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姑姥姥一家过来拜年,早点睡。”
外公驼着背步履蹒跚,满面笑容地看着苏卿。堂屋昏黄的灯光照着他苍老的脸,花白的头发一根根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个场景,不知为何让苏卿有点想哭。她眨了眨眼,说:“喂完船长我就去睡。”
“它呀,都肥成一个球了,还喂。”
“喵——”洒家才不是球。
外公宠爱地拍拍猫头,语重心长跟苏卿说:“姑姥姥有个朋友家的孩子今年刚三十,在政府工作。我见过两次,小伙子不错,长相也配得上你,要不要找个时间见一见面?”
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
苏卿不知该说傅雪辞是乌鸦嘴,还是应该说他神机妙算。
“别了吧。”
“我跟你外婆年纪都大了,我们是怕……”
她真的很怕很怕听到这种话。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只要一想到这个家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就会被一种巨大的悲恸淹没。
“看您说的。”苏卿一手抱着猫,一手挽住外公手臂,撒娇到,“我有男朋友了,还怎么去见别人啊。”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外公直接笑眯了眼睛,连连道好,“好好,只要他对你好,我和你外婆没什么要求。”
“可是我有啊,”苏卿仰起笑脸,认真说到,“他必须也对你们好才行。”
傅雪辞无论在哪方面,都是非常完美的人选。
完美傅总陪着老爷子和大伯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回到房间,总觉得好像忘了一件什么事。
直到苏卿短信进来,头脑才清醒几分,还没问候女朋友新年快乐。
他身上还穿着居家服,歪歪斜斜躺在房间的沙发上,长腿伸到末尾都伸不开,半曲着搭在边缘。
屏幕上是苏卿美艳的脸,她怀里抱着船长,小家伙好像不太喜欢镜头,将毛茸茸的脸窝在她脖颈边。
浅粉色鼻子抵着她白皙的皮肤,别提多亲近。
傅雪辞拇指和中指摁在太阳穴上面揉了两下,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那副画面。那一处被他亲了千千万万遍,现在竟然被一只小公猫占领。
睁开眼,他回复信息:【宝贝,新年快乐。】
接着第二条:【照片很漂亮,但麻烦帮我转告船长,请它离我女朋友远一点。】
苏卿这会儿已经躺在床上,收到信息时正准备戴眼罩。随手扔到一旁,她抓起手机回复:【好的,收到,明天见面时我会跟它转达傅总的命令。请问还有其他嘱咐吗?】
傅雪辞:【说你想我。】
苏卿忍着笑,清清嗓子发了语音过去:“说~你~想~我~”
拉长了音还故意夹了一下,自己听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完全想象不出傅雪辞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静了好久没有回复,好家伙不是被吓跑了吧?
苏卿打下个?正要发出去,一段三秒的语音发了过来:“苏卿,我很想你。”
然后跟着又是一条:“语音我收藏了[胜利]”
“……你收藏它干嘛?”
“每天放一遍,提醒你要想我。”
感情她给自己发了个闹钟啊,“你怎么不提醒你自己?”
傅雪辞轻笑,说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想你这种事,不需要提醒。”
每分每秒,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
初一姑姥姥一家过来热闹一天,苏卿提醒外公外婆不要提相亲的事。两个老人家果然说到做到,姑姥姥主动提起也被岔开话题。
苏卿不由感慨,家里这两个宝真好带。
初二那天,温迎和陈寻知前后脚过来拜年。苏卿忙里忙外招呼他们,端水果去客厅的时候就听见外公外婆被逗得哈哈大笑。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温迎眉飞色舞告诉她:“我表弟昨天喝多了站桌上跳舞,把桌子踩塌了。”
苏卿也跟着笑,“没挨揍吗?”
“被我姨夫灌了一裤兜子雪。”说着她剥开沙糖桔,皮里喷出的汁一下呲到陈寻知眼睛里。
他嗷一嗓子捂住眼睛,“卧槽你故意的是吧?!”
真不是故意的,但是心里真痛快了。
沙糖桔扔进嘴里,在痛苦的哀嚎中她故意说,“这桔子不仅甜还懂事,专往该呲的地方呲。”
苏家三口笑眯眯不说话,都看出来这俩人在较劲。
很快到了中午,温迎还要去亲戚家拜年,不在这吃饭。
陈寻知每年都会过来陪外公喝酒,这会儿白酒都下去大半瓶。
苏卿剥了一只虾放进嘴里,随口问:“你这又是车厘子又是大龙虾的,发财了不是?”
陈寻知掰开一块猪蹄,红透的脸扯出一抹笑:“傅总大方给我打了一笔巨款。”
他摊开六根手指,“有这个数。”
“六万?”
“不是,他在你眼里这么小气吗?十五万!”
好好好,头一次见人有人这么比十五的,“我都不知道。这走的应该是他的私人账户吧。”
不然遇青哪有这个钱来付。
公账还是私人陈寻知不感兴趣,手肘碰碰她手臂,低声说:“下次有这好活,记得还找我。”
说完也不等回答,拿起果汁给外公外婆倒上,“来来来,祝福你们二老长命百岁,我们干一个!”
外公笑呵呵,“也祝你新年发大财。”
这话陈寻知爱听,仰头一口把饮尽杯中酒。
外婆看他喝得这么急,连忙劝到:“哎呀你喝慢点!”
陈寻知喝多了,回家时脚步发飘,要不是苏卿跟在旁边扶了他一把,脑袋差点撞到大门上。
“你小心点啊!”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陈寻知大着舌头忽然问她,“你觉得温迎那个男朋友怎么样?”
苏卿琢磨着,“人挺开朗的,其他的只见过一次面不太清楚啊。”
“你们女人,是不是就喜欢帅的?”
这话说的,“大哥,这还分男女?喜欢好看的不是人之常情?”
河童跟二郎神,闭着眼选都不会错吧。
陈寻知啧了一声,一边推门一边嘟嘟囔囔,“老子长得差哪了?没眼光……”
傍晚霞光铺满天空,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也被染红。苏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脑内警铃大作。
“我天,这俩人不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吧?”
三人同穿一条裤子,现在她没裤子穿了?!
激动之余,她把这句话误发给了傅雪辞。
他的回复非常简单利落:直接转账。
苏卿:【……】
【我本来想发给温迎的,手滑发到你这里来了。】
傅雪辞淡淡嗯了一声:“没事,我没发错,你收着吧。去买裤子。”
她说肩膀头子,他说胯骨轴子,苏卿越看这段对话越想笑,最后抑制不住地笑出声。
“我说的是皇帝的新裤。”算了他肯定云里雾里,她索性转移话题,“你在做什么?”
“朋友从国外过来,晚上要一块吃饭。初五我来接你好不好?”
“你想带我见你朋友?”
“这是一方面。”他声音低低沉沉,化作最美妙的音符传进她耳朵里,“主要是想我女朋友了。”
第32章 至死靡它
◎你帮我脱。◎
过年期间, 遇青的销量比预期好很多。
苏卿将销售报表和财务报表发给傅雪辞,没多会儿遇青群里忽然热闹起来。
老板发了大红包,员工喜气洋洋地在群里一流水地“感谢傅总”, 有眼色的还不忘奉承几句。
目前最佳手气抢到两千多。苏卿也抢了一个, 有五百多块。她把截图发给傅雪辞,配上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老板!”
“我发了八万八, 你才抢到五百多。收转账的时候没见你这么高兴。”
“那不一样, 这个全凭我自己的实力。”
今天气温回升,但是下了小雪。留不住,落到地上没多会儿就化了。
傅家老宅院子里两排高大的银杏树从进门一直延伸至最里面,整齐划一地裹着红纸挂上灯笼, 很是喜庆。
傅雪辞坐在客厅里,勾着嘴角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你的实力可不仅这点。】
苏卿:【比如?】
傅雪辞:【不告诉你。】
【明天早上十点左右过去,可以吗?】
苏卿撇嘴, 这话题转得太硬了。不说也没关系,左右都是夸她的话,她可以脑补。于是嘴角重新扬起来, 回复:【你要留在这里吃午饭吗?】
傅雪辞:【不麻烦的话。】
有什么好麻烦的, 每次他一来,外公外婆嘴咧得合不上:【那我跟他们说一声。】
“咳咳——”傅秋序从楼上下来,盯着傅雪辞的后脑勺故意清了清嗓子,“一大早你在这发什么花痴呢?”
傅雪辞抬头看他一眼, 露出疑惑的神情,“很明显吗?”
傅秋序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家里有那么多镜子, 你不会自己去照一照?”
“在聊天, 哪有时间。”
“……”
当初是谁说他恋爱脑来着?这特么简直是青出于蓝嘛。
老爷子在单人沙发坐下, 扯了扯身上暗红色的缎面唐装,撩起眼皮斜了那边一眼,“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见个面?”
“过完年吧。看她有没有时间。”
“呵,你找的是哪国总统还是首相啊,忙到这个地步。”
傅雪辞拿着手机起身,“你继续这么阴阳怪气,见到人那天不要后悔。”
傅秋序一听,顿时吹胡子瞪眼,“好好好,现在就开始袒护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仙。”
说完,老头气哄哄起身去了温室。
温室里养了好多花,一开门香气争先恐后钻进鼻腔,鲜艳的色彩冲击着视觉,仿佛闯进了绿野仙踪。
管家张伯正在浇水,那几盆长寿花被养得格外好。傅秋序背着手走过去,肚子前面的衣扣差点被撑开。
“这些花长得还不错。”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老张一哆嗦,水壶差点没拿稳。
“傅老,你怎么过来了?”
“没事闲逛。”
老张笑了声,说到:“咱们宅子有人气有风水,花长得枝繁叶茂。你看看这几盆长寿花,开得多好。”
傅秋序点点头,“那些个月季玫瑰百合什么的你多照料照料,过几天要摘下来一大束。”
平时客厅餐厅房间都会插花,老张应下,“好嘞,我记下了,您放心吧。”
“到时候给包得漂亮点,阿辞要带女朋友回来,咱们得好好准备。”
原来是这样。老张忙不迭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得隆重一点,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
傅秋序板着脸嗯一声,眼里的笑都要藏不住。转身离开时,还嘱咐:“一会有时间过来帮我挑一身精神点的衣服。”
见未来孙媳妇,他得好好打扮一下。
初五一早,外公外婆便开始杀鸡杀鱼,热火朝天准备午饭招待傅雪辞。
两老得知消息后还埋怨苏卿怎么才说,让他们都来不及准备。转头就把不舍得穿的新衣服找出来乐呵呵套上。
“他又不是外人,随便吃点就行。”
外婆白她一眼,“你这孩子,身份变了那就跟以前不一样。姑爷头一次登门,不好好招待说得过去吗?”
外公刚系上围裙,咧着嘴赶人,“去去去,你去外面玩,别给我和你外婆添乱。”
苏卿好笑,无所事事地躺着玩了会儿手机,然后起身去镇上买了点糖和干果,顺手捎带两串糖葫芦给自己。
家门口前停着一辆黑色别克,是从没见过的车。她多打量了两眼,拎着东西推开铁门。
“家里来客人……”
没说完的话,看见坐在堂屋里的人后戛然而止。
冯入年冲她笑着招手,“卿卿,快过来。”
他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颇有厚度的红包。
苏卿甚至懒得虚与委蛇,脸色当即沉了。咚一声将口袋扔到桌上,扭头就进了厨房。
正遇上外婆端茶出来,她抿着唇,眼里厌恶藏不住,“大过年的,他怎么跑来恶心人?”
“行了,不值当你生气。回屋去歇着,要么去厨房帮帮你外公。”
说完,外婆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天冷,喝茶吧。”
冯入年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谢谢。”
外婆打量着这个人模人样的男人,拉开一张红木椅坐下,闲聊似的问:“你过来老婆孩子知道吗?”
“她们去度假了。”
“那你有心了,没跟去度假反而跑到我这个荒凉地方来。”
冯入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说:“这不是惦记你们二老的身体,就回来看看。”
外婆一听,顿时笑了:“嗐,我和老头子身子骨硬朗着呢。亏了没什么糟心事,平时也看不见什么两脚畜生。天天吃得好喝的好。”
门帘后偷听的一老一少都捂着嘴在笑。外公手里还举着锅铲,险些抖到苏卿头上。
“外婆这阴阳怪气的功夫可真了得。”
外公用手拢在嘴边,同她说悄悄话:“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跟她吵架了吧?”
毫无胜算。
苏卿噗一声笑了。
这下假笑都要维持不住。冯入年干巴巴说到:“那就好,那就好。”
外婆看了眼时间,直接下逐客令:“我这中午还要招待客人,你看是不是……”
“我也还有其他事要办。”冯入年赶忙起身,“祝您二老新年快乐,我就不打扰了。”
外婆慢悠悠起身,送至门口就不再多走一步,“卿卿对你这态度呢,我觉得正常,你也怪不到她。她两岁时你就出轨离婚,直到她妈生病死了也没怎么见过你。以前不关心,现在她长大了这些多余的东西也就不需要了。既然她看见你不开心,你以后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吧。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好好教育你那个没教养的女儿。”
时过境迁,但有些事永远是横在心里的一道坎。这些话说得风轻云淡,但效果跟指着冯入年鼻子骂没差多少。
看他脸色黑成锅底就知道有多戳心。
在他离开的最后一刻,苏卿掀开门帘走出来,将桌上的礼盒拍到他怀里,“以后别来了,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冯入年张了张嘴,只得重重叹息,灰头土脸离开了。
有了这一顿搅和,傅雪辞到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气氛的诡异。两个老人一如既往地热情,但眼神里带刀,好像随时随刻想把他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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