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没有留给宋长修解释的机会,转身便快步离去了。
独留宋长修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在京城做过什么事吗?
他根本没去过京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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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穆修换好衣服后,火速冲到隔壁院子。正好在院中活动筋骨的辛狸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疑惑地循声向门口望去。
须穆修喘着粗气,径自推开门,看见院中人时不由愣了愣。
辛狸并未穿平日钟爱的束腰紫纱裙,而是一袭浅粉衣衫。发髻换了样式,不是平日的散发和小辫,而是两束发髻盘在头的两侧,活像竖起的狐狸耳朵。
须穆修看得愣神。
辛狸看着眼前人,亦有些恍惚。须穆修头发还没来得及束,换上一身玄色衣袍。与她亲眼目睹的和他的第一世中,初见的模样别无二致。
她一时有些难以分辨,眼前的人是关湘别还是须穆修。
然而下一刻,须穆修已经从愣神转化为惊喜,眉眼之中还夹杂一些羞涩。他有些紧张,别扭地夸赞道:“辛、辛姑娘今日有些不同。”
末了,他又顶着张泛红的脸语无伦次道:“今日特别好看......不对,你平日里也很好看,但今天好看得不太一样......”
看着眼前青涩的少年,辛狸失笑。
好吧,还是那个熟悉的傻小子。
阳光柔和了她的眉目。美人倾城一笑,竟无端给须穆修一种熟悉的感觉。
辛狸上前一步,一双狐狸眼倒映着他的面容。她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缭乱的衣襟:“不必叫我辛姑娘,唤我辛狸即可。”
须穆修愣愣地点头。
辛狸心念一动。
若说她以前是个木头,耳聋鼻塞嘴哑——一窍不通。可现在,经附身于初锁的几个月时间,她非常清楚,自己对须穆修是有些不同的。
而且,她如今完全能分清自己和初锁,以及须穆修和关湘别。
话本子里总有人纠结于追随一个人魂魄的转世,从而创造了几生几世的爱情故事。当那些小姑娘看完这种故事后痛哭流涕的时候,辛狸总是嗤之以鼻。
在她看来,转世的前后并非同一人。转世之人除了容貌外,家世、经历、成长环境无一相同,因此她从不屑于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说法。
哪怕她前四世都与须穆修的前世在一起,那又如何?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她是,须穆修也是。
若非事关苍生存亡问题,她甚至都认为雷神霜和自己没多大关系,根本不会搭理阏逢境里那些麻烦的东西。
不过......
辛狸抬眼,对上少年的眼眸。须穆修浓密的眼睫在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轻颤,像夜间扑火的飞蛾。
她微微勾唇。辛狸现在觉得,或许她放任自己喜欢上他,也不会有什么。
毕竟须穆修这么喜欢她。
“那、那那辛姑娘,确认你没事我、我就放心了。”须穆修招架不住被辛狸这么看着,慌乱地退后两步,差点左脚绊右脚来个原地摔。
辛狸好笑地看着他。
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出了糗,须穆修咽了咽口水,故作潇洒地对辛狸摆了摆手,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辛狸也没拦。
慌张疾走的须穆修没注意看路,一出门便撞上一人。被撞上的祝紫罗往后仰了仰,随后站稳了脚。
须穆修脸盲抱拳:“对不住对不住……”
他抬起头,看清自己撞到的是谁后猛地倒吸一口气:“师娘……”
祝紫罗眉头紧蹙。
须穆修这才想起宋长修还没与祝紫罗在一起,连忙改口:“祝前辈!”
祝紫罗打量他片刻,冷声说:“你便是宋长修的徒弟?”
须穆修愣愣地点头。
祝紫罗哼了一声:“毛头小子。”
第50章 忆往昔
说完, 祝紫罗也不顾须穆修的反应,绕过他便走进了院内。辛狸听见脚步声,以为是须穆修又折返回来了, 便继续自己的热身动作:“怎么了?”
“是我。”祝紫罗道。
辛狸回头, 看见来人后有些愕然。
“我是你父亲的旧友。”祝紫罗介绍自己道。她迈出几步,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些名贵药材:“这些你拿着,回头补补身子。”
辛狸并不知父亲与还与棍仙祝紫罗是朋友,意外之余推脱道:“多谢前辈,但不必了,我也只是劳累过度。”
“给你你就拿着。”祝紫罗强硬道。
两人几番推脱, 最后还是辛狸松了口,答应她收下。祝紫罗表示既然她并无大碍,那她就先离开了。
辛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思忖了片刻。
她曾在十二神殉道的场景中看见隙神墟的脸,正是司商陆的师父,鹿天门的长老——聂故城。
如今她所知的, 自己身边的神的转世之人共有八人。即明柳、明竹、桓悦竹、初拾兮、虞落烟、司鹤、聂故城,以及她自己。
余下不知身在何处的四人中,火神烨及水神沉的面容她都见过了。倘若有朝一日, 这两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必能认出他们。
只不过......阏逢境完全没给她关于金神镜和冰神冶的提示。
哪怕她已经亲眼见过众神的身影, 仍分辨不出这两位的性别。相当于她对这两位一无所知。
从此刻开始, 她身边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十二神的转世。无论是岌岌无名之辈, 还是名声显赫之人,皆有可能。
她得观察一下祝紫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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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黑了, 夜幕降临。
刚结束修炼的辛狸一睁眼,便觉夜间有些凉意。她从地上站起来, 拍了拍长裙的后摆,忽然想起来一个严峻的问题。
她的母亲是虞落烟,而虞落烟是天阴之体,靠着阴魂血咒救下了命悬一线的父亲。
那阴魂血咒召出来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不容于天地,且不属神、妖、人三道的东西。
阴魂血咒的咒语并不难知道。自古以来,天阴之体的人不少,使用他们与生俱来的“阴魂血咒”自保的人也并不是没有。
辛狸回忆了一下阴魂血咒,最后从里边提取出几个关键词:九幽阴兵、三魂九魄、十生不悔。
九幽,九幽......
辛狸猛然想起在环境中设身处地经历的那场大战,想起那些不人不鬼、无穷无尽的东西。
虞落烟当年召唤出来的,不会是鬼幽吧?
如果当真是鬼幽,那麻烦可就大了。这就说明天道经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反而以“天阴之体”为连接诡域和人间的桥梁。
若真如此,无数鬼幽都可以通过“天阴之体”,跨过天道经霍乱人间。指不定哪天,再出现一个天阴之体使出阴魂血咒,那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连一年都没有了。
辛狸眸色深了深。
至于三魂九魄......鬼幽没有自主意识,但辛狸猜测,他们并不愿臣服他人,否则也不至于拼了命地想要出来。
想要召唤他们,应当要付出些代价。
比如说,魂魄受损之类的。
下午时,顾青衫已经来找过她,将自己于道神玄的部分对话告知于她。包括在她身为“虞落烟”死去后,并没有入轮回道往生一事。
辛狸撇嘴:“她不是我娘吗,怎么不找我说,要找你这个外人。”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虽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与母亲对话,但却是辛狸从小渴望的。
毕竟从小就没人跟她提过她的母亲。
“我被齐云山武脉选中,也算是继承了她的神力,”顾青衫温和地眯着眼宽慰她:“阏逢境那个地方说是混沌也不为过。或许她暂时感应不到你。”
辛狸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现在再回忆起顾青衫叙述的与道神玄的对话,她很难不多想。是否是因为召唤鬼幽导致她元气大伤,才一直躲在秘境中修养的?
至于十生......
水神沉亲口告诉她,人只有十世轮回。这个无需多想。
辛狸抿了抿唇,思绪飘出很远,不愿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么血影楼为何要追杀父亲呢?
融合灵根固然难见,曾经也有户人家绑了融合灵根之人放干他的血拿来炼器。可血影楼修习诡道,对武器一道并没有那么执着。
何况融合灵根虽然珍贵,但也仅仅体现在炼器之上。余下的天赋异禀皆只对本人有效,旁人根本夺不走。
若说血影楼是为了利用融合灵根,也太牵强了。
血影楼当年为何不断作妖,想要确认父亲辛霍融合灵根的身份?
又为何说“辛霍死,血影楼生”这种话?
正当她想不通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辛狸被打断思路,轻叹一口气。她这一方小院,今天还真是热闹。
门外那人的声音试探性传来:“有人在吗?”
“在,”辛狸修练一天,此刻身心俱疲,只能朗声应道:“门没锁,一推便能进来。”
回应她的是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片刻后,辛狸看见须穆修走了进来。他提着一个多层餐盒,轻轻放到辛狸身旁的小桌上:“辛...狸,我猜你应当还没用膳,应该饿了吧。”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饥饿感顿时自小腹传来。她闻到餐盒里的香气,有些好奇:“这里边是?”
“我给你点了炸年糕,还有羊肉汤和米饭。你看看,要是你不喜欢,我再去给你买别的。”
辛狸眨眼:“喜欢。”
须穆修闻言愣了愣,红着耳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走到辛狸面前,扭捏递给她:“方才在路上看见不少流萤,顺手抓了几只给你。”
辛狸接过,放在手中把玩。须穆修递给她筷子,她非常自然地一手接过。
等辛狸准备开吃时,征求须穆修的意见:“我能把它们放了吗?”
“你来决定,我没意见。”
辛狸点点头,将琉璃瓶的瓶塞拔开。几只闪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争先恐后地挤出瓶身,向各处飞去。
辛狸愣在原地,忽如暗室逢灯,一下子便想明白了细枝末节。
血影楼修行诡道,汲取的是鬼幽的力量。倘若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得知鬼幽还存在,或者痴心妄想地想要重开诡域呢。
那么他们对父亲赶尽杀绝的原因便只有一个。
诡域是瓶身,外界是人间,父亲便是阻隔两者交汇之处的这瓶塞。只有将瓶塞拔出,里边的流萤才得以重见天日。
父亲是阻挡鬼幽来到人间的唯一阻碍。
须穆修见辛狸整个人定住,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辛狸整个人都异常激动。虽然以上都是她的猜测,可万一是真的,对她而言简直意义重大。
一方面,她可以告诉父亲当年事情背后的真相,让父亲多做提防。另一方面,她可以合理怀疑有十二神的转世在血影楼中。
她整个人眼睛亮了亮,蹦起来抱住须穆修,语气兴奋:“不愧是真龙转世,跟你待在一起总是好运连连啊!”
须穆修忽然被抱住,整个人都僵化了。
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辛狸也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肯定迟早有一天会和他说起两人的前世过往,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何况,她要怎么和他说自己作为初锁时做的那些蠢事啊?
辛狸心虚地咳嗽一声,默默松开了抱着须穆修的手。
须穆修感受到她的离开,有些慌张地将吃食端出来一一摆好,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无邪:“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还是先把这些吃掉吧,免得饿着。”
辛狸点点头,坐下来乖乖吃饭。
天空泛着藏蓝,无数星星点缀其中。
世间静谧,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再无别的声响。
辛狸的确饿了一天,此刻美食就在眼前,只顾着大口炫饭。也就不曾注意到,一直含笑看着她狼吞虎咽的须穆修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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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品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爽。
他醒来的相对较晚,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去看看明柳的伤势。他清楚的记得,在对付那些怪物时,明柳的肩膀和小腿皆受了伤。
然而走到明柳庭院门口时,却撞见她和一位男子有说有笑。
男子身着鹿天门门派服,看向明柳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喜欢是最难遮掩的东西。
长孙品轩一眼便看出,这人对明柳心思不纯。他本想冲上前去,可迈出步子后却硬生生止住了。在明柳的心中,他的印象本身便算不上好。若此时再轻举妄动,恐怕要得负分了。
他一挥袖,转身去了隔壁司商陆的房间。
司商陆看见是他来了,递给他一杯已经倒好的茶水。正在气头上的长孙品轩想都没想,直接端起来一口闷了。闷完之后只觉透心凉,诧异道:“你这茶怎么是凉的!”
“噢,”司商陆淡定得不像他自己:“因为自我醒来时便倒好这一杯,一直等到现在。天色都快黑了,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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