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新的实验阶段能够顺利进行,奥汀事先停止了对安琪两周一次的解剖取样,直到安琪的解剖伤痊愈,才把她带进了辐射舱。
安琪第一时间便觉得这间辐射舱很眼熟,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其实和她在希斯特生化所见到汉克姆教授时的那个房间很相似,几乎就是原样搬过来了。
于是安琪很快明白,在完成第一阶段的智体测试、第二阶段的解剖取样之后,她所面临的新的折磨是什么——在辐射光的照射下再次变异,然后用新的身体开始新一轮智体测试。
实验当天所有人都很紧张,包括安琪。
毕竟她的身体仍记得第一次变异时那种极致的痛苦,她曾想过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一次,但想不到奥汀还真是有的是法子折腾她。
而包括奥汀在内的研究员们的担忧,主要是他们不能确定安琪能否顶得住二次照射——当然是因为有小鼠在二次照射后依然活着,他们才敢用在安琪身上,但不得不说如果安琪就此死去,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
至于在场的守卫士兵,他们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在这里——他们都没有忘记“万能体在变异过程中挣脱辐射舱,杀死十多个配枪正规军”的传言,如果这次辐射结束后万能体比那时更加强健,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阿尔文是不太明白,究竟是传言有误还是现在的辐射舱用了更高质量的材料,为什么他们有胆量进行这样一场“建模实验”,不过这群研究员一向疯疯癫癫,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或许正因如此,在看着安琪走进辐射舱时,比起恐惧,另一种情绪在阿尔文心里占了上风。
他把那理解为良心的不安,毕竟他并不能打从心底将万能体当猪狗看待。如果说之前还是关押和测试,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那么这一次是真的要对那具身体进行伤害,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阿尔文并不知道在他休假的时候,安琪的胸腔腹腔早已被打开了无数次。
第38章 等等,禁闭,多巴胺
不过安琪的心理建设做得还是很快的。
在进入辐射舱之前她做了下深呼吸,然后身子一探便走了进去,姿态堪称从容。
毕竟这么多枪口指着她,这也不是想逃就能逃的。
倒是不妨思考一下,如果她现在正被安排进入新一轮变异,那么莫尼卡那边是不是即将要开始解剖。这样的安排其实很合理——可以保证两个万能体中始终有一个处于行动不便状态。
然后辐射舱就关了起来,研究员们悉悉索索地在实验台前做着准备工作。
安琪再次做了个深呼吸,看见研究员们手放在操纵杆上向奥汀使了个眼色,大概是“准备就绪”的意思。
于是奥汀点点头,抬手捏起打响指的手势。
那一瞬间,出于对疼痛的恐惧,安琪浑身的所有肌肉都紧绷起来。
她清楚地听见了一声“等等”,然后就是清脆的响指声,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事实证明二次照射的反应比第一次要大很多,至少初次照射结束后安琪没有陷入昏厥。
当她醒来时人在监控室,手脚和脖颈被紧紧束缚在实验台上,她只能用余光瞥见自己身上贴满了电线,这才知道新身体需要重新和仪器进行对接,这样奥汀他们才能准确获取数据。
今天的奥汀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动作很不轻柔,不过现在安琪也感觉不到什么痛感——再怎么样也不会比在辐射舱里更痛了,她险些以为这次她真的会死。
见她醒来,奥汀一边拔掉电线一边问道:“被辐射光线二次照射是什么感觉?”
安琪没有骗她:“就是被压路机压过的感觉,和第一次区别不大。”
奥汀看看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倒想得开,你是真不在乎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安琪尝试在有限空间内活动自己的手腕,随口应道:“因为我本身就不是一个很关注外貌的人,而且现在我长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吧?毕竟没必要给实验品选美。”
奥汀一边忙着手上的操作,一边提醒:“难以置信的是还真有人在关注你,你有听到那声‘等等’吗?”
安琪说:“听见了,是谁?阿尔文?”
奥汀抬头看向安琪头顶方向的另一块屏幕:“是他。你看,他的心脏跳动得多么快,他完全被你刚才的模样吓到了。”
“情理之中。”安琪的语气毫无波澜,“刚看到莫尼卡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不,你曲解我的意思了。”奥汀说,“他不是被你变异的样子吓到,而是被你痛苦挣扎的模样——他好像还是很不能接受这类实验,我不让他看见解剖现场,看来是正确的。”
“哦,是吗,所以你是为了保护他吗?”安琪嗤笑一声,“是因为直接让他看见更有冲击力的场面,对你来说更有好处吧?”
奥汀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狠笑,然后将剩下几根电线一次性扯了下来,把安琪痛得浑身一弹。
很快,几个研究员重新给她戴上镣铐,然后撤除了实验台上的拘束用具。
安琪这才得空活动活动筋骨,她慢慢从实验台上坐起来,四下里看了看——那些拿枪指着她的士兵中没有阿尔文。
安琪计算着自己是不是昏睡太久,已经过了交班时间了,但奥汀今天说话似乎有些不过脑子。
她直截了当地告诉安琪:“文森特少尉那声‘等等’已经违反了军纪军规,现在正在被关禁闭。”
这样啊。
安琪瞄她:“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奥汀倒也不用跟她藏着掖着:“我的外孙女生病发烧,现在正在医院输液。所以不要试图招惹我,这两天我不会对你们太客气。”
即便是像奥汀这样的人也会有亲人,也会为亲人担忧。
这说起来似乎很合理,但亲耳听见奥汀说出这种话来,安琪还挺意外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告诉奥汀,她其实也是别人的外孙女,能不能“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下,但转念一想这话奥汀大概率听不懂。
所以她也不打算再鸡同鸭讲,比起这种事,倒是阿尔文现在的处境很值得思考。
他现在算是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内心状态,那声“等等”无异于向所有人宣告他不赞成这个实验室的一切做法,像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人敢把实验室的守卫任务交给他。
没错,他能在这里,是因为他足够优秀,因为他曾经与万能体近身肉搏,因为当万能体做出反抗举动时他能稳稳地将枪口抵在其后脑勺上。
按理说,他是最适合在这间实验室压阵的,就连曾经对他多有揶揄的那些士兵们也不得不承认,只要阿尔文还在这里,他们的心态便还能稳住。
也正因如此,阿尔文意志不坚定就成了一件大事,在他被关禁闭的同时,他的长官应该要考虑接下来要如何处置他——是大事化小,写篇检讨了事,还是把他调离实验室。
如果他的长官是聪明人,那就应该会把他重新调回缉查队,但如果是个脑子不清醒的长官,把他调去了战场,那么实验室治安将全盘崩坏——所有士兵都将如法炮制,从而获得出征的机会——这倒是安琪最想看到的局面。
但不论如何,奥汀是最不希望阿尔文被调走的,她对这个英俊的年轻士兵大有兴趣。
她和安琪一样使用了一条长长的引线——她刻意不让阿尔文看见解剖现场,于是在阿尔文的视角里便没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直接看见安琪在辐射光线中剧烈挣扎,对他的冲击会更大。
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吓破了胆,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吧?
这么想着,安琪回到了自己的囚笼中。
她从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模样——四肢的鳞片长到了上臂和大腿中间处,指甲有被重新剪过的痕迹,看来是长出后又在昏睡时被剪掉了。
大致看来变化不大,哪怕再进行三次、四次照射,应该也只会提高鳞片在体表的覆盖率而已。
倒是莫尼卡那边,如果他也被继续照射,可能会成为一个有着六只眼睛、八只眼睛的人,那可就真的太可怕了——可能挨不到出逃那天,他自己就会不堪忍受,然后疯掉。
安琪意识到,现在是莫尼卡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之前,唯一一个他们俩的身体都还算健全的时间段。
所以该怎么办,要现在动手吗?
与此同时,禁闭室的房门被叩响。
军队里没人会敲禁闭室的门,毕竟禁闭室不算什么私人空间,外面的人大可以直接开门。
所以阿尔文知道这个敲门的人是谁。
他背对门坐着,没有应声。
然后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一股香水的味道飘进来,尴尬的是还确实挺好闻。
幽暗狭小的房间,一张简约的座椅,一位穿着黑色军装、踩着大头皮靴的先生。
这样的场景对于奥汀来说,是颇有冲击力的。
她走进来,将手搭在椅背上,尽管这样的举动已经十分克制,但阿尔文还是立刻离开椅背,坐直了身子。
奥汀的手在椅背上紧了紧,似乎能从那冰冷的座椅上汲取到青春的力量:“怎么,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吗?”
阿尔文背对着她,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没有说话。
奥汀的手背能感觉到阿尔文后颈处的热量,这令她欲罢不能:“我知道你无法接受我们的工作,我知道那看起来很可怕。所以照我的意思,我更希望你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想去什么部队,我想我都可以尽量帮你安排。”
阿尔文的声音响起:“请您出去,现在是禁闭时间。”
奥汀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她的手指继续向前移动着:“你的一些战友已经顺利离开这里了,我想你知道是因为什么,而你明明是最早有机会离开的。你应该庆幸,被你拒绝多次以后,我仍对你念念不忘。”
感觉到指尖点上肩头的触感,阿尔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躲开来,姿态十分生硬:“您想多了,我和他们并不一样。我公然干扰实验,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资格,至于面临的处分,不管是降级或是去缉查队,只要能离开这里,我都愿意接受。”
奥汀的手指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她将手指收起,眼神带上些许狠意:“可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口咬定说我的实验室需要你,你就得永远待在这儿,纽曼的调令也大不过我作为专业人士的需求。而且,你可以一走了之,那安琪怎么办呢?我或许会把对你的怨气全部放在她身上,这样也无所谓吗?”
话到此处,阿尔文终于微微将脸侧了过来,即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依然令人感到英俊。
他似乎正紧紧皱着眉头:“您在说什么?”
“文森特少尉,你忘了吗,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秘密了。”奥汀将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刚才在监控室里,我带着安琪看了那块属于你的数据屏,有个数据非常之高,我告诉她那是心跳。”
“可你知道那实际是什么吗?”奥汀问。
阿尔文咽了口唾沫,他一时间忘了躲开奥汀的手。
奥汀则揭晓谜底道:“是多巴胺。”
第39章 爱慕,恶人,小心思
阿尔文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把关注点放在哪里。
是该放在“这个老女人果然一直在偷窥他的身体数据”,还是“自己竟对一个严重变异的万能体暗生情愫”本身。
老实说在奥汀点破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倔强,不断地告诉自己那只是怜悯和恐慌,但是当奥汀告诉他他的多巴胺数据奇高,他的所有否认便都显得可笑了。
“爱慕”这种心思过于热烈,它不受人本身的控制。
这都是化学物质在作怪。
虽然没有约克表现得那么明显,但阿尔文确实也是渴望爱情的。
他甚至得出过一个结论——每当冬季来临,就是人最想恋爱的时候。冷空气带给人的孤独感,连最坚韧的士兵也无法抵御。
阿尔文其实知道自己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只可惜从六岁进入军校开始身边便只有同性,即便毕业后偶有和女□□流的机会,也总会条件发射地顾及军纪军规,或者说出于紧张——总之表现到外表上就看起来颇为冷淡。
而那些原本可能对他有好感的女士,便会被这冷淡的模样吓退,误以为自己很失礼——当然,也有些是直接把他定义为一个“无趣的男人”,主动地把他剔除了自己的择偶选项。
在他和约克感情还好的时候,约克也提醒过他,和女士说话不能这么拘束,甚至试图给他“做个示范”。
好在阿尔文虽说不和女□□往,但他还是能看出约克的搭讪方式并不高明,他很清楚那绝不是可以效仿的模板。
所以在爱情的战役中,阿尔文确实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每当冬日来临,冷空气侵袭着他的军装,一些模拟训练便在他脑内上演。
他有过幻想——与某人相识、相处、相知、相爱。
作为一个末世时代的士兵,他的人生或许不会很长,但他从未抗拒那些在普通人的人生中会出现的成分。
他愿意像普通人一样交友、恋爱,也愿意作为一个真正的战士去战场上厮杀,结局或许是佳人盼得英雄归来,也可能他追随父亲的脚步而去,以尸骨的身份成为爱人的骄傲。
他设想过许多可能,但没有一个像现在这么复杂。
他爱上了自己负责看守的变异人,他也觉得自己疯了。
按理说状况应该反过来。
看守之于囚犯,如同上级之于下级,有着天然的压制力。
处于低阶维度者对高阶者产生依恋是常有的事,那是特殊环境下产生的类似于爱慕的错觉,而非爱慕本身。
阿尔文在军校学过相关的课程,他知道在看守、甚至拷问的过程中利用这种心理,也是一种便捷的手段。
但他在安琪眼中看不到任何作为低阶者的怯懦,她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就像个自由人——她的精神太顽强,她的大脑在思考,即便浑身绑满镣铐无计可施,她的模样依然令人畏惧。
这一定不是阿尔文个人的感受,而是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这么想。
她被关在这间实验室里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但她看起来正常得就好像从未遭到禁锢,又好像她从出生起就是这么活着。
有时看守们会有一种错觉,就好像面前那堵透明墙并不存在,她随时可以穿墙而过,用锋利的爪牙把所有人撕个粉碎。
当然,语言也是伤人的利器。
安琪对局势的分析让他们更准确地找出了自己在这场战役中的定位,那些轻蔑且笃定的话语如同穿脑魔音,足以让人烦躁个几天缓不过劲来。
而在一片纯粹的恐惧中,阿尔文和旁人又略有不同——他潜意识里仍然将安琪当成人类看待,这就决定了,他是可以被安琪吸引的。
在实验室的守卫工作中,阿尔文看起来比他的战友们要冷静很多,这主要归功于他对安琪事先有着一些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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