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江海离开后,陆同舟骑着摩托在镇上溜了一圈,直到冷风把他身上的皮肤吹得冰冷没有知觉才折返回家。
几天没睡过觉,他的肉|体和精神终于疲惫不堪,但刚躺到床上,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起来。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都来不及看一眼屏幕就把手机放在耳边,“……喂。”
慢慢地,他的眼神冷下来,淡淡的失落很快被冷漠代替,电话挂断前陆同舟只说了一句话,“那你们就把他的手给砍了。”
电话一直打过来,凌晨一点多陆同舟又骑着摩托出门,冷风吹多了也就不冷了。
狭窄的小巷子里,一盏路灯的光线忽明忽暗,陆同舟蹲在角落里的台阶上,卫衣宽大的帽子扣在头顶,上半张覆盖着阴影。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听到巷子里偶尔传来的惨叫声,他会勾起嘴角笑。
他妈车祸死的早,但在他生命里还有一个对他好的女性长辈,是一个叫云君的表姨。
云君自己家里有儿有女,家境一般,根本养不起多余的孩子,但想到陆行勇嗜赌成性,她还是咬牙坚持接走了当时只有十岁的陆同舟,却没想到,这是云君一家麻烦的开始。
陆行勇三天两头找云君要钱,云君不给就报警说云君抢走他唯一的儿子是为了分云芳死后的车祸赔偿款,云君为了陆同舟能安心上学总是忍气吞声。
可陆行勇不知收敛,见轻轻松松就能要到钱后越赌越大,输的越来越多,一直到云君再也拿不出钱,家里的两个亲生孩子跟着挨饿。
陆同舟想过卖掉那套洪秀禾替他担保的房子,可云君死活不同意,抓着他的手泪眼涟涟,说他可怜,房子没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回过头想想,有了房子他就有什么了吗?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睡哪不是睡?
有一天陆行勇闹到了他当时上学的学校,他赖在老师办公室里要把儿子接回去,这件事闹得全校人尽皆知,云君和陆行勇在走廊里对骂,就连警察来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断案。
陆同舟站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小学生里面,他们叽叽喳喳问他打架的两个人是谁?
这场闹剧的最后,只有十岁的陆同舟当场和云君断绝了关系,跟着陆行勇回到落星镇。
回了落星镇之后,陆同舟试着自己跑,可每次都会被警察找到带回家,为了让陆同舟断绝离开家的念头,陆行勇从土堆里挖出了云芳的骨灰盒。如果陆同舟敢走,陆行勇就让云芳死无葬身之地。
后来云君来落星镇看过陆同舟几次,他全部避而不见,再后来就听说云君一家搬去了别的城市,就这样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联系。
云君是他悲惨人生里出现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曾心怀期待,说不定就能有新生呢。可现实告诉他,不放手,救命稻草会随着他一起沉入水底,永不见天日。
所以在汹涌大浪来临之前,他松开五指,独自下坠幽深黑暗里。
有什么好怕的。
下雨了。
最近的雨总是晚上下,没多久,陆同舟全身被雨淋湿,淅淅沥沥的水流顺着他冷白的脸颊滑落,指尖的烟都被泡烂了。
陆行勇在小巷子深处被几个男人摁在地上殴打,痛苦呻|吟声逐渐变小。
陆同舟跳下高高的台阶,慢慢从昏暗中走出去,踩水声啪嗒啪嗒,很快就引起了几个男人的注意。
陆行勇知道他来了就张嘴叫,可现在他只能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吐着舌头,却发不出声音。
陆同舟耸耸肩,眉眼痞气,“太让人失望了,我以为你们真有胆砍了他的手。”
陆同舟走过去不痛不痒在陆行勇头上踢了几脚,用轻快的、愉悦的语气和几个男人商量着,“这样吧,我们互相合作,我痛快点替他还钱,你们帮我送他进医院,半死不活,终身残废的那种,当然——”
陆同舟勾唇一笑,“医药费我来出。”
陆行勇当晚进医院,陆同舟缴了费之后回家,他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有一股熟悉的馨香围绕在身边,这股香并不能抚慰他,反而让他焦躁不安。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周一,靳明嫣已经离开了落星镇整整两个星期。
成江海每天去上学,王妩每天和孟哲呆在一起,而陆同舟每天打打游戏,打打牌,打打人,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他们三个的关系也渐渐回到从前。
或许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会习惯,会遗忘,会遇见新的人。
星期二晚上,成江海和陆同舟呆在棋牌室里玩手机,成江海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大得整个棋牌室的人都能听见,“我操,大小姐要回来了!”
几乎就在下一秒,陆同舟的手机从手里掉落在地,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太过汹涌,慌不择路去找水杯喝水,水杯却被他失手推倒,打湿了整张桌子。
见他这样的失控,成江海啧啧摇头,“是不是害怕她再也不回来?”
“是不是彻夜难眠、整夜思念?舟哥,你看看你的样子吧。”
第57章 057
◎你想她想得快要死掉了◎
靳明嫣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和好友聚会时的照片, 奢华的江景大楼高层包间,红酒牛排,有男有女, 哪怕靳明嫣坐在角落里的餐桌边没看镜头,存在感依旧强烈, 根据周围人的动作和表情, 这张照片一眼能看出真正的主人公到底是谁。
她回到了如鱼得水的地方, 美貌愈盛,气质卓然,包臀的白色小礼裙, 及腰长卷发, 精致的妆容,淡漠又不失分寸的眼神。
她配文,“久违了京都, 久违了朋友们。”
成江海在下面评论了一句什么时候回落星镇, 靳明嫣说明天晚上到。
靳明嫣已经拉黑了陆同舟所有的联系方式, 成江海贱兮兮地问陆同舟有什么感想。
他能有什么感想, 这很符合大小姐的行事作风不是吗?带劲死了,无论发生什么,永远活得高傲。
成江海又问他知道大小姐要回来了激不激动?这个问题他没回答。
晚上回家时,陆同舟去药店买了一些助眠的药,想睡个好觉。不用别人说,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糕。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自己?娇气脆弱?以前没有她在的时候活得好好的,十岁的时候尚且能和一些人决绝断绝关系, 现在为什么反复横跳?是时间不够吗?还是真他妈就这么喜欢?搞得要死要活的。
陆同舟洗完澡站在镜子前, 水汽朦胧, 短发往下一滴一滴滴水, 水滴沿着紧实的胸膛往下滑落,没入黑色的裤腰带里。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透过冷森的眼眸和自己对对。
真要拉住她吗?陆同舟,傻逼,问你呢。
药吃了还是睡不着,夜越来越深,整个世界安静下来,黑夜像吞没人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
迷迷糊糊中,他在心中反复默念“靳明嫣”三个字。
所有的烦扰在想到靳明嫣明晚到落星镇这件事时自动消散,一股即时的冲动打败长久的冷静。
她要回来,他是开心的。
这还要怎么狡辩抵赖?短短两周而已,承认吧,陆同舟,你想她想得快要死掉了。
第二天是周三,陆同舟一直呆在棋牌室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吵吵闹闹,他就静静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里没动,直到下午成江海六点钟放学,给他打包了一份饭菜过来。
“想清楚了没?”成江海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里,忍着笑意揶揄他,“一天没吃没喝吧?舟哥,心脏是不是在砰砰跳动?是不是额头手心都在冒汗?是不是在心里呐喊靳明嫣这个名字?是不是近乡情怯?”
“是。”
“……你说什么???”
我操,陆同舟这人能这么痛快的承认??
陆同舟把水喝掉,站起身拿起放在沙发边的雨伞,直到现在,成江海才发现他穿的衣服不对劲,外面是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没拉上的拉链可以看见里面居然是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成江海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我操!我□□操!成江海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上一次看见这样愿意展示自己的陆同舟还是在上一次,还是在小时候,还是在云姨还在的时候,后面是将近十年的画地为牢、作茧自缚、漠然沉沦,太久了,久到成江海忘记了曾经的陆同舟。
成江海激动地扑上去给了陆同舟一个拥抱,要是这时候掉眼泪就太矫情了,成江海只是用力拍打陆同舟的后背,“兄弟,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啊。”
陆同舟撑着黑色的大伞走进风雪里,西裤将他一双长腿衬托得更加修长笔直,落在身侧的手青筋明显,锃亮的黑皮鞋踏在白雪上,光是一个高大的背影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套西装是何丽丽送的,那时候她正邀请他做私人保镖,陆同舟拒绝了,但这套西装却留在了家里。
她走的时候他没相送,现在她回来,他要郑重去接。
到了车站,陆同舟坐在候车大厅里等,他穿成这样往那一坐,好多拖着行李箱的女孩红着脸找他要联系方式,陆同舟摇头拒绝,拒绝时神色温和,他的盛装出席和翘首以盼也让女孩们明白,他在等的是谁。
只是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靳明嫣都没有出现在这个狭窄脏乱的车站里。
十二点多的时候,成江海骑摩托赶到车站,远远看见陆同舟一个人坐在车站外的台阶上。黑色天幕悬在他头顶上方,白色飞雪飘下,一把撑开的黑色大伞被他不远不近放在身边。
成江海赶忙跑过去,“大小姐今天不回来了,我看她发的朋友圈,好像是飞哈尔滨了,那里要举办个电音节。”
陆同舟“嗯”一声,表情淡漠,没什么动作,成江海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先回去吧,她没说不回落星镇了,迟早会回来的。”
陆同舟终于抬头,皮笑肉不笑,“什么眼神?老子需要你可怜?”
这样说话才像陆同舟呢,成江海放心了。
天气冷得要命,陆同舟看着就跟感觉不到冷似的,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十二点多了,回去?”
陆同舟问他有没有烟,成江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丢过去。陆同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右手防着风点火,成江海看见他两只手都冻得发红发紫了,他这个人皮肤白,一有点什么就看着特别严重吓人。
一根烟抽完,陆同舟又点了一根,他今天穿得的确正式,胸前再别朵花就能当新郎官了。现在坐在车站外的冰天雪地里吞云吐雾,倒是真有几分矜贵下的落魄失意,别有一番风情。
但成江海受不了啊,每次风一吹,他就觉得自己的灵魂要随风而去了,在他哆嗦的时候,陆同舟冷淡地看他一眼,“你回去吧,我不想这种时候,身边还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你。”
“那我回去了,你可别想不开啊,该回去睡的时候就回去睡吧,别折腾了。”
“放心,死不了,现在也还没到需要我殉情的地步。”
成江海走后,陆同舟抽完了一整包烟,不知道几点了,他拿出手机给靳明嫣发消息,不出意外的每条消息旁边都有一个红点。
陆同舟一直发,发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手指冻僵了不灵活,键盘乱点,几个字几个字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
靳明嫣本来打算回落星镇,可这次的电音节有她喜欢的小爱豆,为了调节心情,她决定飞哈尔滨给自己找点乐子。
她说一句可能会去,主办方就给她留了最好的位置。
凌晨三点多,靳明嫣自己一个人到了哈尔滨,酒店派来的车等在机场门口,靳明嫣上车后倒头就睡。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靳明嫣就当自己聋了听不见,开车的司机回头提醒她,“靳小姐,您有电话进来。”
靳明嫣睁开眼睛,动作懒散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喂。”
“回京都了不回家,靳明嫣,你真是每次都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罗黎生气,但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有几分无奈,“我的确一直呆在实验室里,但你可以打个电话告诉我你回家了,靳明嫣,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狠心的一个妈妈吗?”
靳明嫣的神色毫无波澜,手指无聊地玩着手提包上的小挂饰,在沉默了几秒钟后开口,“现在我已经到哈尔滨了,下次回来打电话给你。”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这次轮到罗黎沉默,靳明嫣也没话了,轻声说“我挂了”,车里重归安静,靳明嫣闷得难受,放下车窗让冷风吹到脸上。
早上八点多去餐厅吃早餐,酒店里暖气很足,靳明嫣只在睡裙外面套了一件长风衣,素面朝天就下楼了,侍应生恭敬地给她带路。
“靳明嫣同学?”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称呼,靳明嫣对在哈尔滨的酒店里看见吴思思感到很惊讶,她挑起眉,慵懒的神情多了一丝呆萌的疑惑。
靳明嫣一回头,吴思思的眼睛瞬间明显亮了好几个度,她飞奔过去牵住靳明嫣的手,“真的是你呀,原来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吴思思没穿校服,黑色毛衣里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这样软糯的穿搭和她乖乖的脸蛋很搭,但她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和在落星镇时的形象有很大差别,靳明嫣虽然疑惑,但没心思追问。
她礼貌地回握住吴思思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怎么也来哈尔滨了?”
“我来电音节玩,你也是吗?那我们可以一起。”吴思思显得很高兴,一直看着靳明嫣,生怕她会拒绝。
“你一个人来的吗?”靳明嫣又问。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吴思思却咬着唇显得很为难,支支吾吾一会儿后才说,“不是,但电音节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去。”
电音节是自己一个人去还是和吴思思一起去,对于靳明嫣来说都无所谓,所以没怎么想就同意了吴思思的邀请。
吃早餐时,吴思思一直处于很兴奋的状态,特别是她的眼神,靳明嫣每次接触到都觉得炽热。靳明嫣把它理解为遇见熟人一起去电音节前的激动。
电音节晚上七点开始,靳明嫣准备六点出发,把时间发给吴思思后,却一直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到了时间,靳明嫣化好妆换好衣服出门,走到酒店门口发现吴思思已经在那等着了,靳明嫣还在疑惑她怎么不回消息时,就看见吴思思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靳明嫣立即停住脚步,平淡的眼神瞬间被一层浅浅的厌恶笼罩。
可那个人还靠在落地玻璃门上噙着笑看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可怕感觉。酒店门口人来人往,几乎人人都会回头看一眼,毕竟一个打眉钉、唇钉,穿一身绿色的潮人实在惹眼。
盛闻好像很喜欢这样浓烈的颜色,喜欢穿一身花花绿绿招摇过市,和他阴沉的性格有鲜明对比。
在和盛闻对视的短短几秒钟里,靳明嫣没想明白他和吴思思之间的关系,但她也并不想知道,只要和盛闻有关的一切,她都会避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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