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这场并未停歇的风波,柳献总算回到了江淮,他在信中得知了陛下要让他干的事,所以他回来的第一时间没赶着去觐见,而是挨家挨户的上门拜访,好好耍了耍威风。
看着他们忍气吞声的样子,柳献心情大好,话里则隐约透漏出要扶持他们一把的意思。
他说自己带着柳家在京城孤立无援,京城那些名门丝毫不把江淮的世家放在眼里,故意刁难于他,说他们名不副实只有些虚假的名声而已。
众人闻言气愤不止,柳献便知他说这些就够了。
来王府复命时,柳献没见到霍如深,反倒是颜莳接见的他。
无法,他来得不巧,霍如深又被文良带走针灸了,一时半刻走不开。
“娘娘万安,臣斗胆一问,陛下是得了何病?”
颜莳总不能把那所谓的“心病”告诉柳献,她只能说霍如深是一路忧心朝政这才会突然病倒。
柳献听完后心里有了数,他将这些日与诸多世家来往一事告知,并言:“谢家曾暗给臣送了礼,想向臣讨教‘为官之道’。”
面前之人都能自由出入武英殿,而且颜莳还要传话给霍如深,所以柳献并未对她有所隐瞒。
“臣推脱了一两次后才应下,并说户部有一官职空缺,本是为今年恩科及第的进士所设,但陛下是知晓江淮世家本领的,再加上臣的举荐,一定能办成。”
柳献回忆起谢章当时的神色,他的差事应该很快就能了了。
颜莳听罢让他先回去,她会把这些复述给霍如深。
送走了柳献,颜莳便回了他们暂时居住的院内,自从得知霍如深之前的事后她觉得这人的“心病”倒不全是由她引起的。
换个人经历他那遭,早该疯了。
她走到屋外时遇到了在外面对着药方发愁的文良,她出言打断了文良的思绪问道:“这药他还要吃多久?”
眼下都月余了,还不能停?
文良也有些为难,他以前也没医过这种病,看着陛下眼前状态是不错,可谁也说不准如果停了药会如何,他这才对着手里的药方发愁。
“这些都是让人沉心静气的药,臣也拿不准……”
“是药三分毒。”颜莳自小被药灌大的,她自然知道日日离不开那些苦药汤子的感受,“他若不喝这些,最差会怎样?”
颜莳问话间忽然想起那日霍如深的失控,如果只是如此,倒也不是多要紧。
“如果停了药,陛下或许会性情暴躁,难以处事。”
这便是文良最担心的后果了,但他今日扎针时发现陛下略有头疼,怕是因为喝药造成的副作用,也许他真该把药停了看看。
“娘娘日日陪在陛下身边,可否帮臣观察着陛下的状况?若有不对臣再斟酌用药。”
颜莳应下了,倘若霍如深真有不对,率先察觉的人也会是她。
这日文良起了针后把他的药停了,再三嘱咐霍如深不要情绪激动,本来他没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文良说他可能会伤到身边人尤其是常伴他身侧的颜莳时他才在意起来。
“那便还将药拿来。”霍如深有些信不过自己,万一他真做了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怎么办。
文良拒绝,“娘娘今日提醒臣了,是药三分毒,陛下近日偶有头疼,不能再用药了。”
霍如深听言沉默了片刻让他下去。
等文良离开,颜莳才从院内的躺椅上起身,方才柳献的事她还要转述一番。
她走进屋内,只见霍如深依旧坐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颜莳悄声走到他跟前,只是今日没用药,应该不会这么快发病,而且文太医也说了他最近并无异样。
或许是察觉到颜莳过来,霍如深这才侧头看她。
颜莳坐到了旁边将柳献那边的事转告霍如深,可她却发觉霍如深心思似乎根本没在她的话上。
“陛下听见了吗?”
霍如深轻轻点头,“等柳献把那几家银两诓骗一番,朕就能下手了。”
他居然真听下了,既如此颜莳便把话带到了,今日天光正好,坐在院内更舒服。
可她正要离开时,霍如深拉住了她的手,颜莳等着他说话,不过这人一言不发又松开了。
颜莳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她道:“外面天光好,陛下也出去坐坐吧。”
~
柳献从王府内离开,走到半道就被王家公子拦下,说要请他去酒楼一叙。
明知他打什么主意,柳献点头应下,谢家给他送东西的事应该是被另外两家知晓了,而这消息自然是他放出去的。
果不其然,王家公子一改往日对他冷眼相待的态度,对着他又是恭维又是夸赞。
“现在谁不知道大人是陛下的心腹重臣,日后必定登阁拜相。”
柳献轻酌了一盏清酒道:“官场污浊,那比得上王兄受世人追捧。”
当初他离开时这些人可不是这副嘴脸。
“追捧算得上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哪能比得上大人位高权重来得爽快。”
三两句话就绕到了官位上,“咱们两家可还有亲,谢家可不比王家跟大人亲近。”
听他提起,柳献这才想起他们两家祖上确实有亲,不过已经是三代往上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王兄说的对,我可要好生掂量掂量。”
柳献话落,酒楼的雅间就被人推开,是剩下的温家人。
他们本想在外面堵着柳献,能不经科考就得封官位谁不眼红,谢家王家想要他们温家同样想要,说出去还是陛下“请”他们出山,这份殊荣可不低,但听到他们谈论到此处不由急了,直接撞开了房门。
柳献向霍如深禀报时回忆起那场景还有些可笑。
“他们在酒楼里大打出手,丝毫没了往日的气度,想来可笑。”
霍如深道:“做得不错,等回去后朕该好好赏你些东西。”
“臣不敢居功,这主意本就是陛下想出来了。”
柳献说话时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贵妃娘娘,他到清河休整时见了陈远一面,那人告诉他哪怕会见官员时,陛下都不避讳娘娘,让他见了也不要多嘴。
知晓陛下不是那等糊涂人,柳献也就没多言,而且他觉得娘娘也从来没仗着陛下为容家谋划,也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说些遭人厌烦的话。
“臣将那些送来的东西都造册登记了,数额不小,已经足够给他们定罪了。”柳献立在一旁等着霍如深发话。
霍如深没急着给他们定罪,“再让他们着急两日,闹出的乱子越大越好定罪。”
柳献走后,霍如深揣摩起该给他们定什么罪名,抄家落狱还是流放,其实他觉得这些还是轻了。
他看了眼颜莳道:“殿下觉得该怎么处置他们?”
知道霍如深又拿不准主意了,颜莳没直接给他结论,而是说道:“当年高祖皇帝为了拉拢文人才把江淮大半田亩划到这些人身上,他们不老实,收回来便是,陛下想必也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面子远比命重要。”
霍如深懂了她的意思,朱笔落下之时,盘踞江淮百年的世家轰然倒塌。
第79章
因为罪名严重, 哪怕是曾经敬仰这些世家的学子都不曾替他们求情,而且陛下并未为难他们,只收没了涉事的银两和他们名下的田亩, 甚至无人落狱。
经此事后原本络绎不绝的世家门庭变得门可罗雀, 分明是柳献诱惑他们拿银两买官,可到头来竟成了他们逼迫,能落到今日的下场谁也没想到。
被收缴了田亩, 又因此事惹人笑话,他们各家的书局也快开不下去了, 前些日送去的银两不计其数,日后的开支都是问题, 而且如此丢颜面的事对他们而言真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柳献之后一直窝在王府里,他都怕自己走在路上会被人报复,虽然他也知道那几家人没这个胆量。
不过他有意无意提醒霍如深是时候该启程回去了,霍如深对江淮没什么特殊感情,甚至因为以前的事对这里乃至王府有些厌恶。
但颜莳对江淮感情不浅, 霍如深便多留了几日,直到院内的桃花尽数散落, 他们才启程离开江淮。
整理行装时听月看着比出宫时多了一倍的东西犯难,“娘娘, 咱们恐怕要多加一辆车装东西。”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是陛下弄来的。
颜莳看着听月收拾出来的单子,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些东西,她让听月拿着这些去找霍如深,他弄来的东西他自己解决。
午后颜莳见着霍如深拿着东西过来, 她原先没在意, 直到霍如深从手里的锦盒中又拿出来一条浅金色的细链。
颜莳顿觉不对,她脚踝上那条还没去掉, 这次她清醒着,霍如深别想把东西再戴在她身上。
颜莳担心的事并没发生,霍如深把链子当着她的面系在了自己手上,让颜莳一时拿不准他想干什么。
这人的药已经停许久了,不过文良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颜莳每日都观察着霍如深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反常。
不过颜莳没高兴太久,等到坐上回京城的车驾时她才知道霍如深系着手腕上的链子是拿来干什么的。
刚坐稳,霍如深就攥住了她带着镯子的手,在颜莳不解的目光里,他将细链上多出来的一端勾在了镯子上,这下两人就因为一条链子系在了一起。
颜莳只觉无奈,先不说她手腕上的玉镯又不是摘不下来,他非要跟自己系在一起干什么?
“陛下这是何意?”
霍如深道:“朕恐怕殿下再一声不吭就离开,做个防备。”
说罢他似乎怕颜莳生气,又添了句:“等到京城朕就解开。”
颜莳看了眼玉镯上的锁扣,这机关她再熟悉不过,因为她怎么都解不开脚上的链子。
算了,他要系就系着,反正右手不能动的人不是她。
临出城前,颜莳又看了眼外面的江淮城,她已经了了对江淮的那份执念,就是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看看。
霍如深知她心思,在一旁道:“殿下若喜欢,等北疆安定了,朕再带殿下回来看看。”
颜莳闻言道:“陛下想好怎么对付北国了?”
霍如深将手覆在颜莳左手上,仿佛那条细不可察的链子能永远将两人系在一起,“朕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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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霍如深没太过分,颜莳觉得难受想要摘掉玉镯时他也不阻止,只是她摘下时间长了,霍如深就会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再把玉镯戴上。
正因这件事,颜莳才发现原来霍如深左手也能写字,甚至两手字迹相同,丝毫不妨碍他处理事务。
后来文良来把脉时,颜莳另找了机会问他,“陛下如今的脉象可有异样?”
文良颇为高兴地道:“启禀娘娘,陛下的脉象并未异样,不仅如此臣还发现陛下最近精神都比往日要好,如此下去不出数日便能无恙。”
颜莳有些隐晦地将霍如深的行为告诉文良,想让文良给她个解释,文良思索了片刻后道:“或许陛下是觉得心里不安。”
他斟酌了一番发现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说:“娘娘原谅臣多言一句,若是可以,娘娘稍忍耐些时日,等过段时间陛下也许就好了。”
只是具体多久他也说不准。
颜莳听出了文良话里的心虚,没多说什么,直接让他离开了。
夜里,他们歇在沿路的驿站,连日赶路队伍中的人也受不了,便打算在此休整一日。
颜莳多日没睡好了,洗漱过后她就躺床上睡着了,直到半夜被窗外的风声惊醒她才发现自己翻身不能。
因为霍如深不知何事又把解下没多久的链子系了回去,颜莳睡意不深,侧身看着睡在她身边的霍如深。
文太医说他不安,可颜莳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不安的,眼下朝纲稳固,南巡之事也将将收尾,他们离京城越来越近,北疆那边军需不断,只剩下还没处理好的北国。
可颜莳却不觉得霍如深会因此不安,她视线落到两人靠在一起的手上。
或许,她有些明白了,“霍如深”这个名字不是他的,原本的宣淮王位也不是他的,如若不是孪生兄长去世,他恐怕依旧没有得见天日的一天。
也许他是觉得这世上他能真正拥有的东西不多才会不安。
想明白了这些,颜莳指尖转了转腕上的镯子,最后也没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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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京城,沿路能遇到的赶考学子越多,其实距离恩科还早,他们现在赶到京城,住在哪里还是问题。
“余先生会给他们安排住宿,京城中虽空地不多,但安置这些人还是够的。”霍如深听到了颜莳的呢喃,解释道。
颜莳了然,毕竟朝廷正盼着这些人填补空缺,自然要准备妥当。
因为离京不远,余若的信件一封接一封地往这边送,有些政事霍如深写下处理方法后再传过去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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