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葵抓住了顾羽弘的胳膊,心脏砰砰跳得极快,声音还带着惊魂未定,“没事,刚刚一个老鼠突然冲过来,我被吓到了。”
她定了定神,“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个地方又大又乱。”
顾羽弘看了一看自己手机剩余电量之后开了手电筒,昏暗的路面一下子变得亮堂许多。
“我开手电,你开一下地图app,我们先去陈寂最后的定位地址看一下,如果她不在那里的话再去那附近找一找。”
“好。”
唐葵点开地图之后才切身体会到陈寂之前的困扰,一方面这个地方信号极其糟糕,他们在地图上的定位点都时不时消失,另一方面巷子里有很多弯弯绕绕的地方在地图上没有显示出来,唐葵背后阵阵发凉。
“咻——”
前面传来口哨声,一个年轻人吊儿郎当地靠在墙上,他穿着脏兮兮的白背心和大裤衩,点着一根烟,视线一直黏在唐葵身上,赤裸裸的打量非常粗鲁无理。
唐葵条件反射地握住了顾羽弘的手,顾羽弘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将唐葵往自己的身后带了带。
他们俩加快脚步离开了那个人的视线,站在分岔口,顾羽弘问她:“现在走哪条路?”
“我们在地图上的位置好几分钟都没有发生改变,而且地图上也没有这个分岔口。”唐葵有些抱歉地说,“我是路痴,看不出现在应该往哪边走。”
“没关系,我来看一下。”顾羽弘示意他们交换手机,“你照着路,我来看地图。”
唐葵低头看着两只交握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她刚想松开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顾羽弘紧紧攥住,即使是在换手机的过程中也没有分开。
顾羽弘单手握着手机,拇指划了划地图,很快就做出了判断,指了指右边那条路,“往这边走。”
他们非常默契地配合着,顾羽弘方向感很好,即使地图拖了很多后腿,但他记住了陈寂的大概位置之后可以在巷子里穿梭自如。
唐葵跟着他走,心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她很享受独处的时光,以往遇到生活上和学习上的困难都会自己解决,这是她第一次尝到身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唐葵低头看着他们的影子,一高一矮,手连在一起。
手心相接处湿漉漉的,分不清是谁的汗水。
他们越走越深,这个地方人烟稀少,住户都大门紧闭着,只是隔音不好的门窗会泄出许多声响。
吵架、打牌、孩童的哭泣……多多少少缓解了唐葵心里对这个荒凉之地的一些恐惧。
前些天下了雨,这里积水很多,他们靠着地势较高的墙根走着,靠近一扇窗户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声响,木板床的嘎吱声、男人低哑的嗓音、女人染着情欲的□□。
唐葵听了只觉得面红耳赤,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唐葵感觉和顾羽弘之间的气氛都变得逐渐尴尬起来,走出去很远之后,她轻咳一声问道:“快到了吗?”
信号不稳定,他们在地图上的位置也时有时无,现在正好出现了,顾羽弘看了一眼手机,回答她:“应该就在这边了,我们在附近找找。”
“陈寂。”唐葵一边走一边喊着她的名字,“陈寂你在哪儿?”
巷子里很安静,声音可以传很远,他们很快就听见了不远处陈寂带着哭腔的回应声,“小葵。”
唐葵和顾羽弘对视一眼,循着声音跑去,在角落里发现了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孩。
唐葵蹲下去抱紧了她,陈寂靠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她非常轻柔地摸着她的背安抚好友,“我们来了,没事了。”
唐葵抬头看了一眼顾羽弘,他冲她笑了一下,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便利店亮堂堂的灯光似乎可以驱散心里的阴影,两个女孩面前各摆着一杯盒牛奶,唐葵小口抿着,暖意顺着食管流进了身体里。
“他把我带到这么远吃饭我心里是原本是有些警惕的,他解释是朋友在这边上班,还说巷子里有一家小餐馆很好吃,我就没有多想。”陈寂心情平静了很多,讲述着事情的经过,“那个小旅馆也是他朋友指路的,他们说那是最近的一家了,我对这边一点都不熟悉,只能跟着他们走。”
“他们怕是早就计划好了,我万万没想到他现在会变成这样子。”陈寂声音染上了一丝哽咽,“可是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我真的是太傻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现在心里空荡荡的,好难受啊。”
唐葵能理解这件事情对陈寂的打击,她揉着陈寂的肩角安慰道:“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那个他,并不是真实的他,他只是你心里理想型的化身,我们陈寂这么好,以后一定可以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
陈寂拉着唐葵的手,“小葵,今天谢谢你,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今天也要谢谢顾羽弘,你知道我是一个路痴,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找到你。”
顾羽弘给两个女孩留了非常充足的私人空间说着体己话,自己坐得远远的。
唐葵看向坐在便利店门口落地窗前的男生,他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背影非常挺拔俊朗,很容易让人不自觉产生依赖感。
学校寝室有门禁,他们在便利店休息了一会儿就学校了,顾羽弘把两个女孩子送到了寝室楼下,唐葵示意陈寂先上楼,她有话对顾羽弘说。
门禁前的女生宿舍楼下是约会圣地,他们俩隔着一大段安全距离面对面直直地伫在那里,在周围几对抱在一起黏糊糊说着话的情侣之间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唐葵语气非常诚恳,“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过两天我请你吃饭。”
“好啊。”顾羽弘非常爽快地应下来,“那我等你请客。”
唐葵听见他这么说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最不喜欢欠人情,如果顾羽弘推拒的话她会不知道怎么办,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得很开心。
“上楼吧,时间不早了。”顾羽弘在她前面晃了晃手机频幕,还有十分钟就到门禁时间了,“我还要赶回男生寝室那边。”
两人告别之后唐葵就进了楼里,走到拐角的时候,唐葵下意识地扭头,意外看见催她上楼的顾羽弘依然站在原地。
看见唐葵回头之后顾羽弘冲她挥了挥手,唐葵勾起了一个笑容,消失在了拐角处。
第10章
唐葵回到家之后,莫莫已经睡觉了,她把小黄鸭放在莫莫的枕边,亲了亲她的额头。
孩子没睡太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唐葵之后喊了她一声:“小葵。”
看见床头的玩偶之后,莫莫很兴奋地抱住了小黄鸭:“哇,小黄鸭!小葵给我带了礼物吗?”
唐葵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这是一个叔叔送你的礼物,莫莫喜欢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软绵绵地说道:“喜欢,小葵有没有替我谢谢叔叔?”
“当然。”唐葵摸了摸她的脸,“宝宝快点睡觉吧。”
第二天下午,唐葵和事务所的同事一起飞去了S市。
人来人往的机场喧闹又嘈杂,唐葵拿完行李之后在附近等着同事。
“唐葵!”
熟悉的声音让唐葵僵在原地,她缓缓回头。
陈茹娅就站在离她不到两米的距离,一脸诧异地看着唐葵,她的手边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唐葵捏着行李箱的杆子,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
大二即将结束的时候,唐葵像往常一样周末回家。
唐葵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个懒腰,她准备上个厕所就睡觉,客厅里的灯已经全部被关掉了,黑乎乎一片,看来陈茹娅和任威也已经休息。
唐葵蹑手蹑脚地走向卫生间,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他们睡觉。
靠近主卧的门口唐葵才听清里面传来的女人的呕吐声和冲水声,她的心脏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快步走向前,条件反射想要敲门询问情况。
可是指关节轻扣了一下就停了下来,轻微的声响被主卧厕所里的动静盖过去了,唐葵手握成拳抵在门板上,任威在里面,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现在就进去。
可是陈茹娅似乎越来越难受,听着里面的声响唐葵的心也揪得越来越紧,她顾不上这么多了,砰砰敲响了房间门。
“小葵?”门内传来任威的询问。
“我妈她怎么了?”唐葵焦急地问道,“你帮我开一下门。”
没有传来任威的答话声,唐葵着急地把耳朵贴在门上,隐隐约约听见女人对男人说别开门,她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唐葵鼻尖一酸。
任威高声对她说道:“小葵你稍等一下。”
陈茹娅渐渐止了吐,房门才被人打开,唐葵顾不得对任威道谢,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陈茹娅有些难受捂着胃部蜷缩在懒人沙发上,黑色的丝绸睡裙衬得她皮肤更加苍白,她的发丝被汗水沾湿,凌乱地贴在鬓角,眼睛红红的,眼角泪水的痕迹还没有干。
唐葵的心跳和呼吸都乱了,看见她这么难受的样子她的眼眶都发胀,她跪坐了陈茹娅的身边,拉起她冰凉的手,问道:“妈你怎么了?怎么吐成这个样子?”
陈茹娅抽出自己的手按在胸口,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看上去像是恶心劲儿又涌上来了。
任威拍了拍唐葵的肩膀,“照顾一下妈妈,我去端杯热水过来。”
唐葵拨开她额前挡住眼睛的湿漉漉的头发,动作轻柔地擦掉了她额头的汗。
过了好一会儿,陈茹娅才缓过来,拉过唐葵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声音虚弱又嘶哑,“我没事的,这几天吐了好几次,应该是胃病又犯了,已经吃过药了。”
唐葵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难受到根本说不出话。
在她小时候陈茹娅为了养家糊口工作非常忙碌,忙起来连饭都吃不上,这么糟蹋自己身子好几年之后染上了胃病,吃点不干净的东西就上吐下泻的。
唐葵在家的时间少,以为她的胃病有一段时间没有复发了,现在看来就算生活情况好了之后也没有缓解的趋势。
唐葵的脆弱和难过根本藏不住,陈茹娅挣扎撑起身子,捧起了女儿的脸,母女俩的脸颊贴贴,“我真的没事,就是吃坏东西了。”
这时候任威端着水杯走了进来,陈茹娅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回学校,要早点休息才好呀。”
唐葵站了起来,“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叮嘱道,“如果情况不见好的话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真没事。”陈茹娅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赶紧回房间睡觉。
看着他们的房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合上,陈茹娅有些强颜欢笑的脸消失在了门后,唐葵觉得自己身体的里力量都被抽走了。
她扶着墙走到卫生间,小腿重重地撞上了椅子角她都感觉不到痛。
“啪嗒——”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上。
哗啦啦的水从龙头一泻而下,拍打着大理石制成的洗手池,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也盖住了唐葵的抽泣声。
第一次发现陈茹娅胃病的时候是在高中,租来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那一周她晚上在睡梦中都能隐隐约约听见有呕吐声,但是白天的学习实在是太累了,她还没有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就又昏睡过去。
直到有一天失眠,她冲到卫生间才发现陈茹娅的呕吐物里甚至染上了血丝。
唐葵本想请个假陪母亲去医院,但是陈茹娅怎么都不同意,从医院回来面对女儿的询问也只是说是轻微胃病。
母亲上班之后唐葵从抽屉里摸出了她的检查单,医生的检查单上全部是她看不懂的名词,到网页上搜索出来的都是很吓人的病症,那些古怪的词就像是一根根针在她的心上扎出了一个个的洞。
她把那些东西抄下来,字迹一向以工整著称的她那天的字就像是小虫在爬。
唐葵拜托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给家里的医生父母看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有点严重,一定要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定期复诊。
将洗手池里的水蓄满,唐葵将脸伸入水中,令人窒息的缺氧感逼走了大脑里杂乱无章的念头。
以前有人开玩笑说她就像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女战士,没有软肋,所向披靡,其实她有的,她的软肋就是陈茹娅,她唯一的家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真正爱她关心她的人。
关于母亲的任何一点小事都能牵动着她的所有情绪。
唐葵直起腰,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湿了她的睡衣,她从镜子里看见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将池子里的水放掉,双手撑着洗手池,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她的视线一偏,无意间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根反扣着的验孕棒。
那是垃圾桶里唯一的东西,白色的验孕棒放在黑色的袋子里刺痛了唐葵的眼睛。
唐葵搭在洗手池上的手猛然收紧,她的脑海中突然间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家里发现验孕棒,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席卷上心头。
她机械地蹲下身,听见了膝关节发出的咔哒一声响。
验孕棒的正面是上帝的宣判,她一下子没有办法聚拢心里那点仅存的勇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把那它捡拾起来。
一条杠。
一种怪异又荒谬的想法涌了上来,唐葵猛然间拉开洗手池里被人匆匆忙忙关上但却不小心留了一条缝的抽屉,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全新的验孕试纸和验孕棒。
除了有意备孕的人,有谁会在家里备上这么多东西了,这段时间陈茹娅行为上的异样也得到了很好的解释,她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说服自己了。
头脑中一阵阵眩晕让她失去重心,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唐葵靠着卫生间的墙壁,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唐葵很想冲进陈茹娅的房间问问她值得吗?值得四十多岁冒着生命危险再次生育?值得将她这个十多年来唯一的家人抛之脑后,都不愿意跟她商量一下吗?
她还想问一问,曾经家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明明即使是一点小事她们都会互相商量的,现在的她究竟被陈茹娅放在了什么位置?
但是她没有开口的勇气。
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凉意传到四肢百骸。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有了想要一个孩子的打算,但不到两个月后,新的生命顺利地来到了他们身边。
还没到周末,唐葵就接到了陈茹娅的电话,让她今晚回家吃饭,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露台的玻璃门是虚掩着的,唐葵轻轻推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陈茹娅和任威。
看见他们两人的互动,唐葵的一声“妈”梗在了喉咙里。
任威蹲在陈茹娅的身前,小心翼翼地耳朵靠近她的小腹,轻声问道:“怎么没动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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