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师兄可能只是在欺骗唐忱,可那个人是唐忱,是和师兄有过共同过去的唐忱,他如何能不介意。
见男子这般痛苦,陆溪月心中却总算舒坦了些,也好让他知道,当她在九溪山中,得知他和那劳什子的郑小姐要在千里之外的天临城中定亲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面上却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若是傅善渊最后不肯把温屹交给我,我自然是要和唐家联手的。”
唐家擅暗器,她若想杀死温屹,也许真的会用到他们,只不过绝对不是通过把自己嫁出去的方式。
让唐忱将这事闹大,不过是做给傅善渊看,让他知道,她不是非苏白不可,她也不会因为那点感情而对苏白手软。
她是真的会就这样将苏白囚禁,直到他将温屹带给她为止。
可这话在苏白听来,就是她承认了要嫁给唐忱。
“可是,是我赢了你的招婿,师兄你选的人也是我……”男子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微颤抖,像是原野上悲鸣的野兽。
“是你赢的没错,可也是你说的要把自己赔给我,难道你的赔,指的是我不仅要嫁给你还要放过温屹,世间哪里有这般好事?”
她声音陡然冷厉,“既然赔给了我,就是我的奴隶,一个奴隶又如何配做我陆逍的夫君?”
男子闻言越发悲绝,戴着沉重铁链的双手都在不住颤抖,腕间已然沁出鲜血,男子却仿若未觉,“师兄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见男子嘴唇轻颤,陆溪月又连忙补充道:“若还是昨日那些可以不说了。”
男子到了舌尖的话瞬间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这情形陆溪月哪里还能不明白,“呵,一晚上了还没想起来?那就继续想吧。”明明过目不忘、聪明卓绝,却偏偏想不起来这件事,陆溪月恼怒之下神色越发阴沉。
见她似要离开,男子登时将锁链拉的哗啦作响,哪怕颈间的铁环已经勒的他快要喘不过气,却还是固执地把手伸到最直,可即使如此,仍旧连她的一片衣袖也触碰不到。
而陆溪月从始至终都冷眼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直到男子终于放弃向前,低声哀求着:“师兄,你能不能不要碰那些男子……”
明明知道师兄是故意做给他看,做给父亲看,可当他看到师兄和那些人抱在一起,亲在一起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剧烈沸腾,用尽浑身理智才克制住自己不扯断这锁链冲出去。
师兄是他一个人的,师兄也只能亲他,抱他一个人。
眼前的男子眼眶通红眼尾濡湿,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泻下,衬得皮肤越发苍白,声音因为痛苦而有些悲绝哽咽,“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
方才被那些小倌百般撩拨都一直冷淡的身体,却因为男子这句话而瞬间热了起来,一股难耐的躁动自小腹升起,她恨不得现在、就地、立刻便把男子那碍眼的衣服扒光。
可傅善渊一日不将温屹交给她,她一日不会碰苏白哪怕一下。
当下只能故作漫不经心地挽了挽唇,“你不想看见我和那些男子在一起?”
听她这么说,苏白目含希冀地点了点头。
“好。”
陆溪月欣然应下,“我保证你不会再看见。”
眼前的红衣女子明明在笑着,眼底的寒意却没有丝毫改变,苏白心中倏然升起一丝不安,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第100章 黑暗
陆溪月目光晦暗地看着眼前男子, 从她认识苏白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般狼狈凌乱的模样,裸露肌肤上刺目的红痕更是让她连呼吸都开始乱了。
说到底杀人的是温屹, 犯错的是温屹,该受到惩罚的也是温屹, 而不该是眼前的男子。
“苏白,是不是我做什么, 你都会支持我?”她轻声地, 认真地问道。
她知道, 男子会明白她的意思。
男子看着她, 轻轻地点了下头,可她知道, 这轻轻的一下有多重的分量。
陆溪月不禁再次心软了。
她本想用一根黑带蒙上男子的眼, 那样他自然看不到她和谁在一起了,可终究是心疼的。
陆溪月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她若心疼苏白,谁来心疼那些死去的弟子和师伯?
“我答应你,你不会再看到我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说完冷下心肠转身离去。
“咣当”一声, 房门再次被关上。
只留苏白一个人紧紧攥着铁链, 眼尾濡湿地看着陆溪月方才站立的地方。
陆溪月离开后,屋外喧闹的乐声人声几乎也在同时消失,那些人都走了,就连师兄也走了……
整个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 苏白心中一阵空落落, 正黯然时, 屋外突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苏白抬头一看, 几名下人手上拿着像是油纸的东西,出现在屋外。
这是要做什么?
苏白心中陡然升出一阵不安,却见那些人用黄色的油纸将窗户一一糊上,最后又将窗户一扇扇地合上。做完这一切,那些下人再次一同离开。
为什么要糊上油纸?
很快他便明白过来。
以一种无声却极其惨烈的方式。
原来师兄说的看不到,真的是看不到。
初时尚不感觉如何,可随着时间流逝,耳边一片寂静,甚至因为周围都是空旷院落,连鸟叫和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没有。
他入目可即的只有眼前这狭小的、逼仄的房间。
寂寞、无聊会慢慢滋生强烈的不安,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师兄是不是在和唐忱愉快地讨论着成亲的事宜,师兄柔软的手指是不是会抚过其他男子的身躯。
他只能在这死寂的世界中,被密密麻麻的嫉妒啃食到发狂。
好在他还能看见光,看见光透过油纸照进来,在他身上洒下一片光明,还能看见光慢慢变暗,还能感受到月光的温柔。
可同样的东西看久了,也是会腻的。
一天,还能忍受,两天,三天,也许也可以,那七天呢,从他被关在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
这七日里,没有人跟他说话,就连谷雨前来送饭,也只是将饭放下便匆匆离开,连句话都未曾跟他说过。
他知道这是师兄的意思,可是当谷雨再次给他送粥时,他终于忍不住说道:“谷雨,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因为太久未曾开口,一贯低沉的声音有些凝滞沙哑。
谷雨听见他这话脸上却倏然浮现一丝惊惧,连忙用手指向自己喉咙比了个禁止的手势,随即像逃一样的飞快跑了出去。
而他也只能趁这一瞬开门的功夫,贪婪地看一眼屋外的世界。
不过他的猜测也终于得到了证实,师兄不让任何人和自己说话。
苏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连着七日都只有菜粥果腹,他现在甚至连抬起手脚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师兄是想用他逼父亲屈服,可若不是他惹了师兄生气,师兄也不会如此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漫长的虚无中,耳边静到什么都没有,仿佛这偌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庄主,傅善渊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他会不会不知道二庄主的事?”倚玉轩中,大寒有些担心问道,若是这样,二庄主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陆溪月嗤笑一声,“他不止知道,怕是连山庄里谁一顿吃了几碗饭都清清楚楚。”否则他们是如何潜入山庄带走苏白,又是如何在她苦寻不得时,只用那么短的时间就查到温屹是幕后凶手。
“可二庄主感觉快要坚持不住了……”大寒越发担忧,“谷雨今日送完饭告诉我,二庄主问他能不能陪他说会儿话。”
此言一出就连陆溪月也沉默了。
自从那日之后,整整七日她一次都没有再去过。她们都知道苏白不是个轻易示弱的人,可他若是开口,定是快要忍不下去了。
“明天,命人把糊窗的油纸全部――”陆溪月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寒眸光亮了亮,以为陆溪月是要命人把油纸全部撤了,却听见陆溪月狠绝地说道:“全部换成黑色,一点光都透不进去的那种。”
陆溪月指甲死死地嵌入掌心,他知道傅善渊是在赌她不忍心对苏白下狠手,她就不信若是这样,那傅善渊还能忍得住。即使傅善渊忍得住,那温岚又如何忍得住。
她记得苏白对她说过,温岚自小待他极好,即使他走路摔倒了都会心疼许久,若不是这样,在他突然知道温岚不是他亲生母亲时,又怎么会那般伤心崩溃。
大寒闻言面露不忍,迟疑着说道:“若是这样,二庄主他会不会熬不住……”
会不会熬不住……
陆溪月想到之前将苏白眼睛蒙上,耳朵塞住那次,苏白少有的失态,心中不由泛起一股疼意,可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更何况这么多天过去,他竟然还没有想起来,他到底答应过她什么。
“他说过无论我要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我相信他能熬过去。”毕竟,这次她人虽然不在,可她留给他的东西一直在陪着他。
第八日的清晨,苏白再次醒来时,终于听到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声音。
下人们将糊窗的油纸一扇扇地全部撕了下来,明亮的日光终于毫无遮挡地照了进来,苏白心中瞬间升腾一股强烈的喜意,师兄愿意放他出去了?
心中却又陡然一沉,若是师兄愿意放他出去,是不是说明父亲把舅舅交出来了……
可是,只要他出去便还有机会,他宁愿被师兄狠狠打上一顿,也不想再一个人待在这个狭小的地方了。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人进来解开他的束缚,在他困惑的目光中,那些下人却拿起黑色的油纸,一扇一扇地再次将窗户糊上。
明亮诱人的日光,一点一点,彻底地消失在他视野中。
他从不解慢慢变成恐惧不安,最后演变成麻木的悲绝。
他本该哀叫,本该阻止,可多日未曾说过话的嗓子,却连一声“不要”都喊不出来。
苏白无力地躺在地上,眼角慢慢溢出绝望的泪水,却四肢沉重到连抱住自己都做不到。
他被困在这小小的柴房里,看不到屋外的世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黑暗笼罩了他寂寥的身影,他就这样和整个外界隔绝开来。
好黑,好静……
心中慢慢滋生出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他甚至想要划伤自己来证明他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无光的角落里,黑暗肆意地吞噬他,把他拖入无边的地狱。
若这是师兄想要的,他愿意承受,他会用自己的一切去支持她,满足她。无论她要如何对他,他都甘之如饴。
可是他现在真的很想,很想见到师兄,想听到她的声音,闻到她的气息,想被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她温软的身躯,炙热的唇舌,哪怕只是玩弄他,鞭打他,都好过现在让他一个人沉沦在这黑暗中。
他甚至会卑劣地滋生出不该有的奢望,什么时候他在师兄心中的地位能够超过山庄,超过她对武功的渴望。
可怕的寂静中,他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后背的烙印上,那是师兄亲手替他烙下的,代表着师兄终于承认他是属于她的了。
他是属于她的,一想到这儿,他仿佛又有了抵抗这无边虚无的力量。
他一遍遍地默念着,似乎这样能够让他不再彷徨不安。
突然,当他不知第多少次默念时,他终于想到,师兄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他明明早就已经属于她了,又如何能用自己来交换舅舅?
他的身体,他的心和命都是她的,又如何能再拿来跟她交易?
在深沉的黑暗中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难怪师兄会那样生气,就连此刻的他也恨不得狠狠抽上自己一个耳光。
他心中刚刚亮起的那个角落很快又被阴影吞噬,在令人绝望的黑暗死寂中,男子濡湿的眼角再次溢出清绝的泪水。
师兄,苏白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可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把我带出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第101章 心疼
人间此时已是夏暮, 九溪山上一片郁郁葱葱。是时旭日东升,在林间洒下一片灿烂的金色,溪水淙淙, 时有鲤鱼高高跃起,整个山头一派勃勃生机, 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在那狭小一隅的黑暗柴房中, 还锁着一个人, 关着一个人。
对普通人来说, 太阳东升西落便是一天过去, 可对苏白来说,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 每一刻都被无限放大, 每一刻都是极度的煎熬。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 陆溪月从早到晚都沉浸在竹林里练剑,这几日对苏白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对她来说又何尝好受, 也唯有在练剑时才能稍微排遣一二。
“庄主, 傅善渊来了。”大寒知道陆溪月不喜旁人在她练剑时打扰她,可这件事,她相信陆溪月会想要立刻知道。
果然,陆溪月剑尖猛地一顿。
竹林里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陆溪月收势起身, 额头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今天已然是六月二十四了, 傅善渊终于来了。
若是他再不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继续狠下心, 将苏白一个人丢在黑暗狭小的屋子里。
陆溪月右手一扬,扶摇直直插入地上的剑鞘中。
“他是几个人来的?”
“两个人,另外一个人老奴并不认识。”
陆溪月挑了挑眉,大寒不认识?那说明不是温屹。
她沉声说道:“带他们去前厅,让我去会一会这传闻中的傅善渊。”
她本想让傅善渊等上两三个时辰铩一铩他的威风,可一想到这两三个时辰对傅善渊来说再如何难等,又如何比得过被她关在柴房,无助而又绝望的男子。
陆溪月大步流星地朝前厅赶去,甚至恨不得能再快一些。
到门口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厅中右边两名男子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人一身素色长衫,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严肃,甚至也没有当初温峥带给她的那种威严感,整个人称的上清瘦儒雅,一看便知道是位读书人。
他身后站着的那人一直垂首敛目,手上捧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姿态肃穆浑身却都处于戒备状态,想来就是苏白提到过的龙麟卫了。
她心中越发冷了冷,目不斜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一把坐在正中的红木椅上,随即转头看向左首边。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姑娘便是陆庄主吗?”终是傅善渊率先开口。
这语气称得上温和,只是他说这话时精亮眸子里暗暗蕴藏着的锋利让她下意识心中一凛。
不由冷声道:“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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