果。”
千晴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是我做过的那样。”
就像是即使遍体鳞伤、还是站起来,面对那些比她高壮的欺凌者的花山院千晴所做的那样。
苦难只会让她不可阻挡。
说完之后,千晴爽得长出了一口气,结果她低下眼去,发现加茂宪纪努力睁大了细缝一样的眼睛,用感动到一塌糊涂的小狗一样的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
……这孩子怎么了?
“姐姐,你好厉害!”加茂宪纪就差摇尾巴了,“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吗?你应该也是加茂家的吧!”
“我确实是加茂家的,你来找我玩到倒也没什么问题。”千晴微妙地移开目光,“只是我马上就要去东京上学了,最近只是回家处理点事情,所以……”
加茂宪纪塌下肩膀,好像小狗耷拉下尾巴。
“放心,就算我不在,也没人能欺负你的。”千晴口不对心地安慰道,“我们加茂家和隔壁禅院家不一样,没有什么霸凌事件!就算有,他们也不敢霸凌你。”
加茂宪纪:……呜呜。
不过加茂宪纪是个特别懂事乖巧的小孩,他基本不通过哭闹来索取,只是可怜巴巴地自闭。千晴对这种乖小孩实在没什么办法,她只能装看不见,然后在下车的时候眼疾手快地付了出租车费。
……打车好贵!
心疼死她了!!!
加茂宪纪的亲妈住在和千晴的短租房没什么区别的公寓。她看到这样的公寓就明白为什么加茂宪纪的妈妈会如此决然地选择割舍儿子,将他推入她认为更好的环境和未来。
这或许是她认为最好的选择,但是没有人问过加茂宪纪究竟想不想要。
加茂宪纪一下车就激动得一路小跑起来。他循着记忆里熟悉的路线冲向以前和妈妈相依为命居住的公寓,在跑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张望,寻找千晴的位置。
真的有点像小狗。
千晴无端想起了杀生丸。
不过杀生丸不是热情直白的小狗,他是高冷狗子,只有尾巴能暴露他的情绪。
有时候千晴会想,为什么人在进化的时候不能保留尾巴,这样她就能通过尾巴摇晃直观地看到他人的情绪了,也不至于为了攻略殚精竭虑地思考周旋。
尾巴是好文明!
胡思乱想着,千晴跟在加茂宪纪身后上了楼。他飞快地来到一扇门前,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伸出拳头,敲了敲门。
“谁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加茂宪纪看起来又激动又慌乱,他求助式地看向千晴,千晴咳嗽了一声,说:“加茂家的。”
门后脚步声又响又急,很快,门开了。
一个长发女子匆匆探出头:“请问是宪纪他——”
“妈妈!!!”
加茂宪纪小炮.弹一样扎进女子怀里,还没说出什么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女子被这骤然变故吓得一愣,她下意识地抱住加茂宪纪,慌乱地抬头看向千晴,话语声哽咽:“这是……这是……为什么把宪纪送回来?出了什么事吗?是不是那个知春小姐容不下宪纪?”
千晴被说得都心虚了,她摸了摸鼻子:“不是,是宪纪特别想你,想得天天哭,所以我就带他出来偷偷见你一面,家族里其他人不知道。”
加茂宪纪死死揪着妈妈的衣服前襟,哭得都抽抽了。
“宪纪,宪纪,妈妈也想你,但是你不能就这样随便出来找妈妈,万一家族里的人知道了……”
“没事,回去之后我会说是我强行把他带出来的,毕竟他一个人也溜不出来。”千晴说。
女子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抱起黏在她怀里的加茂宪纪,打开家门邀请千晴进屋:“快进来,来喝杯茶吧。今天真是多谢您了!”
千晴自然恭敬不如从命——面对蹭吃蹭喝的机会她从来不曾犹豫。加茂宪纪的家一看就很温馨,看得出来他的妈妈是真的认真在养育他。千晴进屋的时候都有些羡慕,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的妈妈没有病死的话,说不定她也能继续拥有这样的童年。
她在客厅坐下,加茂宪纪始终不肯离开妈妈,于是他妈妈只能挂着一个小拖油瓶去给千晴倒茶,还用托盘给她送上了几包小饼干作为茶点。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比不上加茂家的珍馐……”
“没事没事。”千晴摆摆手,主动拿起一包小饼干拆开就啃,“这个也很好吃!”
宪纪妈妈笑了笑,她在千晴侧面的沙发上坐下,加茂宪纪还依偎在她身旁,紧紧地搂着她的一条胳膊。
“真的很感谢您带着宪纪来看我……请问这位小姐要怎么称呼?”
千晴:“哦,我叫加茂知春。”
加茂宪纪和宪纪妈妈的脸色非常同步地变成了惨白色。
“知、知、知、知春小姐!!!你是那个知春小姐!”
千晴做了个鬼脸:“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嚣张无比又阴狠毒辣的加茂家土皇帝?可能会给宪纪下毒来保证自己地位的坏女人?”
从他们母子两个的表情来看,千晴觉得自己的形象估计比这个更差。
“虽然我不介意别人把我当大魔王,甚至我还挺喜欢别人说我是大魔王的,但是真的看到被吓坏的人我还是有点不爽……”千晴嘀咕,“算了,随便你们怎么想吧,只要别把小饼干收回去就行。”
她恶狠狠地又啃了一口小饼干。
宪纪妈妈很快反应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几眼千晴,觑着她的脸色,说:“抱歉,我刚才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实在没有想到……”
“被妖魔化是强者的宿命。”千晴萧索地说,“习惯了,我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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