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低头,把他抱在了怀里,往进他清澈的眼神里,嗯了一声,反问道:“锦然喜欢这个叔叔吗?”
李锦然思索片刻后,仔细瞧了瞧李含章脸色,才小心翼翼的开口,“然儿今日被拐子抓到的时候,心中本是又怕又惧,幸得叔叔及时相救,心中对他自然是喜欢的,可若是娘亲不喜欢他,那然儿也和娘亲一样!”
李含章摸上他的额头,揉开他紧皱的眉间,眉间泛着温润的笑意,“那是娘亲的事,然儿喜欢他便遵从内心即可。”
毕竟是然儿的父亲,然儿对他如此亲近喜欢,少不了有父子天性,李含章不会刻意去阻止他们亲近,可若是康熙得寸进尺,非要把然儿从她身边带走,那她就只能选择最后的退路了,离开大清,带着李锦然去海外,毕竟她这些年一直做着海上生意,在国外也不是一丝根基也无。
李锦然见她是认真的,松了口气,“然儿听娘亲的就是。”
时间一转,便过了七八日,这几日里,李含章已经做好准备等他上门,可是等了几日,却是一丝踪迹也无,日子平淡的和往常无异,李含章前几日还能提起心思警醒着,可时日一长,她便以为康熙把她那日的话听进去了,真的愿意放过她,渐渐的也不再提心吊胆,日子恢复了从前一般。
这日是花朝节,一大早岛上便热闹起来了,花朝节是百花生日,因古时有“花王掌管人间生育”的说法,故寻常百姓十分喜爱,因着节日喜气,不少未出阁的女子都会穿着艳丽的服饰,头上簪花,带着鲜花去游街,李含章爱花、养花、护花,今日这样的日子也换上了一身贴身的湖蓝色长裙,显得身姿玲珑,贴了精致的花钿,眼眸间勾勒出一条艳红色的花纹,美的好似花王转世。
屋外,等了好一会的李锦然偷偷摸摸的推开了半扇窗户,撑着脑袋看着娘亲对镜梳妆,赞叹不已,“娘亲今日好美,今年花神的人选定是娘亲。”
李含章微微一笑,两颊间便是盈盈一对梨涡,如水般的眸子泛着层层笑意,待画好了眉后便放下了螺子黛,打开首饰匣子,选了她亲手做的一对石榴花耳环挂在耳尖,闻言伸出葱削似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什么呢,花神是选未出阁的小姑娘,娘亲一大把年纪了,怎好去参选,你准备好了吗?若是准备好了,我们便出去游花街。”
东上岛上每年花朝节便会选花神,不过只有未出阁的女子参加,去年倒是有不识李含章的百姓选她,倒是让她哭笑不得。
东上岛上这几年发展的十分迅速,常住居民已有上万人,不拘他来自何处,只要通过了张恒设置的考核与身份摸排,便能上岛,故此岛上汇集了五湖四海、大清各地的人,每逢节日,便十分热闹,当然,后来之人都不知道李含章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张先生的远方亲戚,平日里颇受照顾。
花朝节便是如此,岛上已是热闹非凡,李锦然不服的憋了憋嘴,不满的说道:“然儿早就收拾好了,只等娘亲收拾妥当了便能出发。”
“这就来,这就来,”李含章笑了笑,拿了一只雪缠辛夷花团扇,便出了房门,牵着李锦然的手出了院子与人群汇合往花街上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花街上,沿途都是画着紧致妆容的女孩们,或簪花或捧花,有些胸前也别了花,好不热闹,还有不少小贩沿街贩卖,有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也有家喻户晓的兰花、海棠等。
李含章给自己选了一束重瓣芍药,给李锦然选了山茶,正待继续逛下去时,便听闻前方有人唤,“夫人,夫人,小公子?”
李含章抬起头来,便见街角处康熙一身玄紫色暗绣常服,腰间是一条白玉腰带,挂着一芙蓉香囊,太阳渐高,日头渐起,李含章猛的站起身来,有片刻的眩晕,为何,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算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被他寻到此处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努力做到镇定自若,带着李锦然穿过人群,镇定问道:“你怎么会来?”
康熙扬了扬手,让随身伺候的人站远了些,独独留梁九功站在不远处,这才细细打量着她,看着她姿容艳丽,身段玲珑,秀眉微微蹙起,俞发容光潋滟,眼中惊艳一闪而逝,又见她一脸镇定,可快速颤动的睫毛显示出她有多么的慌张,康熙悠闲的背着双手,瞧着热闹的人群,感慨说起,“朕听石琳说,海上东边百公里有岛东上,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颇有陶公世外桃源之景,今日恰逢花朝节会,朕便出来体察民情了。”
李含章不信,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与梁九功,康熙见此哼哼两声,梁九功顿有所感,点着头连声符合,“是极是极。”
李含章是一点也不信,不过也并不多说什么,“既然这样,那妾身便不打扰了。”
康熙闻言,嘴角的笑容凝滞了下来。
李含章却是理也不理,说完便转身带着李锦然离去,李锦然跟着娘亲离去,不动神色回过头看去,见那叔叔也正在看自己,他不禁做了个鬼脸,调皮的笑了一笑。
康熙沉默片刻,并没有阻止两人离去,见了李锦然的鬼脸,嘴叫也带出了一丝笑意,梁九功见了讨好的笑了笑,“公子玲珑可爱,万岁爷好福气。”
康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那个孩子也十分喜爱,这个孩子不似宫中那些,他喜欢他、亲近他,完全是父子天性,不是因为他皇父的身份。
李锦然窝在李含章的怀里,想了想小声开口,“娘亲,我能带叔叔在岛上转转吗?”
李含章回头往了一眼,见李锦然一脸期待,心中也愧疚他从未见过生父,便点了点头,低声嘱托道:“早点回家,不可玩的太晚了。”
李锦然欣喜,点了点头,便松开李含章的手,回头向康熙所站的方向跑去。
不远处便传来孩子开朗的笑声,李含章收回视线,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第80章
◎晋江首发◎
李含章回到院内,便打发了奴仆丫鬟,自己进了内屋,先是在临窗的琴台上素素弹了几曲,见心绪还是难以平静,便又去东边的软塌上寻了一本古籍草草翻阅了起来,可不到一刻钟都还是看不进去,心中有事情,便是作什么都不得章法,长叹口气后索性放弃了,便唤了拾辛进来。
小姑娘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夫人今日怎回来的这么早,花神大典还有一会儿,怎的不瞧了大典再回来,对了,怎么不见然哥儿呢?”说完便左右张望了起来,今日这样的好日子,她也打扮的比寻日里精致些,头上簪着一簇兰花,瞧着分外娇嫩,发尾处还用两丝带绑着两支银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李含章面上含了一缕淡淡的笑意,细细道:“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上次救了然哥儿的人今日也上岛来了,然哥儿带他逛岛上去了,你瞧着些时候,若是晚膳后还不见然哥儿回来,便派些人去寻他,若是那人随着然哥儿一起回来了,你切记不许他进屋。”
想了想,小姑娘平日混迹市斤之中,难免有些不知礼数的地方,便又细细叮嘱道:“放心,那人不会和你计较,只是你拦他的时候,切记不可失了礼数。”
拾辛虽懵懂不明就里,但对夫人之话却言听计从,闻言便认真点了点头答应,“记下了,夫人请放心。”
李含章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又笑着道:“我今日心中欢喜,你去把我过年的时候埋在蓝花楹树下的青梅酒取一坛子,尝尝味道,若是味儿好,咱们今年便多做些。”
拾辛不疑得了吩咐,便出门去唤了一下人,挖出了酒坛,不一会,酒坛酒樽都摆放在李含章面前,李含章挥退了下人,关上房门后,因着今日实在是心乱如麻,她也顾不得多想,挽起袖子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水。
淡黄色的液体在玉色的杯子里,显得分外晶莹,她端起杯子仰头便是一饮而尽,青梅的果香混着淡淡的酒气,酸甜清爽,入口十分顺滑,饮完一杯后,李含章只觉着唇齿生津。
今日思绪复杂,心绪烦闷,她正是需要借酒忘忧之时,便一杯一杯饮了起来。
不多时,一坛子青梅酒便都被她饮了个干净,天边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了大半,转眼间风雨便扬扬洒洒,翩然而至。
半开着一扇窗,李含章迎着风雨思绪更加凌乱,渐渐便不胜酒力,酒杯铛铛跌落了桌案,酒意上头趴在案牍上酣睡了起来。
风雨浸湿了她的衣衫,康熙便在此时踏风而来,模糊之间,李含章瞧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关山了她头上的窗户,遮住了她满头的风雨。
康熙垂眸,便见女子两颊染着绯色艳丽之极,显然醉的不清,偏偏风雨又沾染上了眉梢眼睑,带出一丝丝清愁,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姿态。
李含章饮酒之后便觉浑身燥热起来,她无意识的剥下衣衫,趴在案塌前陷入了沉睡,一身春衫半拢在胸前,堪堪遮住了两团软香白玉,康熙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下炙热难耐,他栖身坐下,揽住她在自己怀中,细细摩挲着她露在外面的肩头,轻轻拂去她鬓间的雨水,终是忍不住低头衔住那丰润的唇瓣,细细品味。
李含章只觉得空气稀薄的让她透不过气来,梦中好似有一只雄狮在她背后步步紧逼,她光着脚踩在寂静的森林里,无助而恐惧,她想大声呼救,可身体却不听她使唤,忍不住轻哼了起来。
康熙这才回过神来,与她拉开距离,两人气息相容,唇齿之间还有一丝暧昧的银丝,见李含章娇喘起来,康熙赶紧抱她在怀中,摩挲着后背安抚起来,待见到她缓和之后,才拦腰抱起,往不远处的云床上走去。
坐在她的床头,康熙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细吻,低声喃喃道:“这一次,你休想从我身边离开!”
李含章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午时,空气中还浮着淡淡的酒气,窗外阳光灿烂,李含章朦胧中睁开眼睛揉着额头,双眉轻蹙,她起身下床,脑中还有些晕乎乎,坐在菱花镜前,只见镜子中的自己容颜有些憔悴,嘴唇略显浮肿,扯了扯嘴角,便有些刺痛,她心中有些浮躁,伸手摸了摸嘴唇,心中疑惑顿生。
这时拾辛端了铜盆进来,见李含章坐在镜前,便欣喜上前,“夫人起了?”
李含章轻轻“唔”了一声,转过头迟疑问道:“拾辛,昨夜可有人到府上来?”
拾辛摇头,“昨儿天黑之时,我见然哥儿还未回来,正要唤人去寻找时,然哥儿便回来了,送然哥儿回来的那位先生也并没有要进府,昨儿夜里也并没有人来。”
李含章听罢,心下也稍安,恰这时,窗外廊下传来仆人声音,“夫人,张先生来了。”
张恒?他过来做什么?李含章对外扬声道:“请张先生去正厅,我随后就到。”
李含章梳洗过后,便带着拾辛往正厅走去。
正厅内,桌案上鎏金镂空雕花香炉中寥寥升起风凌香,气息悠远绵长,满室生香,张恒满心沉重,回忆着昨晚撇见的哪位,心中更是忐忑,他垂首撇了撇茶碗里的浮沫,抿了一口,待屋外传来脚步声,匆匆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夫人。”
李含章点了点头,在上首坐下道:“快坐,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李含章都好久不管实事了,平日里生意上的事情也都是张恒在打理,他事务繁忙,也为了避嫌不打扰她的清净,甚少上门。
张恒早有准备,他肃着脸沉声道:“夫人,昨儿然哥儿陪着游岛之人可是…”他顿了顿,索性开门见山不再隐瞒,压低着嗓音指了指天上,轻声道:“哪位?”
李含章乍然一听,捏紧了掌心中的软肉有片刻的慌乱,她张了张嘴,可有不知说什么,只好侧过头去好似这样便可以不用去面对。
可张恒跟随她多年,是心腹中的心腹,对她又怎会不了解,见她这幅模样便已经知晓答案,他惊惧地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绕着堂屋来回踱步。
李含章瞧他如此模样,便知还有其他情况,她眉头微拧,忍不住连连追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张恒回过头来,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前几日新考察入岛的名单上,便有哪位的身影,此时此刻,想必哪位已经上岛住进了你隔壁的花溪阁了。”
“什么?”李含章身子微微一栗,手上的茶盏跌落在地上,溅起的茶水打湿了她的群摆,也似她的一颗心从云端处跌落。
张恒也被这事唬的不轻,他连忙跪下,“夫人,是属下的错,才让哪位钻了空子能上岛居住,属下前段时间曾与他在广州城内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他有些面熟,可并未起疑心,还是昨儿个看见他与然哥儿一起,属下才恍然惊觉,都是属下的错,若前一次便认出了他,也不至于…”
李含章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他,“此事怪不得你,前两天锦然被拐子抓了,便是他带人救出来的,他有心算无心,你又怎能去防备?”
张恒语气微凉,缓缓问道:“那如今我们可怎么办才好,欺君乃是大罪,若是哪位发作起来,不说夫人与我,便是咱们手底下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怕是都难逃一死!”
李含章跌坐在凳子上,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咱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嘛,为了保险起见,最近先把生意上的事都停了,带不走的先处理掉,先一点一点转移,不要打草惊蛇。”
张恒也有此意,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办,只是夫人与然哥儿这边,属下怕哪位不会轻易…若是哪位想带您与然哥儿回宫…”
李含章眼波流转,看着堂内,博古架上摆放着自己亲手做的瓷器,东轩窗旁轻手种的碗莲,低眉垂目,嗓音轻柔又决绝,“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怎会在回去,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至于然哥儿,便是死我也不会让他带走,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步,然哥儿便只能托付于你了。”
张恒起身,恭敬跪在李含章面前,“夫人与张恒有再造之恩,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定不负所托。”
李含章起身双手拖起他,“当初我怀着然儿,是你救了我们母子,你早已经不欠我的,如今但是我连累了你们,是我与然哥儿欠你们颇多,罢了罢了,这些话我也不说了,如今事态紧迫,你便先去处理吧。”
张恒知道此时也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哪位如今已经入住了花溪阁,夫人这边还需多加小心,属下先退下了,”说罢便转身出了大厅匆匆离去。
李含章独自一人坐在厅内,低声呢喃,“花溪阁?你如今上岛究竟是所为何事?”
第81章
◎晋江首发◎
昨儿后半夜,突发暴雨,因是在海岛上,那海浪声跌宕起伏,声声入耳,吵的康熙是一夜不得好眠,后半夜模模糊糊才睡了个囫囵觉。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褐色的万字福寿罗帐,明亮的光线让康熙不适的眯上了眼睛。
廊庑外的梁九功听到屋内响动赶紧走了进来,快步上前伺候着,又见康熙眼下一团青黑,关切开口问道:“爷,昨儿夜里可是没有休息好?”
康熙坐在床边淡淡点了点头,由着他伺候着穿上靴子,换好衣裳起身之后才轻飘飘问道:“隔壁今儿有什么动静没有?”
梁九功透过窗往隔壁的方向往了往才摇头道:“奴才一早就派人守着呢,挺安静的,除了一早小少爷去私塾上课,府门处并未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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