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把这雪狼皮去换了就有钱了呀,这雪狼皮很金贵的呢,在集市上是抢手货。”
“嘿嘿。”我笑了起来。阿屿就是有办法。
“九枝,你是不是不舒服呀,看你挺憔悴的。”
“我,我想去附近的小溪里梳洗一下,阿屿哥,你能给我望风吗?”
“当然能,这地方也没什么人,只是,水很凉的,要不,等——”
“我等不了了,”我说,“我现在就要去。”说完我找到包袱,拿出里面换洗的一套衣服,火急火燎地往溪边走去。
阿屿只得默默地跟着我。到了一处大石头后面,我说:“你就在这里,我下去了。”
“别,我去试试深浅。”阿屿说着,三步并作两步首先踏入了小溪。
不一会儿,阿屿湿漉漉地上来了。
“怎么啦,水很深?”
“没有,我也洗了一遍,真舒服,你快去,”阿屿说道,“你尽量快点,水很凉。”
“好嘞!”我补充道,“你可别偷看。”
阿屿怔了一下,月光如水,照着他朦朦胧胧的脸庞,他嘴角牵扯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进入溪水里的时候,溪水竟然自动离我而去!这样还洗个什么劲。我想起随身带着的那颗避水珠,回到岸上将它交给阿屿。
溪水清凉,但还能禁受得住。今晚的月色好美,听说那轮圆月上面住着嫦娥仙子,她偷了相公的不死灵药才得以飞升成仙,不知道她现在在月宫过得可好。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忽然就记起了这句诗。记得当时茶肆的说书先生讲的是后羿射日的故事,接着还讲了嫦娥奔月,再接着讲了中秋节的来历,这一系列的故事连着讲了三天。茶肆里天天座无虚席,我要去得早才能混一个有利的位置,那样不用扭着脖子就能看到说书先生那写满故事的脸,还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他讲得是声情并茂,我听得是如醉如痴。当时在座的都在感叹一对金童玉女怎么就那样分离了,还有人在追问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不死药吗?
当然这是说书先生没法解答的问题。每次说到关键处,那说书先生总是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完全不理会我们再说一回的强烈要求。那说书先生收拾他的道具起身离开,留下意犹未尽的我们继续嗑着瓜子说着八卦。说起来有些怀念在望江村听书的日子了,那时候无忧无虑的多好啊,不会为生计发愁,不会为仇恨伤神。
自从踏月 山庄遭受变故以来,这种日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好在遇到了楚江王,遇到了郑七,否则的话我可能都已经不存于这个世界上了,我大概率还在黄泉四路上排着队闻着彼岸花的清冷芬芳吧。
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楚江王为何会选择我成为他们计划当中的一员,难道我天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我只记得彭一修说过,我八字纯阴,易招惹邪祟,其他与常人并无异处。
郑七说过,这天地间分为六界,上面住着神和仙,下面住着鬼和魔,凡间则是人类和妖类。不过这好像也没有严格地划分,就像神和仙也经常会下凡来走动走动,体察一下人间疾苦,人类也可以通过修仙得道,妖魔鬼怪更是长期不安份,想要侵占他族的地盘,这六界啊,没有一天安生过。特别是现在,人界动乱,其他各界更是想着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九枝,九枝——”我听到阿屿低声唤我。
“你干嘛,叫你不要偷看的。”我慌乱中抓起一件袍子,遮住了上半身。
“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就是想提醒你快点啊,会着凉的。”
“啊,你怎么知道我紧张了,你还说没有偷看。”
“没有啊,没有,我就是刚才叫你你没答应,我担心你,所以就往前走了一小步。”阿屿着急地解释道。
“那你快点退回去,退到那个大石头后面,”我喊道,“我马上回来。”
我胡乱地擦了一下身上的水珠,就着月色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衫。
回到火堆旁阿屿支起木棍,开始烤衣服。
夜凉如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深秋的晚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挪了挪身子,让自己离火堆更近。
在跳跃的火光中,我发现阿屿看我的眼神极不自然。这小子我低估他了,果然他除了是我的护卫之外,他还是个男人。
可是,这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有些期待的吗?当我以为他要离开踏月山庄的时候,我放下所有的尊严跪着求他不要离开。当知晴抢走他的时候,我的心都快碎掉了。当狼妖掐住他脖子的时候,我恨不得狼妖掐住的是我自己。
阿屿嘴角竟然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那邪魅的样子,与那雪狼妖竟然如出一辙。
如果哪天阿屿变坏了,就他这长相,一定也是个一等一的妖孽。
“你笑什么?”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率先打破了夜空的沉静。
“你衣服穿反了。”阿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低下头一打量,果然是反的。懒得换,换又得挪地方,等我烤暖和了再说。
“阿屿,你想过女人吗?我听茶肆里的人讲,男子十六就开始天天想婆娘,你看,你都是大龄青年了。”
阿屿不理我,脱下上身的衣衫挂在枝丫上,光着膀子又去不远的地方换裤子。
我穷追不舍地问:“到底有没有嘛。”
阿屿不理我。
“不说话,就当你是默认了,”我说道,“别不好意思,是个男人都得想婆娘的,这很正常。”
“谁默认了,小姐,别瞎说好不好,现在咱们有正事要办,你怎么净扯这些毫无根据的事情,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会是毫无根据的事情,我可是有人证的,知情说的,你亲口承认有了倾心之人。”
“鬼话你也信!”
“又来,我就信鬼话,知情可不是一般的鬼,我觉得她很真诚,她说的话可信度相当高。”
“你真想知道?”阿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透过熊熊燃烧的火光,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无数的星星。
知晴说那是为了我而绽放的深情。
难道真是这样?
不可能,有些人,看到一只猩猩也会有如水的深情。人生如戏,靠的只是演技。
“想啊,当然想,”我顿了一下,又说道,“还是不要说了,我没兴趣。”
“好吧,那就不说。”阿屿说道,收回了他的目光。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他盛着星星的眼睛。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或许,我害怕他说出我的名字,又害怕他说的不是我的名字。
女人啊,天生就是这样纠结。
循着地图给出的线索,我们很快找到了那座铁索桥。阿屿伸出手使劲摇晃了几次,确定铁索桥还能正常运作。只是中间搭起来的木板稀稀疏疏,在阿屿剧烈的摇晃之下,“哗啦哗啦”往下掉。
看样子,这座桥很久没有人经过了,年久失修。
“过去?”阿屿有些迟疑,这也太危险了。脚下是滚滚的龙池河水,掉下去就得脱层皮。
“没关系,最大的可能就是掉到龙池河里,我有避水珠,昨晚不是试验过了吗,是真的能避水,你挨着我,淹不死你,”我说,“别犹豫了,走吧。”
阿屿在前,我在后,一前一后摸索着过了铁索桥。惊险又刺激,一时间竟然生出许多的酣畅淋漓之感。
或许,这就是征服的快感。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征服了这座摇摇欲坠的铁索桥。有了地图,云山之行似乎变得更加简单。
想不到我这么快就到达了西岸,那个云雾缭绕,在我眼里如同仙境的西岸此刻触手可及,我内心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云山脚下有条石板砌成的栈道,宽阔处有一丈,狭窄处也足有两尺,直通云山别院。沿着栈道前行,弯弯曲曲,虽难走,但也能扛得住。我们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看了三次日出。
两旁苍松翠柏遮天蔽日,松风阵阵,乌鸦喜鹊轮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倒不似对岸那般压抑沉闷。
枫叶红了,密密层层的,让秋日的天空格外绚烂。
“云山是个好地方。”我说。
“自古以来就是仙家聚集之地,你看这里灵气汇聚,自是与别处不同。”阿屿欣然同意我的看法。
走着走着,林子里出现一个小男孩,赤着脚站在泥地里,上半身不着寸缕,哭哭啼啼的。
“这是?”我心下狐疑,怕不是又遇着了什么鬼怪了吧,但是一想到云山这里仙气渺渺,应该不至于。
这是哪户人家走丢的孩子?
“牵牵,牵牵。”那小男孩继续哭泣,向我伸出了满是泥巴的小手。
我没有过多思索,伸出手一拉,那小男孩欢快地从泥地里跳了出来,却也并不挣脱我的手,只继续说着“牵牵,牵牵”。
这小孩,还赖上我了。
刚走出没多远,那小男孩忽然挣脱我的手,“扑通”一声倒了下去,瞬间没了气息。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好像是我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再怎么说,他也是在我手里死去的。
我摊开双手,仿佛在阳光下看到了它汩汩流淌着的鲜血。
它如此血腥,竟让我生出一种想要剁了的冲动。
简直不可思议,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手里瞬间消失了。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是悔恨,也是哀悼。自从离开踏月山庄以来,在我手里了结过的生命早已不止一条。
可是,这只是一个孩子啊,他能有什么错。
阿屿感到情况不妙,赶紧点了一下鼻尖,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就有了结果。阿屿说道:“这是这云山之中的精灵,叫作傒囊,他不会害人,见到人类会伸出手求带走,但是他是不能离开他生长的地方的,离开了就得死。”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见识肤浅了。
“那他自己知道离开了就会死吗?”
“知道啊。”
“明明知道离开了就会死,那为什么还要离开呢,”我说道,“这东西好蠢啊,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或许,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吧,生命,有时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桎梏,离开了也许是种解脱。”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云山别院
云山云雾缭绕,我们已在半山腰。
仙山有路,荆棘丛生。
但愿我们不虚此行。
对岸就是望江村,那个给我欢乐给我痛苦的望江村。
隔着连绵青山,隔着龙池河水,望江村渺小得如同一只麻雀。我看不到村里的人头攒动,听不到街头的叫卖吆喝,可是我知道,望江村一直存在,每个人在每一个日子里,艰难或肆意地生活着。
我们总习惯性地将每一次不幸归结于命运的安排。
如此,只能选择服从。当然,在我们将不幸归于命运安排的那一刻起,不幸就已经发生了。
我不相信命运。
我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多出去走走吧,别将自己囿于那一方天地里。不出来,你永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经历过了,才有可能成长,才有机会变强,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甚至,整个世界。
云山别院矗立于云山山顶之上,登上石阶,就见院门上耷拉着一块歪歪斜斜的牌匾,上书四个鎏金大字——云山别院。
这院长是怎么啦,这几个大字怎么说也是门面,怎么不着人修一修。
除了这块 歪斜的牌匾,其他倒无异样。院子两旁有千年的银杏树,在秋风中飘散一地的黄叶。
门庭冷落,无人出入。与传说中热火朝天弟子如云的云山别院大相径庭。
云山别院的大门紧闭着。我们扣响了门上的铜环,侧耳细听,无人应答。又扣响了一遍门上的铜环,还是没有人来给我们开门。
一推,那道朱漆大门竟然“吱嘎”一声开了。入内倒也十分别致,中间一座气魄恢宏的大殿有烟雾缭绕,连着长廊,侧面也是两座亭殿,朱红色的墙面,屋顶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甚是耀眼,一瞬间竟有了一种登临仙山之感。
我们进入大殿,一位道童出来迎接,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稚气未脱。
双方礼毕,阿屿说明来意:“在下找彭一修彭道长。”
“彭道长不在此山中,施主请回吧。”那小童答道。
“那他回来过吗?又去了哪里?”
“不知。”那小童说完径直去了殿外,再也不理会我俩。
“启明,休得无礼。”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贫道清云来迟,还请莫怪。”
“见过清云道长。”阿屿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清云随后将我们引至偏殿,启明小道童前来奉茶,是上好的云雾绿茶,气味芳香,入口醇香,回味幽长。
“清云道长,我是踏月山庄的护卫,与贵院彭一修曾在一起共事,我们找他,是有要事商量,还望道长告知下落。”
“不瞒阁下,彭一修三十年前偷习他教秘术,屡教不改,已被逐出我院。这次他返回云山,只为寻仇而来。”
“寻仇?”
“对,他与我院弟子启智结怨颇深,此次前来没有得逞,我那启智弟子早已下山执行任务去了。所以,彭一修随即准备下山。但是据我所知,彭一修囚禁了踏月山庄的小姐九枝,霸占了踏月山庄的家传至宝,然后逃出了踏月山庄,所以我就找他多问了几句。他明显不耐烦,竟然在我的茶里下药,将我打成重伤,逃下山去。这个彭一修,这十八年来修为倒是大涨,连我也奈何不了他,真是冤孽啊。”清云道长说完就猛烈地咳嗽起来,身边的启明见状忙过来给师傅捶背。
“这个彭一修,在山庄里当了十八年的医师,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过份的举动,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往事历历在目,一时间竟让我难掩悲痛。
“人心难改,彭一修本性如此,姑娘不必介怀。我猜你就是九枝吧。”
我略微颔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姑娘可有什么打算?”清云道长说道,“据贫道所知,彭一修去了长安,事实上贫道也正在找他,如有消息,还望姑娘能飞鸽传书一封。”
“嗯,会的,那我们也启程去长安吧,”阿屿说道,“有些事情总得当面了结。”
“启智也去了长安,我担心他们会相见。贫道以一生清誉作担保,启智这孩子心性纯良,大义为重,他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两位到了长安,如果有缘遇到,如果他们俩起纷争,还望阁下暗中帮启智一把。启智身负重任,他不能折在彭一修手里。”
“嗯,嗯,我们一定从中调停,”阿屿说道,“多谢道长告知彭一修下落。”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清云道长留我们歇息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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