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位继夫人钱氏, 比他年纪小了不少, 他平日还是纵着一些的,只是到底教养上缺了点, 也听闻有些贵夫人们暗中嘲了他夫人不少次了。
只是到底不算大错,他也懒得说。
说着话, 英国公继夫人钱氏已然收拾好,浑身宝翠耀人双眼。
“夫人, 你这是要去开珠宝铺子么?”
英国公才刚转过身就被晃了眼。
“这样庄重些,”
钱氏对着铜镜又照了照, 满意道,“到底是见儿媳妇, 不能失了长辈的体面。”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宝匣道,“我大哥又叫人给我送来好些个东西,里面有块好料子,我叫人去给你整了个新样的玉佩,你去带上。”
英国公懒得带, 却被钱氏拉住, 将那玉佩给他带上了。果然是一块好料子,触手温润细腻, 色种也是极好。
夫妇两人这才出了卧房,进了这边的小厅。
以世子为首,众人一起行了礼问了安后,便是沈胭娇和顾南章要上来正式见礼了。
看到沈胭娇的打扮时,英国公继夫人有些得意地看向英国公:就说如何,儿媳妇也是一样富丽庄重吧?
这么想着,钱氏又看看那边淑雅的世子夫人,又扫一眼那两位庶子一家,莫名觉得这沈三姑娘倒是比先前看着顺眼了些。
沈胭娇恭恭敬敬,敬茶磕头一应做的都是一丝不苟。
钱氏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更没想到这沈三在她面前竟会如此恭敬,她心里又止不住顺畅了一些。
可想着这沈三面上如此,心里不知是怎么样的,她到底还是想拿捏一番,立威总是要的。
“你们是有大福气的,天子赐婚,”
钱氏放下茶盏,一笑道,“可进了咱们英国公府的门,到了父母跟前,那就不管多大荣宠,都要尊奉双亲。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孝子做到头最大的不过是——”
想摆一下谱,记了一句结果一觉睡醒这又忘了。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
沈胭娇忙笑着接过话头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与夫君,定当孝顺国公爷和夫人,早晚侍奉不敢懈怠。父母有命,也定当遵从,不敢违逆。”
钱氏:“……”
这儿媳真是让她有点晕了,先前想好的套路全被打断了。
顾南章默默扫了一眼沈胭娇,眼底没有什么波澜。
“母亲今日所戴的坠子,”
不等钱氏再搜刮着想要找些别的话继续拿捏,就见沈胭娇满眼清亮地看着她说道,“衬得母亲气色极好,不知这坠子是从哪家金铺买的,精巧又新鲜,竟是儿媳从未见过的。”
猝不及防的钱氏听到沈胭娇这话,再对上沈胭娇清澈的眸色,听着她这么直白的夸赞,一下子又乱了阵脚。
真不怪她自乱阵脚,自她嫁过来,这整个英国公府的人,都跟眼瞎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这么当面赞过她,说过她一句好。
“啊……这个呀……”
钱氏抬起右手,有点不自然地在耳边虚虚摸了一下,笑道,“是吧?倒是你有些眼力,这坠子可是南洋那边过来的新款式,满京城还找不到一样的呢——你们到底是小辈,岁数小,没见过这些也是寻常——”
说着顿了顿,又没忍住道,“你若真心喜欢,回头我给你一对儿,小玩意而已,这又不算的什么。”
“那我便先谢了母亲了,”
沈胭娇面上带着喜色谢道,“日后跟在母亲身边,我们这些小辈,还得要盼着母亲带我们多见些世面。”
此时世子夫人跟看鬼一样看着沈胭娇,眼底都是掩饰不住的惊诧。
顾南章眼底也闪过一丝疑惑,不过面上依旧平静。
此时英国公继夫人钱氏脸上不自觉已堆上了笑,满口应承着,又觉得本来准备的见礼有点简薄了,硬是又从腕上褪下一个上好的翡翠镯子,给沈胭娇亲自戴到了腕上。
这一次见礼,竟是超乎寻常的顺利,连过来是存着看戏心态的两位姨娘,也是又意外,又惊奇:
毕竟她们这些人,在这位继夫人的火爆脾气下,可是吃了不少气,谁知这位新嫁来的少夫人,却如此轻巧地赢得了夫人的青睐。
跟国公爷和夫人见了礼,接下来便是家中各人了。
在英国公面前,世子也不敢造次,偷偷拿眼多打量了一番沈胭娇后,这才和他夫人一起给了礼。
“弟妹既进了家门,”
到底忍不住,世子盯着沈胭娇笑道,“便是一家人,日后闲来,多来我世安苑坐坐,你嫂子一个人也寂寞。”
世子夫人霎时冷了脸。
沈胭娇没有多言,只一笑一礼带过。
“玉郎呢?”
这时英国公问道,“身子又是哪里不爽了么?”
玉郎是世子的儿子,才两岁多一点,身子骨很弱,请了多少太医看过,都说只能好好养着。
“回父亲的话,”
世子夫人一礼道,“昨儿请过太医看过了,发了点汗,昨晚睡得安稳,因此这一早没唤他过来。”
英国公点了点头,又叮嘱两句,世子夫人都面无表情一一应了。
这边顾南章和沈胭娇又和两位庶兄等人及见了礼后,两人这才一起出来。他们还要进宫去谢了恩。
若是赐婚皇亲宗室的话,那洞房后第二日一早,就须先进宫谢恩。
但顾南章和沈胭娇不是皇室宗亲,且顾南章只是个太学生,不是官身,天子的意思,不是官身那就孝字是第一位。
因此两人是先去和双亲见礼,才进了宫。
只是走一个流程,且也不需天子亲见,两人进了宫后,在中侍的引领下到了地方后对着一个方向磕了头,领了赏,便可回转了。
回来后进了新房所在的院落,也就是先前顾南章自己的院子,看到院门的匾额时,沈胭娇微微一怔:
上辈子这院子可是叫韶华院的,这一世,如何成了辰石院?
“我这院子,原本叫韶华院,”
这时一路上都没开口的顾南章,忽而缓缓道,“只是韶华易逝,人心不古,倒不如直接取了院子里那块石头的本意,天成地就,秉性朴善又曾那般与天上星辰一样闪耀过,就改成了辰石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看着沈胭娇,但那视线却有点虚透,像是透过沈胭娇,在去看浩渺深空里的某一颗星星一般。
沈胭娇只哦了一声。
他这院子里有一块巨石,听说可能是一块从天陨落的石头。这巨石半截在土,半截露了出来,太过巨大,因此当初建府时,这巨石就保持在原地未动。
又在四周种了花草,别成一番风景。
只是……这人有病么?跟她说这些什么意思?
“那你还不如改成冷石院,”
沈胭娇一笑道,“我倒是觉得啊,那石头又硬又冷的芯子,总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听着倒是更贴切些。”
与某人真是一样,冷心冷肺。
顾南章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清冷,也没有再开口,转身大步走进了院内。
他书房在辰石院的东厢房,回到院内后,他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沈胭娇巴不得清静,只是她也无法清静。她一回来,这辰石院为首的管事嬷嬷,便领着这院子的一应丫头仆妇们过来见礼。
上一世沈胭娇可是细细看了名单,又一个个对了过去,还给这些人立了个下马威,甚至将一个长得狐媚的丫头,直接找了个借口撵了出去。
如今想起来何苦呢?
还以为让顾南章身边没了那些狐媚子,便能真正笼住他的心。可事实证明,哪怕顾南章一不纳妾,二不用通房……
他依旧是对她无情无义。
“你们谁是先前贴身伺候的?”
这么想着,沈胭娇懒懒扫了一眼名单,问了一句。实在是上一世几十年过去,有些人早忘了。
“奴婢红云见过少夫人。”一个瓜子脸的丫头忙忙一礼。
“奴婢绿云见过少夫人。”另一个容长脸的丫头也忙忙战战兢兢一礼道,“先前是奴婢两人伺候少爷的。”
这名字起的……沈胭娇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那位国公继夫人给起的,当时给顾南章屋里塞了这么两个丫头,自然也是眼线,为了方便了解继子的情况。
上一世她问出两个人是婆母给的后,立刻就将两人列为异己,先后都撵出去了。
“那日后还你们伺候,”
沈胭娇立刻将顾南章的事推了出去,“你们主子的东西,你们最清楚……到底是身边的老人儿,才能伺候得好。”
那红云和绿云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点惊疑。
“你这位管事嬷嬷,”
沈胭娇接着分派,“自然还是管先前那些。除了我屋里的事,你们一切如旧便是了——”
说着一顿,笑意一敛道,“你们主子要是少了什么,或是看这院子各处哪里照管的不好了,我第一个拿你们是问。”
就顾南章那小心眼,她生怕这人哪天病发,吹毛求疵又找什么茬。她只想寻自己的乐子,可别被这人坏了心情。
另外便是,她的嫁妆足够丰厚,除了这府里按少夫人例给的吃穿用度她不用白不用外,其他一文钱也不想跟这府里有什么厮缠。
沈胭娇吩咐完,这院子原本的仆妇们都连忙应了,脸上却不觉露出喜气,神色也不像先前那般戒备……
原本她们都以为,新少夫人一来,这院子一切大权都会收拢手中,谁知这少夫人却一点不沾。
沈胭娇打一巴掌给给个枣,又发了赏钱,这些人脸上都堆了真切的笑意,在她面前越发殷勤,整个辰石院一片喜气洋洋。
这时,英国公继夫人那边,一个嬷嬷送过来一个小匣子,说是夫人赏少夫人的一些小玩意。
沈胭娇笑着谢了,打发了赏钱等这嬷嬷离开后,打开来,却是见礼时,她问钱氏所戴的那种耳坠子。
不止一对,各色各质的,新巧玲珑的,里面甚至还放了一支红翡梅花滴珠金步摇。
沈胭娇微微一笑。
这边正院内,听了身边嬷嬷递过来的信儿,知道了眼下辰石院的情形后,英国公继夫人一脸不解。
“不是,嬷嬷你说,这沈氏是不是缺心眼?”
英国公继夫人拍了一下腿道,“那什么红的绿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丫头们,她真的竟没有难为什么?”
“或者是少夫人宅心仁厚,”
嬷嬷笑道,“这是少爷的福气。”
自然也是夫人的福气:若是儿媳能跟她一条心,这和继子的关系只怕也能相处地更好一些。
“也可能是装的,”
英国公继夫人拧着眉又想一想道,“毕竟那俩红的绿的,容貌虽也不错,可跟沈氏一比,那就是野鸡见凤凰——越发显出沈氏的好来了。”
今儿太顺了,她有点难以相信,这儿媳妇真能跟她一条心。
至于赏沈氏……
倒不是一下子她就喜欢沈氏了,那点子不起眼的东西,就为了沈氏那一句或真或假的夸赞话。
第31章 大胆
沈胭娇快刀斩乱麻, 将辰石院的事务都推出去后,她自己乐的无事一身轻。
暮春时节,暖风习习吹过。
本朝规矩, 新妇没有回门之前, 是不必在婆母跟前立什么规矩的, 钱氏虽粗俗了点,这点事上还是明白的。
沈胭娇便闲了下来, 拿起针线将之前给沈晏柳做了半截的一个香囊, 拿出来准备这几日做完, 等回门时一并给了他。
低头绣了会后,一朵乌云挡住了阳光, 光线暗了下来,她便先放下了, 而后揉了揉后脖颈。
靠窗斜倚着时,沈胭娇透过窗前一树紫薇花的空隙处, 将视线落在了那边的东厢房,也就是顾南章的小书房处。
这其实不是顾南章在府里的大书房, 英国公府几位少爷,跟她们沈府差不多, 都各自在前院有大书房,且跟府里的藏书阁是临近的,方便子弟们读书上进。
这小书房,不过是为了方便闲暇时不去前院,就在自己院内随意练练字, 看看书等。
她有点看上这地方了。
一来这顾南章在里面, 离这院落的正房也就是婚房很近,隔着窗子就能看到, 她有点心烦。
二来,这小书房要是归了她,她尽可以在里面随意布置,没了顾南章的地盘,这个小院子就是她的天下了。
至于顾南章,她想把这人逼到前院书房去,最好夜夜都不回来的那种。
她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天子赐婚,这时候她就去庄子里住着的话,那就是她沈家姑娘不懂事,给沈家招惹是非。
但要是将顾南章赶出这个院子……那即便传出去顾南章夜夜在书房攻读诗书,新婚燕尔尚且如此刻苦,也是一桩激励读书人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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