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当之无愧。
之后天子病体有些支撑不住,殿试草草结束,余下由几位殿中大学士完成了流程。
但今科状元已定,红袍着身,跨马游街之类……本朝也是一样环节,连赐宴,依旧都称琼林宴。
短短半日,无数京中百姓,看到了今科状元的真颜。
“老夫活了七十多,”
京中一位老人看到,感叹说,“第一次见到真如文曲星般的状元郎——”
比及上一次那状元的模样,再上上次……
哪一次的状元,都比不上这次的状元郎呐。
这才是文曲星啊,谪仙也不过是这般容貌气度吧?
京里权贵家族也都羡慕嫉妒,这状元郎名花有主,还是天子曾赐婚的,再好也联姻无望了。
可联姻无望,往状元身边塞个人,怕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一时间,京里的一些有心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六王爷府上,魏雨桐气恼地摔了一个茶盏。
上一次她已经摔过一次了,就是她挑出来的兰宝儿送过去,结果顾南章连人都没见,就拿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将人丢到斋院里去了。
这一次,她是恨顾南章这人,竟然中了状元。
本来六王爷之前还隐隐说过,他笼络的一个人,这一次有望推成状元……顾南章长得好,到时可以往探花郎上推——
谁知还是让顾南章得了状元。
她沈胭娇凭什么是状元夫人?
还矫情兮兮地跑到庄子里,做什么孤守三年的样子惹人怜惜?
可恨她在六王爷府上,虽得六王爷宠爱,也是拿她当侍妾来待的……可王府里,一直都没给她侍妾的名分。
王府上下,如今还称她是“魏姑娘”。没办法,王妃家世根基在那里,王妃不开口,六王爷也不去勉强王妃……
只哄着她。
可她在六王爷面前却不敢过分求名分,得宠便要知分寸,好在她也不求这一朝一夕,日子长着呢,当六王爷用不着王妃娘家的势力时,王妃早晚失了宠。
“姑娘莫恼,”
魏雨桐的心腹嬷嬷,笑着一边命人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一边小声劝道,“一个状元在王爷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说着笑了笑,又道,“先前姑娘让我留意的……那个韩府……今日府上已经被兵围了——”
魏雨桐眼中一亮:“当真?”
想到先前在王府见到那韩夫人时,那韩夫人对她们这些侍妾的脸色……魏雨桐勾唇笑了笑。
不止如此,先前她被魏夫人带着一起进京时,曾在元洲那一截,与韩府上两位从外家回京的姑娘同乘一个大船。
那时,当那韩大姑娘得知她只是魏夫人一个远房没落亲戚时,那看她的眼神都是鄙夷……
还将用过的一个胭脂盒送她,说什么怕是她没见过这等京城里的好东西。
呵。
魏雨桐此时先将对沈胭娇那点嫉妒压了下去,一笑对着嬷嬷道:“等着罢——等她们被发卖的时候,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去。”
第63章 问妾
这两天京城里, 先后两件事成了热门的谈资。
一个是新科状元的容貌,以及相关他天子赐婚、夫人佛前发下孤守三年誓愿的传闻,一桩桩都叫人觉得十分传奇。
二是刑部尚书犯了事, 尚书本人被斩, 府上被抄家。
真真一边繁华簇锦般叫人艳羡心热, 一边却又锁枷加身令人叹息冷定。
京巡营将韩府一围,里面顿时先是一阵死寂, 继而不久后便传来哭声震天。
街上早清了闲杂人等, 只有来回兵马呼喝。
韩府是大府, 府上几百口人。
韩尚书被斩,余下韩家男丁被流放边关, 成了苦力。下人仆妇们不必说,本就是韩家的家奴, 则被统一发卖了。所得银钱,也算在抄家之资这一类目上面。
韩家女眷, 则先被羁押,十日内充作官奴发卖。十日内发卖不了的, 连教坊司都不入,一并流放劳军。
这也是因韩家之前消耗或隐没了些资产, 无法追回,使得官家大怒。
由于这次并未株连九族,韩家还有一些姻亲或者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韩家女眷落难,想来会有人来花银子买去……
便有了这一出。
所得银钱, 自然一并算入抄家资产之内。
此时羁候所内, 一脸沧桑憔悴的韩夫人,看了看一屋子哭得都哑了嗓子的众人, 小声向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儿道:“一旦劳军,不如去死。”
这都不用说,女眷去劳军,那是生不如死。
“母亲,真没有亲朋买我们出去?”
大姑娘韩玉荷不甘心道,“若是有人肯买我们出去,也有一线生机。”
韩夫人苦笑:“世人都是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且这次发卖,官家是为了在我们身上最后榨一笔,这银子,咱们之前交付托管的那些首饰都卖了只怕也不够——”
之前她们也都分批将一些首饰银票费尽心机交付到了一些亲朋手里。
可是,一旦落难,谁能保证别人不昧了这些东西?
世态炎凉,那些所谓的亲朋,这时候不嘲笑已经算好了,还能多指望他们救助么?
就算有良心不昧已是万分难得,反倒人贴钱来买走她们,那真真没有多少希望了。
“便是买了我们出去,”
韩夫人静静道,“也是一辈子的官奴,赎身是没可能的,只能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受人践踏欺辱——不如一死了之。”
韩家的案子并不是冤案,不管谁做了皇帝,都翻不了案。
“母亲说的对,”
韩二姑娘小声道,“我当初就听母亲的话,备了点东西——我不想苟活于世……这东西,母亲与姐姐要不要?”
她备好了毒。
这羁候所她一夜也不想待。看那看守的兵卒,在推搡她们进来的时候,黏兮兮的视线就在她们身上来回扫视,怕是今晚难得清白。
听了韩二姑娘的话,韩夫人泪水直流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韩大姑娘却脸色一白,不甘心道:“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韩夫人摇一摇头。
不过她也没多说,这时候,死或者活,她也劝不了了。
韩二姑娘悄悄将一点粉末递给韩夫人后,而后毫不犹豫,直接将余下的一口吞了下去。
韩夫人也没迟疑,泪眼又看了看两个女儿,一咬牙也吞了下去。
韩玉荷惊惧万分看着母亲和妹妹去了,一时间吓得都快晕了过去……可到底不想死。
她还存着一点希望,先前她将一些东西悄悄托人交给了沈家大少夫人秦芷兰和王家的三少夫人郭宛宁,都算是她的手帕交。
若是她们能出手一起救她,是出得起这些银钱的。
这边的骚动立刻惊动了看守的兵卒,见是韩夫人和一位姑娘吞毒死了,不由又惊又怒。
觉得先前搜身太马虎,抬走了死人,便又让这满屋子女人,都脱了里外衣裳又检视了一番。
尤其到了韩玉荷这里时,那两个兵卒挤眉弄眼更是看着这边的狱婆搜身,一边还出口叫狱婆搜的仔细些。
就在此时,有婆子领了牌子进来,说是有人交了银钱,要买走韩大姑娘。
韩玉荷眼睛一下子亮了,这屋子别的女眷,都是一脸嫉妒。
等韩玉荷狼狈被带了出来,怀着一丝侥幸跟着那婆子才出了羁押的屋子,忽而又有一个兵卒,叫住那婆子,在那婆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又有主家要相看你,”
那婆子一脸揶揄看向韩玉荷道,“细皮嫩肉的贵家女,果然来挑的人多。没奈何,相看者价高者得,这是规矩——你进去再叫这家瞧瞧吧。”
说完,便带着韩玉荷进了一旁一个屋子。
韩玉荷进去了之后,一眼便看到屋子的正座上坐着的人时,脸色倏地一白:她记得这个女人,是当初英国公的长姐魏夫人进京时,带的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
“哟,韩大姑娘,”
魏雨桐赶过来,自然不是存心买人,而是借机磋磨这个当初看不起她的贵女,“别来无恙啊——”
韩玉荷震惊后便噗通一声跪在魏雨桐脚下,痛哭流涕乞求救命。
魏雨桐厌弃地皱皱眉,这种软骨头她磋磨都没了兴致。
不过听说,外面有人已经出高价买了韩玉荷后,她自然不能容忍韩玉荷就这么全尾全须地离开这羁候所。
“你们两个,”
魏雨桐一脚踢开韩玉荷,对自己带来的两个六王爷府上在她身边使唤的小厮道,“去替我查查,这韩大姑娘身上有无什么毛病——买东西么,自然要瞧个清楚。”
说完,她便起身走出了这屋子。
外面兵卒都知她是六王爷身边的人,一个个也都恭恭敬敬。
在魏雨桐那话一出来时,韩玉荷就吓得花容失色,大喊救命。
可哪里有人听她?
过了一会儿后,魏雨桐的两个小厮嘻嘻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的人瞧过了,”
魏雨桐冷笑道,“那韩大姑娘一身毛病,不堪使唤——我不买了。”
说完,带人施施然离开了羁候所。
韩玉荷再被人呼喝着继续跟着那婆子往外走时,身上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
等那婆子跟买家这个嬷嬷都在这边管事那里,走完了官奴买卖的文书,韩玉荷才被那出钱的嬷嬷领出了羁候所,上了一辆早已等在那里的马车上。
马车上,秦芷兰和王家的三少夫人郭宛宁,见到韩玉荷这情形时,都是大吃一惊。
“快披上衣裳,”
秦芷兰连忙将备好的一件斗篷披在了韩玉荷身上,“玉荷莫怕——”
她们自幼相识,也都跟着一个琴师女先生学过琴,多年的好友忽而落魄,她们自然万分疼惜。
“为何,你们为何来的这般晚!”
韩玉荷忽而爆发哭出了声,“早一个时辰,我也不至于——不至于落到这一步——”
秦芷兰和郭宛宁:“……”
谁知道她们两个顶了多大的压力,费了多少心思,才将韩玉荷买出来。没想到先落了一个埋怨。
不过想着韩玉荷遭逢大难,情绪难免失控,便都默忍了。
秦芷兰却想到了,她来之前,她夫君沈晏松还跟她又转了三妹妹的话。
三妹妹话里的意思,若她一定要救好友的话,是让她不要将人接回自己家中,只将人安置在庄子上,或者在京都里别的小偏院里……
日后再寻机会替她找个出路。
谁知等她对韩玉荷说起,先将她送到沈府在京都的一个小偏院里暂且栖身时,韩玉荷却又恼了。
“你我既是好友,”
韩玉荷哭诉道,“怎的如此狠心,是觉得我进不得你们家了是么?”
秦芷兰默了默。
“沈府大约不太方便,”
这时,王家的三少夫人郭宛宁忙道,“我带你回家吧——”
她们王家,不像是沈府这般清贵严苛,她嫁的也非长子,没那么太多规矩。暂时收留一下韩玉荷,也是有闲置屋子的。
韩玉荷有些怨毒地瞪了秦芷兰一眼,她是心里指望去沈家的。
可秦芷兰死活不松口,她也无奈,只能满肚子的怨气。
等郭宛宁将韩玉荷带走,秦芷兰回府的路上,跟自己的嬷嬷叹道:“若不是三妹妹提醒,我还真不留意,原来她是这种人。”
千方百计,又添了那么多银钱救她,没听到一句感恩的话,却一个不满意,便用那般怨毒的眼神看她……
秦芷兰心里已经渐渐冷了这份手帕情意。
回来跟沈晏松一说,沈晏松便笑道:“这世上,得意的不一定都是恶人,落魄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三妹妹提醒的对,你也尽力了——做人也不求声名,问心无愧便是了。”
“只是三妹妹这要在庄子上待三年,”
说起这个,秦芷兰就忧心,“这三年……岂不是辜负了大好的年纪?”
“这也没法子的事,”
沈晏松一笑道,“不过我看三妹妹倒平静——先前还不觉得,这两年越发觉得三妹妹真真是有些不同,大约是个能享大福气的人。”
说着,想到了什么,忙又道,“不过我听说,英国公世子大约是不成了——也就这几天的事。”
秦芷兰先是一惊,继而又皱眉道:“那是个浑人……可怜那世子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却嫁给了这等人。”
“准备道恼罢,”
沈晏松道,“到时三妹妹必定也要回去英国公府里一趟的——”
沈府和英国公府既然是姻亲,一旦那英国公世子没了,必定也要过去道恼的,那边府上也得累上几日。
……
此时英国公府上,英国公、钱氏,以及魏夫人等人,另有世子外家静安侯府的人,都在世安苑的厅里,皱眉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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