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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朝——梦溪石【完结】

时间:2024-01-30 23:08:57  作者:梦溪石【完结】
  章钤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听不出有什么不妥。
  章玉碗笑了一下:“说这话的人,是在给陈迳挖坑。”
  刘复不解。
  章玉碗就道:“陈迳是太子不错,可他上面还有皇帝,这些人将陈迳捧上天,说只有北朝公主才能配得上陈迳,又置南朝天子于何地?更别说‘当世无双’这样的话,明摆着是在刺老皇帝的心。”
  章钤也道:“我倒是听说,南朝皇帝底下的儿子,原先是太子陈迳一家独大,如今却不是了,那灭燕的功劳,就在吴王陈孟身上。”
  贞兴帝有五子,四子五子一个还在襁褓,一个刚会说话,生母也都是宫女出身,暂且不说。成年儿子有三个,除了太子陈迳之外,还有吴王陈孟,越王陈济。
  陈迳是先皇后所生,皇后薨逝之后,贞兴帝没有再娶。
  二皇子吴王陈孟的生母是贵妃,也是世家出身。
  陈孟重武轻文,原本不为朝臣看好,但这次灭燕前夕,原本作为主帅的崔淮因旧案被揭发而受牵连,罢免入狱,取而代之的是崔淮的副将庄谊。
  崔淮是太子的舅舅,他的失势代表着陈迳无法从灭燕上得到任何功绩。
  相反,顶上位置的庄谊是坚定不移的中立派,只忠于皇帝,他一上去,副将位置就空了出来,最终被二皇子陈孟所得。
  谁都知道,南朝灭燕,一旦出兵,就必然十拿九稳,陈孟也因此稳稳拿下一桩军功。哪怕他在军中只是充当吉祥物,哪怕他一切都听命于庄谊,但他依旧是副帅,这份功劳谁也夺不走。
  于是如今南朝的朝堂之上,隐隐形成太子与吴王对峙的局面。
  双方各有一拨支持的人马。
  太子的优势是,他多年名声在外,在文士中形象极佳,他又有数珍会在手,财力雄厚,收买人心,开辟各地书院,甚至支持本地世家修筑藏书楼,这些邀名的事情谁也比不上他。加上他皇后所出,正统名分,毋庸置疑,许多人早在他成年之前,就已经围绕着他,形成一股势力。
  吴王陈孟虽是后起之秀,但他重武轻文,还肯亲上战场的作派,也赢得了相当武将的好感和亲近。值此乱世,武将的权威要远大于文臣,南辰与北璋的开国皇帝,都是武将出身,距今也不远,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又是处在刚刚灭燕的热血余波之中,许多武将对太子的作派不以为然,反是更倾向于吴王的豪爽疏阔,更认为他有本朝高祖皇帝之风。
  “不过这次来使,既不是南朝太子亲临,也不是吴王,而是三皇子,越王陈济。”章玉碗道。
  刘复:“这越王陈济,又是什么来路?”
  章玉碗摇首:“我也不知,听说是喜爱游乐,放荡不羁之类的人物。”
  刘复哎呀一声:“那不是与我差不多?”
  说完他自己打了个哈哈:“不过我肯定还是比他强上许多的!”
  至少他现在还每日勤勤恳恳到禁军点卯呢!
  章钤的关注点则不在这里。
  “殿下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您说求娶北朝公主是有人给陈迳挖坑,那怎么还有来使?”
  “旁人别有用心,陈迳也不是傻子,他当即就推辞,说自己思念元配,不愿续娶,而且北朝公主身份不同,即便和亲结盟,放眼辰朝,也只有陛下能笑纳。”章玉碗道,“此事事后被传出来,南朝许多臣子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苏芳打听之后,就设法告知素和,再传到这边来,过不了多久,这边的人陆续也能知晓。”
  她口中的苏芳,正是当时从数珍会叛逃,又被公主陆惟他们连救两回的人,苏芳恢复自由之后,先是在南北交界处居无定所,后来去建康城,改名换姓开了一家食肆酒楼,以此时不时打探些消息。
  章钤又问:“这么说,此番南朝来使,是为了南朝皇帝求娶继后的?”
  章玉碗颔首:“明面上应该是如此,但兴许别有内情。南朝如今形势强于我们,却主动提出结盟,今日朝上争论不休,正是为了来使的目的,以及如何应对。”
  章钤犹有担忧:“我只怕对方来者不善,到时候又会将殿下扯进去。”
  刘复也问:“他们何时到?”
  章玉碗道:“对方已在路上,再过十数日,约莫中秋前夕,就会抵达。陛下命我携上官葵前往汝南见白远,我们中秋隔日就会启程,此事应该于我影响不大,倒是这次南朝来意颇为古怪,其中兴许有值得深究之处。”
  一个占据上风的王朝,为何会主动结盟,而不是等着北朝上门求和,才能争取到更多利益?
  朝中众人普遍的看法是:南朝内部皇位之争,可能已经演变到不为外人道的激烈,说不定因此有一场兵变。南朝生怕北朝这边因此趁虚而入,所以才要急着过来稳住北朝。
  更有人提出可以趁机在汝南出兵,迅雷不及掩耳夺取南朝几州之地,再与来使谈判。
  也有人意见保守,认为南朝有恃无恐,决不能在此时出兵,中了对方的圈套。
  不说章骋听得头大一圈,连带章玉碗,也被吵得面容发木,一路耳朵嗡嗡的,回到府里才缓过来。
  南朝来使人还未到,就已经在长安城掀起一场小小的风波。
  此等威力,足可见南朝如今气势。
  一餐饭在三人的讨论中吃完。
  刘复还得回去当值,依依不舍离开,章钤也告退,章玉碗终于得以继续看完陆惟的来信。
  这封信是陆惟在途中写的,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抵达洛州了。
  内容也没有什么特殊与不可告人的,陆惟主要写了自己沿途的见闻,从长安一路出去时,天晴日朗,花开正盛,田野青绿,此时的风物大多令人心旷神怡,然而当他们过了弘农郡,天气越发闷热,景象也为之一变,连续的大旱导致这里颗粒无收,疫病横行,洛州境内已经死了不少人,疫病还在继续蔓延,据说新任洛州刺史苏觅也病倒了,差点被以为是染了疫病,幸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由此也可以想象境况之凶险。
  章玉碗看出来了,陆惟写了这么多,言外之意只有一个,让她绕开洛州,不要去。
  她轻轻摸着信笺。
  陆惟一如既往,笔迹行云流水。
  与信封一起送来的,还有绣囊里的一枝紫薇。
  花已经干枯了,还有不少花瓣落在绣囊里,连颜色都变浅了。
  但我不嫌弃你。
  手指轻轻点了点花瓣,她将花枝插入桌上的白瓷小瓶。
  ……
  十多日须臾而至。
  到了中秋前夕,万众瞩目的南朝使节队伍,终于抵达长安。
  天子自然不必亲迎,但也派了左右二相前往,以示隆重。
  来的毕竟也是皇子,规格不宜过低,两位宰执出面,已经足够。
  刘复也来了。
  他是来凑数的,站在谢维安等人后面,不着盔甲,显示了他在禁军中打杂摸鱼的文书地位,旁边则是章梵。
  李闻鹊统领禁军十二卫,自然不可能轻易出现,章梵执掌左右武卫,负责南使此行安全,维护秩序等。
  眼看车马还未入城,两人闲着也是闲着,便小声聊起来。
  章梵手肘撞一下刘复胳膊。
  “听说你想跟着长公主殿下去汝南,李将军不同意?”
  “别提了!”一说这事,刘复就垂头丧气,“我寻思我成日里没事干,殿下出行正好也需要保护,就跟他提了此事,谁知却被训斥一顿,说我不思进取,总想偷懒……”
  章梵有点幸灾乐祸:“谁让咱们李大将军如今深得圣眷,说一不二呢,放眼禁军十二卫,谁还敢当着他的面偷懒,也只有你汝阳侯爵位在身,人家奈何不了你,只骂你一顿算不错了!”
  他从前跟刘复也是酒肉朋友,彼此算熟稔,只是一个在京军里步步高升,另一个被派去张掖接公主之后,两人就逐渐没玩到一块去了。
  刘复斜他一眼:“怎么,听你这话,颇有怨言啊!李闻鹊也骂你了?”
  章梵:“那倒没有,只是严厉得很,见了谁都没个好脸色,成日捉着人苦练,就连我们这些人也不例外,好似整支禁军只有他一个人勤快似的!大伙都苦不堪言,也就是你,才不用跟着受苦!”
  刘复闻言,不由有点同情他,毕竟李闻鹊在张掖如何治军严厉,他也是知道的,想想自己在秦州差点丢了性命,还是李闻鹊及时赶到才侥幸逃过一劫,就也为李闻鹊说了两句好话。
  “他初来乍到,左右也没亲信,不严厉点,旁人也不畏惧,更喊不动人了,照我看,此人性情直率,你要跟他相处久了,兴许还能合得来。”
  章梵撇撇嘴:“算了吧,我可不想跟这样的人合得来。倒是你,如今长公主圣眷日隆,眼看已经远远盖过博阳公主等人,放眼本朝公主,能上朝听政者,唯有长公主一个。照我看,陛下对其信任,更胜于左相他们,你这何止是运气好,简直提前就在参天大树底下乘凉了!”
  他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赵群玉那封手书没有公开,知道的人也很少,但皇帝对长公主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从最初回来时亲迎,到后来加封长公主,再到现在三不五时宫里就有赏赐下来,凡大事必询问长公主意见,若不是公主自己再三推辞,说不定她现在的园林田地,已经媲美当初的博阳公主了。
  长公主的确行事低调,但有这样一份尊荣在,谁又敢轻易怠慢?
  当日博阳公主还敢当众奚落,换作现在,再给她十个胆子,估计也不敢了。
  刘复正想说什么,车队已然入城。
  浩浩荡荡,旗帜飘扬。
  偌大一个“辰”字,映入众人眼帘。
  南朝定国号为辰,不仅仅是暗合了国姓陈氏,更是因为辰者,日月星,更有至高无上的帝王之意,昭示辰朝终将夺取天下,寓意深远且大吉大利。
  是以,许多人瞧着旗帜上绣的金色国号,就有些暗暗的不顺眼。
  但不顺眼则不顺眼,谁让人家如今国力更胜一筹,还是主动提出结盟,北朝愣是没想到这一出,失了主动,他们也只能暗暗气闷,指望在此番会面中扳回一城。
  一人骑马当先,顾盼有神,身上衣饰气度,更显身份不凡。
  谢维安与严观海联袂上前,拱手笑道:“来使可是越王殿下?”
  对方下马,虽是同样回礼,却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小子正是陈济。这一路走来,风沙甚大,颇为辛苦啊,我还差点路过洛州了,听说那边大旱,愣是没敢去,听说洛阳原本繁华,这一旱,怕是旱没了吧?”
  谢维安这一听,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第107章
  “洛阳千年古都,天灾无数,依旧屹立如初,越王若想去,待回程时,我可呈请陛下,带越王前往游览。”
  谢维安不动声色,将话堵了回去。
  陈济挑挑眉,也不恼怒,说过的话好似扔掉的纸,随即就抛到脑后去了,开始眺望四周,不时提出点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现在的长安城城墙有多久了,上面有没有前人写的诗句,什么你们长安城的乐坊多不多,最漂亮的小娘子叫什么,冬至宵禁不宵禁,宴会上有无歌舞。
  听到后面,连严观海也忍不住背着他翻了个白眼,亏得谢维安还风度翩翩,颇有耐心回答问题。
  “敢问越王殿下,您的副使是哪位?”谢维安兴许也觉得此人不太着调,视线扫过他身后,又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长胡子的都是三排往后了,也不太可能是副使。
  “好说,这就是。”陈济随手指了指他身旁一名年轻人,“他叫崔玉,说起来北朝姓崔的也不少吧,他这个崔跟你们的崔,应该是同一个祖宗。”
  清河崔氏?
  严观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人如其名,对方容貌若要跟京中出了名的美郎君陆惟比,竟也毫不逊色,只是气度更为温和无害,见北朝几位重臣往来,崔玉便拱手见礼。
  “在下崔玉,见过几位郎君。”
  谢维安面上不显,心下却微微沉吟。
  要说南朝不重视,来使规格也是皇子出马了,要说重视,这全是嘴上没毛的,这些人在南朝朝中肯定也不可能官位显赫。
  陈济就不说了,他本以为对方派个越王来装点门面,副使应该才是正主儿,结果副使也是个跟陈济年龄相仿的年轻人。
  这南朝,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谢相也许不信,崔玉可是南朝远近有名的才子。”
  仿佛看出谢维安等人的疑问,陈济边走边给他们解释。
  “他资质出众,十来岁就以文章出名,如今在礼部任职,再过两年,攒些资历,就能提拔为主官了。”
  谢维安有些讶异:“原来是少年英才,倒是谢某见识浅薄,眼拙了。”
  崔玉忙道:“谢相谬赞了,下官年轻气盛,见识浅薄,还有许多要向诸位学习的!听说谢相、严相二位是璋朝砥柱,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在下顿生仰慕,幸而这次奉命出使,否则还不知多少年才能看见如此风采!”
  谢维安与严观海对视一眼,心说莫非这两人主打一个说好话,一个负责砸场子,倒是配合得不错。
  一行人入了太极宫。
  皇帝早等在那里,陈济虽然一露面就有些口没遮拦,但这等场合他好歹还是知道轻重的,中规中矩行了礼,奉上礼单,彼此说了些场面话。
  南北两边往常也会互派使者,频率不高,只是几年一回,也都挑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处于不和不斗不率先开衅的状态。
  北朝有柔然为边患,南朝也有南方山谷里的山民,官方称为夷民,北朝也称其为南夷。这南夷山民彪悍好斗,虽然不像柔然那样三不五时就劫掠边城,但他们也不接受中原王朝的统治。贞兴帝的父亲,也就是南朝上一代皇帝曾经派大军征讨,想彻底荡平南方,扫除隐患,最后也是两败俱伤,铩羽而归,后来他们就与南夷山民达成协议,南夷名义上归南朝管辖,实际上依旧由自己的部族首领头人作主决定族内事务。
  到南朝如今的贞兴帝登基,他从起初的休养生息,到如今沉迷享乐,仿佛整个南朝也跟着在绮丽旖旎的氛围中浸染不出,连北朝人也逐渐被麻痹了,认为南朝如今耽于安乐,失了进取之心。
  直到对方一举拿下燕国,如平地惊雷,将北朝人炸醒。
  如今朝堂上的北朝人望着意气风发的越王陈济,忽然意识到,以往他们所认知的南朝,可能与实际有所出入。
  陈济带来的不止有礼单,还有贞兴帝的手书,其中辞藻华丽,谈及两国交情,希冀结好,也提到了联姻,不过都是泛泛之词。
  章骋如今登基几年,对这些表面文章也颇有心得,知道手书上说的都是外交辞令,做不得真,对方此行的真正目的,还得等陈济亲口说。
  果不其然,寒暄的场面话说罢,双方进入正题。
  陈济就道:“听闻陛下姐妹众多,我朝如今也后位虚悬已久,不知是否有幸,能得陛下赐下公主,共结两国百年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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