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世上少有的经历了从2522到2523年这三场思想审核的人,也就是西约姆上台后的每一次他都没有落下,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确地体会到,西约姆所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士兵——他必须对西约姆本人完全服从,必须对变异人有着狂热的仇恨,必须明白变异人对这颗星球的危害性。
这样的三次思想审核测试带给他的信息就是,有什么大事件正在逼近着,改变世界进程的事情即将到来。
而这个时代永恒的主题,就是如何结束废土末世,让s星重回巅峰。
为了通过第四次思想审核,阿尔文确实花了一番苦功夫,他反复观看西约姆的演讲录像,从而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变异人与牲畜无异”,这绝对是大错特错。
但是变异人的变异令人不适,这也是事实。
而西约姆首脑作为有志领袖,他要做的事情绝不是单纯的带领人们一起歧视变异人那么简单,而是为了将宝贵的资源率先用在正常人类身上,使人类能够最大限度地繁衍正常的后代。
为了做到这一步,大多数人的共识很重要,即便“犯罪率高”、“聪明绝顶”、“金融手段”这些都是说辞、偏见或者刻意编排,可这样的说辞也是十分必要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颗星球可以继续延续下去,为了人类能够在这颗星球上继续繁衍生息。
所以说,这些看似疯狂无理的演讲背后,其实有着它深层的道理在,西约姆首脑只是用一种更简单的宣讲方式,来达到他节约资源以及结束人类变异历程的目的。
当他这么和那个坑了他两次的变异人万能体说话时,万能体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好家伙,你真是重新定义‘节约资源’。”
此时是抓获万能体的第三个月,阿尔文对于当初在希斯特生化所发生的事情依然一无所知。
他只是按照命令成功抓捕万能体,并因此获得了转为正规军的资格。
接下来,他短期内的任务是在无辐区内的一个秘密实验室,对世界上唯一的万能体进行看守。
其他看守都格外紧张,因为传言这个万能体如果挣脱锁链,就能在一秒之内干掉十个配枪正规军。
阿尔文倒是还好,可能是因为这个万能体曾经作为普通变异人和他说过话,又或者因为他曾直接和万能体肉搏交手——虽然是在万能体受伤时。
但是他依然保持自己的本来看法——这个万能体攻击性并不强。
他还记得,在刚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当万能体看到科研人员时那副自如的样子:“我知道你们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居然还保留着和人类一样的智商和理性,所以请不要浪费我这个宝贵的实验对象——你们想对我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总有一些是对我的身体没有伤害的,如果你们能从那些开始,那我愿意百分之百地配合。”
万能体说:“现在,我可以和你们谈条件了吗?”
那时那些来自希斯特生化所的科研人员怔怔地看着她,激动得几乎要跪下。
阿尔文当然很不理解他们的反应,他觉得那场面就好像信徒见到了神。
第24章 测试,配合,托马斯
阿尔文是真的很难理解。
他承认,军校的教育重体能轻文化,但是他印象中的实验研究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在他的认知里,猴子会按照命令完成一些测试,之后它可以得到一根香蕉。
但是这里的情况好像有点反。
研究员们必须答应万能体的各种要求,然后才能得到万能体的配合。
如果想让万能体乖乖配合他们测量呼吸频率,就要放宽万能体的活动范围。
如果想让万能体尽全力做一些体能测试,就要提供万能体想吃的食物。
如果想和万能体进行长达三句话以上的交流,就要挖空心思去找来一切万能体可能接受的东西作为交换。
阿尔文是军校生出身,拷问课程也学过一些,但是到了这里,课本上的东西成了一纸空文——不论是电击、棍棒还是幽禁,都不可能被用在这个万能体身上。
因为有时哪怕是万能体突然生病不舒服,都足以让研究员们急得团团转。
当然安琪没什么可不舒服的,她所在的这间实验室24小时恒温,一日三餐营养均衡,精确到毫克。
这个在实验室混吃混喝的思路其实来源于朱迪。
她隐约记得朱迪说过生物实验室的兔子比人金贵,有段时间胡萝卜大涨价,食堂都不炒胡萝卜了,他们实验室的兔子还是吃得比谁都欢乐。
所以当安琪发现自己变异成功后就想到,实验室对她来说将是个较为悠哉的地方——至少暂时是。
所以她没有不舒服,她只是那天不想做体能测试,在装病而已。
这是安琪作为实验对象生活在实验室的第三个月。
也就是……
正当阿尔文思考看守笔记上的日期该写哪一天时,安琪在不远处提醒道:“12月3日。”
阿尔文手上一顿。
毕竟谁都不会习惯突然被一个实验品搭话,何况还是个一直惜字如金的实验品。
他皱了皱眉头想落笔,但是笔尖又停住了——这个万能体应该没有任何可以记录时间的工具,她是怎么知道现在的具体日期的?
“因为你们的轮班制度。”安琪好像会读心术一样,“你们不是做5休2两班倒吗?这是这周我第三次见你,算一下就知道是12月3日。”
阿尔文明白了,但是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
因为安琪的推算过程没错——他们确实做5休2两班倒,他这周也确实是第三次上班,但是今天是12月5日。
于是安琪眼睁睁看着阿尔文落笔写道——
阿尔文·文森特12月5日观察:万能体的数学不是很好。
安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躺回她柔软的大圆床上。
这个床也是安琪要求的——当初得到这张床之后,她很配合地完成了一份智力测试卷。
那份试卷做得她真是要吐血,她自打高二以后就没接触过这么多数理逻辑类习题。
所以她数学不好这件事,阿尔文倒也不是这里第一个发现的。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现在她还是知道今天的具体日期了。
而之所以讨要这样一张床,也并不是因为安琪有多嫌弃之前那张,只是她得让那些所谓的“研究员们”形成习惯——只要让她做事,就要给她一定的酬劳,绝对不要想着以命令的方式要求她做事。
倒是那些研究员们为此又多费了些心思,热火朝天地讨论她是不是因为骨骼变异所以才睡不了硬床。
这种时候就看得出理科研究的困难性,因为实验过程中的干扰因素实在太多。
就像安琪如果不尽全力去完成那些测试,那么实验数据就会出问题,很可能那些“研究员”要花几个月的时间去探究出现异常数据的原因,而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是安琪不乐意干了。
但是安琪也很明白自己不能这样胡来,因为她现在之所以被视作“宝贵的研究对象”,不止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有智万能体,还因为她愿意配合实验,切实地为实验进程提供一些有效帮助。
如果她蓄意扰乱数据,那就意味着对她进行智力、体能等方面的测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研究将很快进入下一阶段——探究万能体对各种病毒的反应,探究万能体对各种伤害的抵御能力,以及,活体解剖。
可以说只有想不到,没有这些疯子狂人做不出的事,安琪可不想自掘坟墓。
但是这么说来,如果只是一味配合,实验也总会进入到下一阶段,到时安琪将没有任何可以威胁旁人的筹码。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安琪一挺身坐到床沿去,透过透明的防护墙看向阿尔文:“不要觉得文科生的日子过得很容易,这世上除了数学,还有很多困难的东西。”
当时阿尔文其实很不想接这个话头,他只是最后一个留下来填写这无聊的看守笔记,写完后他就可以交班去吃饭了。
话说今天替班的士兵也来得格外迟——按理说这个时间,他们早该进来了才对。
很快,阿尔文的疑问就有了答案,因为他的耳麦里传来了来自研究员的指令:“回应它,与它攀谈,记得务必自然。”
阿尔文抬眼久久地看着坐在床畔的万能体,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算不算自然。
就是说,如果当兵还要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那学校为什么不开设一门课程,叫“如何与女孩子交流”?
是的,这在他眼里完全是个女孩子——除了耳朵有点尖,身上有点鳞以外,这个万能体完全拥有着属于女孩子的面孔和躯体。
真就是在军营里待久了,看个怪物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他费了番工夫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轻轻咳了一声,尽最大可能自然地问道:“嗯……比如?”
“比如我的老本行,我其实是学历史的。”
阿尔文眉头紧皱:“这次是真的吗?”
“当然,”安琪摊手,“我经常骗你吗?”
“不是经常,”阿尔文说,“是每次。”
不得不说,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可怜。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安琪那天,他和约克一起遛狗,约克想去搭讪漂亮姑娘,让他帮忙支开剩下两个,顺带查一下漂亮姑娘是不是正常人——他们事先说好,如果漂亮姑娘是正常人类,那就扣下另两人的身份证明,把她们叫到一边;如果漂亮姑娘是变异人,那就把所有身份证明归还,他们俩速速撤退。
就在那天,阿尔文眼睁睁看着安琪踩了乔恩的尾巴,又在远处冷眼旁观乔恩被枪决。
那之后他消沉了好一阵子,看到乔恩的狗绳和饭盆都会难过,只好通通丢掉。
乔恩名义上是约克的狗,但约克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而已,他根本就不会给乔恩喂食洗澡,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做——甚至连乔恩的名字都是他起的。
有时候他觉得乔恩什么都懂,它知道谁是对他好的人,知道如何对人好,乔恩最喜欢的玩具是毛绒老鼠,但他总能轻易地把这玩具从乔恩嘴里抢下来,乔恩从不对他龇牙咧嘴——三个头都不会。
所以在约克开枪时,他甚至有想过好歹留下一个头也好,那样或许还能有命在。
但是约克很果断地把三个头都打爆了,他总是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对西约姆的忠诚。
后来阿尔文试图思考这件事情里他究竟应该怪谁——安琪是始作俑者,但她也无法掌控乔恩的生死;约克是行凶者,但他是奉命而为的士兵;长官是下令者,但他遵循的是最高首脑的质疑,是在西约姆的指导下下达了枪决命令。
一番苦思无果,他决定暂且认为这是对他们的惩罚——约克将变异犬捡回家,他受到的惩罚是调入缉查队;而阿尔文自己把它养成了这样一条大型犬,受到的惩罚就更重一些——除了进入缉查队,还有失去乔恩后的痛苦。
仔细想来,即便约克将乔恩捡回家,如果没有他阿尔文多管闲事,那乔恩也早就饿死了。
所以约克的思想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只有他一个而已。
就是这样的,原本阿尔文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的脑子捋清楚了。
当接到命令说要对外籍变异人进行搜捕安置时,他的内心也没什么波澜——毕竟他的人生中变异人含量奇低,他唯一听说过的变异人就是皮克西西。
但是那天晚上,在开始运送第一批变异人之前,发生了一件小事。
他们拦截到了皮克西西的飞行器。
事实上皮克西西也不是重点,因为不管旁人怎么说,阿尔文也没打算把父亲的死归咎在皮克西西一人头上。
他的父亲死于战争,就是这么简单。
重点在于那架飞行器上的另外一人。
在战友将那人的身份证明归还回去时,约克和阿尔文同时瞥见了身份证明上的名字——托马斯·米勒。
那一瞬间,约克突然拔枪指向那架飞行器,要不是阿尔文反应快,直接上手把他的手臂反扭到身后来,那他估计已经开枪了。
阿尔文当时以为约克又是突然抽疯,一如既往地骂道:“你能稍微老实两天吗?照你这个作风我们下辈子也别想重新转正!”
但约克就像真的疯了一样挣扎着吼道:“放开,让我杀了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姓米勒,还和皮克西西同乘飞行器——他就是米勒家的公子,是该死的鐖武研发者之一!”
阿尔文一时有些愣神,因为他们虽然一直接受射击训练,但还从未杀过人。
另外几个缉查队士兵见他们因此起争执,嬉皮笑脸地上前拍了拍约克的肩膀:“没办法呀,高层已经批准这架飞行器离开了,毕竟还是忌惮皮克西西的声望吧。有什么好气的呢?虽然我们现在杀不了这个变异人,但以后一定可以杀死千千万万的变异人,当s星归于西约姆麾下,他也一样逃不掉。别着急,一切不会太远了。”
第25章 选择,风暴,别装了
阿尔文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反对杀戮的士兵。
他很清楚从六岁到现在,这十四年里他接受了怎样的教育和训练,他明白自己的用武之地在哪里。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说反对战争和杀戮,似乎有些晚,但他依然知道这不是能笑着调侃的事情。
何况那些缉查队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单纯在调侃。
缉查队是自2521年西约姆首脑上台后成立的新军种,专项处理与变异人犯罪有关的事务。
为了通过第四次思想审核,阿尔文曾苦苦补习西约姆的各种演讲,在这个过程中他得知缉查队的士兵质量虽然不高,但却与西约姆首脑联系密切。
在这种情况下细想他们“宽慰”约克的那番话,就不太像空穴来风。
除此以外,缉查队内部确实有一些诡异的不成文规定。
比如,如果在出任务过程中误杀变异人,只要递交一份详情汇报,写明当时的情况,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事以前确实发生过,结果是死者家属连涉事士兵的面都没有见到,各种申诉也无人受理,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在缉查队眼里,变异人是劣等生物这件事并不是突然开始的,他们能定其生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蓄意杀害变异人的行为尚属少数,所以在原属正规军的阿尔文眼里,所谓缉查队不过是一群没有接受过正经训练的、素质低下且爱大言不惭的群体而已。
但在听完那番话之后,阿尔文逐渐反应过来,这晚针对外籍变异人的搜捕和安置,并不是他们针对变异人的最后一步。
阿尔文是考了三次思想审核的人,他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里。
他原以为自己该做的是收起那一无是处的怜悯心,为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事业奋斗终身——简单来说就是服从上级安排,无限缩紧这些劣等人所占有的资金和资源——这是他身为士兵的使命和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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