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悠悠的做自己的事,晾着崔七娘,突然又一笑,“我看你嘴上说自己错了,心里还在怨怪我, 想着下次还敢吧?”
“嗯?”柳夫人继续反问。
可崔七娘哪敢说一个字, 尽管她心里真的这么想,可只要露出一个字, 柳夫人能罚她抄家法抄到死, 死前再把她拎到祠堂去跪着。
所以她咬了咬唇, 跪了下来,泪眼婆娑,“阿娘, 我不敢。”
“收起你那副做派!”柳夫人突然大声斥责,眉间全是厌恶, “你是堂堂博陵崔氏的嫡支女儿,是高门贵女, 楚楚可怜小家子气的动不动就哭,你要搏谁的怜爱?
我入崔家时,你阿耶为永嘉守齐衰的一年丧期堪堪过。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偏巧我生你的时候早产,人人都臆测我婚前便与他苟且,这些年我处处守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可你呢?
你为何就不懂得何谓庄重自尊?”
崔七娘连哭也不敢哭了,她也不敢咬唇,安静的像是只鹌鹑。
看她这样,柳夫人的气似乎消了些。
柳夫人轻呼一口气,转而说起了别的,“还有,你要记清楚远近亲疏,别整日里仗着崔神佑死了,就和崔成德走的那么近,和满建康的贵女说你是崔玉郎的妹妹。你要记得,二十一郎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们姐弟该要互相扶持。”
崔七娘依旧是表面应好,不敢有异议,心里想起二十一郎痴肥愚蠢的样子,厌恶死了。
可柳夫人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直接道:“你别在心里不忿,崔玉郎待你不过是面子情,你既非他亲妹妹,他亦非在我膝下长大,能有多少情分?况且以他那性子,眼里怕是只有他自己。
别再蠢人多作怪了。”
柳夫人揉揉额头,知道自己说的崔七娘定然都听不进去,干脆直接禁了她的足,“好了,自今日起你也别再出去,抛头露面不成样子。”
崔七娘怎么肯,万一她没出去的时候,崔神佑和郑衡之碰见,那她的一切谋划岂非全成了浮云?
“阿娘,我、我可以抄家规,也可以跪一晚上的祠堂,您别禁我的足好不好?”她怕柳夫人想到郑衡之,自顾自找了个由头,“我怕别的贵女来寻我,我不出去,她们万一误会了什么呢?阿娘,你说对不对,也许会对我无端揣测。”
柳夫人坐正身子,浑然不在意崔七娘说的那些,因为她早都想好了,“你放心,到时我会让人放出风声,你闭门不出是为了替你祖母祈福,人人都只会道你的孝心。”
崔七娘眼神涣散,知道自己注定是出不去了。她阿娘显见是早已有了准备,只怕之前就已经对自己很是不满,一直隐忍到现在,一次算清。她阿娘的性子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一击必中。
在崔七娘认清现实,准备告退的时候,柳夫人突然道:“这几日少吃些,过段时日我会带你赴宴相看。”
崔七娘一愣,柳夫人的话犹如冰锥,“别再想着郑家的三郎君了,你们不适合,我不会让你也捡崔神佑剩下的男人。满建康的高门世家子,我会选最好、最适合的给你。”
说完,柳夫人就让婢女们进来。
她们扶着崔七娘,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崔七娘失魂落魄,她真的要听从阿娘的安排,从此和衡之哥哥再没有瓜葛了吗?
想起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还有他对崔神佑的周全照顾,那样体贴敦厚,又俊朗温润的男子,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崔七娘的眼神一点点坚毅起来,她挣脱开婢女们搀扶的手,行动间渐渐有了力气。
她不会放弃,衡之哥哥一定会是她的。
别管崔七娘下了怎样的决心,崔舒若可毫不受影响,她成功把一众贵女忽悠到答应不外传今日的事。
不仅如此,趁着走之前,她还似是而非的挑拨起了庾乐儿跟崔七娘的关系。
“你真以为她是拿你当好友,而不是一把趁手的刀子么?”
比起崔七娘之前被崔舒若设计,不得不承认自己觉得庾乐儿蠢笨,反倒是崔舒若临走前留下的这句话更为杀人诛心。
手帕交之间口角倒还好,怕就怕猜疑,那就像一颗种子,往日种种都会变成肥料,不停的被浇灌长大,直到成为参天大树,生成永远的隔阂,每每想一次,就觉得自己像个蠢货被愚弄。
崔舒若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等到崔舒若三人离开临江仙的时候,季猛女已经彻底被崔舒若折服。
她先是抱住赵平娘,一个劲的述说自己到了建康以后如何受欺负,对赵平娘敢亲自动手简直感动得不行,最后甚至是哭了。
“平娘,你不晓得,我原先在边关不觉得什么,我阿耶身边的武将哪个不是虎背熊腰?大家也喜欢健壮些的女子,嫂嫂们都夸我呢,每年三月三踏青,有许多男子对我送兰花。可到了建康,我一来她们就嘲笑我,我脑子没有你们好,她们说话轻声细语的,却比刀子还戳人心,叫人想起来心都抽疼。
可我真的想在建康交到好友,就真心的去同她们说。她们答应了,让我在头上顶着雪梨,拿去了箭簇的箭身扔我身上,谁砸中了我头上的梨谁赢。又让我下河里捡水杯,结果那是曲水流觞的酒杯,谁捡了便要作诗或吟唱,可我压根不会……
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直哭,后来我也觉得自己痴肥,也许瘦了就不会再这样了。于是我躲在屋子里不肯吃东西,没两日就叫我阿娘发觉了,她哭着求我吃东西。平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好,幸好你来了。”
赵平娘没想到季猛女在建康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你怎么不同我说?”
她重重一拍案几,“方才真是便宜那群人了,矫揉造作,心思恶毒!若非有你阿耶兄长们驻守边关,等到胡人渡江,哪还有她们如今的好日子!”
季猛女抱住赵平娘的手臂,和赵平娘比起来,她确实要胖一些,但远没有到贵女们口中痴肥的地步,“可你那时不在建康,我说了你也只能徒着急。何况……
我怕连你最后也不愿意同我做好友了。”
季猛女低落的低下头。
赵平娘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抱住,“瞎想什么,你是季猛女,是我最好的好友。”
说着,赵平娘另一边手抱住崔舒若,一左一右紧紧不放手,“舒若是我最好的妹妹,我讨厌谁、放弃谁,都不会是你们。”
季猛女擦擦眼泪,白面一样圆润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她感动的直点头,还牵起了崔舒若的双手,诚恳对视,“舒若妹妹,这回多亏你了,否则她们要是闹出去了,还不晓得会传成什么样。”
崔舒若前头都在静静听,便什么都明白了,那些贵女们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拿季猛女当笑话消遣。她听赵平娘说过,季猛女的阿耶和兄长都是在边关苦寒,奋力对抗胡人,一身戎马受伤无数的将军。
而季猛女之所以会和她阿娘留在建康,其实是陛下的旨意。
说到底是想要用妻女作为人质。
可不管怎么样,那些贵女们都不该欺负忠臣良将之女,她们今日枕榻的安稳,全是如季猛女父兄一样的武将一刀一剑以命相博来的。
崔舒若不是什么圣人,但她既然识得季猛女,断没有置之不理的。只是让她们受点惊吓,被洒些酒水,未免便宜了些。
她心里有了主意。
她莞尔一笑,螓首峨眉面如云黛,身上有一种似远山一般宽广能抚慰人心的气息。
“不必谢我,猛女阿姐不是也拿我当亲妹妹吗?你不必再担心,那些恶意捉弄过你的女子都会倒霉的。”
季猛女微胖的面庞一愣,不只是因为崔舒若的话,更是因为她的语气太笃定,好似谶言般。
赵平娘听了崔舒若的话,却不似季猛女一样发愣,她兴奋的说,“猛女,你要信舒若,她从不妄言。你该知道舒若她梦见过仙人,还被仙人收为弟子,说不准仙人此刻也听见了你刚才的话呢?”
崔·真正意义上的仙人·舒若:但笑不语
季猛女犹犹豫豫的说:“仙人真能听见吗?”
赵平娘为了安抚季猛女,肯定的说,“嗯!”
季猛女连忙做出祈愿的姿势,“我想求仙人庇护我的阿耶、大哥、二哥、三哥、五弟,让他们在疆场上别受伤,平平安安的回来。”
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季猛女最记挂的竟然是她的父兄,崔舒若也愣住了,可她只有乌鸦嘴,不是真正的神仙,并没有办法让季猛女的愿望成真。
她救不了他们。
那厢,赵平娘还在哄季猛女,“你放心,仙人一定能听见,庇护叔父和季家的哥哥弟弟们安然无恙。”
季猛女总算破涕为笑。
她握住崔舒若的手,“今日害你们没能吃上临江仙的席面真是太可惜了,明日我让人定做好送你们府上,一定能叫舒若妹妹吃上。”
季猛女委实不算聪明,和人交好的法子也没什么新意,无非是笨拙的尽力对人好,把吃的用的送到人面前,可愈是如此,愈是显现出她的真心。
聪明人之间的交好太通透,远不及季猛女送的一桌席面、一箱书来得珍贵。
崔舒若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含笑点头。
但到底没忍住,在脑海里问起了系统,“统子,你说,我的预言术能救人吗?”
【亲亲,您的预言术和乌鸦嘴都目前都还做不到救人的地步呢~】
【如果您想拥有更多的技能,请努力帮人,多做善事,获得功德值!】
崔舒若不再问系统了,但脸上的笑容在哄过季猛女后,便渐渐黯淡。
今日出门一游不大愉悦,崔舒若次日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恹恹的。
但建康中不少的贵女却比崔舒若的状态要差多了,她们晚间不知怎的,只要一用饭不是咬到牙就是呛到,还有拿起箸结果箸断了的。
千辛万苦才用上饭,半夜里却腹泻,好一通闹腾,第二日连起床的力气都没。
而季猛女肯定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她一到中午就带着婢女仆从浩浩荡荡的来了齐国公府。不仅如此,她身边的婢女一个个都提着食盒,后头的粗壮婆子则搬了大箱子,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窦夫人听了消息也来了,被季猛女的架势震到,“猛女,你这孩子,来就来了,带这些是……”
季猛女笑得十分灿烂,自从经过昨日的闹腾,又被赵平娘和崔舒若一通安慰,她的心结彻底解开,人看着都飒爽几分,有了在边关时的风采。
她说话做事毫不扭捏,指着婢女们提着的好几个食盒,“昨日我和平娘舒若出去,然而不刚巧没尝到临江仙的吃食。我今日特意命人将临江仙的所有菜色都做了一遍,送来邀您和平娘舒若一同品鉴。”
季赵两家是通家之好,虽说季猛女的举动有些唐突了,但窦夫人是了解她秉性的,又兼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关怀道:“你一路过来怕是累了吧?先坐下歇歇,喝点浆缓缓,我这就命人唤平娘和舒若出来。”
“欸,多谢叔母!”
窦夫人把她带去内室坐着歇了歇,赵平娘和崔舒若也都前后脚的出来。
等到崔舒若出现的时候,季猛女十分兴奋。
她一下从坐席上起身,喜气盈盈的上前拉住崔舒若的手,“舒若妹妹,你可算来了。”
崔舒若盈盈一笑,含蓄内敛,对她微微屈身,行了同辈间的见面礼。然后才道:“嗯,今日有些乏,起的慢了些。”
“无妨无妨,你快来,我为你备了些礼。”季猛女兴冲冲的道。
崔舒若的不解的被她牵住手走到室内正中,只见季猛女一拍手,那些抬着大箱子的仆妇一个个走进来。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崔舒若只觉得满室都被映衬得红艳艳。
竟然是一尊足有半人高的红珊瑚。怪不得明明每个婆子都能有两三个崔舒若大只,还需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也不晓得得有多重。
既然是季猛女送的,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是假的。
崔舒若正想说什么,就见季猛女挥了挥手,那箱子合上,又一个箱子被抬了进来。
这下好了,从满室红光变作满室白光。
全是银质的器具,除了盆碗箸勺酒杯之外,还有梳子等等日常的用品。
在这个时代,银基本上是用作打造饰品甚至是器具,准确来说不会用银子来交易,用的是铜钱和金,因为银子的产量不高,大多还用来上贡了。
这一箱的银质器具,不能说多贵重,但足够精巧。
而且时人认为银不但能验毒,长久使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还不止如此,只见季猛女又一挥手,新的箱子被抬上来打开,这回的箱子小巧,里头除了有整整齐齐一套点翠头面,还有温润的白玉佩、珍珠鎏金蝴蝶璎珞、水晶玛瑙耳环……
这可就贵重了。
然而只是看了看,很快又被季猛女挥手关上,换了下一个。
足足有七个箱子,从珠玉首饰到珍奇摆设,应有尽有。
崔舒若到最后都快要不会惊叹了。
要说这些东西,用来贿赂朝堂上位高权重的相公们都绰绰有余,而且还极为尽心,贵重的、精巧的、讨女子趣意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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