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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千回来了吗？”
女人的双眼吃力地睁开一条缝，在看清门口的千晴之后，她从被子里伸出已经皮包骨的手，向她轻轻招了招：“过来。”
千晴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脚下发飘地走了过去。当她跪坐在女人身旁之后，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缩了水，她握住女人的手变得小小的，原本能有力握住血镰刀收割他人性命的手此刻竟然都抓不稳一个病人干瘦的手腕。
6岁的千晴跪坐在妈妈身旁，她轻轻地托起妈妈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妈妈，我送你去医院吧。我攒了很多钱，能让你在ICU住好几天，你去医院住几天就能好起来。”
“不了，我已经治不好了。”妈妈轻轻地抚摸着千晴的脸，“小千把钱继续攒着吧，以后你生活上也都要用到钱。妈妈没什么用，为了治病已经花了很多了，不能再继续拖累你。”
千晴摇摇头：“怎么会治不好呢？一定能治好的。我听说现在已经研发出了很多特效药，就算是癌症也能……”
“但是特效药都要很多很多钱啊。”妈妈说，“小千以后还要读书，生活，如果我把钱都花掉了，小千以后该怎么办呢？”
“我会自己赚钱！”千晴倔强地说，“之前在中华街遇到的那个老头说我的面相带财，我以后一定能赚到很多钱！所以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妈妈艰难地笑了笑：“小千，你听妈妈说。”
“要是妈妈不在了，你不要给我买墓地，也不要买骨灰盒，那很贵。你把我撒到爸爸在的时候一直带我们去散步的海边，然后记得多去那里看看妈妈，好吗？”
千晴拼命地摇头。
“妈妈不在了以后，小千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看，现在房间里太乱了，这样可不行。你要自己学着做饭，不要总吃泡面，记得收拾房间，学一学垃圾分类……”
“不要学妈妈，不要做一个太温柔的人，不要想着依附他人。你要坚强，独立，就算凶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千万不要被欺负……”
妈妈轻轻擦掉千晴眼眶中的泪水：“妈妈就要走了，对不起，我没法看着小千长大了。小千长大之后要做什么，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会在天上也为小千加油的。”
千晴哽咽道：“我想……长大之后，我想……”
那时候的她回答了什么呢？
千晴已经忘记了。她拉着妈妈的手，弓着背蜷缩在地上，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地，又为何在此。
她叫花山院千晴，她想暴富，她只想赚钱。
她十几岁就休了学，一开始只是替别人做游戏代练，后来因为上传到网上的游戏视频火了，她改行做了游戏主播，没日没夜地在全息游戏的世界里厮杀拼搏。“速通”，“无伤”、“破纪录”，每一个金光闪闪的操作背后都是为了打赏而疯狂的不眠不休的磨炼。
就连如今身处这个《不心动大挑战》的平安京世界，也是为了游戏公司设下的破纪录现金大奖。以前没有尝试过恋爱游戏的千晴在用来练手的第一个副本里并没有开启直播，但是她在摸清楚恋爱攻略的套路之后还是要打开直播镜头，将自己在游戏里的一切暴露在人前，只为赚取更多的钱。
同龄的女孩子都在享受闪闪发光的青春，但是千晴没有这种东西。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钱，钱，钱。
她要钱，她要很多很多的钱。只要有了钱，爸爸就不会离开这个家，妈妈就不会死，她就不会被这样被孤零零地抛在原地，她就还能拥有许多许多的爱……
但是……
就算她赚到了钱，爸爸妈妈也回不来了。
昏黄的小夜灯熄灭了，妈妈干枯的手缓缓地垂落。千晴跪坐在梦境正中，四周血池蔓延，无数双鬼手从血池中伸出，邪笑着抓住她的衣摆，将她向深渊中拖去。
“你被抛弃了……”
“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人……”
梦境之外，千晴满身冷汗。她蜷缩在被褥中，宛如新生婴儿一样四肢紧紧贴在前胸，浑身发着抖。
小白狗扒拉开了纸拉门，一缕月光照亮了黑暗的房间。雪团子一样的小奶柴动作极轻地走到她身旁，湿漉漉的黑鼻头嗅了嗅，然后它伸爪轻轻推了千晴的脸颊一下。千晴本能地蹙起眉头，但是她没醒，只是把脸往被窝里又埋了埋。
有怨灵的气息。
微弱的光芒闪过，月光下，白色长发的大妖静静立于少女面前。他眯起灿金的双眼，凝神分辨过后，杀生丸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千晴的前额，低声念起咒言。
片刻过后，一缕黑气从千晴的前额中飘了出来，化作了一团隐约可见五官的雾气：
“妖女……我要……诅咒你……永远陷在噩梦里……死……”
“阴魂不散。”杀生丸冷声道，“我看该死的是你。”
他的利爪一捏，道川残留的怨灵在妖力的压迫下发出了遥远的惨嚎声。在清澈月光的照映之中，怨灵无处遁形，很快就丝丝缕缕地被再次掐碎神魂，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千晴紧蹙的眉头缓缓放松下来。
杀生丸垂眸看她，在确认怨灵已经不再侵扰她的梦境之后，大妖转身准备离去。
但是他的衣摆却突然被轻轻扯住了。
“不要……丢下我……”
千晴睁开了无神的双眼，她的眼中有着一层朦胧的泪，看起来并没有认出杀生丸是谁，只是本能地抓住了眼前唯一能抓住的人。
杀生丸又向前一步，但是千晴没有松手，反而拽得更紧。
“不要走……”她低声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杀生丸沉默了良久，半晌后，他轻轻地在千晴的床头坐了下来。
“睡吧。”他说。
至少今夜他还在。
【杀生丸好感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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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
白骨王座之上，两面宿傩睁开了眼睛。四手四眼的男人俯视着他已然觉醒的领域，缓缓地扯起一个嗜血的笑容：
“我来找你了……”
“千晴。”
第9章 第一副本09
阳光透过纸拉门的门缝，暖洋洋、明晃晃地照映在千晴的脸颊上。
她睫毛微颤，慢慢睁开双眼。手中异物抓握的感觉让千晴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抓着的什么东西，结果那东西出奇地重，她一下子没拽动。
“醒了？”
一缕长长的白色发丝垂到千晴的眼前，她眨了眨眼，顺着那缕白发向上看，一下子望进一双灿金的眼睛。
那天惊鸿一面见到的白发贵公子正坐在她身旁，他腰背挺直，自然地席地而坐，手中正把玩着一张纸式神。在感受到千晴醒来的动静后，杀生丸微微垂眸看向她，脸上表情丝毫未变。
千晴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拽着的正是他的衣角，而且似乎就这么拽了一夜。
千晴马上松开了手，一骨碌坐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里！”
杀生丸瞥了一眼自己被拽得皱巴巴的衣角，什么都没说。他把纸式神重新放到千晴枕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似乎径直就要走。
“等一下！”
千晴也顾不上自己没穿外衣，连忙甩开被子站起来：“那天为什么要救我？之前我们认识吗？”
杀生丸在门口稍顿了顿，他偏过头来，在蓬松雪白的单肩毛领之中露出半张白皙素净的脸，金瞳只在千晴身上停了一瞬，又马上移开。
“只是正巧路过。”他淡淡地说。
“那，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千晴向前踏了一步，“至少可以让我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报你的恩情。”
杀生丸并没有立即回答。他错开视线，心中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千晴报恩的事。
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杀生丸。”报上名字之后，他抿了抿唇，“若想回报的话，等你彻底养好了背上的伤，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约定一战。”
千晴：……哎？
约、约战？
“如此，那就说定了。”
杀生丸转过身去，再没看她，如同前日一样顷刻间消失在了院落之中。
千晴站在大开的纸拉门后，茫然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所以说……这个大帅哥来这两趟，只是为了跟她约打架？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的？
她晃了晃脑袋，重新打开了游戏菜单，点进了可攻略人物一览。果然，第一个副本当中三个可攻略人物的立绘都变成了彩色，千晴找到了拥有白色长发金色眼瞳的贵公子大妖，立刻点了进去。
【可攻略人物】
杀生丸
好感度：50
角色详情：出身高贵的纯血大妖，父为斗牙王，母为凌月仙姬。高傲自负，冷酷无情，追求极致的力量，别名“战栗的贵公子”。
个人情报1（达成好感度30后可解锁）
喜欢的东西：强大的武器，晒太阳
讨厌的东西：人类，吵闹
个人情报2（未达成解锁条件）
……
千晴看完杀生丸的人物页面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样一个“高傲自负”、“冷酷无情”又“讨厌人类”的大妖怪，为什么在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就有那么高的好感度，不仅几次三番出现救她，还跑来跟她约战？
她当初可是认认真真刷了好久才把晴明的好感度刷到50的！
难不成杀生丸这家伙……
其实是傲娇？
千晴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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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她的味道。”
两面宿傩站在几天前他和千晴战斗过的树林之中。男人的手臂就像是从未断过一样完好如初，而他的眼瞳就像是被浸了血一般赤红幽深，只是看了一眼就仿佛会被吸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再超生。
他回来了，也变得更强了。
下一瞬，两面宿傩消失在了原地。他以超出人类想象的速度循着那股浅淡的味道一路飞奔，只短短几个呼吸间，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正是花山院的大宅。
两面宿傩才不管这座宅子属于谁，他的一双血红瞳眸里越发地亮，因为他感觉到了那个吸引他的人越来越近。
她就在里面……千晴就在里面！
……
宅院中，千晴正坐在廊檐下给小白狗梳毛。
“你早上去哪里乱跑了啊，小月亮？”
千晴把小白狗摁在自己的膝头，无视它的奋力挣扎，用手中的排梳给它一下一下梳着背毛：“真是的，你可要记住不能瞎跑瞎逛。这个房子里的人有没有坏心眼先不说，杀生丸那个大妖怪最近总是过来找我，说不定他就喜欢吃你这种又嫩又香的漂亮小白狗。”
被强行梳毛的杀生丸：………………
他才不会吃狗呢！！！
千晴絮絮叨叨地边梳边说：“不过我觉得杀生丸是个心地挺不错的好妖怪。毕竟上次他从道川手底下救我一命，昨天晚上好像又守了我一夜……”
她的手慢慢抚摸着小奶柴身上因为静电而炸起来的雪白背毛，一下一下温柔地摸着，然后一路摸到小奶柴毛乎乎卷卷的尾巴。
被揪住尾巴的杀生丸很不自在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呢？”千晴低声问，“他为什么为我做这些事情？如果他像两面宿傩一样，只是把我看做一个强劲的对手，昨天晚上又为什么在做噩梦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杀生丸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摇了两下，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垂下耳朵，把自己毛蓬蓬的脸埋进千晴的膝盖。
“唉，想不通。”
千晴捏了一下杀生丸的耳朵，小奶柴的耳朵肉乎乎的，弹性十足，手感非常好。千晴心不在焉地捏着，自言自语道：“小月亮，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可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如果有人向你献殷勤，那一定是对你有所图谋。”
杀生丸扫了两下尾巴表示赞同。
“就像是我。”千晴轻轻地说，“我曾经是个身上连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的人，爸爸妈妈都走了之后，就没有人再对我付出过纯粹的善意。就算是有人给过我一些帮助，那也只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可怜，他们施舍给我一些多余的善心，就像是在喂流浪的小猫小狗。”
“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我必须扔掉所谓的善良和天真，尽快成熟起来，做个铁石心肠的人。我要去赚钱，变得特别特别有钱，这样我才能主宰我自己的命运，我才能……”
千晴慢慢地低下头去，将脸颊贴在小奶柴温热的后背上，去尽可能贴近它勃勃跳动的心脏。
她也只能对着小狗说这些话了。
杀生丸静静地趴在她的膝头，少女身上芬芳的熏香将他环绕着。在熟悉的怀抱中，杀生丸心中在想：
那她呢？
她将奄奄一息的小狗抱起来的时候，难道是在图谋什么吗？
嘴上说着要做一个抛弃善心的人，但她抚摸他的手却这样温柔。
千晴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啊。
……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飘近了。
杀生丸湿漉漉的黑鼻头突然抽动了几下，他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开始呲起牙，对着院墙外发出了“呼呜呜呜”的低声咆哮。
“怎么了？”
千晴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她马上抱起小奶柴站起身，顺着杀生丸示警的方向看去，很快就在半空中发现了一个粉红的小点。
那个小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当近到她可以看清那是一个人形之后，千晴马上把小奶柴丢了出去：
“跑！小月亮，快跑！”
“跑得越远越好！”
是两面宿傩来了！
千晴步伐飞快地冲进里屋。她劈手抓起一把自己这两天剪的纸式神塞进腰带，然后顺手提起靠在墙角的那把太刀，在回到院落时，她已经能听见两面宿傩的呼喊：
“千晴！”
千晴先是扫了一眼院落，小白狗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它跑掉没有。快速一瞥后，千晴抬起头，她站在廊檐下看向那个落在了院墙上的粉发男人，毫无畏惧地勾起唇角：“哟，这不是两面宿傩吗？怎么，你属蜥蜴的，胳膊这么快就长好了？”
“我会反转术式，能够治疗自己的伤势。”宿傩立于院墙最高处，血红的眼睛盯着院落中的少女，“当然也要感谢你……多谢你的演示，我变得更强了。”
千晴眯起双眼：“怎么？你回去偷偷练级了吗？”
宿傩抬起双手，他宽大的手掌相对，气定神闲地在胸前结出了一个怪异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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