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y的包房门,中间都设计有一道透明的玻璃。
江亚恩站在门口,从玻璃里看进去,足足看了半分钟,依然没有找到颜以沐的身影。
她眼中立时被担忧和后悔占据,十指握成拳指甲掐着掌心,在心中疯狂的祈祷:以沐,不要出事。
近郊的湖边别墅,佣人在厨房里轻手轻脚的做好晚饭后,便在主人的示意下离开了。
年鹤声从书房里出来,不过半小时的时间,原本还警惕的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的少女,此刻竟然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蜷缩着身子侧躺着,蓬松的长卷发在身后铺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阴影,像像展翅欲飞的小蝴蝶,两只小手上下交叠放在胸口,左脚从毯子里露出来,脚趾的颜色粉里透着白。
年鹤声坐在她身边,无声无息的扫视少女身上的每一处细节。
年鹤声的手探到她脚踝处,触碰到她那节凸起的骨节,她觉得痒,下意识的往回缩,唇边有了一点弯弯的弧度。
像是以为有人在逗着她玩。
年鹤声唇畔也有了一点上翘弧度,嘴上说着不在男孩子家里过夜,站在却在男孩子家里睡的这么香甜。
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他拉下卷起来的毯子,为颜以沐盖住脚踝,探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颊,将她叫醒,还没触碰到她,手指便先一步被她握住。
“年鹤声……”颜以沐握着年鹤声的手指梦呓,“香香的……”
“好闻……”
年鹤声镜片后的凤眸微微眯起,他俯身,唇贴在握着他手指少女的耳边,哑声问询:“……有多好闻?”
第37章 Gentleman
颜以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年鹤声近在咫尺的脸。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但暴雨还在继续。
偌大的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的夜灯,橘黄的暖色,洒在年鹤声的侧脸上,将他凌厉的眉眼映衬的格外温和,宛若光影美学中最叹为观止的杰作,完美的无可挑剔。
让颜以沐目不转睛的只想望着他,一时入了迷。
年鹤声见状,笑着问她:“好看吗?”
“好看……”
颜以沐清甜的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困倦,软软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年鹤声脖子垂的更低,鼻尖几乎快要抵上颜以沐的鼻尖,“好闻吗?”
颜以沐下意识的还想说好闻,话到嘴边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用手想去推开年鹤声,却发现自己掌心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
她往下看去,发现年鹤声的手指正被她握在手里,她跟触电般马上松开,换来年鹤声的调笑:“睡着的时候捏着不松手,醒了就立刻放开,翻脸无情?”
“我、我没有……”
颜以沐红着脸反驳,年鹤声看的觉得可爱,“没有吗?你还说‘年鹤声香香的,好闻’。”
颜以沐张了张嘴还想反驳,又觉得很无力,因为这的确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而且她也确实一直都觉得年鹤声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无法反驳,她便只能老老实实的说:“你身上本来就很好闻啊。”
年鹤声眉梢轻佻,“喜欢?”
“喜欢。”
年鹤声像是被她这句话取悦到,从沙发上站起来,和她拉开距离,“我身上的味道,只给一个人闻。”
颜以沐好奇的坐起来,“谁啊?”
年鹤声意味深长的说:“女朋友。”
颜以沐一愣,随即捏紧身上的毯子,有些紧张的看向年鹤声,她觉得年鹤声在暗示自己。
可年鹤声却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你。”
她又松开了手里捏着的毯子。
“颜以沐,你以后不准再闻我身上的味道了。”
颜以沐蹙眉,“为什么?”
年鹤声笑了一声,没理她,转头上了楼。
颜以沐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不是年鹤声的女朋友啊。
不是他的女朋友就不给她闻身上的味道,颜以沐莫名的有点委屈,在心里骂年鹤声是小气鬼。
一套睡衣忽然放进了颜以沐怀里,她抬头,年鹤声站在沙发后面,“再去试试。”
颜以沐点点头,抱着睡衣袍走进洗手间,这次没忘记锁门。
墨蓝色的睡衣睡裤,面料比颜以沐身上的这套要厚一些,裤子是松紧带加绑带的款式,她卷了卷裤脚,把绑带系到最紧,勉强能挂在她胯骨上,这让她有了不少安全感。
又将睡衣套在外面的衬衣上,卷了衣袖,系好扣子,颜以沐对着镜子照了照,能遮住胸前的形状,虽然这一套搭配不伦不类,但还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年鹤声坐在餐桌上,看见穿着他睡衣的少女慢吞吞的走了出去,“颜以沐,过来。”
长方形的西式餐桌,颜以沐挑了离年鹤声最远的对面坐下,年鹤声没说什么,示意她吃饭。
她拿起餐具,安安静静的吃起来,但神态还是有些不自在。
年鹤声拿起手边的餐巾拭了拭唇角,“怎么了?”
颜以沐咬了咬下唇,又想到自己今天在年鹤声面前丢脸丢的也够多了,再扭捏显得娇气,“没有内裤吗……”
“明天有。”年鹤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只有我的。”
颜以沐闻言,第一感觉是年鹤声在逗弄她,可是年鹤声脸上却又找不到一丝逗弄她的迹象,他仿佛只是在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要穿年鹤声的内裤吗?
她脑内冒出这个荒诞的想法后,立刻被她捂住脸抹杀,那还不如就现在这样的好。
颜以沐整理好情绪,放下捂脸的手后,看见客厅里摆放的半人高立式钟。
欧式的风格,周身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金属的色泽呈现出一种做旧的玫瑰金色,很有复古的味道,一看就是年鹤声的品味。
颜以沐正在心中感叹这台立式钟好漂亮,忽然看见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半,连忙转头对年鹤声说:“年鹤声,你手机借我下,我要给我弟弟打电话,不然他会担心的。”
自从上次颜以沐和夏即昀解开心结后,颜以沐自认他们的姐弟关系好上了许多,今晚既然要在年鹤声家过夜,那她就应该和夏即昀说一声。
年鹤声刚拿出手机解锁,她就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年鹤声身边,接过手机快速的输入一个手机号码,对面过了十几秒钟后才接起。
夏即昀急躁的语气从听筒里响起,“谁?”
“是我。”怕他听不出来自己声音,颜以沐还特意说:“颜以沐!”
“你在哪儿?手机怎么打不通?怎么用陌生号码打给我?”
夏即昀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颜以沐一个一个给他解释完后,说:“今天我要在同学家过夜了。”
“哪个同学?”
颜以沐抬头看了一眼年鹤声,发现年鹤声也在看她,她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亚恩家里啊。”
不是她想撒谎,是因为上次她和夏即昀就因为年鹤声吵了一架,夏即昀似乎对年鹤声很有敌意,她怕说自己在年鹤声家过夜,又要和夏即昀在电话里吵起来。
而且,她也不太希望这件事被夏即昀知道,怕他告诉夏蔚,一个女孩子单独在男同学家里过夜,传出去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她不想让夏蔚觉得她不乖。
谁知夏即昀却没这么容易糊弄,“让江亚恩接电话。”
谎言即将被戳穿,颜以沐一时之间完全想不到怎么圆,只能求助的看向年鹤声。
年鹤声却没有马上说话,颜以沐抓住他的衣袖,跟撒娇似的拉了好几下,玻璃珠般的眼里急的都快流出眼泪,他这才不徐不缓的伸出食指,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颜以沐一下领悟,“亚恩在洗澡,要我现在去找她听你电话吗?”
夏即昀沉默了几秒钟,才说:“算了。”他料定颜以沐也没有胆量撒谎。
“明天早点回来,别在别人家里麻烦太久。”
“我知道。”颜以沐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忘叮嘱他,“你一个人在家,记得锁好门,晚上谁敲门都不要开。”
口气像是在叮嘱小孩子,可这却是颜以沐表达关心的方式。
夏即昀难得笑了一声,“我是才上幼儿园吗?知道了,挂了。”
“嗯,拜拜。”
挂完电话,颜以沐双手把手机放回年鹤声的手边,正要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被年鹤声拉住手,“夏即昀,是你亲弟弟?”
颜以沐摇了摇头,“我爸爸和他妈妈结婚之后,我们才变成姐弟的。”
那就是重组家庭,明面是姐弟,实际上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那为什么你要说他一个人在家?你们父母不和你们一起住?”
颜以沐回忆了一下,她好像从来没有跟年鹤声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们关系都这么好了,和年鹤声说一下似乎也没什么。
“我们家里,现在只有夏即昀的妈妈一个大人了,她工作很忙,所以经常就只有我和夏即昀两个人在家里,至于我爸爸……”
颜以沐顿了顿,还是维持着平常心讲了出来,“他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去世了。”
年鹤声心中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颜以沐这样明媚单纯的性格,会是在一个健全温暖的家庭里,从小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
但现实却好像不是。
他的少女,现在正和毫无血缘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失去了父亲的庇佑,那个屋檐,便显得有些像是寄人篱下。
年鹤声忍不住想了解她更多,“你亲生母亲呢?”
颜以沐勾了勾耳边的碎发,笑着对他说:“我没有母亲啊,我从小就是爸爸一个人把我带大的。”
年鹤声第一次觉得颜以沐的笑容,让他心里感觉像是被绵软的针轻扎似的疼。
他把颜以沐拉进怀里,“抱歉。”
颜以沐一愣,随即感觉到他的掌心来到自己的后颈处轻轻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我不知道。”
颜以沐本来不觉得把这件事情讲出来有什么,但是年鹤声和她道歉,安慰她的动作又这么的温柔,让她逐渐用时间包裹起外壳的心,又在这一瞬间变得脆弱起来。
不管爸爸离开她多久,颜以沐都还是一直很想他,不过她现在哭会让年鹤声觉得内疚,她把眼睛里的热意都憋回去,拍了拍年鹤声的肩膀。
“没关系的年鹤声,我现在的继母和继弟对我都很好,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年家的亲缘虽然淡泊,但至少在面对外界时,他们那点淡泊的亲缘会在那一刻变成共同体,哪怕只是维持表面。
而颜以沐现在的亲缘关系,在年鹤声看来,比他的家族更显得摇摇欲坠。
即便继母和继弟现在对她不错,但再过个几年,继母改嫁他人,家里迎来新的男主人,届时他的少女,作为前夫的女儿,身份该有多尴尬?
还有那个继弟,年鹤声回忆起他看颜以沐的眼神,和今晚电话里的态度,那副口吻根本不像是弟弟对姐姐该有的态度。
倒更像是男人对心动的女孩,超出界线的关注。
年鹤声长睫半掩,遮住眼中情绪,放开颜以沐,对她说:“他既然不是你亲弟弟,你和他住一起,你要知道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颜以沐明白年鹤声说的是什么意思,点点头,“我知道的,夏即昀也很有分寸的,他从来不会做逾矩的事情。”
她这么乖,每天和一个毫无血缘,且对她有心思的异性住在一起。
年鹤声只要一想到这点,那些灰暗的念头便有些不受控的从他脑海里浮现。
如果可以,年鹤声更想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但显然目前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吃完晚饭后,颜以沐又被年鹤声拉住吃了一遍感冒药,没过多久药效就开始发作,让她开始打瞌睡。
年鹤声把她带到了二楼的客房,她捂着嘴边打哈欠边躺上床,要伸手关掉壁灯,看见年鹤声还坐在她床边没动。
颜以沐勉强打起精神,“晚安。”
她以为这样就能让年鹤声出去了,可是年鹤声不但没走,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年鹤声最近,好像特别喜欢摸她脸,拉她手。她迷迷糊糊的想,这是不是年鹤声表现喜欢她的方式啊?
如果是别的男生这样对她,颜以沐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拍开对方手的。
可是年鹤声每次都对她很温柔,就算偶尔会拉疼她的手腕,他也会温柔的跟她道歉。
颜以沐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很排斥年鹤声对她这样的触碰。
他的温柔让颜以沐快要闭上眼睡去,耳畔却忽然响起他有些沉哑的嗓音,“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很生气。”
颜以沐疑惑的睁开眼睛,“为什么啊?”
因为年鹤声在今天之前,心内还存有过一丝侥幸。
他想以颜以沐这样温软的个性,写情书告白应该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她或许并不敢再真的出现在樱花园,当着另一个人男人的面,吐露她的少女心事。
可她还是出现了。
不但出现了,还执拗的在雨里等了那个男人好几个小时。
就仿佛是在用行动告诉年鹤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恋有多么的义无反顾。
这让年鹤声心内的那丝侥幸,便更显得荒诞可笑。
将颜以沐带来郊区的别墅,让她孤立无援。年鹤声是存了想让她吃些苦头,长长记性的念头的。
但看见她乖顺的被自己牵着手,抱在怀里,向他敞开心扉讲述自己的家事,年鹤声忽然就觉得压在他心口一整天的晦暗情绪,都被她在不知不觉中,抹除了。
年鹤声指腹在颜以沐脸颊上流连,“没有人在明知喜欢的女孩要跟别人告白时,还能无动于衷。”
颜以沐平时总是会根据他的说话和反应,去揣摩他的想法,但她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所以很少有能猜对年鹤声想法的时候。
但现在,年鹤声却愿意主动的向她展露自己的情绪。
即便是后知后觉如颜以沐,也感觉到年鹤声一定是很伤心了才会主动和她说这些。
她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手放在年鹤声摸她脸颊的手背上,说:“年鹤声,你看我都被学长拒绝了,我已经失恋了,没有告白成功啊。所以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手背上的触感细腻似软玉,年鹤声眼中情绪变得有些晦涩不明。
拿她自己的失恋安慰他,叫他不要生气,不要伤心。
若非她的这场失恋是他在背后一手谋划,年鹤声险些都要误认为,她对他也是有同样心思的。
颜以沐没有听到年鹤声的回答,心中更加忐忑和担心,想到他今天白天那么想要抱她,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很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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