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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万仞——平章风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03 17:11:23  作者:平章风月【完结+番外】
第21章 晚来风势
  摇光这才如梦初醒,将手用力挣脱开来,仓皇向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合宜的距离,低下头去:“奴才御前失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的手悬在半空,眼睛却盯着她。那一张姣好的面容沉静如水,仿佛并不曾因为这样的接触而泛起些许的涟漪。皇帝的心渐渐凉下来,忽然又生出几分自嘲的况味。也是,在她的眼里自己十恶不赦,而她宁折不屈。方才是他意乱,如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什么似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这样的情绪来的,只知道一遇见她就忍不住注目。在他十余年枯燥乏味的帝王生涯里,这样的感觉是头一次,如此地真切,令人无法把持,哪怕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能沉溺。
  她的脸煞白,应该怕极了。皇帝冷笑了一声,将悬在半空的手极快地收了回去,复又摆出那寻常的端凝神色,回到炕上坐定了,说:“无碍。你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仔细伺候。”
  摇光便跪下磕头,回了“是”,却行退出了东暖阁。
  老太太这病来得快,去得却慢。摇光日日侍奉汤药,这么几日下来,人倒瘦了一圈。有时夜里要照看着换手帕子,往往没日没夜地守在榻边。苏塔和芳春毕竟上了年纪,底下的宫人来做,没有她熟练细致,她也放不下心,因此一直都是摇光在边上揽着所有的活。苏塔心疼得很,劝也劝不动,方才撂了帘子,从西暖阁里出来,看见芳春在廊子下站着,便招呼了一声:“大清早的,外头怪冷,小心风扑。”
  芳春转过身来,愁容满面,说:“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我真是又心急又心疼。怎么一副副药下去,半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呢?”
  苏塔道:“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人到这个年纪必然会有这么一遭,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知道你这几日忧心得很,我何尝不是?”
  芳春皱紧了眉头,“今儿还听万岁爷说要去祭天,闹得前朝沸沸扬扬。他们家里便没有玛玛了?我听了真是生气。”
  苏塔说你不知道,“祭天是大事,一年统共几次,皆有定例在那里。万岁爷不仅是她孙子,也是天下的君父。”她说着说着,却也叹了口气,“真要走到祭天这一步,情形就不大好了。万岁爷也很艰难,在这个当口上,咱们身边人得先定住神,不要让他在前朝不顺心,到了慈宁宫,更焦头烂额。”
  芳春往里头望了眼,还是放心不下,“那孩子你也瞧见了,这几日没好生歇过几回,我看着只是不说,心里不知道心疼成怎样。她刚来的时候是我照管的,可怜见儿的孩子,瘦成一把骨头。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又这样劳顿,纵然年轻,也不该受这样的磨折。”
  在蟹壳青的天色里,隐约透出几分日光。慈宁宫台基高,比别的宫室看得更为开阔。只见宫灯逶迤铺开一条宽阔笔直的道路,穿着驼色衣裳的宫监门在清晓里有条不紊地行走。遥遥听见几声击掌,便知道皇帝的御驾将近了。
  苏塔半边脸隐在天色里,连眉目也有些模糊。她自小跟着太皇太后,虽为主仆,却似姐妹。如今老了,两个小老太太都有开朗的心态。至少打芳春来太皇太后身边起,就从没见过这主仆二人有为什么事一脸愁云。芳春就着廊子上悬着的宫灯打量苏塔的神色,却见她两眉之间笼着一股愁云,愈发不安起来,索性问:“老姐姐,你心里有事,好与不好,还请不要瞒我。”
  苏塔道:“并非我要瞒你,我也拿不准信。前几日贵主子领着几位嫔主来探望,人过了慈宁门,才让通传内殿。舒宜里氏的事情,你我都知道,所以我是让摇丫头能避则避。那日避之不及,贵妃与她打了个照面。若单说贵妃瞧见了,也不碍事,认不出来。可是宁嫔也看见了。”
  “宁嫔?”
  苏塔说是,“老姓鄂硕特氏。绰奇的闺女。”
  饶是芳春再镇定,此时也有些心慌。鄂硕特氏、托奇楚氏在此回最为出力,一开始弹劾硕放的折子便是绰奇所上。记得那天老太太得了消息很是生气,虽然并没有表露出来,慈宁宫里的人也是提心吊胆伺候了三日。
  芳春有些茫然,喃喃道:“那怎么保她……那怎么保她?”
  人站在万重宫墙下,无端也觉得自己很渺小。苏塔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青灰色的天际,重重飞檐凌厉如钩,仿佛随时便可以追魂摄命一样。御前清道的声音愈发地近了,苏塔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刹那间照亮了她心中的天光。在一片萧肃的溟骼铮身着石青色外袍的皇帝已过了慈宁门,正拾级而上,隐隐露出他佛头青色的袍角。
  苏塔和芳春忙迎上去,皇帝神色凝重,却还是亲近地叫了声“玛嬷”,旋即问:“今儿老祖宗好一些了?”
  芳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倒教皇帝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看向苏塔。
  苏塔轻轻说:“还是老样子。我们并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只凭一双眼睛。平白说好些了,才是欺瞒您。”
  皇帝颔首道:“玛嬷知道我。”
  苏塔与芳春便亲自挑起帘子引皇帝入内。殿内深阔,焚着宁神静气的苏合香。皇帝透过帘幔,隐约瞧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弯下腰来,拿着匙子,往香炉里添粉。
  芳春正想知会摇光,皇帝摆了摆手,让她不必。只是远远地负手看着,便无端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况味来。苏塔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内间,向芳春递了个眼色,二人便一齐退了出来。
  芳春满脸惊疑,“摇丫头与主子爷……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应对?”
  苏塔的目光清亮又坚定。自打皇帝亲政,尊养太皇太后于慈宁宫后,她也跟着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思,跟着老太太过承平清闲日子。眼下老太太倒下了,她固然焦心,可是老太太心里最挂念的除了她妹妹,也就是舒宜里氏那位玛玛,其次便是这一位孙女儿了。苏塔虽冷眼在一旁看着,看得却清楚得很。永和宫的宁嫔主是机灵警觉的,更何况她后头不是别人,是领了皇贵妃例的钟粹宫贵妃。
  其实主子爷的心思虽然隐晦,到底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再藏得怎样深,也骗不过老一辈。先前老太太存的心思,不过是想要缓和摇姑娘与主子爷的关系。主子爷能容得下摇姑娘,宫里就能容得下。如今摇姑娘的处境艰难得很,底下的苏拉已经回禀过她,前几日有两路人打听过摇姑娘,一路是永和宫的,一路是宫外的。在老主子没醒来之前,谁都护不了她,只要罪臣之女的身份一被披露,不单单是她,整个舒宜里氏都将百口莫辩,不得翻身。苏塔不知道宁嫔是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她不得不先留一个心眼。如今能平平安安保下摇光的,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抄了她家的万岁爷。
  所以人世间有一些缘分真是说不清!你以为你能躲过的,躲不过。你以为原本无缘的,终究遇上了。前朝与后宫,皇室与宗室本就环环相扣,紧密相连,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困住了无数的人。
  苏塔说:“怎么应对?好与不好,都不在她自己。”
  摇光将香炉盖好,远远地放在炕几上。炕桌上一樽天青色花瓶里静静陈着一枝腊梅,这是今年的新梅,上好的檀口。如黄腊一般剔透的花瓣温莹若玉,深紫檀色的花蕊半阖,小巧可玩。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一年的冬日,家里西花园有好大一片梅树,莫说腊梅,便是骨里红、宫粉、连江南的青梅也有。梅花开时暗香成阵,哥子们便带着她,攀折那高高的枝条,折下最新鲜的梅花,送给玛玛、阿玛和额捏。
  风物晴明的时候,玛玛会在窗下教她制香。从寿阳公主梅花香学起,到韩魏公浓梅,再到雪中春信。将各种梅花香都做过一遍,及至雪中春信,便是严冬将去,春山不远。
  帘幔轻动,惊扰了她的神思。她乍然回过头来,却见又是皇帝,戴着一顶团绒红结子的暖帽,一件家常的佛头青色袍子,外罩石青色褂,越过隔断,朝她沉沉地望来。
  摇光知道自己又失礼了,匆忙福下身去,皇帝比了比手,自顾自到榻前坐了。摇光忙让出自己坐的杌子,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只见皇帝抽出帕子,放在太皇太后手腕上,亲自替太皇太后把了脉,沉吟着问:“这几日如何了?”
  摇光一双愁眉未展,轻声道:“太医说了,并未见大起色,想是重要的关口还没捱来。”
  皇帝倒是鲜少听她这么轻声说话,寻常在他跟前,就数她嗓门最大,也敢顶撞。如今骤然放低了声音,倒像是春天里的风似的,柔软却有力量,抚过一片绒绒的青草。
  皇帝不知怎么,觉得很放松。他舒展开眉眼,点了点头,亲自替太皇太后掖紧被角。西暖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头雪光渗透进来,并不刺眼,倒像是十五十六日夜里的月光。
  那些臣工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谏他,祭天是大仪,天子亲祭更甚。太皇太后到底是妇道人家,冬日里寒风侵体,患病也很正常,实在不必动用如此大仪。何况皇帝的意思是要徒步走到祭坛行祭以表诚心。可是这寒冬腊月的,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谁担负得起?
第22章 共道长途
  皇帝一个人坐在宝座上,冷静地看着左右臣工一个又一个地出列诘对,他忽然觉得累得很,也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心意产生了动摇。他虽然富有四海,可是有什么是他能够决定的?其实贪污腐败的事儿在这个朝堂上他知道不少,只是碍于枝节交错,他暂时还办不了、动不得。就连当初选皇后,也是为着他亲政所便,谈不上喜欢,只是一种使命,一种名正言顺、宣告他有能力执掌朝政的使命。
  所以哪怕底下的人说话再机锋、再难听,他也得做出一份宽广的胸襟,因为他是天子,不该以个人好恶来做决断,他要考量的有很多。可是他也是人,他也有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在一众人或明或暗地指责他的时候,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出来帮他说说话。
  他幼年御极,先帝过世不久,额捏也跟着去了。是眼前这个老妇人,一步一步陪着他长大,教他为君之道,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去找最好的老师做他的西宾。其实临近亲政那几年,前朝也有不少流言,说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已有数年,如何会轻易放权?他也疑心过,也有意不与老太太亲近。可老太太放权放得无比洒脱,明黄帘幔说撤就澈,从此在慈宁宫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
  他起初还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一个人坐在那宽阔高大的御座上的时候,满怀激动又满心忐忑。年轻的君王心中有一张自己亲手绘制的千里江山,他就像一只刚刚学会振翅飞翔的海东青一样。
  那天下朝后他就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老太太正在廊下给一盆栀子花修剪枝桠。明亮如泼的天光之下,他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的祖母。太皇太后的笑容恬淡又沉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是期望:“去吧,想去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他的祖母从来没有任何改变,他的祖母还是当年领着他在长长的宫道里前行的那个祖母,那是在额捏刚刚去世的时候,祖母温热的掌心握住他的,对他说:“往后的路并不好走,可是定晔不怕,玛玛会带着你,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他叫定晔,膏之沃者其光晔。可是这世界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了。天子之名,无人敢直呼,书写之时也必须缺笔。除了太皇太后,如今也没有人能够这样叫他了。
  其实那时的情局并不是很好,先帝遗命留下的辅政大臣里,就数赫帕最为倨傲,那是一个有着鹰一样眼睛的老头子,因为依仗着费莫禄氏历代的军功,就连先帝都不敢怠慢小看他。当年赫帕在前朝独断专行,他这个皇帝几乎都成了费莫禄氏的傀儡。他那时很委屈,甚至闹脾气不愿去上朝,玛玛很生气,让他在烈日下跪着,从中午跪到了晚上,跪得他几乎昏死过去。玛玛就站在慈宁宫的廊下看着,声色俱厉:“罗穆昆氏从不出没用的儿郎!你恨他,咒骂他,有什么用?只会闹脾气,不懂筹谋,不知忍耐,怎么做得好帝王!”
  第二天他还是没有去上朝,听成明说,太皇太后把赫帕明里暗里臭骂了一顿――至少成明那小子是这么形容的,弄得赫帕很没有面子,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成明是个猴子一样的人物,那个小小子在养心殿的梅坞里上蹿下跳,为他再现赫帕那时的神情,用成明的话来说,那就是比吞了苍蝇还要难受!
  他有大仇得报的开心,不过面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沉着的模样。他觉得意犹未尽,忽然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恨极了一个人,厌恶透了一个人,在帝王家是不能够直来直往动刀动枪的,权力就是他们的刀剑。在那个落日熔金的傍晚,他第一次体味到一个词――帝王之术。
  可是他那时还太小,没有明白太皇太后这样做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赔进了她的兄长,她赔进了半个郑济特氏的荣耀。
  后来临近亲政,太皇太后为他选定了桑阿的长女,额里温氏。如果将朝堂比作成一个天平,上面放着宗室与世家,那额里温氏就是最不起眼却最有力量的一块砝码,轻而易举地撬动了费莫禄氏这个百年望族。赫帕贪污、敛财、恶行累累,罄竹难书,桑阿便是靠这个,让额氏成了天子亲信,代替费氏成为新的显贵。
  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付出的代价,对于一个帝王而言何其渺小,仅仅只是一个后位而已。
  他在定罪论处时,并没有很快乐。你方唱罢我登场,就是这个故事的始末。他原以为他会很快乐的,后来发现并不是,他身边的臣子们会不断更换,来来去去,盛盛衰衰,他作为主笔者,何其孤独。
  孤家寡人,他第一次懂得了这个词语。
  大婚后也没什么不好,皇后贤淑,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他觉得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了,肩负着他命定的责任,做好一个冷眼旁观者,做好一个皇帝,只是皇帝,仅此而已。
  可前路何其遥矣,坐在人世间最高的位置上,也就能看透更多的虚伪。原来那些满口君臣恩义的人都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与私心,他们相互袒护,盘根错节,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与亮丽。惩办完费莫禄氏,他看着一叠叠罪名忽然觉得恶心欲呕。玛玛递给他一把剪刀,告诉他:“你就要做一把剪刀,剪破粉饰,直逼他们的糟朽,把一切肮脏的涤荡干净,交给儿孙一个清平世界。只是该怎么剪,在你。”
  他为了这个问题费尽思量。
  后来的一切自不必说,他越来越懂得如何做一个帝王。其实治国理政也和莳花弄草一样,知道怎么剪,才能枝叶疏朗,养出新芽,才能借彼之力,互为交错,成就意境。
  只要不是自己,只要懂得制衡,只要面不改色,只要看破人心,只要不抱希望,只要宽柔相济,永远做好一把锋利明确的剪子。帝王之术也是驭人之道,也一样不是那般地磊落光明。
  皇后崩逝后,他让托氏出了一位贵妃,让额氏出了一位妃,以平衡新旧世家,震慑并保证他们对他的绝对畏惧。托、鄂联手,弹劾舒宜里氏,他是知道里头的端倪的,他没有阻止。一个根基百年的世家是时候需要进行一场清洗,虽然硕尚的确是一个忠臣,但绝处逢生的施恩只会让这个家族的新一代对他愈发感佩,愈加忠诚。
  这是一盘大棋,不到时候就不能轻易下定局。先前扳倒费氏,额里温氏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如今要瓦解鄂氏,舒宜里氏就是最好的选择,并且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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