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
“噗通!”
沈晏柳的动作太快了,沈胭娇措手不及,一时没有接住他。沈晏柳噗通一声从榻上跌到了地上。
“哇……咳咳咳……哇……”
沈胭娇还没顾上将他从地上扶起,她的腿已经被沈晏柳死死抱住,继而便是沈晏柳夹着剧烈咳嗽的放声大哭。
沈胭娇眼泪直流了下来。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弟弟瘦的可怜的小身体,任由沈晏柳鼻涕眼泪抹了她一身。
又是过了好一会,哭的歇斯底里的沈晏柳,这才慢慢顿住了哭声。大约是哭急了,喘不过来气,沈胭娇轻轻替沈晏柳抚着后背,柔声哄了又哄。
“……阿姐,”
沈晏柳依旧死死抓着沈胭娇的衣裳,抬着小脸看着沈胭娇,小脸上透着点倔强,“你是……想我了吧?”
说完,他抓着沈胭娇衣裳的手又大了些力气,像是怕一松手,沈胭娇就飞了似的。
“想阿柳了,”
沈胭娇替他擦了一下眼泪,笑了笑道,“早就想了……怕耽搁你念书,一直没过来。”
正说着,她的手感受到了沈晏柳额上的热度,有些热,但并不是高热。上一世也正因这一点,沈晏柳这次生病,郎中才有些大意。
见沈晏柳情绪激动一时难以平复,沈胭娇连忙一边安慰一边让他先不要说话,扶他重新回到榻上。
可正在兴奋中的沈晏柳哪里肯躺下,沈胭娇只好拿了靠枕让他靠在那里。
沈晏柳几乎是不错眼珠地盯着沈胭娇,特别听话,沈胭娇让喝水就喝水,让他先换了刚哭的汗湿的衣裳,他也让沈胭娇背过身后自己乖乖换了。
“听说你这几日吃不好饭,”
等他稳当下来后,沈胭娇这才将小食盒拎过来笑道,“刚给你熬了一点酸梅汤,又带了几碟小点心,你尝尝?”
沈晏柳没忍住又瘪了瘪嘴。
怕他再哭,沈胭娇笑着拿手指刮了刮他的小脸蛋:“笑一笑。”
沈晏柳害羞,哼一声扭过脸,手却紧紧抓着沈胭娇的衣角,鼻子有点闷闷的鼻音:“我自己能喝。”
“张嘴。”
沈胭娇一笑直接道,“转过来。”
沈晏柳就着沈胭娇手中的勺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喝着喝着他眼眶又红了。
“我要再给你找个郎中瞧瞧,”
沈胭娇眼底也有点酸涩,等他喝了一些后,连忙转了话题,“你这次发热好几天了吧?”
“别走,”
沈晏柳急了,“捂一捂汗就不热了,阿姐别走。”
他不要什么郎中,只要阿姐。
沈胭娇只能保证了又保证,以后每日都来看他,他也可每日都过去墨竹院玩……沈晏柳这才迟疑着松开了手。
“好俊的小郎君,”
沈胭娇笑着哄他,“等你这次病好了,咱们一起园子里看花看鱼去,或者出去,到大佛寺外的山道上看那猴子去——”
沈晏柳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霎时的雀跃让他小小尖尖有点苍白的瓜子脸上,立刻染出一丝激动的红晕来,配上他清澈好看的桃花眼,真是一个小小的美男子。
沈胭娇抿嘴一笑点了点头:“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沈晏柳这才真实接受了阿姐并未嫌弃他的事实,终于似乎踏实了下来,由于之前情绪一直处在激动中,这时略有一点松懈,他有点支撑不住,靠在那里昏睡了过去。
沈胭娇将小木马放在他的枕边,又叫来小厮守着他后,叮嘱了几句,这才出了沈晏柳的院子,走向嫡兄沈晏松那边的院子。
不为别的,她说找一个郎中并不是为了哄沈晏柳,而是真有其事:
上一世,应该是在这个时间往后的五六年左右,她记得顾南章曾往国公府里,带过一个江湖郎中,那人秉性古怪却又医术高妙。
她还记得顾南章也曾大致说过,说那神医其实来了京城好几年了,但由于这人说话行事看着不靠谱,一直都没贵人信他,只在市集中瞎混而已。
那推算一下……这时候那位神医只怕已经在京城了。
只要找到那神医,沈晏柳这次的病,大约就不会造成将近失明的后果了。
可是京城这么大,不同前朝的市集时间的管控,市集相对开放自由又繁多杂乱……她到底去哪里能找到那神医?
问顾南章?可这时顾南章应该还不认识这神医。
不过还好,她隐约记得顾南章说过,要不是他也常从那个地方经过,也不会留意到那个神医。
那就是说,那神医平日所在的地方,是顾南章平日也会常有经过的地方。
一念至此,沈胭娇抬手捏了捏眉心:本不想这一世再和这人有什么瓜葛,没料到还有牵扯到这人的时候。
而且这事,还不能直说,还不能拖延太久。
……
“阿嚏。”
此时京城英国公府,顾南章书房内,正冷着脸沉吟盯着一个旧匣子的顾南章,忽而打了一个喷嚏。
“爷?”
正端着一个小炭盆走过来的小厮,听见连忙道,“可是被风扑了,受了风邪?”
不然好端端的,大夏天的让他弄这个炭盆过来?怕不是发热畏寒了?
“没事,”
顾南章示意小厮将炭盆放在这边后,一摆手道,“你下去吧——”
小厮疑惑退了下去。
顾南章这才打开旧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来。
烧了它。
这是他重生以后,想着从沈府回家中后做的第一件事。
第8章 疼么
荷包拿起后,顾南章看着冒着火星的炭盆,想想初见,又想想上一世那些年。他轻嗤一声,随手将荷包丢进炭盆。
在火星乍冒的那一瞬间,顾南章眼前却似又飞快闪过那一抹颤颤巍巍粉荷花的清新娇艳。
没等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冒着火星的荷包已经被他从炭盆中又抓了回来。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顾南章脸一黑:这毛头小子一般的做派,真是刚刚的自己?
顾南章神色冷冷又扫了一眼炭盆,回手将那烧坏了一点的荷包,又丢回匣子里:
这炭盆的兽头瞧着雕的不好,下次换个炭盆再烧。
况且他还有一件要事要办,得空了再烧。
……
沈府这边,沈晏松的书房里,沈晏松听沈胭娇说完,满脸都是疑惑不解。
“三妹妹在说什么?”
沈晏松皱眉道,“你刚在说,要去市井中寻一个郎中?给四弟看病?”
这三妹妹哪根筋是搭错了么?
王医官的医术可是许多京官府上都信得过的,他若是治不好四弟阿柳,一个市井的江湖郎中能治好?
“你若是信不过王医官,”
沈晏松眼见沈胭娇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眼光闪了闪,眼底的平和微微一敛,缓缓道,“咱们可以去请医署内别的医官来——”
莫非三妹妹是疑了府内掌事的母亲?觉得府内请来的医官不行?
沈府请的郎中,都是从京城医署里请的有身份的医官,就连府里老夫人病了,也一样请的这个王医官。
他高门嫡子,心思并不少。
见沈胭娇似是不信这王医官,沈晏松内心难免不悦。
“不是王医官不好,只是我听说,”
沈胭娇忙找了一个借口,“那神医最能治好那些性子古怪的病人……阿柳的性子,大哥哥也是知道的。”
沈晏松神色这才一松。
这一点确实。沈晏柳性子有些乖戾,之前开的补身子的药,听小厮说沈晏柳时常倒了或摔了药碗,王医官也是时常为此头疼。
“大哥哥,”
沈胭娇眼眶有点红,“这事我万万不敢求父亲母亲的,只求大哥哥帮我一次。”
沈晏松点点头。他们父亲沈恪名如其人,对子女都是严苛管教,母亲持家方正,也不敢越一点规矩。
这种跑外面找江湖郎中的事,他们都万万不会应允的。
“你手怎么了?”
就在这时,沈晏松一眼扫见沈胭娇裹着细绢的手指,上面隐隐似有血迹透出,忙问了一声。
“为阿柳刻了一个小木马,”
沈胭娇解释道,“不小心蹭破了一点皮。”
“疼么?”
沈晏松一皱眉。
沈胭娇点点头,柔柔道:“疼。”
上一世她深知父兄的性子,只想讨好算计,从不肯露出一点失误让父兄责训的……这一世她照直说了,责训便责训。
“如何这般不小心,”
沈晏松神色有点关切,一边责备一边又忙忙道,“快让我瞧瞧,伤的重不重?敷了药没有?怎么包扎的这么草率!”
说着抓起沈胭娇的手,就要细细看过。
沈胭娇一辈子从未得到过嫡兄的这样关切,一时有点怔了,回过神忙抽回手笑道:“早没事了,这药好着呢!”
沈晏松还是看了,见血确实早已止住,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大哥哥,不说我的手了,你叫人备车,让我出去找郎中罢,”
沈胭娇第一次试着在沈晏松跟前撒娇,“大哥哥,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嘛——”
沈晏松显然也没想到三妹妹也有如此小孩一般的憨娇情态,更没想到三妹妹私下也会和他如此亲近,一时间眼神都温柔了:“放心,好罢——”
本朝其实民风还算开放,只是权贵家族自然就讲究多,沈府一样规矩多些,闺中女子不是不能出门,而是须有长辈或者兄弟陪同,嬷嬷丫头跟着。
沈晏松很快就让人备好了车子,叫了一个他院子里的嬷嬷跟着坐在车里服侍,他骑马随在车旁。
京城太大,沈胭娇先是去了最大的一个市集,这边有城隍庙,且距离太学那边,也不算太远。
沈胭娇推测着,前世顾南章时常会路过的市集,这一带一定是其中之一。
可找了一圈下来,沈胭娇却没找到那人。
“三妹妹,这么瞎找也不是办法,”
又找了两个小市集无果后,沈晏松骑马贴近车窗道,“你仔细想想,你是听谁说的这个郎中?”
“让我再想想……”
沈胭娇自然不能说实话,她在心里飞快推测了一下,顾南章可能会常路过的地方,忽而眼中一亮。
“大哥哥,”
沈胭娇叫住大哥道,“你是不是常和朋友一起去西栏那边打马球?”
她大哥马球打的好,常去西栏那边打球。她上一世知道顾南章也是一样打的一手好马球。两人既是好友,顾南章说不定也是常去西栏。
“是啊,”
沈晏松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和找郎中什么关系?
“快,快去往西栏走的那条路,”
沈胭娇没有多解释,催促道,“天色有些晚了,那边的小西市的市集就快散了。”
沈晏松虽然疑惑,不过也没顾上多问,当下就命车夫加快了速度。
到了这边小西市市集时,果然已经散了不少。很多商贩已经离开,没离开的也在收拾各自的摊子。
这边小西市不算大,路也有点窄,沈胭娇索性从车子下来,在市集上转了一圈,正焦灼时,不经意突然看到了什么,沈胭娇眼睛一下子亮了。
“找到了!”
沈胭娇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对面一个小摊子。
沈晏松将自己的马鞭丢给车夫,下了马也跟着走过去。
看到这个摊位时,沈晏松直接无语了。
简陋的摊位上,并没有人,只有拉的一个字幅,上面写着一行字:死的医不活,活的能医死。
“你确定?”沈晏松觉得十分荒唐。
沈胭娇却顾不上回应他,她正急急向四周人打听:“这摊位上的老先生哪里去了?”
“姑娘问那个酒疯子?”
终于有一个正收拾摊位的小贩回了一句,“听说他这两日要去城西会一个旧友喝酒——这酒疯子不靠谱的很,摊子都不管了!”
“他何时去的?去了多久了?”
沈胭娇急切问道。
“半个多时辰了吧,”
那小贩想了想道,“骑着他那头小毛驴呢!那小毛驴瘦的要死,走路都是晃的——不过这时候只怕快出城了。”
“大哥哥我们快追——”
沈胭娇是真急了。
神医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沈晏柳的病等不得,她怕啊!
沈晏松无奈,只能急忙带着车马追向城门。
到了城门前,却见城门已经关了。沈胭娇心头一凉,正急的时候,就看到城门里这边路旁,有个发髻乱七八糟梳着的,上面还插了一根枯树枝当发簪的老头。
“我看到他了!”
沈胭娇大喜过望,“大哥哥,那边就——”
话没说完她一下子顿住了:
那老头面前,正站了一个身形清瘦颀长的男子。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那男子转过脸看了过来,沉冷的眼神在黄昏里分外清冽。
第9章 治病
沈胭娇此时一手掀开着车帘子,一手扶着车框边,露着半张脸看着那边那人,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下:
顾南章。
此时一阵风过,轻风卷起了顾南章的衣角,那人就站在那里没动,却偏偏像是随风卷过来一片压抑逼人的气息。
顾南章为什么会在这里?沈胭娇定了定神后,也有点琢磨不透……莫非前世顾南章结识这神医,比他自己说的要早几年?
“顾兄!”
沈晏松看到顾南章时倒是十分兴奋,“你如何会在这里?”
继而他就留意到了顾南章跟前的那个脏老头,不由眼底一片讶异:他那顾兄,竟然也信这个江湖郎中?
顾南章眼底精光微微一动,一笑走过来与沈晏松打了招呼,视线似是不经意般从沈胭娇脸上扫过。
他也没想到,沈胭娇会来这里。
算计?
这一次算计嫡姐落水没成?继而又想来这里,与自己有一番偶遇?
顾南章眯了眯眼,压下心底一点疑惑:他这次出来,可是与任何人都没讲过。这位神医,上一世他相逢恨晚,这一世,他才在回府办了一点事情后立刻赶来寻找这位奇人。
沈胭娇若不是为了他,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顾南章眼光沉沉,不动声色询问了沈晏松几句,很快得知,沈胭娇竟也是为了这个神医而来。
这就怪了,顾南章眼光一闪,倒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沈胭娇竟然已经知道这个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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