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九枝,你这么善良,怎么能和妖女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可是,我也不能肯定我究竟是不是。他们说,我娘是摩西院青衣卫首领青樱,她在踏月山庄隐姓埋名十八年,为的就是躲避追杀。”
“有这种事?”借着如水的月光,我瞧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青樱收养了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来历。尚大哥,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就像巫冲说的那样,自从我来到尚府后,你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我不管,九枝,不管你是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这都不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一生戎马,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从未奢望过有什么安生日子,只是希望这天下早日实现大一统,到那时,我便可以卸甲归田了。”
“大一统,谈何容易。”我看向天空。黑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尚大哥的理想和天空一样,远大而虚空。
“我知道这不容易,像我这样的人,随时有可能命丧黄泉,所以我想明白了,人生苦短,何不抓住眼前的小幸福呢,九枝,我喜欢你,我不想错过你了,三年前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无数次确认过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我慌了。所以,他大张旗鼓地追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我喜欢你”?
我没有说话。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这种表达方式太直白了,我一时接受不了。
这辈子还没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呢。
尚荣是第一个。
此刻,我该说些什么好呢。很显然,我没有确定自己的内心。尚荣虽然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
在他这里,我看不到未来。包括他的未来和我与他共同的未来,我都看不到。
或许是我太过于悲观。
“九枝,你说句话呀。”尚荣激动地看着我,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在这样的冬夜里,谁的手都是冰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他的掌心有了些许的温度。像是有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缓缓流出,慢慢地浸润到了我的手上,顺着我的血液,瞬间流遍了全身。
他越握越紧,像是要把我的手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用力地挣脱,可是,无济于事。
他没有放开我。
“尚大哥,我,我——”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九枝,你喜欢我吗?”尚荣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靠我那么近,那么近,我似乎能听得到他的心跳,他还在苦苦地追问着他想要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我终于说了一句实话。这种懵懵懂懂的感情,似有还无,抓不住摸不着,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我是真不知道。
尚荣的脸朝我慢慢地靠近,我听得到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住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这是要吻我吗?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不远处还站着两个大活人。
我如临大敌,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侵犯了,用力地挣脱他的手,顺手朝他脸上呼了过去。
我没有得逞。尚荣抓住了我的手,然后轻轻地往自己的脸上蹭去。
指尖触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脸温润,柔软,唇边的胡茬粗糙扎手。
我心乱如麻,我心如鹿撞。
我究竟是怎么啦。
见色起意?不可否认,尚荣长得是真好看,五官不似阿屿那么柔和,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英气,加上肤色偏暗,有一种刚强的硬汉气质。
想不到这样的硬汉也有如此柔情。
“九枝,三年前见到你,我就日夜思念,你真的一点也不懂我的心吗?”好家伙,这情话说得这么顺溜,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个人练习过了。
还是找个理由拒绝他吧,毕竟我走出踏月山庄是为了寻找阿娘,现在连摩西院的大门在哪儿都没有摸到呢,可不能忘了初心,在这儿把自己给交待出去了。
我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尚大哥,你我都知道,我们肩负着不同的使命,现在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等河清海晏,时和岁丰,那时我们再把酒言欢共叙情长可好?”
“什么把酒言欢共叙情长,我可不想把你处成兄弟,我只想拥有你,九枝,我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心动过,我知道我们之间一定有特别的缘份,我相信是老天的安排,让我再次遇到你。”
“尚大哥,这太突然了,你有你的前程,我有我的方向,等到——”
“我不想再等了,真的,我等不到那一天,我没有绵绵无尽的生命,我感觉我的生命每天都在透支,九枝,嫁给我吧,我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尚荣此生唯一的心上人。”
“尚,尚大哥,你冷静一点,你不要冲动呀。”
“不,一点儿也不冲动,这是我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就在刚才,我也曾想过放你走,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又回来了。九枝,我知道你并不讨厌我,当你奋不顾身地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我知道你是紧张我的,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只是你还没有确认自己的内心。”尚大哥说着又朝我挪动了一小步,我们之间本来就离得近,这下就几乎没有间隙了。
我连连往后退去。林间小路本就崎岖不平,还有隐藏在枯枝下的树桩,我如何站立得稳。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摔倒。
尚大哥一把拉住我,顺势将我往他怀里带。
这怎么能行,不远处还有两个大灯笼照着呢。明晃晃的,多不好意思。
可是,可是,如此强烈的攻势,我如何抵挡得住,真的要喊救命了。
“我——”我在他怀里挣扎着,明显已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应对。
“九枝!”不远处传来焦急的声音,是阿屿。与尚荣单独待了这么久,任谁都不会放心。
这一声叫唤,来得正是时候,当然,也可能是来得真不是时候。正所谓,事物都有两面性,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诶——”我退后两步,应声答道,“就来了。”
尚荣一把拉过我,将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脸靠近我的耳朵,蹭得我好痒好痒。真是要命,他还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九枝,让我抱抱你。我知道这太突然了,可是我觉得我要是不抓紧机会,我就没有机会了。我本想放开你的,但是,我还想试一试,我想赌一把, 九枝,你懂我的心情吗?我给你时间考虑,我等你,你要是想我了,你就回侯府,那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可记住了。”
我听到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尚荣终于放开了我。
还好,来的只有巫冲一个人。
尚荣在前,巫冲在后,他们跃上马背,消失在暗夜里。
回到木屋,我一言不发。
阿屿静静地往火堆里添柴,也不过问尚荣跟我唠叨了些什么。
夜已深。我和衣半躺在火堆旁边沉沉睡去。
醒来时,我已睡到了榻上,身上是小蛮为我缝制的那件狼毛披风。阿屿生了一个炉子放在榻前,屋子里很暖和。
天还没有亮,也不知道现在几更了。
阿屿守在火炉边,他没有睡。他静静地盯着炉子里的火,眼神温柔,沉静。
“阿屿,”我坐了起来,“你怎么不睡。”
“我?我不要睡,你接着睡,”阿屿对我笑了笑,“冷吗?”
“不冷,很暖和,阿屿,你就不问问尚荣跟我说了什么吗?你一点儿也不关心?”
“你愿意说你自然会跟我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尚大哥喜欢你,”阿屿说道,“他三年前就喜欢你了。”
“巫冲跟你说的?”
“哪用得着别人说,尚荣喜欢你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你不生气?”我说,“你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觉得他会给你幸福。”
“阿屿,你又来了,你是不是想离开我,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侧过身去,任由泪水打湿了那件狼毛披风。
天明的时候,我问阿屿,接下来该去哪里。
“找彭一修吧,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是,他现在修为大涨,我俩怕不是他的对手。”
“你怕了?”
“要考虑周全,他这人擅长使用迷药,一旦中招,只能任他摆布。”
“这个不用多虑,我找到克他的法子了,”我说,“你闻闻,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没有。”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阿屿凑近了些,“没有啊,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之前的薄荷味。”
“这可不是一般的香味,它能抵御百毒。”
“哈哈,你长能耐了,那我呢,还不是任人宰割。”
“不会,”我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找出那罐子黑色药丸,“这就是解药,能治百毒。”
阿屿仔细地闻了闻那罐子药丸,说道:“有耳鼠成份,的确是解毒良药,你从何处得来。”
“郑七的兄弟李阿四给我的,关键时刻我吹响了骨哨,是他给我的。”
“你聪明了许多啊,还知道搬救兵。这下好办了,咱们即刻启程,前往天香阁。”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天香阁
“天香阁?”听这名字,难免让人联想起莺莺燕燕的风月场所来。
“对,据我所知,彭一修混迹于此。”
“阿屿,你现在消息怎么这么灵通?还有,你还没告诉我,那枣红马哪儿来的呢。”
“怎么啦,才分别几日,你就不信我了么,我就是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而已,你别管那么多,赶紧出发。”
“哦,那你能不能把我的簪子赎回来呢,”我说道,“那簪子我惦记很久了。”
“行啊,那咱们先去赎簪子。”
待我们找到那家当铺,却发现已经关门大吉。街上也不似先前那般热闹,就连乞丐也似乎少了许多。
那簪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有些东西一旦离开你,就如同泥牛入海。
陈家茶铺还在开着。进去,却发现掌柜换了人。新的掌柜长得五大三粗,肤色黝黑,不苟言笑,好像有人赊欠着他家包子钱似的。看上去大概也就三十来岁,却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吃着他家的包子,容易联想出人血馒头的故事来。
我赶紧出了门,这地方着实有些诡异。
“阿屿,听说最近许多大户人家的昆仑奴都逃了出来,这个卖包子的掌柜不会是昆仑奴吧,你看那肤色,妥妥的异域风情。”
“你见过昆仑奴?昆仑奴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别乱猜,昆仑奴怎么会沦落到卖包子,人家是干大事的人。”
“一个奴隶,能干什么大事啊?”
“谁都可以干大事,小人物也有大大的能量啊,不过你少打听这事,在这长安城里,咱得谨言慎行,你可明白?”阿屿停下脚步等我,“跟上啊,咱们抓紧时间去天香阁。”
黄昏时,我和阿屿抵达了天香阁。天香阁的风格不似花满楼那般招摇奢华,却也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手持团扇扭着腰肢脚步生莲,殷勤地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阿屿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外加一盘炸春饼。
我们俩坐下来,小声地说着话,同时密切注意着来往的客人。一个时辰过去,却并未发现彭一修的踪影。正待起身离去,忽然有人大喊:“妖女!”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人群迅速向我看过来。
我又一次成了众目睽睽之下的焦点。那些人朝我指指点点,眼神如刀枪如剑戟,恨不得将我凌迟处死。
“对啊,就是那个妖女九枝。”
“她怎么还敢出现啊。”
“小心,她本事可不小,能一剑刺穿人的心脏,稳准狠,干脆利落,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据说那人命丧当场,血溅五步。”
“怎么没人将她捉拿归案啊,自古以来,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能让她如此逍遥法外。”
“现在这形势,旧法已死,新法未立,根本照管不过来,而且听说是有人罩着呢,根本惹不起。”
“嗯嗯,咱们走吧,小心血溅到身上。”
这添油加醋的本事,真是不服不行。想不到现在我已经成了长安城内颇负盛名的风云人物。
一人提剑径直走了过来,将剑重重地放在我们的桌子上,碟子里的花生米顿时洒了一地。
很明显,这人是找茬来了。
阿屿拉起我,快速往门外走去。那人却跟了上来,一个箭步越过我俩,挡住了去路。
“想走?这里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只见寒光一闪,那人剑已出鞘,很快,就有另一个人将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别人扼住我的命脉的时候,我总是连剑都来不及出手。谣言传得满天飞,明显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可能只是输在反应的速度上,或者我总认为,动手之前可以先动动口,所以才会如此被动。阿屿曾经说过,我智商堪忧,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
什么时候我能英姿飒爽一回啊,先发制人,让人来不及反应就蔫了的那种。
“这位大哥,你我素未谋面,无怨无仇,这样不太好吧。”
“跟我们走吧,我们主人想见你,”那人说道,“老实点。”
阿屿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可是,我是他的软肋,他无法更进一步。
我就这样被人挟持到了天香阁的后院。后院有很多的小屋,一间挨着一间,里面关押了不少人。他们带着脚镣,眼神呆滞,见我进来,停止了喊叫。在那些混乱的人群里,我似乎看到了陈家茶铺的老掌柜。
他私办户籍这事如果败露了的话,应该关在官府的地牢里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回过头瞧了一眼,没有发现阿屿的身影。
我们又一次被迫分开了。在踏月山庄的时候,阿屿在我眼里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出刀快如闪电势如破竹,他能飞檐走壁能上山能下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很多时候,他总是无能为力,他总在退缩,在犹豫,在徘徊。
他不该这么弱的。
我被押至一处大殿。殿内陈列奢华,烛影摇曳,流光溢彩。想不到天香阁那平平无奇的外表之下,竟还隐藏着这般瑰丽景象。
“放开那姑娘。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打听点消息。”我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位俊美异常的男子。只见他身长六尺有余,一身白衣飘逸灵动,乌黑浓密的头发如流云飘散,一对桃花眼顾盼生辉,周身上下似有万种风情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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