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本还生着气,可她每每看到孔靖瑶讨饶的小表情,心中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
她下意识撩开窗帘,探出大半个身子,看了看这条长长的队伍,见齐国公府的车队就在不远处,收回脑袋回答道:“一会儿休整期间,我去前面问问齐国公府的车队有没有带冰鉴。”
孔靖瑶乖巧的点点头。
欢儿的话音刚落,车速就缓缓地慢了下来,不过三息,马车就彻底停了下来。
看来是到了整个队伍停下来休整的时候,欢儿还未来得及提醒孔靖瑶将罩衫穿戴整齐,就看见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孔靖瑶惊醒地望向车门。
却见齐楚昭一把将一手捞起车帘的陈泽晋飞速的调了个转,死死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头。
做完这一切后,齐楚昭有怯怯地扫了孔靖瑶一眼,两人四目相对时,心中顿时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悸动。
齐楚昭下意识转过身,转到一半的时候,发现陈泽晋还与他面对面,脑袋被死死按在自己的肩头,于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晃了几下,最后才想起应该先将孔靖瑶的车帘严实的合上。
欢儿无奈的望着孔靖瑶,“这俩我能现在就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吗?”
孔靖瑶一边埋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陈泽晋你随意处置,齐楚昭你敢动一个试试!”
虽说身为死士,欢儿还是非常珍惜自己的小命,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啊,对了,我现在去问问谁家带了冰鉴……”
说完,欢儿抱着一个食盒,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穿戴整齐之后,孔靖瑶也想到车下去舒展舒展僵硬的手脚,顺带看看欢儿有没有找到冰鉴。
刚撩起车帘,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孔靖瑶本以为按照齐楚昭的性子,适才撞见了如此尴尬的局面,应是会对她避而远之,没曾想他居然还在原地等她。
莹莹玉手缓缓伸出,当指尖轻触手背时,孔靖瑶只觉他手的温度似乎比今日的天气更为炙热。
孔靖瑶手指往回缩了缩,悬在空中稍稍顿了顿,最后再重新落回到齐楚昭的手背之上,微微一笑,嘴角浮现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声音爽朗道:“谢谢,煜恒哥哥。”
齐楚昭循声自然的抬起眼眸,却在猝不及防地撞上孔靖瑶的视线后,飞快的挪开。
孔靖瑶脸上的表情并不变化,心中的笑意却渐深。
她刚才稳稳落地,那一端齐楚昭早已飞快的收起了自己悬在空中的手。
孔靖瑶将手偷偷收回身后,悄悄在身后蹭了蹭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渗出的薄汗。
余光中,她能清晰的看到齐楚昭一直僵直的脊背,在她松手之际霍然松懈了下来。
此时两人站得太近,孔靖瑶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周身散发的微微热气。
齐楚昭侧过身向后退开一步,脚尖挣扎的抬起又放下,几番过后,转身正对着孔靖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颈,“明日开猎之后,你要不要跟我一路,我可以帮你捉小兔子……当然,如果你不愿……”
“愿的。”孔靖瑶圆圆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齐楚昭黑中透着红的脸颊,没有半点犹豫。
见齐楚昭没有回应,担心自己先前是不是说得太快了,齐楚昭还未来得及听清她的意思,于是有急急忙忙补充道:“庆阳谢谢煜恒哥哥不觉得我是个累赘,还愿意带我一起去打猎!”
“你别这么说,我……”他也不知该如何启齿,告诉孔靖瑶自己是有多想要同她一路。
孔靖瑶等了半晌等不来齐楚昭的后半句,她也不急,仰着头望着他笑。
可她越是这样,齐楚昭越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许久,最后只好作罢。
齐楚昭回眸时,正好看到欢儿抱着个冰鉴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郡主找到了,郡主找到了!”
孔靖瑶开心地点点头,“你在哪儿找到的?”
欢儿走近后发现还杵在原地的齐楚昭,向他行了礼后,一脸兴奋地转向孔靖瑶,“是与三皇子随行的墨先生给我的,他说他也是喜凉不喜热,恰好与郡主习性相投,如果您还需要冰鉴随时找他便是!”
站在一旁的齐楚昭听见“墨先生”三个字时,不禁从鼻尖溢出一声冷哼,“墨先生此人身份不明,性情难测,郡主日后还是要离此人远些为好。”
对此,孔靖瑶有些不赞同,“我之前在京城与墨先生也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恰逢遇上一个小孩差点就被礼部余大人的马车碾过去,本想出手相助,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是墨先生挺身而出,就小孩于危难,实属难得。”
闻言,齐楚昭意味深长地视线落在队伍前方三皇子的马车之上,沉默片刻,缓慢地回过头来,“你有选择朋友的权利,我无理由干涉……不过我希望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护好你自己,你爹现在在朝堂之中的位置无需我多言,我担心会有一些心思不正之人,刻意想要接近你。”
“好的,庆阳记住了。”
对于这个墨先生,经过那次过于戏剧化的相遇之后,孔靖瑶也是让凌云阁的影子专程去调查过他。
但他却仿佛一个冲天而降的仙人,既无来处,也无归路。
孔靖瑶的确不明白以墨先生过往所展露出来的才智,又岂会甘愿为三皇子那个草包做谋士呢?
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却不得而知。
闲聊了许久,齐楚昭也是时候回到自己的车队之中,毕竟他同行中还有齐国公和国公夫人需要照料。
孔靖瑶也没有再留,只是远远目送他离开。
正午的日头高高悬挂在天空的正中,温度也一度升值今日的峰值。
就在孔靖瑶准备回到马车中躲避阳光,墨先生却意外出现在她的身后。
墨先生还是如孔靖瑶初见时的那副模样,一身素白的长袍加身,月光一般清冷的容颜却微微含着温润如水的笑意,乌黑的长发一半被一只碧簪仔细绾在脑后,而另一半则随意披散在身侧,任凭清风撩动却处变不惊,不觉间竟也生出几分淡泊之意。
墨先生发现孔靖瑶也正看向自己,嘴角噙着笑朝她拱手,主动说明自己的来意——
“庆阳郡主,小人冒昧上前叨扰。先前郡主的侍女在寻找冰鉴,适逢小人此处常备,就送了一个给她,而后看到这炽热的天气,突然想做玫瑰冰酥,却唯独缺少玫瑰酱,所以贸然上前,还望郡主见谅。”
一听到墨先生能做冰酥,孔靖瑶不由的心中一喜,“先生可真是庆阳的同好之人,前不久我还正与侍女念叨着冰酥,侍女还宽慰我,这荒郊野岭的,哪里能够寻到,没想到竟是墨先生能让我得偿所愿,甚是欣喜!”
第30章 第 30 章
◎狩猎将行◎
孔靖瑶开心的朝着欢儿招手, “你快将我带来的平阴的玫瑰花酱拿出来给墨先生!”
“是。”
不一会儿,欢儿就带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罐从马车上轻快地跳了下来,双手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孔靖瑶的手中。
孔靖瑶接过之后, 垂眸检查了一遍后,微笑着一手揽袖, 一手将琉璃罐递到墨先生的面前,“先生请看,这可否是你要寻的玫瑰酱?”
墨先生双手接过后,将琉璃瓶横置,瓶中暗红的花酱因着位置的变化, 接连不断地慢慢向下滑动,如猩红的血液肆意流淌。
墨先生认真注视着红色的玫瑰花酱, 在阳光的映照下先生浅棕色的眸子也染得绯红, 他耐人寻味地勾唇,重新将琉璃瓶立了起来, “郡主所用之物必是尚品, 您请回车中稍事休整, 墨某去去就回。”
孔靖瑶在欢儿的搀扶下,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中, 现下车厢中有了冰鉴散发出来的凉气,与先前相比不止舒适了一星半点, 孔靖瑶靠在冰鉴附近,往回朝自己扇了扇凉风, 热汗带来的粘腻之感也统统一扫而光。
一旁的欢儿也没有闲着, 她为孔静瑶煮了一壶祛暑的凉茶, 待到温度适口之后, 倒上一杯, 轻轻推到孔靖瑶面前,“郡主,这位墨先生不知是敌是友,与这等聪明人打交道过多,恐日后会被他有所察觉,郡主还是小心为妙。”
“你也觉得墨先生有问题?”
孔靖瑶下巴抵在臂弯之中,慵懒地趴在桌上,右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手边的茶盏,诧异于对人情世故一向迟钝的欢儿,也对这位墨先生颇有微词。
欢儿点点头,一边从食盒中取出一碟茶饼,一边回答着:“欢儿不喜欢太过于聪明的人。”
孔靖瑶坏笑地追问道:“那你喜欢齐楚昭吗?”
欢儿丝毫没有犹豫,“喜欢啊……”
“所以他在你心中是个傻子?”孔靖瑶得了趣,捂住轻笑。
欢儿却一反常态一本正经的回答,“齐将军是这个世上除了欢儿之外,第二个对郡主好的人,所以欢儿喜欢。”
孔靖瑶万万没有想到,越是简单之人,实则将这个世上之事看得愈发透彻。
她眸中的喜色慢慢淡了下来,抬手撩开车帘,趴在窗边眺望着乌云密布的京城,自言自语,“如果他知道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他还会原谅我,还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吗?”
欢儿垂眸不答。
自那之后即便是,墨先生派人送来了各种味道的冰酥,孔靖瑶也觉得索然无味,漫不经心地舀了一勺玫瑰酱的冰酥,其散发的寒凉之感,含在口中,冷在心里。
经过大半日的路途,车队终于来了到了猎场旁的行宫——彤华宫。
三皇子提前一日就来了彤华宫,美其名曰,提前来检查庶务是否皆安排妥当,实则,车队刚刚行至北坡的山脚时,就遥遥听见金石丝竹莺声燕语,幽幽萦绕在彤华宫之上。
在列的王孙贵胄对于三皇子所作所为皆是敢怒不敢言,唯有七皇子党对此倒是喜闻乐见。
向来皇室子嗣很难养活,并不是什么奇事,而当今的圣上由于早年间专宠毓贵妃,十三年前贵妃难产一尸两命离世之后,皇上更是无心后宫,致使现在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
三皇子酒肉池林、残暴成性,常年纵容手下烧杀抢掠,名声败坏。
七皇子遁入道门,一心只在修道成仙,对世间不公之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要不是七皇子党的人将他强留在京中,想必此事他早已是归隐山林。
这两位皇子在所有人眼中他们都难堪重任。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朝堂中还曾传言,如果两位皇子如此不成器,兄终弟及,在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此事很快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一连诛杀了十个与该传言有关联的臣子后,此话题就成为了皇城中的禁忌,幸存之人对此事也是三缄其口,不再触碰。
昨日是毓贵妃冥诞,皇上伤心过度,春猎的第二日才会上山来,这也是三皇子敢如此肆无忌惮的缘由。
由于今日皇上不能来了,便委命了三皇子代之。
此口诏在朝堂中掀起轩然大波。
向来都是帝王来对第一轮狩猎发号施令,今日皇上让三皇子代之,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皇上在想大家暗示什么,毕竟东宫之位已经空置太久了,皇上年事已高,近几年生过好几次大病,当下正是需要一位有贤能的太子来稳定朝局了。
在晚宴开始之前,孔靖瑶一直站在一旁,偷偷观察着站在自己前面从容迎来送往的辰王,他面上一切如常,与朝臣们的寒暄也是点到即止,如有人跟他提到皇上这个决议,他都是微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终于送走了一批人,辰王回过头来,宠溺地拉过孔靖瑶冰凉的手,“怎么不去找齐国公府的那小子呢?”
没料到辰王居然说这事,孔靖瑶白皙的小脸倏地烧得绯红,嗔怪道:“父亲,您怎么能教女儿天天追着一个男子跑呢!”
辰王佯装震惊,“是谁小时候经常趁着下人没看住就要往隔壁跑?那时候我可没有教你翻墙,你不是也追得挺好的?”
孔靖瑶害羞地甩开辰王的手,背过身去,“父亲……”
辰王戳了戳孔靖瑶后背,扬了扬下巴,“喏,说曹操曹操到。”
晚间,齐楚昭以银冠将乌发束在头顶,身着一套黑色织金竹叶纹样箭衣,风神俊朗,气宇轩昂。
陈泽晋紧随其后,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箭衣,万众瞩目,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对上辰王看过来的视线,陈泽晋和齐楚昭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到辰王面前纷纷抱拳施礼,“见过辰王,见过庆阳郡主。”
辰王特意拍了拍齐楚昭的肩头,“今晚第一轮狩猎,我们这些老骨头是已经折腾不动了,今后可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陈泽晋一副吃到瓜的表情,冲孔靖瑶挑挑眉。
孔靖瑶背过身去懒得看他,可是烧红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心中的慌张。
辰王轻轻在孔靖瑶背后推了一把,“去吧,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走动,别在这儿陪着我,怪无趣的。”
几个小辈赶紧行礼告辞。
因为孔靖瑶到了行宫之后一直陪伴在辰王的身边迎来送往,现在大家一起送她回房间去更换便服,顺便将商语薇接上。
路过偏院的一个角落时,看到有三五个公子聚在一起,陈泽晋一时好奇凑了过去,恰好听见他们正在喋喋不休地争论——
“今日赤、青、蓝三个阵营,我压三皇子率领的赤营,你们想啊,三皇子本人虽稍稍啧……但是他身边有墨先生在啊,那可是位化腐朽为神奇的主,曾经三皇子强抢了季尚书家的嫡女,至其羞愤投井,就在世人皆以为三皇子这下完了,没想到危急之时墨先生凭空出世,二话不说献上一计就协助三皇子治下了江州三年的水患,以此功过相抵,让季尚书吃了个哑巴亏。”
“但这些年关于墨先生的传闻都是关于他的智谋,至于他的骑射是否与他的谋智相当,咱们谁都没见过,私以为三皇子是输是赢现在不好说。不过你看齐将军率领的蓝营就不同了,首先,齐将军的骑射能力就不用多说了,那可是‘活阎王’一般存在的人物,再者陈大人,从小在宰辅大人的督促下,即便是个阿斗也堪堪能上得了台面,就是这个庆阳郡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恐是个拖后腿的……”
站在外围的孔靖瑶心中很想趁着夜色将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子拖下去暴打一顿,敢说她是拖后腿的,她倒是要让他们尝尝没有腿的滋味。
混迹其中的陈泽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不压七皇子的青营?他是修仙之人,说不定有什么我们这些凡人不知道的大罗金仙相助,眨眼间就能扫清整个北坡,头筹还不是手拿把掐?”
刚刚压赤营的公子刚想要反驳,是哪个不长眼的张嘴胡言,一回头对上陈泽晋似笑非笑地阴狠眼神,赶紧改口,“我也觉得还是蓝营最厉害,毕竟他们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的少年人,第一轮可是一天一晚的狩猎,其他营中的人年纪大了可能精力有限,但是咱们蓝营就不同了,肯定能坚持到最后!”
其余人迫于陈泽晋的淫威,纷纷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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