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林怎么说也是杭城top1, 已经有一百二十年建校史,学校占地面积很大, 里边甚至有个xx故居。几年前被改造成了现在的国学书房, 相当于是一个书店, 主卖国学经典, 还有免费的茶水喝,红茶绿茶菊花茶, 每天都不重样。
只不过国学书房在操场另一头,边上是校领导为了一百二十周年校庆新造的“东篱园”,准备校庆的时候往里面摆个几百盆牡丹跟菊花, 在学校的地理位置相对偏僻, 平时来的学生寥寥无几,周末才会稍微多一些。
初绪到的时候是五点零九分, 稍微晚了一点。
这会儿正值饭点,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管国学书房的阿姨天天待在这儿也觉得无趣,正在养生壶里咕嘟咕嘟煮桂圆红枣茶,听到木楼梯传来“嘎吱”声,看清走上来的学生后,很快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杯子,开口招呼:“来来来,阿姨给你们倒两杯茶,冬天喝点这个暖和。”
初绪跟李沛榆也是个自来熟,看到有喝的就乐滋滋凑上去了,喝完大半杯后就开始跟人吹捧:“阿姨,你放糖了吗?喝起来甜甜的。”
“没放糖,这个大枣是新疆的,加上干桂圆煮出来就是这个味道,清甜。”对方难得跟人聊天,笑眯眯的。
“那我想再来一杯,好喝。”李沛榆拿着纸杯凑上去。
就这样跟对方唠了会儿磕,把自己几年级几班成绩怎么样等等都跟阿姨交代了,两个人才进了里边的房间,在一排排书架前选书。
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文学了,《菜根谭》《六韬·鬼谷子》《孙子兵法》……好不容易看到一本《随园食单》,看着还有点意思,初绪正要踮脚去拿,就听见外面的阿姨又忙活着招呼:“……来来来,今天人多,也给你来杯桂圆茶。”
大概是盛情难却,外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茶都递到手上来了,只好回答:“谢谢。”
初绪的耳朵第一时间竖起来,虽然拢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但她认出这是贺远舟的声音。
手上拿书的动作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摆,好容易把《随园食单》拿下来,又怕看起来不够有内涵,重新插回去,挑了本已经拆封的《周易》,故作深沉地看起来。
呃……乾卦第一,乾下乾上……乾:元,亨,利,贞……注释:古人称为“四德”,差不多就是很吉利的一个卦象的意思吧……还真是算命的啊……
李沛榆见状,偷偷往门外一瞄,看清对方的身形后,一下子激动得跟刺猬似的炸起来,原地踏步了两下,转身钻到下一个房间去了。
也不知道贺远舟喝的什么茶,外边又半天没动静,直到他又轻说了一句“谢谢”,老旧的地板才再度响起声音。
初绪手里拿着《周易》,越看心越慌。下一秒,贺远舟总算给了她一个了断,在她身侧站定后,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她。
冬季校服厚实,信上还带着一丝温热。
初绪吞了吞口水,侧过脸瞟他。
贺远舟跟她并排站着,低头和她的目光对上后,很快移到面前的书架上,一边解释:“这一封寒假前就写完了,没来得及给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让递信这件事变得毫无暧昧,堂堂正正的。
初绪从他手里接过那封信,理论上应该高兴,可实际上却没那么激动,可能是因为他铁面无私的态度。
嘴上轻应:“哦……”
贺远舟看她收下了,从另一个口袋又抽出来一封,再次递给她:“这个是今天写的。”
“哦……”初绪脑袋有点木,下意识答应。
两秒后才从卡顿中反应过来,突然抬头看他:“啊?”
贺远舟被吓得轻一眨眼,反问:“怎么了?”
“你今天写了一封,上学期也写了一封?”这对初绪来说相当于连着被天上的馅饼砸了两回。
“……嗯。”贺远舟承认。
“就是说你不是故意不回我信的?”初绪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明媚,一边还得努力憋住她的笑意,追问,“那你寒假为什么不加我微信?我不是给你写了号码吗?画室里有手机的。”
贺远舟闻言,轻抿了抿唇,只告诉她:“我写在信里了。”
毕竟这种理由实在难以启齿。
“哦……好,那也行!”初绪闻言,已经被过度的喜悦冲昏头脑,下一秒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一顺,便连声开口,“总之谢谢你啊,谢谢!”
“……?”贺远舟听到这声谢,脸上的神情有一丝困惑,不知道她到底在谢什么,他给的是信,又不是新年红包。
短暂的疑惑过后,他轻咳了一声,转身道:“我先走了。”
“嗯嗯,好,你慢走。”初绪接着礼貌三连,就差跟酒店迎宾似的把他送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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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脑子要是不太正常,脸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初绪一开始被一班的这个贺远舟加微信,还是有点激动的。毕竟她长这么大,少女漫没少看,他在年级段又很有名,没准还真是对她一见钟情,要来一段轰轰烈烈的校园恋情什么的。
不过这种幻想很快就被打破,也不知道贺远舟是不是书读多了读傻了,刚加完后半天不吭声,直到晚上才回复她:
【你好】
初绪看到这两个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办法,他们又不熟。
最后只挤出一句:
【那个啥,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啊?】
对面又半天不吱声,让人怀疑他的26键输入法是不是坏掉了,最后来了句:
【听说的】
妈呀大哥,一点说话的艺术也没有,这让她怎么往下聊!
初绪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只不过想到对方长的那张脸,再说两句也不是不行,硬着头皮打了句哈哈:
【这样啊,哈哈哈哈】
这话发完,对面也不知道是哪儿不满意,再次不开腔,把她晾在微信上。
初绪有点窝火,站起来在床上走了两步,索性问他:
【你为什么要加我微信啊?】
不爱说话加什么加!
……
贺远舟哑然。
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遇到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被困在十五岁的身体里,用二十五岁的心智尝试和十年前的妻子聊天。
他是怎么认识她的?
他为什么要加她的微信?
他该怎么回答,他们明明已经认识十年了。
贺远舟的喉结往下滑了滑,指尖在她头像上方停下,觉得有些苦涩。
她现在的头像很陌生,用十年后的眼光来看,还有点非主流,是一个白头发的动漫男生。
他认识的那个初绪要是看到自己这个年纪用的头像,估计会尴尬得脚趾扣地。
至于他,在认识初绪之前,微信才刚开始流行,高中又不能玩太长时间的手机,他的头像是默认的。
后来上了大学,他们开始谈恋爱,用的就一直是情侣头像,都是初绪发给他的。
初绪喜欢小狗,他就陪着用狗头;初绪用杰瑞,他就被发配用那只小黄鸭;初绪有一阵突然开始重温海绵宝宝,还说他每天上课回来的表情跟章鱼哥一模一样,他就开始在蟹堡王站岗上班。
反过来说,初绪跟那块黄色海绵的性格也很像,每天都在精力充沛地傻乐。
虽然他每次分到丑头像的时候都表现得不情不愿,但聊天的时候瞥见,又会忍不住弯起嘴角。
想到这儿,贺远舟下意识打开浏览器,找了好久,终于找到那张章鱼哥拿喇叭催海绵宝宝快点煎肉饼的图片,把它换成头像。
这一组他们之前用过半年多,他暗地里其实最喜欢这张,可惜初绪太花心,爱了这个又爱那个。
……
初绪这下真觉得贺远舟有点神经病了。
突然不回她消息也就算了,等她洗完澡回来,点开手机一看,他居然莫名其妙换了个丑丑的章鱼哥做头像。
什么意思?有时间换头像没时间回消息?
被人无视的感觉很不好受,被不礼貌的男的无视的感觉更让人生气。
初绪那个脾气一上来,点开他的详情页面,犹豫要不要直接把他拉黑算了。
谁知道下一秒,他突然来了句:
【你相信平行时空吗?】
??
啥意思,她问冬瓜他说西瓜。
难不成还想说他在平行时空见过她,所以来加她微信啊?
初绪撇了撇嘴角,也学着他刚刚的行径,先晾他个半个小时再说。
至于问题的答案,她不想被他看扁,趁这半个小时紧急百度了一下,什么量子力学巴拉巴拉,看得她云里雾里的。
最后编出来一段回答:
【相信啊】
【我前几天看了一部电影叫《星际穿越》,宇宙不止是三维的,对四维的宇宙来说,时间就像一座可以翻过去的山丘,时空穿越就像走路一样。至于平行时空,好像是因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宇宙就开始分裂了吧,就像树状图一样】
……
大概是因为她在美术上的天赋,初绪从来不给自己的思维设限,他们都喜欢看科幻作品,不管是高中时期的《星际漫游2001》,还是后来的《银翼杀手》《黑镜》《沙丘》系列,也包括《穆赫兰道》《彗星来的那一夜》这些烧脑程度更高的电影。
相比起她,贺远舟偶尔觉得自己更死脑筋。她的观察力很强,会比他更快地发现电影里埋藏的伏笔,比如桌上变化了颜色的高脚杯,然后开始发散思维,告诉他这部电影的开场已经是各个平行时空的拼合。
所以贺远舟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她一向是可以接受多种可能的人。
于是他又问:
【那你觉得,不同平行时空里的自己,还是同一个人吗?】
对面过了一会儿回答:
【应该不算吧。除了基因一样之外,不同的时空经历不同,性格和思想肯定也会不同。平行时空里的我跟这里的我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些,好奇怪啊】
【[挠头]】
贺远舟看到这儿,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得很对,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才会对他们的聊天感到不自觉的恐惧,像是一种更怪异的恐怖谷效应,突然出现了一个无限接近他妻子的过去的妻子,对方甚至只是个十五岁的未成年的孩子。
他对她的靠近,他跟她聊天,处于完全不平等的状态,他依靠着过往对她的了解,在对她进行一种自上而下的霸凌。
而他爱的初绪存在于那个稳定的、线性的时间当中,他所爱的是并不会超出也不会落后于他过往经验的初绪,她是独一无二的。
当然,这里的初绪也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并不是他的初绪。
第19章 Insomnia
初绪的心境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经历了大落大起, 等读完贺远舟给她的两封信,她第一时间原谅了他。
在第一封信里,他就解释过了, 他的手机使用时间被限制得很严格, 就算是寒假,一天也只能用一个小时, 而且不能打游戏, 只能够用来做与学习有关的事情,比如查资料, 或者看电影。
贺远舟的成绩好得可怕, 加上她妈妈据说是教育局职位很高的领导,对他要求严格也很正常。就像她的小姨父, 只是在小学当教导主任,就给她表妹安排了一百个补习班, 她们寒假见面的时候,她表妹吃饭中途还要给英语口语老师录音打卡。
这么一对比, 初绪只庆幸她妈妈崇尚放羊式教育, 不要求她成绩多好, 活得开心就行了。
不过贺远舟信里的有一段, 初绪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居然告诉她:
“……加微信的事就算了吧, 我的手机没有隐私,家里人会随时检查,所以没必要多此一举, 像这样写信就很好。”
涉及到家人的话题有点敏感, 初绪怕越界,不好写信追问他是不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 他都说“这样写信很好”了,初绪已经心满意足,又马不停蹄地掏出信纸,洋洋洒洒地跟他汇报了自己的寒假生活,还在里面送了他几张集训的练习作业,供他赏心悦目。
春季学期的课程相比去年更紧凑,学完必修部分之后,就要准备学考和文理分科的事了,一星期能大考三次小考十次,学得人晕头转向。
初绪的成绩虽然不拔尖,但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她的排名一下子跌到一千开外,自尊心有点受不了。加上不想被排在前十的贺远舟看扁了,开始铆足了劲地补之前落下来的课程,让李沛榆和叶雯慧给她开小灶。
偶尔在信里,她也并不是故意跟贺远舟搭话,而是真的不明白,问了他好几个数列题,数学老师上课说的什么裂项相消,还有好几种方法,搞得她头都要裂了。
她给贺远舟写信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两次,贺远舟一周回一次信。就这样攒了十来封,全市十二校联盟的期中考来了,初绪跟他约定了两周的写信冷静期(虽然是她单方面的),直到考完放榜,她的排名重新回到校八百十一名,才又恢复联络。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四月温和,五月多晴天,六月夏至。
学校的梧桐树绿意盎然的时候,学校发下来文理分科的调查表,时间紧急,初绪来不及些明信片,下午放学的时候给他递了张小纸条,约他晚自习结束之后到操场碰头。
虽然他回复过她很多次,但他们在信里只是像朋友一样交流,其实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初绪也只有在第一封信里说了喜欢他这样的话,后面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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