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于瑜安静的独处时,脑海里开始不自觉地蹦出一系列奇怪的东西——她想到他帮自己贴纱布,想到他们因为赶地铁牵了手,想到她发烧他抱自己回家,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
鬼知道为什么想那些……
是因为全是淀粉的淀粉肠吗?还是因为年末的气氛?因为撞头后,她的脑袋昏沉?走在路上,看着身边的他,杨楚有一种很强烈的想牵手的冲动。
她把手缩进袖子,空虚地晃了晃。
要死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毒的烤香肠,就是因为冬天的缘故。
想牵手,想拥抱,想做.爱,想发疯。
全世界都冷冰冰、白惨惨的,谁想一个人回到冷冷的被窝,孤孤单单地睡觉?
谁想?!
靠!她脑子一下子搭上线,突然想明白了于瑜刚才那句话。
他不会是在工作中爱上自己的女客户了吧?所以领导特别下来警告他?于瑜公私不分吗,他是这种人吗?这太严重了!而且会损坏公司的专业形象的!
想到这儿,她竟然有点嫉妒,那股空虚的瘾更强了。
“杨楚。”于瑜出声叫她。
“你去哪?我们走到家了,不进小区吗?”
“哦、哦!”她连忙拐了回来。
单元门口的灯坏了。
于瑜在口袋里翻找门禁钥匙,杨楚又一次发起呆。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压着那股酸溜溜的劲,说:“没什么。”
他起了玩心:“我猜你在想……”
做贼心虚,怕心思被说中,杨楚先一步抢了他的话。
“我在想,你跟我讲的事,关于工作的。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危险!我以前辈的资历告诉你,在工作中掺杂私人感情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是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她才发现他们离得这么近。
属于于瑜的气息与他的身体,一起欺上前。他太高了,整个人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她完全地站在他的怀抱里,他的声音就落在她耳边。
“前辈。”
挨得太近,太有压迫感,他的吐字像羽毛滑过耳廓,动听得让她浑身发软。
“你很有经验,对不对?”
杨楚偏过头,她感觉呼吸困难,感觉他们就要,就要……
“滴!”
他用门禁卡打开了单元的门锁。
里面的灯亮起来。杨楚发现,她刚才正好挡住了开锁的验证槽。而他们的距离,似乎也还挺正常的。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的脸红透了。
抢先进了公寓楼,没脸跟于瑜共处一个空间,她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走。
他喊她:“你不坐电梯吗?”
杨楚头也不回:“我想走楼梯!我、我吃太多,运动一下!”
于瑜不解:“吃得多吗?今晚跟你平时的饭量差不多啊。”
她溜走了。
电梯门打开,于瑜走进去。
电梯门关闭,于瑜扑哧笑了。
——真怂啊。稍微吓一吓,就吓成这样了。
好玩死了!
第30章 飙戏中
饭后, 适量动一动是极好的。
但,杨楚的公寓在23层,而且她是一个常年坐在办公室,完全不运动的体力渣。
坚持爬到12楼, 已经到达她的极限, 剩下的楼层……腿软的她选择坐电梯回家。
缺德的于瑜就站在家门口等她。
杨楚从走电梯出来, 被抓了个正着。
他调侃:“你饭后运动的效果不错, 看着瘦了不少。”
杨楚咬着牙,哈哈一笑:“老话说得好, 生命在于运动嘛。”
他俩之间不对劲的气氛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杨楚去送岳芽,于瑜也跟着一起去了。
见到于瑜, 岳芽的第一眼是不耐烦:“你怎么又跟着来了?怕我把楚楚吃了?”
第二眼,她观察到杨楚无力的双腿以及两人脑门中心的红印。
身为情场老手,岳芽发出惊呼:“你们昨晚玩了什么玩成这样?”
“没玩。”她说。
“吃饭了。”他说。
岳芽不高兴了, 把嘴撅得老高:“楚楚,你有空跟男人吃饭, 没空跟我喝下午茶。”
“对。”杨楚大大方方承认。
就这样,岳芽生起了闷气,从酒店到机场没跟杨楚说话。
等岳芽办好托运手续, 拿到登机牌, 杨楚也没有再在她身边帮忙的必要了。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杨楚把她送到安检口。
岳芽去排队安检。
杨楚和于瑜一起离开。
没走几步路, 杨楚突然往前一踉跄,是岳芽从后面跑过来,抱住了她。
“楚楚, 你好狠心!我要走了,你真的都一句话不说。”
杨楚给于瑜使了个眼色, 让他上旁边等她。
岳芽果然是岳芽,她会不声不响地走了才叫有鬼。
一转头,杨楚惊诧地发现,岳芽哭成了泪人儿。
她尝试把岳芽拉到僻静处,没能拉动。
岳芽已经选好了舞台,今天非要把气撒出来,她才肯走。
在人来人往地安检口,她对着杨楚,如泣如诉:“长大了,我们的关系就变了吗?楚楚,我们的友谊总是我单方面在维护。你故意冷落我,每天我去咖啡店等你,你都不来,我从早等到晚,每一天,我坚持着,再冷都不走,再辛苦都不怕。我欠你的吗?你对我太坏了。”
杨楚眼睛一使劲,也挤出了两行眼泪。
她哭,她也哭。
她俩对着飙戏,让看客大饱眼福。
“岳芽啊,我不理你,那不都是因为你抢我男朋友吗,你还害我差点丢了工作,就这样我今天还来送你。你还想我怎么样?”
如果岳芽的哭戏,激烈程度为10;那杨楚的哭戏,程度得有150。
虚假的不值钱的眼泪像批发来的,她这儿应有尽有,一毛钱能换一百斤。
“明明过分的是你,岳芽,你害得我好惨啊,你把我的生活都毁了。从小,我做你的丫鬟,做你的跟班;现在,你嫁给有钱人做富太太,我只是个打工族,你还要从我这里榨取价值,在我这儿作妖。你说说,你安得什么心啊,呜呜呜。”
杨楚疯起来是真的疯。
岳芽落了下风,说实话,她有点接不上戏了。
她没见过杨楚用这招,这和她一贯的风格太相悖了。
杨楚也能像她这样豁得出去,非常颠覆岳芽的认知。所以,她难以判断杨楚是在演,还是真情流露。
“我和我老公过不下去了,我回去以后,可能会跟他离婚。楚楚,我很焦虑,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理医生让我多跟朋友呆着,让我多跟朋友倾诉,而我唯一的朋友,就是你。我很需要你陪陪我,我很需要你给我建议。”震惊之下,岳芽的眼泪干了,嘴里也开始说人话。
杨楚比她敬业。
杨楚还在哭,泪水哗啦啦地滚落,每颗泪圆润饱满,颗颗分明。
“我给你建议,你能听吗?我劝我妈离开我爸,从小劝到大,我爸赌钱,还打我妈,她都不愿意离开他。我连我父母都劝不动,你更是了。”
“楚楚,你别哭了,”岳芽找出纸巾递给她:“你给我建议吧,我听。”
接过纸巾,擦干泪水,杨楚的表情和语气瞬间恢复正常。
“岳芽,现在的你,真的很懦弱。我知道,你妈妈走之后,你不好过。你在找寻一个人给你相同等级的,无条件的浓烈的爱。由此,你频繁恋爱,又早早嫁人。嫁人后,你得到的关注和爱仍不足够,所以你心猿意马,出轨成性。当婚姻出现问题,你消极应对,逃来北京找我。你假装潇洒,跟不同的男人厮混,你一口一个朋友,是想要从我这儿获得安全感,让自己好过。”
十几年的朋友,她们对彼此的了解太过透彻。
正如岳芽了解杨楚的弱点,杨楚也了解她的。
她是岳芽生命中最清醒的旁观者,能把她最不堪的部分一下子说中。
同样地,杨楚也最懂,此刻的岳芽需要什么。
“我不会给你建议。我认识的那个岳芽,她心里一直都有主意。从小,她就比我更擅长决断,更懂得那些人生的大道理,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杨楚仍是那个平静的杨楚,她的笃定给了岳芽力量。
她从胸中呼出一口浊气,笑了:“我一直以为,懦弱这个词,只有我用在你身上的份。这趟见你,你的状态一点儿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着你麻木的社畜生活。杨楚,你弱爆了。可你说的没错,假装潇洒,回避真正的问题,是我的懦弱。我的人生该怎么做,我的确心里有数,而我也是时候,直面我该处理的问题了。”
“嗯。”杨楚回给她一个微笑。
她们难得有这样温馨正常的对谈时刻,偏偏它出现在临别之际。
岳芽那股贱兮兮的黏人劲又犯了。
“可惜,没时间多聊了。楚楚,下个月,你过年回老家,我们再出去玩吧。”
杨楚拒绝:“我回去时间很短,没有空。”
岳芽缠着她闹腾:“没有空也要挤出时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别的日程难道有我重要吗?”
“你清醒点,我不会再被这样的话绑架了,”杨楚刻意跟她拉开距离:“我们是朋友,但我必须在我们的关系里拥有选择的自由,我们才能拥有健康平等的友谊关系。如果你想从我这里获得尊重,你也必须尊重我才行。”
“好好好,是是是。”她有气无力地应。
“我已经领教过了,不尊重你,就会被晾在咖啡厅,两周都不来看我一眼,对吧?楚楚,你最近是去哪里上课了吗,说话一套一套的。”
虽不服气,但岳芽认下了她说的话,不再揪着过年的事,换了个话题。
“我那个心理医生真的挺好的,要不要介绍给你?”她看向杨楚手中的纸巾。
“不用。”杨楚看了看时间,岳芽差不多该去过安检了。
岳芽却还有别的打算。
眼角余光瞥向坐在附近的于瑜,她谎称肚子不舒服,支走杨楚,让她帮忙去便利店买个卫生巾。
杨楚走远,岳芽走向于瑜。
她不做铺垫,有话直说:“楚楚的变化好大。她的改变,是因为你吗?”
于瑜没搭理她。
“别想瞒我,我比楚楚敏锐多了,你身上有古怪。”岳芽眼神犀利地盯住他,像一个能洞察人心的女巫。
他不吃这套,玩着手机,连眼皮都没抬,兴趣缺缺。
她神秘一笑:“不过,我觉得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容易会喜欢上楚楚的类型。”
直到这一句,于瑜终于接了话。
“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们一样,能看见楚楚的好。”
岳芽郑重又老套地交代他:“我警告你哦,不要像我们那样,利用杨楚的善良。她是很好的女孩,不要让她伤心。”
买完卫生巾的杨楚往他们这边走来。
岳芽跟她深深地拥抱了一下,正式道别。
新年的第一天,她们没有约定下次何时见面,所以最后,她们没说“再见”,默契地迈开脚步,去往不同的方向。
……
杨楚和于瑜坐上回家的机场巴士。
她摸到口袋里擦眼泪的纸巾,让坐在外面的他帮忙,丢个垃圾。
垃圾桶就在于瑜座位的侧前方,他却攥着她的纸,久久不肯把它丢掉。
杨楚挠挠脖子,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一个乞丐在看一个富豪的表情,”他语气凉飕飕的:“富豪不把钱当钱,在乞丐面前挥金如土。”
“不是,谁浪费钱啦。我们坐大巴回去,没有打车,这已经是我对比过后最好的方案了。还是你想坐机场快轨?跟坐大巴差不多价格,但是时间要久很多啊,不顺路,要转车的。”杨楚完全会错意了。
他对着纸巾上的眼泪叹气:“虽然没有价值,但是量大啊,苍蝇肉再小也是肉。”
“你想坐机场快轨怎么不早说呢,我去问问售票处还能不能退票。”
杨楚说着话就要起身去问人,于瑜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想问你一个事,我们的大巴票我报销了。”
他的话成功让她坐回了原位。
“你是不是只会为友谊的事情哭啊?”
杨楚反应过来:“啊,你说刚才吗?那个,我是假哭啦,假哭!”
“那你会为什么落泪?”
特种兵不想失业,特种兵直接过来,找任务对象要正确答案了。
“就这么问你吧,你回想自己哭得最狠的一次,是因为什么?”
她脑袋空空:“你问得太临时了,我想不到呢。”
他提供方向,鼓励她思考:“因为友情?因为亲情?因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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