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听说福禄客栈那边出事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严世蕃拉住她:
“你不要着急,你是严府的人,若出去不只代表你,还代表严家,福禄客栈的事很可能牵扯到徐阶他们,这种时候不要轻举妄动。”
被他这么一说,萧诗晴也犹豫了。这些事情她自己想做不要紧,可她决不想牵连严世蕃,然而小环……
“但是……”
见少女焦急的样子,严世蕃安慰道:
“我派个人问问是什么回事吧。”
说罢,便唤严辛进来:“你去派个人问问,福禄客栈到底出了什么事。”
严辛领命而去。
看着少年渐渐走远,严世蕃收回视线,对萧诗晴叹了口气:
“我想,很可能是小环的爹执意不从,那个韩屹便找人暗害了他。”
萧诗晴咬着嘴唇。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一团乱麻,还有一肚子的疑惑,不仅是对于小环,还对于张居正。
严世蕃见少女眼光泪盈盈,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下道:
“你不要难过,张居正力量再大,毕竟只是个庶吉士,他劝不动徐阶,也属正常。”
严党手眼通天,在北京城各处都有密探,萧诗晴做过什么,严世蕃是一清二楚。
“若是徐阶手下人执意贪财,徐阶又管不住手下人,他们毒死了小环的爹,也属合理。”
“我要去找张居正问清楚。”
萧诗晴道。
严世蕃抿了抿唇,却终究没再拦她,只是道:
“现在去也没有用,张居正这会儿正在翰林院,也许还没听说这件事,你晚上再去。”
不一会儿,严辛便带消息回来了,死得正是小环他爹,萧诗晴更加急迫,傍晚,就直奔了翰林院。
听了萧诗晴的话,张居正沉默半晌:“我也听说了。根据大理寺鉴定,小环的爹是猝死,可能就是因为这几天的事情,操劳过度突然死亡。”
“抱歉,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我也没料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
他沉默片刻道。
“我不是来怪你的,”萧诗晴忙道,“只是……我觉得事情过于巧合了,前几天,韩屹大人逼迫小环的爹搬家,他们拼命抵抗,还让官府的人无果而归,第二天,他就突然死了,这……”
她咬了咬牙,
“张公子,你自己想想,小环的爹真的是猝死吗?”
“是不是猝死,萧姑娘,昨天晚上你我都不在现场,我们不能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张居正蹙眉。
萧诗晴的心颤了一下:“这件事情接下来要怎么办?小环又该怎么办?她已经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父亲,以后该怎么生活……你别忘了,她当初也帮过我们,若不是她,我们哪里去找那么便宜的客栈?”
张居正叹了口气:“萧姑娘,我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恐怕就会这么过去。若是小环的爹拼命抵抗,客栈之事还可能成为大事,但小环的爹突然死亡,这样事情便会不了了之,朝廷,也能安安稳稳地把道观盖在那里。”
他苦笑:“毕竟,天灾人祸我们谁也预料不到,这对朝廷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们需要多理解,若是真有人挡在哪里,朝廷反而会进退两难。”
张居正话音刚落,从远方奔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向着他和萧诗晴跑去。
待看清了来人,萧诗晴总算松了一口气:“小环,你没事,太好了。”
小女孩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看样子刚刚哭过一场,不过她的眼神已经再也见不到柔弱,而是充满了坚毅。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萧诗晴和张居正赶紧把她拉到了一旁的阴影里。
面对这个一夜之间失去父亲的女孩,萧诗晴自觉无法用语言安慰她,不自禁抱住了她:“小环……”
小女孩在她怀里,声音低沉,
“萧姐姐。”
她慢慢道,声音已经褪去了往日的稚嫩,仿若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我爹是被人毒死的。”
萧诗晴霍然松开她:“你说什么?”
小环声音硬冷:“我要伸冤,我要报官,我要请求官府查明真相!”
张居正双眉一蹙,上前道:“你小声些,这里是翰林院,眼线很多,别到时候被人抓住把柄。”
小环看着张居正,点点头。
张居正再次放轻了声音:“小环,昨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听到他这么一说,小环的眼泪又淌下了,她眼泪婆娑,伸出纤细的手,露出掌心的一块布衣角。
“昨天夜里,我在我的房间里,听到我爹房间有呼叫的声音,我急忙奔了过去,看见有一个黑衣人闯进了我们的房间里,正和我爹争执,但当我跑到他们面前时,我爹就已经倒下了。我急忙跑过去看我爹,浑身上下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是脸色发青,双目紧闭。”
张居正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道:“不错,若官府真的想害一个人,只有用毒,才不会留下伤口,才最万无一失。”
“我再一看我爹,已经没气了,我才赶紧扑上去拉住那个凶手,和他扭打在一起,但他力气那么大,我怎么能拉住他。”小环颤声道,
“或许是怕造成的结果过于巧合,引人怀疑,他们并没有杀我,而是放过了我,反正我一个人又没有证据,也造成不良多大的……”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
小女孩咬了咬牙道:
“我与那凶手挣扎时,趁其不被,从他身上撕下了一块衣角。”
小环的神色渐冷:“我要报官,为我爹报仇!”
萧诗晴已经呆了,完全说不出话。
张居正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才蹙眉问:“你打算如何报仇?”
“这块衣角,可以作为那凶手来过我家的物证,我怕这段时间那凶手发觉不对找到我抢夺证据,所以,想把它交给张公子保管。”
小女孩的目光可怜兮兮地望着张居正,又充满了期待。
张居正一愣,这小环已经完全信任了自己,他眸子定定地望着她,良久,却是沉默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
“明天我就会向官府申报此案,由于事情牵扯到拆除客栈,审案时,韩屹大人自然会出席,徐大人负责修建道观,说不定也会出席。张公子是徐大人的学生,请您代我保管好,到时为我讨一个公道。”小环一字一句。
父亲的死已经完全刺激到了她,让她成长蜕变。萧诗晴没想到,小姑娘虽然年轻,却有着意外缜密的心思。
她最终把物证交给了她最信任的人,萧诗晴和小环一样,满心希望着张居正能为她讨回公道。
但若是严世蕃在,恐怕就要轻嗤了。官府掌控在谁手里,你心里没点数?
张居正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他俯下身,对小环伸出了手,温声道:“给我吧。”
小环抬起头。
瞥见张居正那漆黑的双眸,只一瞬她便重新垂下眼,抿了抿唇。
然后,慢慢把那角衣料放到了张居正手里。
男子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那块衣角。
小环眼底晶莹发颤,望着他张了张口。
张居正冲她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这证据我会替你好好保管,到时审案,我一定尽最大的能力给你个公道。”
小环的嘴角终于泛出一丝笑容,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些许红晕,轻声道:“多谢张公子。”
作者有话说:以后更新时间固定成每天晚上九点,日更不坑。如有变化会再通知。感谢大家支持,比心~
第53章
没过几天,审案的时候就到了,由于这件事牵扯到老对手清流,严世蕃自然不能不万分关注。
审案那天,萧诗晴早早守在了府门口,严世蕃一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问:“审案的结果如何?”
严世蕃的语气有点失望:“毕竟出了人命,我本以为这次一定有徐阶好受的,谁知道案子审得异常顺利,那个小环的爹,确实只是劳累过度而猝死。”
“什么?”萧诗晴一惊,“张居正没有把那块衣角给审案堂官?”
严世蕃莫名其妙:“什么衣角?”
萧诗晴一噎,自从知道了小环和张居正手中握有证据,为了避免不测,她连严世蕃也没有告诉。但如今她也不能再隐瞒:“小环从凶手衣服上撕下来的啊!”
严世蕃瞧着她,目光慢慢多了点玩味:
“如果真的有这个证据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两声,“萧诗晴,你不会真以为,张居正还是几年前那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吧?他现在是大明翰林院庶吉士,未来的储相。”
“张居正也参加了这次审案,作为小环的朋友也作为人证,他不但没有把你所谓的证据上交,还帮助徐阶说话。”
萧诗晴怔住。
好半天,才声音干涩地问:
“这是张居正的意思,还是徐阶的意思?”
“即便不是张居正的意思,也是徐阶的意思。”
严世蕃道,
“何况,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啊,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吃这种亏?萧诗晴,你还真是傻,你怎么会想到让小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张居正?”
“现在官府恐怕已经将审案的结果通知给小环,那小女孩现在是彻底输了。”
严世蕃的最后一句话,在萧诗晴耳边已经模糊了,那年轻书生的面庞在她眼前浮现,多年前,那一字一句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
……
“……张某从小誓与奸臣势不两立,唯愿除尽严党这类贪官污吏……”
……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萧诗晴猛然站了起来。
严世蕃一把拽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问张居正。”
萧诗晴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慌张无措。
严世蕃抿抿唇:“没用的,徐阶做事向来缜密,若有证据,也肯定早就被他们烧了。”
“可……”
她还想挣脱他。
严世蕃死死地拉住她,怒吼的声音震在萧诗晴耳边,让她几欲眩晕:
“萧诗晴,别傻了!你现在是严府的人,徐阶他们不好对付,不要随随便便给我惹事!”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那我去找小环,我去安慰她!”
严世蕃蓦然松开她,叹了口气,总算没有再拦。
萧诗晴刚走出书房门,正撞上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往里赶,那丫鬟定睛一看,原来是萧诗晴,便直接喊了起来:“萧姑娘!”
萧诗晴听出这是红葭的声音,便应了声。
红葭停在门口,气喘吁吁,
“萧姑娘,原来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
萧诗晴心里一沉,隐隐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怎么了?”
红葭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严世蕃在旁边了,急道:“我刚刚从外面采购回来,听说福禄客栈那个叫小环的女孩死了!”
“什么?”
萧诗晴只觉天旋地转,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严世蕃一把扶住她,萧诗晴还是站不稳,他揽过她的双臂,将她圈在怀里,让少女的背靠在她的胸膛。
红葭也处在震惊中,缓了口气,颤声说:“是自杀……”
感受到怀中的女孩在颤抖,严世蕃心里也是一阵疼,忍无可忍地怒斥道:“红葭,你也不看清现在是什么状况,还来说这些话!”
红葭委屈地瘪了瘪了嘴,便离开了。
萧诗晴再看向严世蕃,眼光已是一片朦胧,眼眶里盈满了泪水,看得严世蕃心碎。
翌日,翰林院。
朗朗的读书声透过窗子传到外面的院落,教室里,一排排庶吉士正端坐在桌案前,听老师授课。
他们身上承载着大明的希望,更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每当望着这一群学生,讲台上的徐阶都感到心胸豁然开朗,仿若能忘掉一切朝堂中的阴谋诡计,沉醉在这书本上的圣人之言,为臣之道中。
讲到最后一页,徐阶脸上带起惯常的微笑:“第一堂就讲到这里,下课。”
师生互相问礼完毕,徐阶便走出教室,教室里很快不像先前那般规矩,一群学生兴奋地凑上来,围在一个眉目清俊的年轻人面前。
“太岳,听说昨天福禄客栈那件案子了吗?”
“太岳兄就是协助徐老师审案的,怎会不知?”
另一个庶吉士插嘴。
“不是那件事,我是说,昨晚那个客栈老板的女儿死了,太岳兄可知道?”
“那女孩,好像叫小环……”
身旁庶吉士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望向人群中央的张居正。
“嗯。”
张居正终于淡淡点头。
他无心理会同窗的话语,暗暗握紧了手指,把视线转向窗外。清晨的阳光泛着白色,他的瞳孔倒影着窗外的阳光,显成一片冷漠的淡金。
严府的书房内,萧诗晴一夜未眠,严世蕃便陪了她一夜,总算让她冷静了下来。
少女静静地坐着,身边放着一杯热茶。
那是严世蕃为了让她情绪冷静下来,亲自给她泡的。
对于严世蕃能这么主动地安慰自己,萧诗晴还是挺惊讶的,只是她思绪纷乱,无心体会严世蕃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严世蕃看着小姑娘红着眼睛,捧起热茶喝了一口,平抚了一下心情,才道:
“说穿了这只是一件小事,你也犯不着为此伤心,徐阶他们得了便宜,也对我没什么太大损失。”
萧诗晴冷笑。
这就是严世蕃,无论何时,总是把利害关系考虑得很清楚,就像一个冷血人。
“小事?那可是一条人命!”
严世蕃看着她,黑眸闪烁不定,还有些嘲笑的意味。
萧诗晴猛然怔住。
是了,连柳盛的命他也不顾,一条人命,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此事与我无关。萧诗晴,是你诱导清流害死了她。”
他慢慢地抱起双臂,望着她。
萧诗晴嗓音沙哑:“可我要为她找回公道。”
严世蕃语重心长:“恕我直言,即便你去了,没有证据,大家只会把你的话当成疯话,更不会在意你。你想为她报仇,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唉,这小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真正的朝局?他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劝阻道:
“你若这样做了,你的对手就不只是徐阶,而是朝廷。”
萧诗晴不自觉抓紧了他的衣袖,咬着唇:“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再也不想见到徐阶、徐璠……还有……”她想说出那个名字,可她终究不忍心说出口,只得道,“我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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