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琪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众人盯了许久。
这些人神色紧张,似乎害怕她会突然发生进一步的变异,或者说,黑化?
这时候安琪突然想到一句有些酷的话,她一边把她用不上的防护服递向罗森和戴茜,一边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星球还给我?”
罗森和戴茜不约而同地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结果就是安琪结结实实地挨了顿骂。
戴茜出离地愤怒了,她是真的不爱开玩笑:“你觉得很好玩是吗?如果我们真的对你动手了算谁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你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安琪靠在飞行器后排的窗子上,被念叨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别人都很紧张的时候抖机灵。
罗森在前面驾驶飞行器,为了不被发现所以几乎是贴地行驶,目的地是就近的一个小型的地联要塞。
之前刚进巨蛋时忙着躲避防空炮,当时匆忙一瞥还不觉得,现在得空四下看看,才开始为这破败的城市感到悲哀。
所有建筑漆料已经褪色,放眼望去一片沙黄,还有些地方显然遭到过炮弹轰炸,尽是焦黑的废墟。
s盟的军队占据这里后,在修复巨蛋的同时似乎也做了战场清扫,至少安琪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或动物的尸体,但之后到废墟下深挖物资时,倒说不准会看到什么。
安琪看着窗外,几乎完全屏蔽喋喋不休的戴茜,她很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积极地和卢卡打听地联对新人类的态度,她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直到戴茜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认为安琪“已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这才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把安琪刚刚给她的防护服又递回去:“穿起来。”
安琪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干嘛?我不用穿这个。”
戴茜气还没消:“那你接它干什么?”
“你们不是需要吗?”安琪老实巴交地看她,“人家给都给了,我想着不拿白不拿。”
话音刚落防护服就已经丢到了她腿上,戴茜话是对她说的,眼神却看向窗外:“不要磨蹭了,让你穿这个不是为了防辐射,而是为了防外面那些人。”
安琪这才注意到,罗森之所以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已经戒备外面很久了。
安琪的敏锐性必然不如训练过的间谍,经戴茜提醒她才注意到废墟暗处确实有什么在鬼祟地移动着。
“是s盟士兵吗?”安琪问。
“不,没穿军装,应该是地联辖区的新人类。”罗森在前面说道。
按卢卡所说,地联民众躲进要塞时并没有接受新人类,所以自地联沦陷以后,这些新人类就在废墟中讨生活。
他们一方面失去了组织的保护,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s盟的威胁,有时还得和地联争抢生活物资,甚至,他们互相之间也会发生抢夺。
在这个过程中,新人类数量必然锐减。
那么时至今日,依然活着的这些新人类必然有点能耐——要么是尔虞我诈的赢家,练就了漆黑的心肠,要么他们中出现了领袖式的人物,带领他们抱团取暖。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应该不会对地联的人动手。
他们可能对地联有怨怼,甚至恨意,但是在生命安全受到s盟威胁的当下,他们很难再多一事地对地联开火。
就像现在,安琪他们驾驶着地联的飞行器,这些新人类虽然警惕地躲避,但并没有做出攻击行为。
所以原则上来说,安琪他们并不会因为被当成地联士兵或民众,而遭到这些新人类的攻击。
那安琪就很疑惑:“我有必要防他们吗?而且没听说防护服还有防弹效果啊?”
戴茜上下打量着安琪,她发现安琪不是故作坚强,安琪是真的不在乎现在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如果是普通人从这架飞行器上出去,他们或许不会有太大反应,但如果你就这样走了出去,他们的反应不会比那个叫卢卡的地联士兵小。”
好吧。
确实极端环境下看到“怪物”,人的第一反应不会是搞清楚情况,而是先打一枪再说。
安琪不得不套上防护服藏起手脚和脑袋,这反而限制了她的行动。
另外往这个角度思考的话,事情变得有些复杂——适合居住的地方可能很多已经被新人类占据,而安琪他们选中的要塞中如果已有新人类,那其实他们还得跟新人类们谈谈,希望能被允许居住。
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他们接受一个“怪物”的加入吗?
这么想着,罗森已经把飞行器稳稳当当地落地了。
要塞的入口半掩在地面以下,虽然地联士兵给了他们一些小要塞的卡钥,但毕竟是到了别人的地盘,最好还是不要直接开门。
罗森随便刷了一张地联士兵的身份卡,要塞内外的音频电话便接通了:“你们好,我们是双同辖区的新人类,可以和你们谈谈吗?”
要塞内长久地安静着,视频画面也是一团阴暗杂乱,隐约能看到一些床铺的形状。
没有得到回应,罗森向后使了个眼色,安琪眼看着罗森和戴茜都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于是也老实地照做。
罗森再次开口:“你们好,朋友们。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能给我们些吃的吗?”
但是他们等来的依然是长久的寂静。
安琪问:“他们在商量要不要开门吗?”
戴茜说:“不,应该是没人——破门。”
差不多就是那一瞬间,安琪被戴茜一把推出老远,罗森已经刷开了要塞的大门,安琪都没看清他俩是什么时候掏枪的,枪就已经在他们手上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等安琪站稳,看到的就是罗森和戴茜的枪口对着一片空荡的要塞内。
要塞里的床铺、用具基本都蒙上了一层灰,显然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罗森也渐渐放松精神,甚至吹起了口哨:“有点幸运,被我们找到一个空的要塞。”
“这你也说得出口。”戴茜说着走上前去查看遗留的物件,“很多生活必需品都在,被子、水杯、身份证明什么的……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去世了。”
罗森耸耸肩:“好吧,我的问题,是我说话不够‘正确’。不过应该还是有幸存者的,因为没看见枪——幸存的人带着有用的物资离开了。”
安琪也紧跟着走进要塞内,打开照明设备,然后按下关门键。
室内立刻明亮起来,因为隔离膜阻断了辐射物质,这里是对大家都很友好的空气环境。
罗森和戴茜很快把令人发汗的防护服脱了下来,安琪则吐槽着眼前的情况:“听起来像是养蛊,最后活下来的才是赢家之类的。”
戴茜正想教训她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罗森却已经应和道:“我晓得,你死我活,末世主题的大逃杀对吧?”
戴茜霎时失去教育人的兴致,继续蹲在那里捡拾逝者的身份证明。
按戴茜的话说,总有一天要转回头来清点这场战争的死亡人数,能给这些人留下姓名也是好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戴茜说话安琪向来不还嘴,因为戴茜满足了安琪对女战士的全部幻想,理智又健美,凶悍且善良。
正因为她时常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就更显得她的善意并不虚伪,似乎真的只有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她的内心才会好受——哪怕连她自己都不是完全安全的。
安琪觉得挺有趣,于是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把其他身份证明收集起来。
只是还没捡几张,安琪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肯尼·安德鲁。
安琪的第一反应是看来这名字很土,叫这名字的在地联遍地都是,然后再一细看照片才反应过来,这个长相清朗斯文的叔叔不是别人,正是刮了胡子的安德鲁本人。
那一刻,安琪疯狂在视线范围内搜寻安德鲁可能还活着的证据,但他的床铺和别人的没什么区别——散乱的被褥、倒在一旁的水杯还有一些其他生活用品。
在罗森和戴茜眼中,接触鐖环境后的安琪看起来更加神经质——先是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把我的星球还给我”,然后又在捡拾身份证明时突然发飙,把一沓卡片像打扑克似的摔了出去。
“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听我的!”安琪失控地在要塞内乱转,她很难描述她现在的心情,因为她曾明确地告诉安德鲁和戴文,只有双同辖区对新人类来说是绝对安全的,离开奇斯卡巨蛋后就去向双同辖区求助。
戴文当时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什么都会听安琪的,所以一定是安德鲁自作主张飞回了地联辖区。
他们原本是有机会脱困的。
此时是7月,距离安琪和戴文合作躲开空中大搜捕、和安德鲁一起偷东西睡大桥地下、和罗兰一起走进希斯特生化所,已经快要整整一年。
安琪原以为他们至少逃走了两个人,还算是可喜的战绩,但今天她知道不是的。
当时的四个人,一个也没能逃掉。
第79章 影响,舆论,大溃败
但安琪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俩有一定可能是作死地回了地联辖区,否则也不会逮着卢卡打听地联对新人类的政策。
现在这张身份证明显示是去年10月办理的,那就是安德鲁回到地联后刮了胡子,领了新的身份证明,准备开启新生活的时候灾难再次降临。
不过安琪还是不觉得安德鲁一定就死了,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在奇斯卡巨蛋时,为了躲避缉查队的追查,安德鲁和戴文都把身份证明扔进了河里。
当时安琪还觉得难以理解,因为扔掉身份证明等于少了一层获救的可能——无法很快证明自己的联盟所属的话,就失去了一个被自己的联盟营救的机会。
现在看来,地联的身份证明对于他们来说本就不重要,他们并不觉得地联会对他们展开营救。办理这样一个卡片,只不过是为了方便生活,至于再指望它多出一些功能,似乎就想太多了。
所以他们把身份证明乱丢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是在地联已经解体之后。这不足以说明他们已经死亡。
而且安德鲁本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身上有着那种属于管理层的高深的狡猾,安琪觉得哪怕真是养蛊,他这种人也该进决赛才对。
“他还经历过大轰击,一路逃难到地联辖区,所以对鐖辐射防御方面做得也会比年轻人到位,我还是觉得他依然活着。”安琪这么总结。
罗森看起来有些意外:“他是什么人?你这么关心他的死活?”
关心一个人的死活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放到安琪身上似乎又不是那么自然。
“被抓进实验室前认识的朋友。”对安琪来说,安德鲁就是这样的身份,“我们一共四个人,计划一起逃出奇斯卡巨蛋,因为他年长我们其他三个太多,所以我一直很提防他。但是后来在我掉队时,他的飞行器一直等我到最后一刻,险些没能出得去。当时我还挺惊讶的,我这大概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琪叹了口气:“我以为那个时候大家都会为了逃跑不择手段,多留个心眼总是对的,但巧的是遇上的三个人都没打算把我怎么着,到头来想得多的只有我一个,搞得我有些傻眼。不过也好在我较早地遇见了他们,让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过于阴谋论。人性向来丑陋,末世时代人间真情听起来很可笑,但有时该信还是得信。”
这时候安琪就想起了安德鲁说的,“你不可能只靠自己完成所有的事”、“不要以为自己可以算清所有的账”、“你的目的就仅仅是离开奇斯卡巨蛋,然后去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度过余生吗”。
当时安琪想的是——是啊,否则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但后来安琪渐渐明白安德鲁在说什么——他大概想说“人与人之间不能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你不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你在你的任何策划中守住自己的底线,那即便行动失败,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怪你。”
安琪真是服了这种做惯领导的人,语言表达能力奇差却还想讲大道理,话都说不清楚,什么都得让别人猜,也怪不得公司会倒闭。
所以安琪觉得作为一个被评价为“没什么人味儿”的人,在遭受各种不公对待之后,她最终没有过于自私冷漠、没有做出什么损人利己或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没有让自己抱憾终生,其实和安德鲁不无关系。
他总是那样笑眯眯的,和死亡笼罩下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像一只大手抚摸着警惕的小猫,教会它一些融入群体的法则和道理。
他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意识到安琪需要这方面教育的人,而且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没有选择远离,反而始终粘着安琪,甚至超出了安琪内心的安全距离。
那时安琪很讨厌这种莫名的亲近,但安德鲁的话语和行为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
在希斯特生化所时她没有为了方便逃跑而放出那里的所有变异怪物,在无辐区实验室她没有踩着莫尼卡的尸体离开,被戴茜营救时她惦记着帮戴茜隐藏间谍身份,用阿尔文的手机打完电话后她没有撒手不管放任他去死,就连被地联士兵赶走时她也记得提醒他们那个要塞并不安全,记得转移。
当她透过那个废弃商场的小窗,看见安德鲁的飞行器在即将关闭的孔顶下盘旋不肯离去,那时她想的是她必须继续引开s盟的士兵,给罗兰争取更多逃跑时间,就像安德鲁和戴文没有放弃她一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或许有一定道理,但说到底安琪还是喜欢这颗星球之前的样子。如果不想这世界变成彻头彻尾的垃圾场,那还是得有人承担起被天诛地灭的勇气,这就是为什么这颗星球可以长久地存在。
安琪是这么相信着的,即便有时也会疲惫灰心、咒骂两句,但总的来说她还是愿意相信曙光会最终到来,毕竟在安琪的经历里,实在太不缺为了别人而把自己置身险境的人。
她曾庆幸她对安德鲁始终只是猜忌怀疑,而从未做过任何利用和陷害他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最后是让他完完整整地离开了奇斯卡巨蛋,然后她就在这里看到了他落满灰尘的床铺和身份证明。
真是要命。
那戴文呢?他比安德鲁还不行呢,他还活着吗?
雅第利巨蛋占地面积没有奇斯卡巨蛋那么大,但也委实不小,而且所有在外活动的人都穿着防护服,想找两个人可太难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在生存环境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新人类群体在长期的磨合中大概已经形成了几个权力中心,如果人还活着,跟那些新人类们打听打听总能找到一些踪迹。
所以说除了觅食和躲避袭击以外,安琪在未来的日子里又多了一些事要做,这些事可能会让她多少有点自己仍在现代社会的实感,而不是那么像一个疲于生计的原始人。
而这段时间的阿尔文基本上是在昏沉中度过。
骨折的手臂打了石膏,用了特效药,康复效果不错,倒是血肉模糊的后背快要了他的命,每次清创都是一次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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