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晚上你再找我算账,我们先去吃饭。”
云念浑然便不动了。
离得这么近当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变化。
她朝着他的脑门狠狠拍了一巴掌:“不要脸!”
谢卿礼一点也不生气,起身像托小孩一样将她面对面抱在怀中朝楼下走:“我不要脸,要脸怎么讨得了媳妇呢?”
忽然腾空让云念下意识夹紧了他的腰身,听到少年戏谑的笑。
他啄了口她的耳朵,声音带了些恶劣:“师姐晚上也夹这么紧。”
云念:“谢卿礼,滚啊!”
***
残风卷起最后最后一丝斜阳,寒风瑟瑟,吹动白衫和青衣猎猎作响,玄渺山上郁郁葱葱,弟子们并肩而立。
“师父,阵法没问题。”
江昭疾步来到扶潭真人身边。
所有的弟子被召到第十二门前的空地,长老们将弟子们牢牢护在结界中。
扶潭真人闻言蹙眉。
一旁的御兽司长老元擎忍不住出口道:“已经来回检查四五遍了,还请了法禅宗的长老来看,他于阵法上的觉悟只次于温观尘,他都说没事的话,是不是谢卿礼想多了。”
“不可能。”扶潭真人开口拒绝:“阿礼说话做事有自己的依据,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他既然说了一定有他的考量,我相信他。”
徐从霄也附和:“是,师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多留些心眼总归是好的。”
元擎皱眉道:“阵法已经关掉了,弟子们要怎么处理,这么多人我们没有地方安置。”
他回身看向身后乌泱泱的人群。
玄渺剑宗有剑修上万人,根本没办法找地方安置他们,何况还有其他的宗门,如今修真界有名的门派中防御阵法大多都是温观尘所创,顶着个这么颗定时炸弹根本不敢在门派中继续待下去。
可没有地方能容纳这么多人。
“这些孩子要怎么办啊?”
不断有长老叹气。
这么多弟子,年纪也不大,玄渺剑宗里也不知还有没有温观尘布下的阵法,万一他留有后手根本没办法应付。
“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帮忙。”
清丽的女声却在此时自身后传来。
自人群之中渐渐开出条路,一人从远处走来,换下了那身亮眼的红裙,穿着一身黑衫与身旁的青年颇为登对,她扶着一人穿过人群朝扶潭真人走来。
扶潭真人不认识她,可是苏楹和江昭,包括顾凛也认识。
“雀翎,柴行知?”
雀翎温和轻笑:“好久不见。”
不过才一月多未见。
她变了许多,连以往精致夺目的妆容都卸下了,瞧着竟多了些温婉。
柴行知也变了很多,比之前沉默了很多。
众人是知道雀翎和柴行知的,虽然未曾见过,但一个千年玄龟和一个一千多年前柴家的家主,这两人没一个是普通的。
“我可以帮你们收留这些弟子。”雀翎道。
扶潭真人拧眉:“你为何要帮我们,你要我们如何信你?”
雀翎只说:“你们信不信由你们,但我不会再害人了,我做了很多错事,这是我唯一能偿还的机会了。”
柴行知没应声。
雀翎又道:“我可以带你们进入生死境,温观尘没办法进去,这些弟子是安全的。”
扶潭真人冷笑:“进去后任你拿捏是吗,你不开启我们便出不来。”
雀翎没应声,柴行知开了口:“我可以担保,不会的。”
他确实变了很多,乌黑的鬓发多了许多白发,似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
柴行知望向远处的玄渺剑宗,主殿高耸,群山郁郁葱葱相挨,即使站在第十二门也能望见高耸的主殿。
“我上一次来这里之时才刚当上柴家的家主,如今已经快两千年了。”
他笑了笑,可笑意实在有些勉强,周身的孤寂浓重到令人心生怜意。
柴行知收回视线,目光忽然有些冷冽:“你们知道温观尘真正的身份吗,以及一千多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没人知道。
所有人都安静等着他告诉答案。
“他的母亲是有三千年道行的六索锦蛇,修为高深,蛇中之王,与我父亲柴则相遇,我父亲为人多情,与她有过一夜风流,当时我父亲并不知晓她是妖,她怀孕了,我父亲便娶了回来。”
“直到柴厌生下来,人身蛇尾,这件事才算暴露。”柴行知叹气,“父亲想要杀掉他们母子两个,但我阿娘拼命拦下,柴厌出生之时身上妖气太重,当时的他还小不懂如何收敛妖气,柴家的阵法会克制他,于是我阿娘便将他藏进了地殿,我和阿娘时常去看他,但他的阿娘……没去过。”
那条六索锦蛇厌恶这个半妖之子,也痛恨柴则的无情。
所以柴厌生了杀心,可他这个当兄长的并未发现。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光鲜亮丽出现在一个被关在地殿之中不见天日的半妖面前,他陪他玩的那些游戏,带给他的那些吃食都成了炫耀,在一个年幼却没有阿娘疼爱的孩子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他们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恨上了柴家。
没人知道一个孩子是怎么掩饰杀心,一边在地道之中修行,一边与他们虚与委蛇让他们放松戒备。
“他是六索锦蛇,天赋很好,我和阿娘也会教他修行,他学的很快,不过短短三百年便要渡劫了,天赋很高,也能够收敛自己的妖气,父亲便默许他出现在柴家,以柴家养子的身份活动。”
可柴则为他赋名,柴厌。
柴家厌恶的存在。
可也是柴家修为最高的一人。
厌恶却也不得不依仗他。
扶潭真人问:“之后呢?”
他们都不知道柴行知为何要说这些话。
柴行知回应:“柴厌幼时是不能习剑和刀的,他是半妖之身,刀道和剑道都是极其肃杀的道法,他的身子骨不行,习不得。”
江昭反驳:“不可能,我与他交过手,他是剑道大能!”
柴行知看了过去,问:“所以你觉得他的剑道是怎么练成的?”
怎么练成的?
众人的心跳忽然慌乱起来。
柴行知说:“我和阿娘只教过他阵法,他很聪明,于阵法上竟然能修至大乘后期,很厉害是吗?”
是很厉害,当今的阵法大能最高也只是大乘前期。
“柴厌一心想习剑,以往的渡劫和大乘多是剑道和刀道,他厌恶柴家,因此也不喜欢刀道,可他习不了剑。”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柴行知缓缓开口:“修真界在一千多年前便有剑修失踪了,只是你们不知道,你们以为这件事在五百年前才开始,实际上并不是,那些失踪的剑修,你们猜结局是怎样?”
江昭喉口干哑,讷讷看向自己的师父:“师父,浮煞门人抓到剑修后会抽掉他们的脊骨……”
柴行知颔首:“是,每个剑修都有剑骨,此骨的好坏才能决定在剑道一术上的成就,而剑骨就在……”
他的目光一寸寸下移,落在了侧背着他的一个剑修身上。
在脊骨中央停下。
“那里。”
被他盯着的剑修只觉得脊背上涌起一股寒意,原先温热的血好似被冻住,脊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难言的战栗让他几乎在瞬间拔剑出鞘。
四周寂静,没有人说话。
柴行知和雀翎安安静静看着那名剑修,剑修冷静过来,执剑的手轻颤,随后收回了自己的剑。
“抱歉,我情绪失控了。”
他垂首道歉。
柴行知并未生气,而是接着朗声道:“他便是抽掉那些剑修的剑骨,用这些剑骨来重塑自己的剑骨,于剑道一术上突飞猛进,成功迈入渡劫,此后他设计我走火入魔,我父亲为救我闯入我的杀阵之中,但他不是被我杀的,他被我重伤后……被柴厌捅了十几刀。”
柴厌恨柴则。
“清醒过来的我被他欺骗,以为是自己杀掉了父亲,因此疯了,他便以我和南泗城的百姓拿捏阿翎,要求阿翎替他打开生死境,这也是为何他没死,尚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他说的话一句更比一句惊人,整个修真界仅仅这五百年来失踪和灭门的剑修便有十数万人,他得抽掉了多少人的剑骨!
仅仅因为修行剑道便要被这般屠戮吗?
“他脊骨中的剑骨很邪佞,一点不输谢卿礼的穹灵剑骨,似乎主杀伐,爆发之时会很强大,不是好应付的,当年三家有近七成的人是他所杀,你们不一定应付的来。”
“他一定还有别的后手,我不知其他道法的门派是如何,但你们玄渺剑宗一定被盯上了,只有生死境是能护住这些弟子的地方,只要阿翎不打开生死境,他便进不去。”
“生死境之中没有消亡,就算他进去了你们也死不了,只能这般做。”
只有生死境才能护着这些习剑的弟子。
否则剑道或许要彻底消亡了。
他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在场的所有弟子都听的清楚,几十位长老也听的明明白白。
若柴行知说的是真的,那只有生死境是能护住这些弟子的地方。
是剑道最后的保护。
柴行知只说:“请你们相信我和阿翎,我们不会害你们,我们是来赎罪的。”
犯了那么多错,间接害了那么多人,他和雀翎都不是恶毒之人,良心上的谴责让人根本受不住,每一日都备受折磨。
柴行知看了眼雀翎,后者冲她轻笑。
两人携手跪下。
“过去是我们错了,修真界有这么多的剑修被害有我们的推动,我和阿翎会向他们赔罪,可在此之前,请进入生死境,替修真界护住最后的剑种。”
两人叩首。
跪的不是玄渺剑宗,是那无辜被害的十几万剑修。
雀翎身为生死境的守护者,因一己私心打开了生死境,放任温观尘在里面生活了一千多年,出来成立浮煞门杀了十数万人。
柴行知作为温观尘的兄长,当年是他和他的阿娘力保温观尘,才让他活了下来,也间接导致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请进入生死境。”
两人再次说。
扶潭真人沉默许久,看了眼身边的弟子,几位弟子没有做决定。
这么大的决定没人敢做。
几十位长老看向被围在他们的结界中的一张张年轻的脸,这些都是剑宗未来的顶梁柱,是剑道未来的传承者,可仅仅因为选择了剑道便要面临着被抽掉脊骨的威胁。
都是些年轻的孩子。
扶潭真人看了多久,众人便沉默了多久,雀翎和柴行知也跪了多久。
直到一阵风吹过,天边的斜阳将要隐没。
苍老的声音沙哑:“你们愿意相信他们吗?”
问的是那群弟子。
弟子们齐齐不说话。
扶潭真人又说:“我们这些长老可以不进去,一门道法是靠新鲜的血液才能得以延续,我们可以死,但你们不行,你们是这一道上最后的希望。”
几十位长老齐声道:“玄渺剑宗三峰十二门弟子听令,现在,进入生死境。”
***
云念懒洋洋缩在椅子中等谢卿礼喂饭,他实在太过贤惠,剥虾剔刺一熟练的不行。
被他抱过来之时没有穿鞋,此时云念光着脚,少年将她的脚放在膝上暖着。
她一边吃着他喂来的饭,一边低头想要去解那根银链。
“师姐,很漂亮的,没必要解开。”
谢卿礼拉过她的手,“吃饭吧,炖的鱼汤。”
云念喝下他喂来的汤,有些想给他一巴掌。
“谢卿礼。”她支支吾吾:“给我弄开,不然我打你了。”
“嗯,师姐打吧。”
他不要脸道。
云念真的……
拳头硬.了。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她一直在纠结那根脚链要怎么解掉.
他收拾好餐桌的时候她还在低头解链子,谢卿礼蹲下身与她对视。
“师姐,你喜欢它吗?”
云念:“不喜欢,请解开。”
少年便又笑:“可我喜欢欸,很喜欢,师姐满足满足我嘛。”
他开始撒娇,像个小狗狗一样,哼哼唧唧在她面前伏低姿态。
云念躲开,他就上前亲她,总之就是求着也得让她戴着。
“谢卿礼,不许亲我!”
“不要,就要亲!”
迷迷糊糊被他压在了榻上,他俯身亲过来:“我们今夜修第七重,将剩下的道心修复。”
必须得尽快修复,他马上就要清理干净浮煞门人,温观尘这么久不动作,躲在暗处看他杀掉那些人一定在计划什么。
云念晕晕乎乎,衣裳已经被他褪.去,少年这几日进步飞速,对她的了解要远大于她自己,轻而易举便让她准备好。
脚腕上的福音铃晃得她头大,满脑子都是她的嘤咛和他的呼吸,那阵铃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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