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实在太过惊骇,有许多修士因为惊骇险些被妖魔伤到。
灵脉。
那是宗门的希望,是弟子们修行的根基。
如何能够毁掉?
“请你们信我,被围在南泗城的是我师弟谢卿礼,他在渡雷劫,只有他一人,独自面对渡劫后期的劫雷,还有数万的妖魔,以及同为渡劫的温观尘,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想帮他,我拼了命也想他活着。”
云念立在虚空之中,裙摆和发尾被冷风扬起,周身的狼狈让人不忍直视,可一双眼却冷静的可怕。
“灵脉还能再寻,若是星罗阵不关闭,谢卿礼一人应付不来的,或许人族今日会灭族,或许这业火会烧干净一切,请各位,救救他吧,也救救这个世界。”
不想他们死。
不想任何一个人死。
可毁掉灵脉这种事情太过骇人,没人敢私自做决定。
修士们冷着脸应付四周的妖魔,阻止他们前往南泗城。
他们看到遍地的残尸,看到穿着不一样宗服的弟子,这些方才还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不过转眼间便成为一具尸骸。
虚空中的少女并未落地,而是漠然望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决定。
要不要毁掉修真界最后的根基去赌这一把。
要不要冲动这么一次。
要不要……去救那个被困在南泗城的少年郎?
在很多人还未下定决心之时。
一道声音率先开口。
“玄渺剑宗驻守弟子林城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后山灵脉。”
云念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独臂的人在斩杀面前的魔修。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关闭了通信玉牌,并未看云念一眼,也并未看身旁的其余修士。
是玄渺剑宗御兽司的长老陈秉正,他的左臂被斩断,比起云念上一次见到之时要苍老许多。
天下第一宗门的灵脉是最为强盛的,可他毫不犹豫下令毁掉,身旁的玄渺剑宗其余长老毫无异议。
这一切本就是应该的。
谢卿礼在前方迎敌,他们理应为他赌一把。
将所有赌注压在他身上,去赌这一把。
“明禅宗驻守弟子听令,毁掉祠观灵脉。”
“飘渺派驻守弟子听令,毁掉景山灵脉。”
“合欢宫驻守弟子听令……”
“归元宗驻守弟子听令……”
云念闭了闭眼,那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她的呼吸困难,与顾凛隔着虚空对望。
两人相视,忽然便笑了。
其实这个世界没有谢卿礼想的那么冷漠。
一切都还有救。
***
白衣少年跪倒在地,劫雷一道又一道砸在身上。
他浑身是血,可这一次与上一次过雷劫不一样,这一次穹灵剑骨在助他。
之前它一直想杀他。
可这次不一样,它在帮助他,调动自己的力量守护他。
这还真是新奇,自他修杀戮道这十年来,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噬他,杀掉他。
可这次竟然在帮助他。
“你还真是……可是我不想要你啊……”
他喃喃着,看自己的血滴落在地。
纵使穹灵剑骨在帮助他,可雷劫也是塑体的必经之路,该砸在身上的劫雷还得受着。
六十四道劫雷,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
为了节省力气,他干脆躺在地上,任由那劫雷一道道砸在身上,毕竟一会儿还有一场恶战。
谢卿礼仰头望天,只能看见厚重的云层和弯眼的雷电。
“天神的福祉……”
他忽然笑了。
家族被灭,幼时被囚,这就是它给的福祉吗?
手腕上的灵丝绳被他解了下来紧紧攥在掌心,这是云念给的第二条灵丝绳,不能再被这劫雷砸断。
他闭眼受着劫雷,满脑子都是云念的脸。
相处的一点一滴,那些回忆是鲜活美好的,是温暖生动的。
她才是他的福祉。
“师姐……”
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没有跟温观尘撞上,但是他这里更可怖,他只能将她赶走。
经脉汹涌澎湃,仅剩的杀戮道心瓦解碎裂,在这场劫雷中逐渐消散,另一颗道心却愈发强大,它安静地待在他的丹田之中。
温暖游走在经脉,体格在一道道劫雷之中越发强大,他迷迷糊糊之时,劫雷似乎很久没有降下了。
谢卿礼抬眼看去,云层还在,寂静又诡异像是在酝酿什么。
周围听不见一丝声音,连风声都没,好似这个世界仅剩下他一个人了。
渡了那么多次雷劫,谢卿礼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只剩下最后一道劫雷了,是最强的一道,是决定生死的一道。
谢卿礼悠闲自得,甚至唇角含笑望着那酝酿的劫雷。
最后一道,只要劈不死他,他就可以杀掉所有背叛的人。
一声轻叹弥散。
被轰鸣的劫雷掩盖。
这声势撼动整个修真界,海水澎湃汹涌,树木倒塌,林鸟乱飞。
远在皇宫的沈之砚看向天际。
奔跑的百姓回头惊恐看去。
厮杀的修士们齐齐停顿。
浑身浴血的云念也看了去。
“谢卿礼……”
“师弟……”
无数道声音喊了同一个人。
第83章 终章·下
浓云散去, 泥土早已塌陷出深坑,坑底的少年站起了身。
白衣破破烂烂,他有些嫌弃, 脱去外袍取出了件新的白衫怡然自得穿上。
即使手上都是鲜血,即使身上都是伤痕。
谢卿礼抬眼看向林中隐匿的黑雾,少年微微扬眉:“这么多人啊, 你们不知道自己是被拿来当替死鬼的吗?”
可是失去了神智的魔修和妖修们根本没有神识只知道听从命令, 温观尘给的命令是杀掉他。
数万妖魔一起朝他扑来, 少年勾了勾唇,剑影快到难以察觉,只是转眼便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温观尘坐在远处的树上看着底下黑雾弥散的林间。
他看不到谢卿礼的身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刚渡完雷劫之后会格外虚弱, 这么多妖魔一起上阵应当能困住他,等他力竭后他再出手。
渡劫后期又怎样, 一拳难敌四手。
温观尘喟叹,靠在树上懒洋洋闭眼。
等这一天太久了, 在很小之时心底便埋下了这颗种子, 当柴行知光鲜亮丽出现在他身前,当他被关在地殿几十年无法见到天日, 当自己的阿娘和父亲都厌恶他的存在, 当他杀了自己柴则后那所谓的阿娘投来的痛恨眼神, 当她举起刀要杀了他为柴则报仇之时。
一颗心早已死了。
他要变强,杀了所有人。
剿灭整个人族。
“南至,你知道我手上有多少条命吗?”
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没应声。
温观尘又笑着说:“唔, 我想想,大概有二十万?”
他笑得很随意, 好像在说吃了多少饭一样。
“第一次杀人之时,我砍断了他的头;第二次杀人,我斩断了他的四肢,第三次杀人,我开始剥人皮了,到后来啊……太多太多了,根本数不清,那些人死前惊恐的眼神可真好笑,他们求着我让我放他们一马,说自己家里还有家人等着他们。”
家人。
“嘁,我都没有家人,他们凭什么有呢,所以我从来没有放过一个人哦,我把他们都杀了。”
尾音恶劣,让人听的脊背发寒。
温观尘又叹息:“你说人怎么就是杀不干净呢,不过没关系。”
他说到这里又放轻声音,“很快就能杀完了。”
只要拿到阳骨,阴阳两骨合并成为穹灵剑骨,他就是世间最强的人,他可以一剑劈碎整个修真界。
真好。
温观尘感慨。
“南至,你为什么不说话?”
身后的人一直没应声。
温观尘抬眸看去,那被唤作南至的人惊恐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不断涌出淌了满身。
“我倒是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
清冽的少年音传来。
温观尘拧眉,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密林中浓重的黑雾被一道剑光撕裂,凛然的剑意势如破竹朝他砍来。
他急忙闪开,砍来的剑光尽数砸在了南至身上,将已成一具尸骸的人炸为满天血雾。
那本该被包围的少年身形如电,只是眨眼间便冲出包围来到他身前。
温观尘横剑去挡,赤红的剑与碎荆相撞,少年压着他急速后退,林间的树木根根倒塌,枝叶与烟尘四起。
他们的速度太快,那些魔修和妖修根本跟不上,谢卿礼逼着温观尘远离这里。
少年的剑意强大,不过几息功夫便压着他退到百里之外,布下骇人的结界方圆百里围起。
温观尘收剑侧身远离,调动浑身灵力拉开与谢卿礼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宛如杀神的少年郎。
少年依旧姿容清俊,眉目含笑,漂亮又清冷,身上的白衣洁净不染尘埃,周身的气息却像是脱胎换骨。
不是霜寒的,是温暖的。
以往他这么频繁动用灵力早就该虚弱了,杀戮道会蚕食他的人性,穹灵剑骨会与杀戮道对抗,双方在折磨他,他的身上会像是坠入冰川一般布满冷霜。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
剑意虽然肃杀但凛然,没有那股邪佞的气息。
气息虽然强大但温暖,没有如以往那般凝结了浑身的冰霜。
“你废了杀戮道?”
温观尘纵使再过淡然,此刻也忍不住破音。
怎么会呢?
人怎么可能第二次重塑道心?
谢卿礼却歪了歪头,少年笑得无害:“我师姐帮我重塑的道心,怎么样?”
温观尘没说话。
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惊慌,他以为他渡完雷劫后怎么也得半残,可为何现在毫无影响,甚至比之前强大许多。
渡完雷劫后为何会没反应?
少年提剑缓步走来:“我纵使虚弱也能杀了你,我就是比你强,无论你再怎么不服,我都比你强。”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一晃朝他冲来。
碎荆剑意化为游龙缠绕在剑身之上,随着他的进攻呼啸着朝温观尘驶来。
温观尘急忙抛下自己那点子杂念全心应付。
谢卿礼的眼底翻涌着杀意,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使出浑身力道要杀了他。
“温观尘,你想召唤那些妖魔吗?”谢卿礼一剑劈过去,“别费力了,他们赶来也得一刻钟呢,这一刻钟足够我杀你了。”
“就凭你?”
温观尘躲开,手挽剑花主动迎上去。
“就凭我,凭我四岁元婴,凭我可以十六岁便渡劫前期,达到了你一千岁才有的境界。”
“不过是因为穹灵剑骨罢了!”
“唔,就算没有穹灵剑骨,我一样比你强。”
碎荆一剑击飞温观尘,蓝影一脸装出数十丈远。
少年不给他丝毫喘气的机会,提剑又砍了上去。
“凭我是裴家人,凭我爹是裴归舟,凭我娘是谢鸢,凭我是谢卿礼,凭我是你一个蛇妖永远比不上的人。”
温观尘的眼越来越红,侧脸爬上的鳞片越来越多。
“恶心下贱的东西,也该动我们谢家和裴家,也敢打我师姐的主意?”
谢卿礼反手执剑,趁他失神一剑捅穿了他的腰腹。
他拧着剑看血水落下:
“温观尘,我想过许多次要如何杀你,可如今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少年忽然弯眼笑了。
寒意自脊骨中涌来,温观尘调动浑身的灵力想要抵抗——
闷雷乍起。
周身不知何时一片昏暗,闷重的雷声像是敲击着他的大脑,雷电隐匿在云层之中似万军过境一般,粗壮的劫雷紫光凛冽,穿透一切目的明确。
“……化妖雷?”
专克妖邪的雷阵,可让人顷刻间显出原型,将其修炼出的人形碾碎成为畜生。
他纵使是半妖,可这副人身也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自从可以完全维持人身之后他再也没有化过蛇形。
那是一种屈辱,柴则、那条六索锦蛇、所有柴家人都厌恶他的人身妖尾,看见那条黑色的蛇尾时眼底的嫌恶毫不掩饰,即使他修到大乘后期之时,柴则为他赐名留像留的也是人身蛇尾像,这是在提醒他,他不是柴家人。
他只是柴家养的畜牲。
“谢卿礼!!!”
温观尘的冷静尽数崩塌,这一千多年强撑出的尊严终于被碾碎,手上的招式毫无章法,脊骨中的阴骨爆发要吞噬他的心神。
少年并不进攻只作抵抗,懒洋洋后退任由他劈斩。
第一道化妖雷在此刻降下。
温观尘被这种羞辱折磨失了心神,一心只想杀掉眼前的少年郎,那道雷电撕破黑暗重重劈在了他的身上。
痛苦的嘶吼声响彻。
他的神智回来想要逃跑,少年转瞬间来到他身前,死死压着温观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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