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扶曲选择成婚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此尊贵,她以为自己选择了两情相悦,共度一生的人。
只是在扶曲恢复了身份之后,式姑娘觉得改变地不止是身份,还有许多她可能还没有察觉到的事情。
对于孤身一人的她来说,一旦进入那个皇宫,她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喜欢自由,所以她选择泊氏,哪怕她知道以后无论去哪里可能都无法脱离泊氏的监控。
她仍然选择带着孩子在外面飘荡,只是那时候的式姑娘并不知道,这孩子会成为唯一的皇子。
当她知道这件事,是皇帝宣布收养了玄王长子与临王五女的时候。
那时候的式姑娘才知道,泊氏为何一直帮她,哪怕她四处辗转,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泊氏也会出现。
泊瓷曾经跟在祖母身边见过式姑娘一面。
因为式姑娘很擅长易容,所以她将自己的脸变得很朴素又平凡,没有任何特点,很容易让人忘记。
她本名叫式安安,后来她换了很多名字。
只是外婆告诉泊瓷时,说的就是她原本的名字。
在泊瓷见式安安之前,泊文芷选择了跟秦和离开,彻底舍弃了泊氏。
年幼时,泊瓷也没有怀疑过父亲的话,比如,母亲是爱她的,母亲这么做是为了她考虑,还有……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父亲去世之后,他用谎言编织出的幸福,一瞬间就轰然倒塌。
母亲对她的感情很多,有冷漠,厌恶,畏惧,没有父亲所说的爱。
泊瓷虽然年纪尚小,但也明白了,她对于母亲来说,是反抗家族失败的证明。
式安安也是一位母亲。
她是一位愿意陪伴在孩子身边的母亲。
泊瓷觉得外婆会愿意让她去见式安安,是在提醒她,她需要考虑的事,从来不是做什么才能成为让母亲喜爱的女儿。
她要考虑的是,将来怎么保证泊氏不会被皇权瓦解。
皇帝的亲生子,一直都在泊氏的掌控之中。
泊瓷觉得式安安也应该很清楚这件事。
式安安从来没有让式尘跟泊氏的人见过面。
式尘在母亲的保护下,自由无虑,真的就如同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小孩。
式尘跟泊瓷说,他印象中的母亲很严厉,不怎么爱笑。
可是,泊瓷见到式安安的时候,她就在对泊瓷笑。
式安安有一双特别明亮又澄澈的眼眸,式尘的眼睛与她的眼睛很像。
“泊氏的少主真是漂亮。”
式安安注视着泊瓷,仿佛看见了非常珍贵又稀有的宝物。
很少有人敢这样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泊瓷。
泊瓷做完自我介绍后就不知道该跟式安安说什么。
如果式安安当年没有选择离开,大约是可以成为皇后的。
式安安弯起唇角说:“泊少主,我觉得以后你见到小尘的时候,我觉得他一定会喜欢你。”
泊瓷问:“你知道我去见他代表着什么?”
她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为了让自己稚嫩的脸庞看起来更有威严,很少将情绪放在脸上。
式安安是第一个在她表情严肃时,反而对着她笑得更开心了。
“我知道,代表他必须回到他的父亲身边。”
式安安眉眼低笑说:“这不是挺好么,在我的身边时,他就只需要当我的儿子就行。”
泊瓷动了动唇角,冷淡地问:“你不进宫当皇后也是为了他考虑吗?”
式安安摆手说:“不是的,我决定离开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只是我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皇后。”
“虽然我是扶曲的第一位妻子,但是成为皇后肯定是不够资格的,说起来,我有想做的事。”
泊瓷看向式安安,提起曾经想做的事,她眼中浮现一丝怀念:“我想成立一个女子能上学的地方。”
泊瓷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式安安知道眼前的泊瓷以后会成为多么尊贵的存在。
或者说,现在她也是很尊贵的。
泊瓷问:“平民的女子对上学也有兴趣吗?”
式安安摇头说:“她们可能没有机会去考虑有没有兴趣,她们为了谋生,没有这样的空闲,所以可能只有贵女们才会有机会去学习。”
泊瓷告诉式安安:“贵女的家里不会让她们出门,家里会找教书先生。”
“嗯,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需要有影响力的人去做这件事,然后从极小一部分出身就有特殊地位的女子开始,一点点普及。”
式安安凝视着泊瓷说:“这世间有很多优秀又聪慧的女子。”
“我想,皇上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学院存在。”
式安安点头,双眸温柔地说:“如果小尘成为帝王的话,我想他会允许,我做为母亲可能教不了他那些帝王术,可是,我会让他成为懂得容纳与接受的人。”
泊瓷在式安安身上看到一位以自己孩子为傲的母亲,她愿意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花在孩子的身上。
“如果你没有成为他的母亲,你也许可以在民间尝试开学堂。”
式安安笑着说:“你真的是一个好厉害的孩子,我确实曾经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后来决定当他的母亲。”
泊瓷那一刻觉得,父亲也许没有说谎,母亲是会爱孩子的,只是她的母亲不会。
“给你。”
泊瓷将自己佩戴玉佩取下来递给式安安。
式安安接过玉佩,轻声问:“看起来是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我。”
“本来是要送给我母亲的,我对她没有什么期待,就希望她能平安,可是她已经死了。”
泊瓷不确定自己的脸上是否依然没有任何情绪。
她在式安安的眼中看到了难过。
“我觉得你有点奇怪,但你是一位好母亲。”
泊瓷看向式安安说:“祝你平安。”
式安安握着玉佩,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泊瓷的外婆已经来找她了。
“再见,泊氏少主。”
泊瓷听到式安安的话,但是她没有回头。
那时候,泊瓷只觉得自己再看到式安安,她与她的儿子都会被她送入皇宫。
哪怕式安安不愿意,她作为皇子的亲生母亲,也不可能独自在外面。
最终,式安安一生都没有踏入过国都。
“拿着平安的玉佩,也并没有平安。”
听到泊瓷这么说,式尘无奈地说:“小姐,一块玉佩哪能保佑平安,而且我的母亲是疾病去世的。”
泊瓷靠近墓碑,一如那年式安安靠近她一般。
为什么要隐瞒生病的事,不让泊氏找名医帮着治病。
式安安,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
明明她不想进宫的话,泊瓷觉得自己是有办法让她自由的。
泊瓷将玉佩递给式尘说:“你拿着吧,准备继续赶路。”
式尘从泊瓷手里接过玉佩,跟在她身后走到墓园门口。
弦隐行礼说:“主子,香火钱已经捐了,可以出发了。”
“好。”
泊瓷看向式尘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这次出行就是为了找你。”
式尘微微低头,当泊瓷说他有独一无二的价值时,他就知道她想要名剑不过就是一个借口。
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他更加确定了,她想要那把剑的话,肯定很早就将真品弄到手了。
“嗯,我察觉到了。”
式尘动了动唇,“我听小姐的安排。”
泊瓷深深地看了一眼式尘,然后收回视线说:“走吧,先回国师府。”
不安与迷茫缠绕住式尘的心脏,因为她说‘先回国师府’,之后她准备送走他吗?
第57章 (五十七)
◎——◎
温公公疾步走向皇帝的寝殿。
守门的侍卫上前一步说:“温公公, 皇上刚刚用过药,已经歇下了。”
温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房间内烛火未熄,他低声说:“有急事汇报。”
侍卫的脸色露出了一丝难色, 不过温公公是皇上近侍, 他考虑一下说:“那我先去汇报一下, 温公公稍等。”
温公公点了一下头, 看着侍卫进入了皇上的寝殿。
他也没有等太久, 侍卫很快就回来了。
“温公公,请进。”
守职的侍卫打开了寝殿的门。
温公公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侍卫之后, 立刻进入了寝殿。
温公公没有立刻进入寝殿的内屋,而是站在外屋行礼说:“皇上,有信了。”
皇帝咳嗽的声音传来, 很快内屋的门就打开了。
守夜的公公们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然后对温公公行礼说:“温总管, 皇上让你进内屋汇报。”
看着其他人都离开了寝殿,温公公这才进入内屋。
皇帝正站在屋内的桌案前, 手里握着笔,不是在批奏折,似乎在绘画。
温公公目不斜视地走过鞠躬说:“皇上,前方刚刚来信了,国师已经回府了。”
扶曲拿着画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咳嗽了几声说:“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
扶曲以为泊瓷还会在他儿子的身上再多花一些时间。
他低头看向自己画了许久都没有完成的画。
画中的女子窈窕而端庄,一头乌发用一根发带轻束着,只是她脸部的位置是空白的。
扶曲在旁边写了【式安安】三个字之后便放下笔了。
扶曲微微侧头,烛光照映在他苍白的脸庞上, 一半明亮, 一半又覆着阴影。
他动了动唇角, 似乎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看来明天的早朝,能看到国师了。”
******
山城直接驾着马车从后门进入了国师府。
泊瓷一下了马车,等待的仆人纷纷低头行礼。
式尘随后下了马车,泊瓷看向最前方的女子。
她看起来已经年过四旬,穿着跟其他侍女一样的服饰,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身上也比其他人多了配饰。
泊瓷说:“徐总管,这位是我带回来的贵客,按照我出发前吩咐你的,带他去北苑。”
徐总管语气沉稳地回应:“是,家主。”
“主子,我先陪着大人一起去北苑吧。”
弦隐上前一步,神色严肃地说:“一路奔波,我看一看式尘大人的身体情况。”
“嗯,那你先跟着去北苑。”
泊瓷说完,她走到式尘的身前。
“式尘。”
听到泊瓷喊他的名字,式尘下意识地回应:“我在,小姐。”
泊瓷伸手抓住了他的面具。
式尘有些恍神,仿佛回到两个人初见的那一刻。
只是那时候,她想要取下他的面具需要打开锁,而现在她稍微用力就可以解开他的面具。
面具被取了下来。
式尘的脸庞出现在泊瓷的面前。
她的手托起他的脸庞,她掌心的热度在他的皮肤上,仿佛浅红的胭脂让他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点点艳丽。
他睫毛微颤,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泊瓷缓缓地露出一丝微笑,仿佛白雪初融。
“式尘,你再也不需要戴面具了。”
式尘愣了一下,他的目光柔软了下来,然后对泊瓷回以微笑。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羞赧与温柔,就像一朵花从含苞一点点地绽放而开。
只是除了泊瓷,此刻所有人都低着头,无人敢看两个人的互动。
泊瓷轻声说:“好好休息,式尘。”
式尘应声说:“是,小姐。”
泊瓷拿着面具转身就离开了。
徐总管做了一个手势,有几个侍女留下了,其余都跟在泊瓷的身后。
“弦隐大人还有贵客,请跟我来。”
徐总管语气谦虚,虽然是总管,但也不会直视式尘。
弦隐笑眯眯地说:“徐姑姑,别这么严肃,让贵客很紧张。”
徐总管微笑说:“弦隐大人,天色已晚,给贵客看诊之后,您也早点回房休息吧。”
弦隐微微耸肩,走到式尘身边说:“徐姑姑做事非常认真,式尘大人有什么事告诉她,她都能办的很好,徐姑姑看着很年轻,但其实一位老管家了。”
“弦隐大人。”
徐姑姑的视线扫过来,弯起唇角说:“您看起来非常精神,真的是太好了。”
“诶,其实很累的,我明明是一个大夫,可是山城却偏偏让我当车夫。”
弦隐歪头一笑,“徐姑姑,如果真的很担心我,能不能准备一份宵夜给我。”
徐总管板着脸看向弦隐,看起来非常的严肃。
式尘以为徐总管要训斥弦隐,可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会通知桃叶给家主准备夜宵时,给你带一份。”
弦隐笑着点头说:“感谢姑姑的善心。”
徐总管看着弦隐说:“年纪大的人都心软。”
“哎呀,我刚刚可不是说徐姑姑年纪大,只是在向式尘大人介绍姑姑的资历。”
徐总管睨了弦隐一眼,然后看向式尘说:“大人,穿过着长亭就是北苑的入口了,那是单独给您准备的院子,请问四位侍从,两位侍女去北苑服侍您,可以吗?”
式尘并不习惯周围有人,哪怕他知道身处于安全的地方,他也下意识地很警戒。
徐总管常年侍奉在泊瓷的身边,特别擅长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式尘似乎并不想这么多人在他的身边。
“如果大人不习惯身边有人,可以让侍从与侍女在外屋轮值待命。”
徐总管对式尘说:“若是大人觉得在外屋也很近的话,北苑一共有六间屋子,您住在主房,可以让他们都在偏房待命。”
式尘觉得这位姑姑能够成为国师府的总管确实是有本事的。
他什么也没有说,对方已经察觉到他不希望自己的身边有太多人。
“说一下,我住在中苑,就在主子所住的竹苑旁边,你的北苑在主子的后方。”
弦隐弯起眼眸说:“我们都距离主子很近。”
式尘知道弦隐在安慰自己,他低声说:“谢谢你,弦隐。”
式尘知道弦隐说给他看诊,不过是为了陪着他去北苑。
国师府很大,式尘对于这里的人很陌生。
身边有一个熟悉的弦隐陪着他,他还能稍微放松一些。
徐总管停下步伐说:“大人,北苑到了。”
式尘看着朱红色的院门缓缓地打开了。
未知的。
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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