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孔靖瑶发现了自己,他赶紧站直了身子,做回平日里那位威风凛凛的齐将军。
他冷冷地扫了孔靖瑶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没想到齐楚昭使出了一招恶人先告状,令孔靖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见对面的女子面露羞怯,沉默不语,齐楚昭也不想与她此处继续纠缠,“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府了,郡主也早些回府休息。”
说完,齐楚昭点头,以示礼节。
没想到,他前脚刚迈进后门的门槛,只觉得有人在身后扯住了他的衣袖。
其实,他不用回首,就知道是谁。
但眼下,他看向远处的眸光闪了闪,冰冷的脸上,换上了一副孔靖瑶无比陌生的温柔笑容。
孔靖瑶被他这个“诡异”的表情看得心中莫名有些瘆得慌,刚准备松手,就听见院中国公夫人发出了一声震天响的怒吼:
“齐、楚、昭,你今天一天到哪里野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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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七月半祭鬼◎
闻声,齐楚昭浑身僵硬,愣在了原地没有动,夜里裹挟着寒气的风,掀起他天青色长袍一角,肆意翻飞。
孔靖瑶抑制住自己想要弯起的唇角,抢先一步迈入齐府的后门,上前亲昵地拉过国公夫人的手臂,撒娇般地将脑袋靠在国公夫人的肩上。
她用小姑娘特有的可爱鼻音嘟嘟囔囔地说:“都是庆阳贪玩,昨晚硬要拉着煜恒哥哥留在商府陪着大家一起打马吊,后来商府又发生了些骇人的命案,这才耽误了哥哥回府的时辰,夫人要罚煜恒哥哥的话,庆阳也是难逃其咎的。”
国公夫人从与国公爷成婚便一心想要个丫头,但可惜的是一直都在战场奔波,很难有孕,好不容易成了,连小粉袄子都做了好几套,结果十月怀胎得了个混小子。
后来,战事平息后,回到京中修养身体,就看到隔壁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从围墙的一侧探出头,喜爱得不行,这十几年一直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的疼惜,向来对孔靖瑶连句重话都不曾说,哪里像齐楚昭,天天被国公夫人当陀螺那般抽打。
国公夫人脸上原本的努力霎时烟消云散,换上了慈母般温柔笑意,她轻轻抚着孔靖瑶柔顺的长发,“庆阳哪里会有错,要错也是煜恒半点不知轻重,在外过夜就该差人回家说一声,以免家中记挂。”
她又捏了捏孔靖瑶纤细的手臂,“哎呀,你这孩子是不是近来又没有好好吃饭,怎么感觉比上回又消瘦了些,走,干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你喜欢的甜品。”
孔靖瑶从国公夫人肩上抬起头,圆圆的杏眼里蓄满了期待,“好呀!庆阳也特别想念干娘做的甜品,前些日子馋了,命人去找了京城中最好的师傅,依葫芦画瓢做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干娘做的那般爽口。”
国公夫人听完孔靖瑶的话,眼尾上挑,略有细纹的脸上却流露出少女般的羞涩,“那可不是我吹的,当年国公爷可抢手得很,我可就靠着这几样甜品,杀出重围,哈哈哈哈……”
齐楚昭人高马大木讷地杵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生命中最为熟悉的两个女人在此处旁若无人地互相吹捧,心中早已翻了无数记白眼。
好不容易,终于让齐楚昭逮住了两人喘息的气口,“娘,更深露重,您要不同庆阳……妹妹回府聊。”
国公夫人捏了捏孔靖瑶冰凉的小手,回头白了齐楚昭一眼,“算你说了一次人话。”
转而回眸放轻了声音对孔靖瑶说:“庆阳走,咱们回家聊。”
语毕,两个女人携手说说笑笑便往国公府中走去。
齐楚昭亦步亦趋跟在她们后面,路过自己院子时,正打算开溜,却被恰时回头的国公夫人逮了个正着,“怎么,连陪我和庆阳一同说会儿话都不愿?!”
齐楚昭立马否认地摆摆手,“娘,你想到哪里去了,儿是担心庆阳……妹妹着凉,想说回院子给她那件披风罢了。”
国公夫人看了看孔靖瑶单薄的肩头,转瞬将视线落在了齐楚昭的身上,“我瞧你身上那件就很不错,厚薄适宜,你取下来给庆阳披着就不错。”
“行……吧。”
齐楚昭不情不愿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搭在孔靖瑶的肩头后,又调转脚尖走到她的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拉过系带,为她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齐楚昭身上特有的腊梅的清香,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鼻腔,她伸出手指轻轻扯着还带着齐楚昭体温的披风,女儿家的羞涩地红晕爬满了白皙的双颊,她微微屈膝,“谢谢煜恒哥哥。”
国公夫人站在一旁,细细观察着眼前这对赏心悦目的璧人,心中的欢喜都快溢出来。
三人一同来到了国公夫人的院子。
今晚国公爷在外有应酬,现下还未归家。
夫人让齐楚昭在屋里陪孔靖瑶说说话,自己去小厨房做几个小甜点,片刻便回。
齐楚昭为孔靖瑶斟了一杯侍女提前泡好的雨前龙井。
孔靖瑶双手捏着玉盏,撅起红润的嘴唇“呼呼”吹了吹茶水上飘渺地雾气。
齐楚昭只觉自己喉间有些发紧,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怔怔挪开了落在孔靖瑶唇上的目光。
孔靖瑶忽而恍然大悟,将手指从温暖的玉盏上移开,轻轻扯了扯齐楚昭宽袖的一角,“对了,煜恒哥哥,我今晚在后面等你是有正经事想说与你听。”
宽袖带动里衣的袖口也随着细微地晃动,明明布料摩擦地是他的手臂,却不知为何,齐楚昭的心尖竟也泛起了丝丝痒意。
孔靖瑶见齐楚昭久久未搭话,私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话,又开口轻轻唤了声,“煜恒哥哥?”
齐楚昭已经被她扰得脑子乱哄哄地,不耐地回应道:“嗯,我在听。”
孔靖瑶并不恼,笑吟吟地看着齐楚昭,“噢,是这样的,你们走之后,我又跟商家的女人们聊了一会儿,听他们说,今天死掉的商贵是商大人的同乡,在商大人还未入仕之前便跟着人了,向来遵纪守礼,这次发现这样的事,大家都很震惊,但唯有一位姨娘对商贵嗤之以鼻……”
“你还记得吗?就是白日里说商贵陈尸现场是被布置成众合地狱的那位,后来我给了那位姨娘一个玉佩作为交换,她将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了我。她说,之前她也以为商贵是个很好的人,至到去年的七月半,她碰巧在后山撞见商贵在河边烧纸,一边烧还一边朝着西北方向作揖,嘴里含含糊糊地念着,我只是拿了你们的东西,害你们性命的不是我,你们别缠着我了……”
听完孔靖瑶的话,齐楚昭也陷入了沉思,白日里,他抵不过陈泽晋地缠磨,答应帮他一同寻找线索。
一下午,他们一起看完了巡捕上交上来的关于商贵平日里接触过的人对他的评价,几乎每一张都在夸商贵如何如何为人正直,如何如何待人亲善,当时齐楚昭还奇怪,这世间真有如此八面玲珑之人吗?
现今,听孔靖瑶这么一说,看来关于这商贵的往事,还值得再继续深挖。
孔靖瑶说完后,一直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齐楚昭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重大发现拍案叫绝。
谁知,最终等来的却是齐楚昭在她脑门上重重弹了个脑瓜嘣,疼得她狠狠吸了一口冷气。
齐楚昭没好气地呵斥道:“傻子,在状况不明的当下,如果你一个弱质女流,只身贸然去询问关于凶犯的线索,万一被有心之人盯上了,怎么办?!”
“我……”
孔靖瑶本想反驳回去,却听见国公夫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委屈扁扁嘴,憋红了眼眶。
分毫不差,就在她一滴泪水下一瞬就要夺眶而出之际,恰逢国公夫人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见桌边的二人,一个气呼呼,一个哭兮兮,将托盘上置于面后,重重给了齐楚昭后背一掌。
“怎么回事,我将人交给你的时候,明明是开开心心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将人给气哭了?!”
国公夫人转而又轻声安慰孔靖瑶,“庆阳不怕,什么事情都有干娘在,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
“没事的干娘,都是庆阳逾矩了,煜恒哥哥教训的是,庆阳以后定当注意分寸。”说着,孔靖瑶还不忘啜泣几下。
国公夫人哪里见得孔靖瑶这般,照着齐楚昭的后背又是几下重击。
看着齐楚昭疼得龇牙咧嘴,孔靖瑶被弹脑门的气也消了,调转头来劝解国公夫人,“干娘莫要怪煜恒哥哥了,他也是不想庆阳辛苦的。”
听到这话,国公夫人半信半疑地乜了齐楚昭一眼,“看在庆阳为你求情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
国公夫人回头拾起碟子中的粉红色桃花形状的糕点捏起一块,递到孔靖瑶的唇边,“快趁热尝尝。”
孔靖瑶唇齿轻启,就着国公夫人的手,在那桃花糕点的花瓣上咬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动了动嘴,水灵灵地大眼睛闪烁着惊讶地光芒,“相较上一回,干娘这次做得几乎是入口即化,桃花的香味含在口中香而不浮,甜而不腻,正正好。”
“庆阳,你知道干娘最喜欢你什么地方吗?”
孔靖瑶懵懂地眨眨眼,“是什么?”
国公夫人伸出手指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最喜欢你这张甜死人的小嘴,哎,你如果能嫁过来,综合综合煜恒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性子,那便是极好……”
“不可。”齐楚昭鲜有跟国公夫人顶嘴的时候,这一次却是打断得格外不留情面。
国公夫人提高了嗓音,“怎么不可,庆阳那婚事本就是先皇……”
“这事请您休要在提起。”
说完,齐楚昭起身便要走。
国公夫人本打算将人抓回来教训,就看见陈泽晋急匆匆地出现在正厅的门口。
他头上的玉冠跑得都有些偏了,双手撑在膝上,气还未喘匀,便忍不住开口——
“煜恒快、快跟我走,城西、城西有发现了一具尸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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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楚天道人之死◎
京城,天子脚下,自新帝登基十三年来,从未发生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现在整个大理寺人人自危,生怕上头怪罪下来,也不知谁会成为那个“出头鸟”。
作为大理寺少卿的陈泽晋被提拔也不过是年前的事,还不足四月的功夫,如果此事不能尽早缉拿凶手,他必然就是那“出头鸟”的热门人选。
现下,陈泽晋一把拉过齐楚昭,匆匆向国公夫人说明缘由,二人快步赶到国公府大门走去。
齐楚昭常年行军,脚力比陈泽晋好,此时正快步走在前,他沉声询问:“案发地在何处?”
陈泽晋面色难看,“是城西的丹霞观。”
走在前面的齐楚昭脚步微顿,而后继续向前,“死者身份呢?”
陈泽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是……是楚天道人。”
齐楚昭不耐地“啧”一声后,步伐更加迅捷。
当二人赶到齐府大门时,陈泽晋早已安排了两匹骏马在此等候。
齐楚昭先走到马边,二话不说,翻身上马,熟练抓起侍卫递过来的缰绳,遒劲有力的双腿在马腹上一夹,骏马发出一声急促而尖利的嘶鸣,随即马蹄高高扬起,朝着浓稠的雾气中疾驰而去。
“欸?”
陈泽晋忙不迭也策马追了出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齐楚昭早已不见了踪迹。
二人在丹霞观门前再度相汇。
齐楚昭站在金雕玉砌,富丽堂皇的道观门前,双手负于身后,眉头越锁越紧。
陈泽晋在这关头了,还不忘打趣齐楚昭,“怎么?还未习惯这浮夸的风格?”
齐楚昭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每每路过丹霞观,就想起这些都是削减军费后所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闻言,陈泽晋紧张兮兮地张望四周片刻,确认金灿灿的道观门前只有他们二人后,用手肘撞了撞齐楚昭的手臂,“这话,你跟我说说尚可,在别处,你且要谨言慎行,别再让国公爷在皇上面前难做了。”
齐楚昭沉默着不知可否。
陈泽晋见他不言,便开始一边在前领路,一边为齐楚昭介绍案情——
“今年开年后,楚天道人重新开炉为陛下炼制长生丹药,近日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候,所以这几日楚天道人亲自守着丹炉,不让别的弟子靠近。”
“就在一个时辰前,本该是楚天道人与弟子们约定好丹药出炉的日子,弟子们早早便守在炼丹房前,等待师傅的好消息。可约定的时辰已经超过了一刻钟,弟子们也不见楚天道人的身影,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弟子们都闻到了一股烤肉的焦香,众人纷纷上前叫师傅,始终没有人回应。”
“楚天道人的大弟子便带领一众弟子冲破房门,但眼前的情形……”
说到这儿,陈泽晋无奈地摇了摇头。
恰逢此时,他们脚步正好停在楚天道人炼丹炉的门前,陈泽晋伸手将门推开,“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齐楚昭刚行至门前,正如陈泽晋先前所说,道观充斥着药草清香的空气中,混杂着非常不和谐的肉糜的焦味。
迈入丹房后,屋内的温度骤然上升,很快他的周身溢出的汗水便将背后的衣裳湿了个透。
而当他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眼前所见之情形,令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的齐楚昭,也不觉为之一振。
一位身着灰底黑边道袍地道人,整个人成下跪的姿态,被人用红色的绳子将双手和双脚反绑在身后,同时将他的发髻一起绑起来,使之下颌呈上扬之势。
道人双目充血布满了狰狞的血丝,而他的口中血肉模糊,还有似涎水一般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齐楚昭疑惑定睛细细观察,很快就发现从道人口中流出的并非涎水,而是某种金属融化之后而呈现处的流动形态。
他惊诧的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陈泽晋。
陈泽晋闭眼苦闷地点点头,“这不是一般的水,这是烧化的铜水。”
“经仵作勘验后确定,凶手是在楚山道人或者的时候,将熔化的铜水倒入了他的口中,将他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部烧成了肉糜……”
说到这儿,陈泽晋忍不住捂嘴干呕了一声。
齐楚昭蹙了蹙眉,转身又看了一眼那具惨无人道的尸体,隐约看到尸体的双膝前有反光的痕迹,他又抬脚向着尸体更近了一步,借着屋顶天窗泄下的银白月光,终于看清了痕迹为何物。
楚山道人的膝前,被人用鲜血赫然书写着三个字——“不饮酒”。
陈泽晋找了块白布捂住了口鼻,走到齐楚昭身旁,“我让下属记录此情此景,去寻旁边寺庙的大师求证,大师确认我们眼前楚天道人的死状,正是与佛经中的号叫地狱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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