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师弟?”
辛霍收起回忆,转过身,对上暮云疑惑的面孔。他一副才回神的样子,迷茫道:“啊?”
暮云也疑惑:“我方才问你话呢。此去又是一人独往吗?”
独往吗......
他摇头:“不是。”
“哦。我就知道……”暮云自顾自,而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喊道:“什么!”
“不是,我跟师姐一起去。“
暮云皱眉:“你哪来的师姐?”
辛霍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暮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唯一一个比辛霍更早接触道法的门内女弟子——虞落烟。
他声音颤抖,试探道:“不会是虞落烟吧?”
沉默回应了他。
暮云感觉自己世界碎裂。
他初见辛霍时他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院中游荡,他还以为这是外来人,上去和他打了一架。万万没想到小师弟竟然守口如瓶,对自己与虞落烟相识一事只字不提。
虞落烟,那可是虞落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人的虞落烟!
她竟然要和自己师弟一起历练,还不带上自己!!
并不知道暮云心理活动的辛霍做出了更加雪上加霜的举动。他从暮云怀中夺回自己的不染剑,并拿出帕子轻轻擦拭。
暮云气得想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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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辛霍早早到达,拍拍衣服坐在地上,头倚在一旁的树上,开始发呆。
衣料摩挲声响起。
虞落烟从他倚着的树上跃下,脚尖点地,落在他面前。
她如以前那般穿着浅紫衫袍、头发微微拢起,向上挑的眼眸中乘着点点困意。
霎时,岁月将辛霍拉回三年前。
一样的飞身而下,一样的倚树休息,一样的......惊心动魄。
这一次,他终于感受到了当年因为疼痛和警惕而忽略掉的东西。
——他的心动。
第10章 桃源村
虞落烟如约带着辛霍下山了。
山下有一村,名曰桃源村,有世外桃源之意。此地在齐云山地界之内,受道士们管辖,无人来扰、无鬼敢闯,村民们生活也不受压迫,邻里间相处十分和睦。
其实村子不大,但辛霍是头一次来。
准确来说也不算第一次,当年他拜入齐云山时也有路过此地。然而他求学之心急切,没在这多留就是了。
所以这番拜访此地,势要多留几日才行。
“你用过食了吗?”虞落烟问道。
辛霍摇头。
虞落烟挑眉,示意他跟着自己来,随后轻车熟路地带他拐到一处小巷中。
小巷热闹非常,道路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早茶摊、水果摊,甚至连武器铺和裁衣铺都有。
道路中间是来往的行人,还有一些孩童嬉戏打闹。
倒是有些繁华之意了。
辛霍跟着虞落烟踱步走进去,一些村民也注意到了他们。认出来人后,村民们面上顿时升起盈盈笑意,纷纷凑过来。
他们二人瞬间被包围了。
周围的村民们都拿出最热情的态度,纷纷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小店来坐坐。
辛霍正云里雾里,一个仅过辛霍膝盖的孩童不知何时挤了进来,轻轻扯了扯虞落烟的下摆。
虞落烟低头看去,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女娃娃正眨巴着杏仁儿大的眼睛,清澈的黑眼珠中闪闪亮着光。
她紧张地抓紧了虞落烟的裙角,将她的衣裙揪得有些皱了。半晌,稚嫩的童音响起:“姐姐,你是道女仙吗?”
看着这副可爱模样,虞落烟笑着蹲下身,刮了刮她的脸颊:“是呀。”
“哇,”女娃娃表情满是崇拜,仿佛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紧张:“姐姐,你好漂亮!”
这时,一个妇人从人群中挤进来,一把抱起她,语气带着歉意对着虞落烟道:“对不住对不住,让道女仙看笑话了。”
“无妨,”虞落烟看向她怀里的孩子:“这孩子的气息,有些熟悉。”
听到这话,妇人掂了掂孩子,笑道:“她刚出生时周身奇寒,是您救了她一命。冥冥缘分,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见您,也难怪这孩子见您亲。”
这么一提,虞落烟倒是想起来了。
那是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虞落烟正坐在自己建的竹园中发呆,便听到凄厉的婴儿啼哭声。
怪她听力太超乎常人,待她找到哭声来源时,已经走出好几百米了。
推开房门,入目的是个婴儿,且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方一踏入房中,便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连打在屋檐上的雨水,都受到寒气的感染,霎时结成冰了。
而这寒气的来源竟是这个尚入襁褓的婴儿。
偏偏虞落烟身为天阴之体,却有至暖之气。她的一招阳春白雪,能让枯木逢春,让人再少年①。
于是她逼走了这孩子体内的寒气。
说来也怪,这孩子的体内竟像是荒芜的冰原,寒气无穷无尽。整个过程,虞落烟用了整整五日,后因为力竭险些晕倒在地。
没想到一转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虞落烟突然想起,当年还没问过这孩子是何名姓。于是她道:“她叫什么名字?”
妇人应道:“姓初,名拾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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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过后,虞落烟带着辛霍进了一家汤面铺子。
“爷爷,来两碗面,老样子。”
炊房中缓缓走出一个佝偻着背,头发泛白的老人。
他笑得和蔼:“小烟来啦。”
辛霍看出他们是旧相识,问道:“师姐,你平日总是来此吗?”
老人听到他这话,边替他们摆好餐具边道:“看来小兄弟也是齐云山之人啊。”
辛霍点点头,抱拳道:“在下齐云山辛霍。”
他这一抱拳吓了老人一跳,老人忙摆摆手:“对我就不必如此客气啦。”
说完,转身进了炊房。
不一会儿,浓厚纯裕的香气悠悠传来,勾起了辛霍的好奇。
两碗满满的清汤面摆到他们面前。
虽是清汤,卖相却实在是好。辛霍这连鸡鸭鱼肉都唤不醒的食欲,久违地被这汤面唤醒了。
他正准备下筷时,老人又拿了一碟辣酱过来。
辛霍动作顿住,然后云里雾里地看着虞落烟挖了几大勺放进她自己面前的碗中。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解释道:“啊,这是我的习惯。你想要吗?”
齐云山三年,辛霍早已忌了辛辣一口。加上他嘴刁,平日吃东西就是为了饱腹,根本不愿细品其中滋味,只觉味同嚼蜡。
今日馋意浮现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别提让他吃辣了。
然而看着已经开吃且吃得痛快的虞落烟,他犹豫再三,还是挖了半勺放进自己碗中,试探性吃下。
醇厚浓郁的汤汁和炸裂的辣味在他口腔之中碰撞。
他属实没有想到这辣酱竟然这么辣!
俊美的脸瞬间涨红,他口齿不清道:“腿……哪有腿......!”
虞落烟还在专心吃面,听见他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应道:“你说什么.....”
入目的是一张通红的脸。
虞落烟对天发誓,她实在是想忍,但确实忍不住。此时就算是她爹虞庭松坐在这,看见这一幕,也难保不笑出来。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落烟发出一声惊天爆笑。
辛霍被辣得半死不活还被嘲笑,内心虽然窘迫,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水缓解这感受。
于是他又道:“腿......”
一旁的老人看不下去,端着一碗水放到他面前。
辛霍一饮而尽,终于感觉辣味没有那么冲击了。
还在笑的虞落烟反应过来:“原来你说的是水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辛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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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辛霍漫无目的地在村内闲逛,也常帮村民排忧解难,而虞落烟也就一直陪着他。
本也是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未曾料到有人竟然追到这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曾在辛霍下山历练时与他交过手,败在辛霍手下的司鹤。
彼时辛霍还在砍竹子。
此前虞落烟带他回了自己的竹园,其实它已经有些破败不堪。但虞落烟本就风餐雨宿,根本不在意。
反倒是辛霍看不下去了,每日有空就砍砍竹子,决定帮她修补一下。
虞落烟听到他这个想法后支支吾吾同意了,然后再三警告他,不许把她的住所告诉任何人。
辛霍应了,内心却在窃喜。这表明他是整个齐云山唯一一个知道虞落烟落脚之处的人。
直到司鹤找上桃源村,在村内大肆打听他的消息,他才叹气站起身。
虞落烟正巧睡醒,出门看到他要出去,问道:“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吧。”
言下之意是现在出去吃饭太早了,晚点我们再去吃吧。
这些时日,都是两人一起用膳,早已成了习惯。
听出她的意思,辛霍眼睛弯了弯,向她解释:“有人来找我,我和他去比试一场。”
虞落烟还没完全睡醒,揉了揉眼睛,非常有责任感地嘱咐:“哦,那你们别在村子里打,这一片是我护着的。”
辛霍点点头,转身要走。
“慢着。”虞落烟叫住他:“我改主意了,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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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鹤将辛霍视为一个厉害的对手的原因,是因为曾败在他手下。
而如今他已破瓶颈,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辛霍再比一场。
当然,他上不去齐云山,只能侥幸来村子里找找。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辛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做好奋力一战的准备,道:“来吧,今日我绝不会再输给你!”
未曾想辛霍擦着他的肩走过,只留下认真的司鹤和寂寥的风。
司鹤:?
司鹤:“你什么意思?”
辛霍边走边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打。”
司鹤妥协了,刚要迈步向前走,又有个姑娘擦着他的肩走过,三步并两步走到辛霍身边。
司鹤:“那你带个姑娘是什么意思?”
虞落烟回头,不耐烦道:“你走不走,废话这么多。”
司鹤这才看清虞落烟的容貌。
实在是……美得摄人心魄了。就此容貌,若他是帝王,哪怕为此倾城,甚至倾国,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可惜他不是见色起意之徒,也已经与心仪之人订了婚。
司鹤快步向前,跟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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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路来到荒郊。
此地仍在齐云山百里内,所以虞落烟并不算越界。
虞落烟看向辛霍:“需要我帮你打吗?”
在她心里,这还只是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的毛头小子。
辛霍无奈地从嗓子里闷出一声笑,低头看向这个头顶只到自己肩膀的姑娘。
“师姐,别担心。”
他上前一步。
“我只是打不过你而已,”辛霍的声音传入虞落烟的耳中:“至于旁的人,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司鹤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啧了一声,举剑一跃而起,向着辛霍劈来。
辛霍对着上空喊道:“不染!”
一柄长剑撕破苍穹,越过山林,越过人群,越过长河,直奔辛霍而来。
第11章 止乎礼
那是震撼人心的一战,是震颤江湖的一战。
同样,也是辛霍和司鹤成名的一战。
放眼太古至今,从无一人能徒手唤剑。而不染翻山越岭,划破长空只为远赴辛霍一人召唤。
更震撼的是,他一人一剑,竟劈出了霜花之势。
边月随弓影,胡霜拂剑花。
永寒剑阵。
哪怕没有月光加成,仍有霜花之形,至美,也至绝。
身附时间灵根的司鹤已然是这辈青年中的佼佼者,却被辛霍一剑逼得倒退几步。
司鹤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再来!”
说着,朝虚空挥出一剑。
霎时,空气静止,万物寂静,连远方嘈杂的人声都暂停了。溪水不再流动,飞鸟不再飞翔。
整个世间行动的,只有司鹤一人。
忽然,万物回归原本的轨迹。而当司鹤的剑指自己时,在辛霍看来,也不过眨眼之间。
千钧一发之时,辛霍飞身而起,司鹤紧随其后。
只见辛霍身姿轻盈,脚步盈盈点于树干之上,在几棵高树间穿梭。
司鹤一直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掐出几道诀,喊道:“你躲什么,出招!”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辛霍稳稳落地,转过身抱臂看向他。
而司鹤整个人如同被什么禁锢住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了。
司鹤挣扎几下,发现自己动不了,怒火中烧:“你这是什么妖法!”
辛霍慢悠悠走回到一旁的虞落烟身边,替他解答道:“道家法阵之一,释艮阵①。”
“卑鄙,”司鹤瞪着他,语气充满鄙夷:“你约我来此,是早就在这布下此阵了吧!”
“诶,你这人怎么张口就胡说呢。”
一旁的虞落烟听不下去了,上前几步到辛霍落地前踩过的树前,虚指了下他踏过的位置,道:“这,是阵点之一。”
说着,她又指了指辛霍脚尖点过的几个位置:“诺,这些,都是阵点。自己技不如人,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鹤听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不懂道法,却也知道布阵过程困难且复杂。辛霍能在打斗间无形布下阵法,说明他修为确实在他之上。
思及此,他语气中带着些恭敬:“是我狭隘了,对不住。”
辛霍还在勾唇看着替自己说话的虞落烟,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
虞落烟回头就看见花痴地看着自己的辛霍,也愣了一愣,但很快如没事人般指着司鹤道:“把阵撤了吧。”
“啊,好。”辛霍照做。
身上失去威压的司鹤抖了抖肩膀,活动活动了筋骨,而后抱拳道:“这次是我输了。待我回去修炼一番,有所成时,便再来找辛兄切磋。”
在司鹤转身要走时,辛霍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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