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胭娇说着一笑一摊手道,“双陆投壶,围棋马球……凡此等等,什么不能一起顽?”
略一顿后又轻轻道,“又何必苟且去求那一点子别的东西?不为别的,你瞧见没有,姑妈鬓上都多了几根白发了——”
她就赌一把这位正当少年时的日后名臣,还不太懂夫妻之意,另赌一把这孩子的孝心深笃。
听沈胭娇说到这里,傅云山还没说什么,隔断那边的沈宁先是泪直流下来:她是真真看错了三姑娘,多好的孩子。
果然不出沈胭娇所料,正在懵懂时期的小少年,一时被她说的忽悠住了。
傅云山眼眶红红地瞅着沈胭娇,明显有了点动摇:夫妻不就是常在一起么……
那日后能常见三姐姐,也一样能一起相处啊。
他是知道夫妻夜晚会同宿,可他听嬷嬷说,他睡时会磨牙……若是跟三姐姐一起睡,怕三姐姐也会嫌弃。
他脚还有一点臭……
三姐姐必然更会嫌弃。
况且他功课也很累,又拼着一股劲不想做平庸之辈……读书练字做文章、演习骑射诸如此类的事情,耗了他太多时辰,就和三姐姐在一起,也不是能随时有空说笑的。
“你犟个什么劲呢,”
沈胭娇察觉到了少年的困惑,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瞎闹些什么,还不好好起来梳洗吃饭?”
傅云山定了定神,直直瞧着沈胭娇道:“可是你若不嫁给我……以后别人欺负你又如何是好?”
沈胭娇心里一热,笑着看向他道:“就算别的哥哥弟弟不帮我,不是也有云山表弟么?”
说着,眨眨眼又笑对傅云山补充道,“日后你大富大贵了,可要看顾着我些——若是有人欺我,我便等着表弟给我出气了。”
“放心,”
傅云山立刻狠道,“谁敢欺负你,我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沈胭娇:“……”
好狠的小少年。
好在小少年终于恢复了一点正常,沈胭娇也终于给了老夫人和姑妈一个交代。
老夫人不必说,沈宁对沈胭娇更是又悔又爱,在沈胭娇从东跨院离开的当天晚上,沈宁就叫身边的嬷嬷,给沈胭娇送来了好大一份礼。
“收起来吧,”
看着沈宁送来的一匣子上好的南珠,沈胭娇也没客气,直接命嬷嬷好好收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为日后准备的钱,都在为沈晏柳的打算上。
沈晏柳进不了仕途,家族里养着。可日后成人,也要婚娶,一旦婚娶成人,所有非嫡系子弟必然会分门立户。
虽说也会分的一定的产业,可那又能有多少?日子长着呢,难道让沈晏柳坐吃山空?处处仰人鼻息,处处冲人伸手乞讨的日子……难道是好过的?
况且沈晏柳这情形,又是庶子,又是残疾……又看不出前途的人,婚娶对象必然是差了许多的。
想到前世幼弟的遭际,沈胭娇心里都在滴着血,这一世,无论如何要为沈晏柳挣一个能丰厚些的家业。
有关和傅家联姻的波折就这么渐渐平息了,不知内情的也就算了,但凡沈府内知晓一些内情的,再看沈胭娇时,都多了一分敬重:
毕竟这事,又不是傅家看不上,而是傅家老爷子的乌龙,按理说受伤的莫过这三姑娘,可这三姑娘这几日却依旧端庄自持,看不出一点子小儿女的失态来……
真真是好教养。
沈胭娇默默承了这白来的一分好感。
阴霾散去,沈府重又欢腾起来,七夕说的聚会也已经顺利筹备好,这日一早,沈胭娇等人都各自上了府里安排好的车子。
沈胭娇带着沈晏柳坐了一辆车子。一上车,沈晏柳就趴在车窗上,眼巴巴看着外面骑马随行的沈府兄弟们。
“阿柳想骑马么?”
沈晏松策马走过来笑道,“阿兄带你一程?”
沈胭娇一怔,嫡兄这么主动示好,可是很少见的事情。
“真的?”
沈晏柳眼一亮,回头看向沈胭娇。
见沈胭娇点头,沈晏柳开心地让嫡兄将自己接到了马背上,就坐在沈晏松的身前。
“三妹妹,我带阿柳前面走了——”
沈晏松笑道,“顾兄在前面等我,我和他一起走……你放心,我会小心,必不会摔到磕到阿柳的。”
沈胭娇一怔:
顾兄?
没等她回过神,沈晏松已经策马冲到车队前面去了。
沈胭娇疑惑皱皱眉,顾兄,顾南章?
可这次只算是沈府的家宴消遣,沈家只邀了几家亲戚,并没有听说邀请外客。毕竟有了外客,自家姊妹又如何玩的尽兴?
再说邀请外客,也是有讲究的,真要只邀了一个顾南章,那和沈府有交情的别家子弟不邀……面子上须过不去。
片刻后二姑娘沈胭婉大约是见沈晏柳跟了沈晏松走了,她转到了沈胭娇的车上。她向来消息灵通,这么一来,沈胭娇立刻知道了事情原委。
“你是说,那位顾公子……”
沈胭娇微微皱了皱眉,“他在咱们府上那庄子旁,也有一个庄子?这次是凑巧碰一起了?”
她上辈子在英国公府呆了那么些年,还真不知英国公府在那边还有一个庄子。
“是啊,因此大哥哥邀了顾公子一起,”
沈胭婉笑道,“既是邻居,又是好友,自然不能见外。”
说着想起了什么,又笑着压低了声音,凑到沈胭娇耳边忙道,“你还不知道吧?除了这位英国公府的顾公子,咱们大哥哥的心上人,还会带她舅家的表兄过来赴宴——”
沈胭娇眸色闪了闪:“大哥哥的心上人……秦家姐姐?”
沈晏松已经定了京城秦家的姑娘,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正式议过亲的,只等婚期了。
本朝习俗,这只等婚期的双方,已不算是外人了,没有太过回避的规矩。这一次西郊庄子的家宴,沈晏松邀了秦家姑娘,也是应有的事情。
“秦家姐姐的那位表兄你知道是谁?”
沈胭婉笑道,“只怕你也听过的,京城里说书的先生都提过那人的——”
“谁?”
沈胭娇一时记不清楚指的是谁。
“聂骁,”
沈胭婉小声笑道,“聂大将军那位骁勇善战的小儿子——人称伏虎郎君的那位,听说打过猛虎呢……真想瞧瞧那人长得什么样子——能伏虎呢!”
“聂骁?”
沈胭娇这才想起来,这一位倒也是本朝名人。
上一世她是知道后情的,这人大约在一年后尚了公主,断了武将的路子。荣华富贵自然是不少,只可惜空有一身本事,最终也没成什么大器。
如果不是当驸马,这人凭着他自个的本事和家世,成就必然是低不了的。
第19章 毽燕
“听说那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沈胭婉一边比划着一边小声道,“眼若铜铃,大力能扛鼎呢。”
“话本里说的吧?”
沈胭娇失笑,“不过就算夸张了些,魁梧勇猛是一定的。”
姐妹俩说说笑笑,从没有过的亲近。
“若是日后我回南边去,”
沈胭婉说笑间想到什么,看着沈胭娇上愁道,“再想这般快活说话,真就难求了。”
在沈府这边,大姐姐是稳重温柔的,肆意说笑的时候少。四妹妹沈胭巧又小,唯有和三妹妹说话,是从没感受过的放松快活。
等她日后回家待婚去,南边又多讲究……想一想都有点舍不得。
“你怕什么?”
沈胭娇有点羡慕地看着这位二姐姐道,“伯父既然为你做了主,让你招赘,那日后家里,就是你做主。伯父为了你,也必定是要回来这边的。”
她伯父沈严有些性情中人的意思,可以说是沈府的异类,他与妻子真真是难得的伉俪情深,也没有妾室,也没有儿子,甚至连过继族中男丁的意思都没,直接让独生女儿沈胭婉招赘了。
定的男方那边,沈严一位民间好友的儿子。他这位民间好友家中人丁兴旺,不缺一个儿子。更和沈严交情甚笃,就有意将这一个儿子送于沈严做赘婿。
本朝赘婿是不得参加科考的,走不了上层的仕途路子,但在一些部门内,做个部门行走、帮书之类的部吏,也是一个出路。
毕竟这世上,能有几成读书人真能鱼跃龙门,金榜题名呢?
做了沈家的赘婿,靠着沈家的关系,为自己众多儿子中的一个,博一点看得见的前程……
何乐而不为?
只是沈家与根系在南边的傅家不同,沈家的根系在北边,这几代更是稳在京畿了。
沈严眼下虽然在南边,可不过是外任,若是沈严有心,想要回来这边也不是太难。
想到这里,沈胭娇又看了看二姐姐沈胭婉。
她记得上一世,沈胭婉婚后并没回到京畿这边,隐隐听闻,是沈胭婉性子大气,对她夫君也很好,由于她夫君眷念故土,因此他们夫妇就留在了南边……
但过的并不好。
她夫君家里兄弟妯娌众人,人多口杂,且关系纷杂难处。虽说她夫君是入赘的,可家定在那边,就脱不开这些关系。
沈胭婉性子也有点硬,在这乱麻一般的关系中得罪了不少她夫君那边的亲戚族人,婚后生活除了初时的甜蜜外,到了后来,听闻就是一塌糊涂,夫妻之间也有了不少误会隔阂,也让沈胭婉被这些烦心事弄出了一身病,烦闷以终。
“你看我做什么?”
察觉到沈胭娇的打量,沈胭婉失笑戳了戳沈胭娇的腋下,“我又不是那俊俏郎君——”
“二姐姐,听我一句话,”
沈胭娇却没跟她继续笑闹,而是凝重道,“日后成了婚……等伯父回京时,你一定要一起回京。将家安在这边,且不要听任何人蛊惑,哪怕南边再美,到底不是咱们的家乡。”
“舍不得我啦?”
沈胭婉显然心思还在方才的玩闹中,笑着用肘又碰了碰沈胭娇的胳臂道,“我还没走呢,就开始想我了?”
沈胭娇:“……”
“我是说正经话,”
没办法,沈胭娇只好点明,“你要是个男人我也就不说了,这世道本就女人吃亏……一旦少了家族的荫庇,过起来未免会有些艰难——”
上一世她虽因算计嫡姐和沈府离了心,可大面上的交往还在,毕竟她后来还算计成了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后来又是英国公夫人……
且外人眼里,她也是沈府的三姑娘,沈家的族人她也算计也利用着,脱不开的利益牵扯中,能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可沈胭婉要是真在南边安了家……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嗯?”
沈胭婉先是一怔,继而立刻明白了沈胭娇的意思,“我明白,难得你肯为我想这些——”
沈胭婉眼底透出一丝感动,抓住沈胭娇的手道,“本来觉得咱们家沉闷,留在这边也没觉得有多好……如今不一样了,我越发觉得咱们家难得的舒畅,你说得对,留在这边才更稳妥。”
沈胭娇粲然一笑。
“我的乖呀……”
沈胭婉被三妹妹这一笑惊艳到了,“三妹妹你眼珠是琉璃做的么?透亮!映着光像是一汪水似的!”
一路颠簸,就在姊妹两人的说笑中不知不觉走了大半。而后路过一处庵寺时,众人随便吃了一点素斋,略修整了一阵后,再次启程。大约在申时前就到了沈府在西郊的庄子上。
尽管这里距离城区并不算太远 ,可景致已经不一样了。
偌大的庄子除了规整的前院是沈府指定的庄主处理庄中事务的地方,再往里走,格局便完全不同。
当初沈府弄这个庄子,就不是完全为了产业,毕竟沈家也不缺这一个庄子。而是因这里距离城区近一些,方便家眷出来散散。
因此,这庄子后面,是众星拱月的建筑格局:
中间一个开阔的堂院,一侧设有马球场地、还有一个戏园子。之外就是围着这个大院子旁的各个互相连通的很有雅致意味的篱笆小院落。
这种格局不是常有的,不过京中很多用来消遣的庄子都习惯这么安排,主要是方便。
沈胭娇被安置在其中一个小院子内,由于沈晏柳大概是因坐嫡兄的马坐了一路太过兴奋,又吹了风……到了庄子这边看着有点恹恹的。
沈胭娇不放心,让人将沈晏柳安置在了她的西厢这边。
安置好的时候,已经近傍晚了,庄子的大厨房是将各人的餐食分别送到各自的院子的,也是为了更方便休息。
沈胭娇陪着沈晏柳一起吃过后,带着他就在这小院内的石凳上坐了。宋嬷嬷怕凉,还特意给他们姐弟两人铺了锦垫。
“姐姐,看这是夕颜花——”
沈晏柳这时候已经来了精神,第一次到庄子来的他一脸兴奋,指着小院这边篱笆旁的一丛夕颜花欣喜叫道,“这花与别花不同呢……黄昏时才开。”
沈胭娇此刻也是十分放松,夕颜花开的正好,反而篱笆上攀爬的牵牛花却已经合拢了……
“这花呀,”
心有所感,沈胭娇笑道,“朝颜夕颜,怎么样开都是它们各自的缘分,不过若让它们能重来一世,说不得它们也想换一种开法。”
“哼。”
沈胭娇话音才落,只觉得似乎听到有人轻哼了一声。她连忙转过脸看去,篱笆外花木扶疏,柳影轻摇,却并没看到有人。
听错了?
沈胭娇敛了心神,又将心思转到了弟弟身上。
沈晏柳今日特别高兴,用膳时不免多吃了一些。她有些担心这孩子吃多了晚上睡不好,就让秋雨去找出来了一个毽子。
“阿柳瞧,”
拿出来毽子后,沈胭娇先试了试手感,轻抛了两下后笑道,“我带你踢一会毽燕子好不好?”
沈晏柳开心应了,他瘸腿,踢毽球燕子也学过,可踢起来显得笨拙无比,之前从没有人愿意跟他玩这个……且他也并不想跟人玩。
“姐姐先踢几个我看看,”
沈晏柳满眼期待地看向沈胭娇,“去年元宵时,我远远见姐姐踢过……姐姐像仙子。”
他是见过姐姐踢的,姐姐灵巧,踢起来毽子衣袂飞舞,身姿更是矫若游龙,在元宵的焰火光下,他姐姐就像是天上的素娥下凡了一般。
可惜那时姐姐从不理他,他也不敢凑过去,只能远远在人堆里看着姐姐。
沈胭娇失笑:“好。”
说着她将毽燕一抛,铜钱上拴着的靓丽鸡毛霎时划过一道艳丽的弧线,在毽燕落下的一瞬间,沈胭娇一抬脚,啪的一声将毽燕重又踢回了上空。
打了一个旋后,她一弯腰一转身,反腿一勾,将落在的毽燕啪的一声又踢飞了出去…肆尔二2五久乙丝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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