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之所以答应教她开飞行器,其实是因为被她那套“鐖武战”在即的说法吓住了——安琪的身体不会被鐖武破坏,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罗森和戴茜双双死在雅第利巨蛋,安琪不能一个人在这里等死。
罗森甚至觉得安琪之所以突然要学开飞行器就是这个目的,不过有时他也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想搞点什么骚操作,所以每次都在安琪降落后立刻把钥匙要回来贴身放着。
不过这几天里安琪确实和平时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一副没什么烦心事的样子,罗森也日渐放松警惕,直到他听说外出作战的士兵凯旋而归。
他立刻去找安琪,想告诉她这个消息,却发现安琪房间里空空如也。
他去问戴茜,戴茜说安琪看戴文去了;他去了医务室,戴文说安琪刚走,找安德鲁去了。
罗森这才心道完蛋——他忘了安琪想搞到飞行器的话,大可以从安德鲁那里要钥匙。
于是他立刻赶去了外场,那里充斥着刺鼻的□□味,有汗水也有血水,以及一些烧焦味道。
有些刚刚返程的士兵从飞行器上下来,这还算是能自己活动的,而有些飞行器上下来三个半人,有一个半得被抬下来,显然都是战后搜寻伤员时被捡上来的。
罗森脸色也逐渐铁青,即便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也还是会生理性地感到不适。
不过他有注意到,有些飞行器上下来的并不是穿同一联盟军装的士兵,也就是说不同联盟之间都会有救援行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因为飞行器容量有限,多救回一个其他联盟的士兵,就可能少救一个自己联盟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能产生这种程度的互助,那也难怪s盟会败。
现在的世界上还有任何能和这支集团军抗衡的力量吗?
应该没有。
再向内走,罗森终于在场地一角看到了安琪的身影。
安琪其实很好找,不仅是因为她身上的鳞片,还因为周围的人总会不自觉地看她几眼。
即便集团军内部早有命令,要求必须礼遇暂居此处的万能体,但人对未知生物的好奇心总是克制不住,所以罗森只要找到那些不自然的视线的交汇处,就大功告成。
安琪长长的身形站在那里,和一个比她更高的身影说着什么,而罗森三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安琪的手腕子制止道:“你们干什么呢?”
安德鲁看起来幸运地没受什么伤,但反正是有些累。
他虽然不知道罗森在搞什么名堂,但内心深处的幽默细胞开始发挥作用,他一把拉住了安琪的另一只手:“请放开她先生,现在是我在跟她说话。”
安琪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嘴上实在没忍住:“你们俩有毛病吗?”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有幸体验一把修罗场的,安琪算是见识了。
她只想说这场面让她一个什么社会关系的人都社死了一回,她现在只想敲敲罗森和安德鲁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空心的。
谁能相信这三个人两两之间都没有箭头关系,连个单箭头都没有。
待场面稍微冷静一点之后,安琪跟安德鲁摊手:“你看,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这家伙最近有些神经兮兮的。”
“我那是关心你。”罗森不满道,“安小姐,你在外面就这么贬低你的救命恩人吗?”
安德鲁显然玩上瘾了:“外面?这位先生,请你注意用词,没记错的话我和安琪认识在先。”
安琪说:“你们俩继续,我走了。”
然后安琪就真的转身走开了。
安德鲁耸耸肩继续卸着身上的装备,而罗森正好也有些话想和安德鲁说,于是没有立刻离开。
所以当安德鲁转身发现罗森还在这里时,着实惊讶了一把:“啊,您没有和安琪一起走吗间谍先生?您不会真以为我对安琪……不至于不至于,我那都是开玩笑的,再说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对您实在没什么威胁,您可年轻着那……”
而没了安琪之后,罗森说话也很客气:“不不不,安德鲁先生,您误会了。我对我的搭档一往情深,安琪对我来说更像个孩子——一个可怜又可怕的孩子。”
“啊,原来是这样,我理解我理解。”安德鲁连声应道,“所以您这是……”
“很高兴您平安归来,也很抱歉在您急需休息的时候打扰,但有些事我必须第一时间同您说明白。”罗森说,“您应该知道,之前安琪推测你们的第四个同伴就在雅第利巨蛋内,我担心的是,安琪会为了这个人做出什么事来。最近她突然想要练习飞行器,为了有益于她的生存我确实教她了,但我很担心这反而让她有了铤而走险的资本——先生,刚才她和你说话时,有表达过类似的心思吗?”
安德鲁飞快地消化了一下罗森的话,然后又回忆了安琪刚才所说,最终确定道:“没有,她只是说我平安回来就好。然后就问了问现在s盟基地那边的撤退情况,讲了讲她对目前形势的分析,最后说到她最近在学习开飞行器,刚说您最近神经兮兮呢,您果然就来了。”
罗森也觉得这事情有些好笑,一直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但是如果安琪向您索要飞行器钥匙,请不要给她。她是万能体,但没有受训经历,她一个人的话不但做不了什么,反而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放心吧先生,说实话我认识那个第四个人——那个叫罗兰的小姑娘的时间并不久,说她是我们的朋友,其实应该说是安琪的朋友更确切。我当然会以安琪的安全优先。”安德鲁说,“而且我确实觉得您多虑了,安琪并不是会一意孤行的人——她可能会独自做些什么,但很讨厌牵连旁人,很显然如果她以身犯险,你们二位间谍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解救她,或者帮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安琪什么也做不了,她绝不会做出使你们也面临危险的事。”
“借您吉言。”罗森这么应着,看起来依然心事重重。
虽然他觉得安德鲁说得很有道理,但间谍本能的敏锐性还是让他有些心慌,他总担心安琪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安德鲁的声音又响起了:“但是先生,那个叫罗兰的孩子也确实有些可怜——她的母亲变成怪物死在她眼前,她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躲在公寓里,估计也是没有逃脱被抓捕的命运。再之后她大概去过贫民窟的集中安置点,然后穿过辐射区被带到这里做苦力,我记得间谍小姐还说过她可能和她妈妈一样精神受了点损伤。而且……”
安德鲁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安琪刚才跟我说了关于鐖武的推测。据我在行军途中所见,s盟并没有给这些做苦力的新人类很好的防护措施,如果鐖武打下来,那孩子应该就会变成和妈妈一样的怪物。”
安德鲁叹了口气:“当时s盟士兵的攻击太猛,我疲于躲避,完全无法抽空去解救那些新人类。真的太惨了,如果我向集团军申请解救他们,这项提案会被通过吗……算了,真能通过的话,这事情也轮不到我来提。但有时我确实希望有人能救救那个小姑娘,救救那些新人类们,您会有这样的心思吗,先生?”
“会的,先生。”罗森说着低下头去,“但我衷心希望那个救世主并不是安琪。”
第97章 逃跑,心累,没防住
但是有些事,并不是人不想做或者懒得做,就可以不做的。
总有那么些事情会让安琪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自己可以做到了,于是这似乎就成了压在她身上的责任。
即便是此时,她依然清楚地知道只要老老实实跟随集团军去往兰蒂斯巨蛋,和东半球接上头,大团圆结局就来了。
到时罗森和戴茜完成了任务,s盟被打个半死不活,在东半球的调停之下双方休战,世界重新进入和平时代。
如果试验田能在战争中保留下来,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好也说不定,沙漠会重新长出植物,辐射物质总有一天被吸收殆尽,变异的新人类会成为历史。
然后有一天,后人挖出他们的奇怪骨骼,推测为上古妖神,载入史书。
再后来,连他们的骨骼毛发也被泥土腐蚀掉,再找不到任何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到那时人们会认为书中所载不过前人幻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长满鳞片、四只眼睛、八条手臂的人呢。
如果真能这样,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安琪对其他新人类从来也没有“同族爱”这种东西,这不是安琪特殊,实际上其他新人类之间也没有。
新人类互相彼此之间的看法,充其量是“共同抵御磨难的病友”,更有些人在遭遇这一切之前根本不把自己当作新人类——他们从小就做了正畸手术,和普通人根本没什么两样。他们可能也曾对那些不做正畸手术的新人类感到鄙夷,直到世界用一场灾难狠狠告诉他们,只要基因矫正不了,他们就永远是怪物的一员。
所以新人类之间不会团结,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域,信仰不同的宗教,他们见地不一,他们各怀梦想。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少数群体,他们太过弱势,这就决定了灾难来临时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安琪早就想通了新人类和人类之间不是对立关系,但人性本能地会对那些“不一样的人”产生排斥,那么对于正在遭受苦难的那些新人类而言,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还是说,他们注定是一场悲剧,是时代背景下昙花一现般的产物,如果未来可以向着恢复生态的方向发展,那么新人类的消失是一场可喜可贺的定局。
至于现在仍在s盟基地处的那些,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那些,如果就这么死在后续战役中,那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世界少了新人类,照样可以转动。
即便未来旧人类集体变异,那这么一小撮新人类的死去,也没有多么稀奇。
谁会考虑他们呢?事不关己的普通人类吗?早已不给他们人权的各个联盟吗?面对强大的s盟小心谨慎以求平衡的各方势力吗?
新人类受到的迫害只是这场战争的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全球视野光是聚焦在战场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分精力给这点小事,实在是太奢侈了。
即便想得起这些可怜的新人类们,诸如安德鲁、罗森他们,却也没有解救这些新人类的能力。
但是安琪和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安琪想得起这些新人类,而且她有时间,有精力,甚至,有这个能力。
那几天里,罗森一直积极关注安琪的动向,确保她不可能搞得到飞行器。不过有时罗森又觉得自己小心得过了头——她即便得到了飞行器,其实也很难偷摸地离开集团军基地。
集团军的哨兵又不是摆设,怎么可能让珍贵的万能体偷溜出去。
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集团军已经开始全员撤离雅第利巨蛋了。
虽然罗森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但这很明显是全员撤离,因为连阿德里科这样的文职兵也在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做飞行准备。
罗森发现后立刻迎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德里科背背包的手一顿,似乎在那一刻做了巨大的心理斗争——究竟要推开罗森立刻逃命,还是详细告诉他现在这复杂的情况。
最后,皇室血脉占了上风,他虽然在发抖,但还是停下脚步抓着罗森的胳膊说:“快逃命吧先生,用您来时驾驶的那架飞行器。我们刚刚从东半球那里得到的消息,确认s盟辖区内的鐖武基台已经进入启动程序。雅第利巨蛋内的s盟士兵也在加速撤离,最多半个小时之后,这个巨蛋就要被毁了。”
罗森脑袋一懵,他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消息,集团军竟然没有派人知会他们一声,即便没人在乎他们这两个东半球间谍,难道安琪他们也不管吗?就因为安琪不会因鐖武死亡?如果真是这样,战后不论哪个万能体落到他们手上都是够倒霉的。
罗森气得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要去找戴茜和安琪,此时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戴茜也跑了过来:“罗森,你看到安琪了吗?她不见了!”
那一瞬间,罗森觉得自己这条命要交代在这儿了。
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武器终于启动了,两位间谍身处轰击目标的核心位置,而此时他们负责保护的对象却丢了。
罗森大概花了三秒来震惊安琪是怎么跑掉的,然后很快他反应过来,这可能和阿德里科的反常表现有很大关系——在他的印象中,阿德里科就算是吓得浑身发抖,也该会把对集团军来说宝贵的万能体带上。
于是罗森行李物资也不带了,只揣了把枪一路飞奔赶了上去,眼看着阿德里科人都钻进飞行器里了,罗森冲上去一拳打碎了后窗玻璃,两手一撑泥鳅一样钻了进去,顺带把手往外一伸,默契十足地拉了戴茜上来。
下一刻,两把枪直直指向阿德里科的后脑:“安琪在哪?”
与此同时的安琪,正在一架集团军飞行器的后座上。
她表情不太好看,像心烦又像心累,烦到极致还带点麻木。
前面的集团军士兵见状安慰道:“请放心吧安小姐,我们马上就驶离雅第利巨蛋了,您是安全的。等到了集团后方,我们会为您准备舒适的住处和合口味的餐饮,我们还可以安排您和家人通话。我知道这段日子对您来说很艰难,但好在一切就要结束了。”
安琪却已经不装了:“那个小姑娘,罗兰,我认识她其实也没多久,也就一块儿住了一个暑假而已。”
士兵问道:“啊,是您的朋友吗?您希望与她通话的话,也是完全可以的。”
安琪摇摇头:“她是新人类,被s盟抓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不过暂时看来活着的概率稍大一些,总之,我不太可能与她通话。”
“我明白您的感受,我也有亲人死在s盟手下。”士兵说,“我们的安排是此番撤离后先到路易斯稻田巨蛋落脚,稍作整顿后攻向兰蒂斯巨蛋。那里的民众应该还没有完全撤离,但是我们没有义务等他们全部撤离,不是吗?”
士兵看起来情绪激动,神色却冷淡:“请放心吧,我的战友们会为您那位叫罗兰的朋友报仇。”
“报仇?”安琪把视线从窗外移向前方穿着防护服的士兵,“我说了,她大概率还没死呢,比起报仇,我倒更希望您的战友能去救救她。”
“对不起,这有些强人所难。”士兵说,“新人类们被关押在s盟的基地,此前那里聚集着s盟精锐,我们不可能在应付他们的同时去解救新人类。而现在,那些精锐士兵虽然撤走,鐖武却已在路上,我们不能拿战友的性命赌时间,就为了一群……”
场面忽然有些尴尬。安琪见怪不怪,没有搭腔,士兵自发地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琪说:“我有些难受。”
士兵再次道歉:“对不起,安小姐,这只是说话习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不是,”安琪长长的臂膀抱住了自己,“之前没人告诉你吗?我变成这副样子是因为被鐖元素辐射。”
“是的,早有耳闻。”
“所以在鐖元素光线接近的时候,我的身体会有感知。”安琪放开自己的身体,转而抱住脑袋,“我的头好疼,好多人被照射之后不仅变异,而且还疯了。我被照射过两次都没事,应该不会在第三次照射中疯掉吧?我不想变成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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