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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冲上楼，就连那一截缺了一角的楼梯她都下意识地遵循身体记忆躲了过去。童年中的家门越来越近，千晴在面对只有一墙之隔的一居室小公寓时，心中升起的竟然是近乡情怯的恐惧。
在她敲门的时候，恐惧达到了顶峰。
大约过了半分钟，门开了。
个头矮矮的女孩子轻轻地把门开了一条缝，见到她之后，双眼肿得像桃子一样的小女孩瑟缩了一瞬，哭哑的嗓子发出不成调的断续词句：“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真的，是小时候的自己。
千晴俯视着“花山院千晴”，她发现自己也没有办法连贯冷静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张了张口，脱口而出的是她现在脑子里唯一能蹦出来的词。
“妈妈……”
小女孩的嘴唇开始颤抖，她的双眼流露出哀求与恐惧：“对、对不起，我会尽快把，把妈妈送走的。我已经给殡仪馆打了电话，他们说，说很快就到，所以，我只是让妈妈在家里再，再多呆一会儿……她，刚刚才，才走，不会发臭，也不会腐烂的，所以，所以让妈妈和我再……”
这个孩子已经被吓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千晴已经从她的话中听出了答案。
可恨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就算是在游戏里，也要让她再经历一次人生中最痛苦的瞬间？
千晴什么都没说，她连向公寓内张望的勇气都没有，也没有再多看小时候的自己一眼，沉默地转身离开，在身后留下了一行已经发黏的血脚印。
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已经没有什么谈恋爱搞攻略的兴致了，满屏问号的弹幕她也没有心思再看。千晴心头一片茫然，涌动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她浑浑噩噩地走下公寓楼，站在自己曾经的家门口，只觉得自己无路可走，无家可归。
“嗡——”
衣袋里，千晴的手机在此时突然震动起来。
她机械性地摸向口袋，看都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下接听键。“喂？猴子，你现在在哪儿？”
是五条悟。
“我在……”千晴喃喃，“我在哪儿呢？”
“我怎么知道你在哪儿啊，你不会是昨天放了一天假，睡傻掉了吧？”
千晴没有作声。
“好了，赶紧洗把脸，快点到高专来。天元和星浆体的融合仪式要提前举行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要一起把星浆体送进去。”
“星……浆体……”
五条悟确认：“对，你们加茂家应该也有关于星浆体和天元五百年一次融合的记载吧？这可是关系到咒术界的大事，稍有闪失的话咒术界就要完蛋了，所以你快点来盯着点。这几天我为了躲那些苍蝇一样的诅咒师都躲到冲绳去了，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再好好出去一起玩。”
千晴目光悠远地投向马路对面，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如果不能成功融合星浆体，咒术界会完蛋。”
“对，你在关键时刻很会抓重点嘛，不愧是在我耳濡目染下长大的未婚妻。好了，你快过来吧，我在忌库门口等你。”
嘟。
千晴慢慢垂下手，她忽然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不会吧，我超，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刚才拍卖会看到那张照片开始小千就变得怪怪的，她为什么突然发疯开始进行无差别屠杀啊？]
[那个拍卖品小女孩和小千在平安京的账号长得一模一样哎，你们没发现吗？]
[我懂了我懂了，所以说那个拍卖品小女孩其实是上一个副本里宿傩养大的小千！这是小千的小号！]
[哦哦，所以主播是因为小号要被人拐卖了所以暴怒吗？]
[看着也不太像……小号被人觊觎确实会暴怒，但是我感觉现在小千这个状态似乎是要做更疯的事情……]
[小千这是在往高专走吗？真的要去和五条悟一起保护星浆体？]
[我觉得看她这个气势，好像不是去保护星浆体，反而像是去毁灭咒术界……]
[…………]
[草啊，她不会真的是要去杀了星浆体吧？！]
千晴神色平静地拦了一辆出租车。
过往的她几乎没有打过车，因为打车费用很贵，即使在游戏里短暂拥有了不小的财富，千晴也没有打车的习惯。
不过现在，她没有任何顾虑了。
在这种时候，她无比明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游戏当中，也正因为抛开了那些只有现实中才会有的顾虑，现在的她不怕花钱，更不受现实中的道德束缚，只是在做一个游戏玩家应该做的事。
游戏玩家在游戏里拥有无限的行动权利，这整个游戏都因她而存在，现在的千晴就是这个世界中唯一不死不灭的神明。
出租车载她来到了高专门口，千晴随手给司机塞了一张大面额的纸钞，也没要找零，一声不吭地下了车。
出人意料的是，忌库门口不见五条悟的踪影，反而是另一个人在等着她。
“悟刚刚带着星浆体进去了，我在门口负责望风。”夏油杰笑着说，“上午好，知春，你要进去看看融合仪式吗？”
千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像是第一天认识夏油杰一样，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圈。
夏油杰被她打量得有些茫然：“怎么了？我今天的衣服穿反了吗？”
“问你一个问题，杰。”千晴说，“如果未来有一天，你不想再做咒术师了，你觉得会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夏油杰笑了笑，说：“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诅咒了吧？”
“诅咒是消灭不完的。”千晴平静道，“如果这个世界上仍然存在诅咒，也仍然需要咒术师与它们战斗，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会因为什么选择不再做咒术师？”
夏油杰微微蹙起眉头：“我不会抛弃我的责任的，除非是我重伤，或者失去了术式。不然我想不出会因为什么理由不做咒术师。”
千晴垂下眸：“是吗。”
“不过……”
夏油杰抿了一下嘴唇，不太自然地小声说了一句：“如果知春你哪天不想做咒术师，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平静生活下去的话，我想，我可能会跟你一起退休吧。”
千晴牵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没有多少真切笑意的微笑：“这是你的表白吗，杰？”
夏油杰耳朵附近的脸颊忽然变得通红：“我……”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杰追寻自己心中认定的理想的样子。”
千晴的双眼直视着夏油杰微微闪动着波光的眼眸：“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也是个没有任何崇高理想目标的人。所以，在我心里，杰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即使偶尔会心生动摇，但是在迷茫后又重新稳固信念，破碎后一次又一次修补好内心，为了他人而战斗的杰，是我心中无比闪耀的超级英雄。”
说完之后，千晴没有再看夏油杰的反应，她与少年擦肩而过，径直走入忌库。
夏油杰在原地愣怔许久，他心乱如麻，被千晴方才无比直白的话语扰乱了心弦。
她这是回应了他的表白吗？
但是，这些话背后究竟有没有第一层含义？是婉拒，还是答应？
可恶，恋爱真的比对付特级咒灵还要难啊！
夏油杰方寸大乱之际，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没有任何咒力的人的接近。
禅院甚尔幽魂一般从忌库旁的杂木林中现身，他眯起双眼，端起手中的武器，将瞄准镜对准了夏油杰的额头。
第88章 梦醒时分4
甬道一如千晴之前和同学们来时一样,悠长，寂静，昏暗。
薨星宫就在甬道的最尽头。
五条悟和天内理子站在薨星宫的门口，在星浆体最终的命运面前,两个人做着最后的告别。
“谢谢你,这两天我在冲绳玩得很开心。”
天内理子攥着双手,声音有些颤抖：“人生的最后，能够拥有这样的快乐，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五条悟重复了一遍：“你已经觉得足够了吗？”
天内理子张了张口，确认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从小到大，她就是作为“星浆体”被教育培养的，就像是一只在养殖场中享受了十几年幸福生活的牲畜，生命的最终是死亡，最灿烂的那一瞬也是死亡。
但现在,她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我……”
啪嗒,啪。
寂静的薨星宫中,任何声响都会被空旷的大殿放大。脚步声从甬道口传来,五条悟和天内理子转头望去,黑发少女的影子被灯光拖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千晴稍稍眯起眼睛,在适应了薨星宫的光线后，她沉默地打量了一圈此时在整个房间中唯二的活人，然后她的视线锁定在了天内理子身上。
“你来了。”五条悟对着千晴点了点头，“走吧，让我们把理子妹妹送进去。”
千晴确认地问了一句：“她就是星浆体？”
天内理子不安地避开千晴直勾勾的视线，五条悟微微蹙眉，他没有回答千晴的问题,而是看向她的手腕：“你袖子上那些红色的印子，是血迹吗？”
“是啊。”千晴平静地说，一步一步走向天内理子，“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就过来了，没来得及换衣服。”
五条悟吐槽：“你突然对我的呼唤这么重视，真是让我有些不习惯。不过你这种行为只能算是邋遢哦？”
千晴没理他。她来到天内理子身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叫加茂知春，是五条悟的同学，一名特别一级咒术师。走吧，天元就在里面。”
天内理子低下头，她沉默地转过身，面向薨星宫的深处，脚步沉重地向前走去。
“等一下，知春，你真的要押着理子妹妹去送死吗？”
五条悟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天内理子浑身一抖，但是千晴把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强硬地推着她继续向前：“不是你打电话来让我协助你完成任务吗，悟？”
“但是我改主意了。”五条悟说，“现在，我想要理子妹妹活下去。”
千晴的手依旧死死地抓着天内理子的肩膀，她转过头去，望向五条悟：“为什么？”
五条悟笑了起来：“也不为什么吧？其实很简单，因为理子妹妹她不想死。”
千晴说：“如果融合仪式没有办法顺利举行，整个咒术界都有可能陷入危机。”
五条悟耸了耸肩膀：“天元这家伙本来就天天待在这里不出去，高专和御三家也有的是办法维持结界。而且，如果没了理子妹妹咒术界就会被毁灭的话，那这样的咒术界也太弱小了。”
天内理子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抓得生疼，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敢叫出声来，因为站在她身侧的千晴浑身散发出异常恐怖的气息，威压逼迫得她闭紧嘴巴，只敢微微发着抖。
“原来如此，悟是觉得，即使融合仪式无法顺利进行，咒术界也不会毁灭。”千晴轻声道，“那我很好奇，遇到什么样程度的危机，悟才觉得咒术界会被毁灭呢？”
五条悟皱起眉头：“你今天怪怪的，知春。”
千晴：“我很正常，现在的头脑也很清醒。”
五条悟猜测：“你这是起床气吗？”
千晴僵硬地提了提唇角：“算是吧。”
“服了你了。”五条悟撇嘴，“不过我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危机能毁灭咒术界，说不定是两面宿傩那样的怪物出世？”
千晴否决：“不，他做不到。一千年前他想要毁灭平安京，但最后还是被封印了。”
“那就别想了，世界和平不是好事吗？”五条悟向千晴勾了勾手，“把理子妹妹带过来吧，我们送她离开这里。”
千晴没有动。
“你想不出方法，我也想不出，所以我只能从我能做到的事情开始，一点一点毁灭咒术界了。”
她的手掐住了天内理子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收紧。天内理子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本能地抓向千晴的手，双腿无力地踢蹬起来：“救……”
“你在做什么？！”
五条悟震惊地看向掐着天内理子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的千晴，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你怎么了？你先放开理子！”
“她得死。”千晴平静地宣布，“如果你要阻止我的话，你也得死。”
“你被人夺舍了吗？！”
她笑了笑：“当然没有，臭屁猫，我就是我，一直是我。我只是不想忍下去了，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血债血偿。”
“你遇到什么事了，你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但是理子是无辜的。”五条悟试图稳定千晴的情绪，“是加茂家出了什么事吗？他们又折腾出什么继承人的幺蛾子？”
“你也知道，悟，咒术界的上层已经烂透了。”千晴淡淡地说，“在这样朽烂腐臭的环境里，我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我要毁了这一切，然后像你这样的人就可以在废墟上重建新生。”
五条悟辩驳道：“不，毁灭并不是最佳方式！你这么做只会玉石俱焚。想要改革的话方法有很多，以我们未来的身份，我们能够一起通过不流血的方式改变咒术界！”
千晴看向五条悟的眼神几乎透着怜悯。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悟，不流血不牺牲是不可能完成改革的。即使你以为成功了，那也绝不彻底。”
五条悟的怒火也被点燃：“你是铁了心要走上歧路吗，知春！”
“这不是歧路，悟。”千晴轻声说，“这就是我的康庄大道。”
天内理子已经因为缺氧昏死了过去，千晴将她扔回地上，毫不留情地划伤了自己的手腕，用喷涌的鲜血再度凝为她最熟悉的血色长镰。
五条悟举起手掌对准千晴：“别逼我对你动手，知春！”
千晴看向五条悟，神色忽然微微一变。
她张开口，但最后还是没发出任何声音。就在她神情变幻的下一秒，五条悟的后脑勺绽出一朵恐怖的血花。
一枚子弹正中他的后脑。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倒下了。千晴站在原地，看向出现在薨星宫门口的凶手。
“你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小春，我差点没赶上。”
千晴的双眼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她看向面朝下方扑倒在地的五条悟，有些声音发颤：“为什么？他的无下限术式不是一直在运转吗？怎么一枚子弹就能，就能……？”
甚尔将枪在手心转了一圈，然后重新塞回缠绕在他肩头的那只咒灵口中：“之前他已经被我派出来的诅咒师无休止地骚扰了好几天，走进绝对安全的薨星宫之后放松警惕也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他面对的是你，他不觉得你会对他出手。”
千晴仍然处于短暂的茫然状态中，没反应过来一个可攻略对象就这么轻易地倒下了。
“星浆体怎么样了？”甚尔问。
“我正准备弄死她。”千晴顿了顿，“甚尔哥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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