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知道,那位从天监中逃出的邪尊是谁吗?”
剑鬼似乎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那位逃出的邪尊,应该就是师妹的玄鸟。”
花盛妙:……啊???
不是,她的小红,就算是变成了邪祟,怎么会有既能让人悄无声息地消失,还不会被发觉的能力?
如果说这是路师兄拥有的能力,她或许还能信……等等,路师兄,她留下的玄鸟……
花盛妙脑中陡然闪过一丝灵光。
果然,剑鬼道:“遗鬼人身中这么多年凝结出的道种,都被玄鸟带走了,所以玄鸟才能利用遗鬼的大道之力。”
想到玄鸟曾经从路师兄脑中啄出的“黑色石子”,花盛妙的额角抽了抽。
那玩意叫“道种”?
不是说道种大道修炼至深,才会孕育出道种吗?
路师兄脑子里的“黑色石子”,在她离开诡域之前,玄鸟都不知道啄了有多少颗了。再加上这万年的积累……
她眼前一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师兄,那你还能找到玄鸟的所在吗?”
“它是无羽鸟的诞生之源,也是无羽鸟唯一会亲近的邪祟。只要跟随无羽鸟回归的方向,应该就能找到往生玄鸟的位置。”
无羽鸟,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花盛妙陡然记起了在卢师叔的事件发生后,眼陆为了查探她身上是否还有着邪祟残留,差点送给她的那只无羽鸟。
花盛妙问眼拾:“现在司内还有无羽鸟吗?”
“有是有。只是无羽鸟太过胆小,被关在了单独的幽闭之地。”
“带我去找它们,我或许能找到那位……逃出去的邪尊所在。”
花盛妙话音刚落,眼拾还未能给出答复,关闭的薄膜之门陡然洞开,一团蜷缩着的无羽鸟仿佛被人强行丢了进来。
明明它全身都是凌乱的骨头与羽毛堆叠而成的架子,然而它瑟瑟发抖地躲在房间角落,离花盛妙他们最远的地方,仿佛花盛妙他们才是它眼中的“怪物”。
花盛妙大概明白了,这只无羽鸟应该就是眼拾口中的天枢丢进来,让她帮忙找邪尊的。
或许有天枢,在时刻关注他们这间房中的状况。
她没有多少犹豫,顺利地将月线抓住了那只无羽鸟,确定了它似乎没有过多的神智,可它本能恐惧他们这群人所在后,就放飞了那只鸟。
顺着无羽鸟逃离的方向,他们没有追多久,就看见它消失在了草丛中。
周围的景象陡然变换着,等花盛妙回过神,发现他们似乎又踏入了一片荒芜之地。
格外荒凉的绿色山林间,矗立着被野草淹没的一片残破房屋。
断壁残垣上,密密麻麻地站立着无数只白骨嶙峋的无羽鸟,它们看着花盛妙这群人靠近,原本的森然白骨上,陡然爆出了许多羽毛,不过片刻就一散而空。
这些屋舍……似乎,是她和师兄们在诡域的书院里住过的屋子。
花盛妙的目光有些许恍惚,但她很快冷静下来,一间间仔细扫过那些荒凉的屋舍。
她身边的嵇明洛与虞永晏,不知何时陡然变得目光恍惚。
走过一扇破旧的木门,嵇明洛忽然听见门中传来熟悉的呼唤。
“明洛,明洛……”
他转过头,只见庭院深深,长廊蜿蜒的尽头,他的爹娘无奈而慈爱地注视着他。
“我让你专心练习功法,你怎么又偷偷跑出去玩了?还不速速回来修炼。”
嵇明洛挠了挠头,终于想起今天自己偷溜出去,玩得过于尽兴,才会不小心被爹娘逮了个正着。
但他跨过那道门时,忍不住往自己身后热闹的长街上看了一眼。
似乎……有一位玩伴,在他身后等着他。
然而等爹娘的吼声变大,嵇明洛方才及时抛掉那奇怪的感觉,老老实实地迈入了家门中。
……
“师兄,师兄,快跑啊。”
虞永晏从恍惚中回过神,看见的是少女贴近他,鼻尖急得微微冒出一层汗的柔白面容。
“再不走,大师兄就追上来了。”
虞永晏这才猛然想起,他在师妹参与弟子历练时,带她离宗而逃的事情。
他们要逃离那个怪物的追索……
他要带着师妹,一起活下来!
虞永晏的眼神中不再出现丝毫迷茫,就如同他为了今天这一日,已经做好了无数准备一样。
“跟我走!”
可是当要真正逃入海中时,即便他已经紧紧握住师妹柔软而温暖的手心,心头陡然升起的怅然若失之感,还是让他下意识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海滩上空无一物,不远处的深幽密林却如同一个死寂大张的洞口,随时可能将他心心念念的这一切彻底吞噬。
虞永晏不再犹豫,他抱住他的师妹,回到了他熟悉的深海中。
…………
花盛妙一直小心警惕着,生怕屋舍里可能会蹿出什么危险的怪物。
然而她走过一间间的屋舍,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而在最后一间屋子里,当她看见坐在一处残垣断壁上,肩上停着一只红秃秃的幼鸟,正在认真地生火煮饭的路师兄和小红时,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要寻找的路师兄和玄鸟,竟然都平安无恙地出现在了这里。
她的运气什么时候好到这么一帆风顺的程度了?
花盛妙还是有一点不敢置信,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师兄?”
路重鼎抬起头,如同已经在这里等了她无数年一般,他如积雪般万年不化的冷冽面容上,陡然出现了裂缝般的错愕之色。
“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师兄,我……从诡域里回来了。师兄你呢?你还好吗?剑鬼师兄说你……”
花盛妙突然想到路师兄应该没有了诡域里的记忆,她不应该提起……
不对!路师兄如果没有诡域里的记忆,怎么会叫她师妹?
“师妹,玄鸟告诉了我过去发生的一切,我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路重鼎一步步走进她,他冷硬的轮廓依旧,却不再如同之前一般盛满冷戾与疯狂,冷黑的瞳眸仅仅是注视就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花盛妙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她顺着本能问道。
“师兄,那你为什么不回师门?”
路重鼎耐心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找到控制住道种,尽力延长变成邪祟时间的修炼之法。”
“那师兄现在找到了吗?”
“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只是可能还需要闭关十几年。这段时间里,师妹就让小红留在你身边吧。”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后半句时,路重鼎的语气似乎比刚刚的平淡多了几分认真的肃色。
花盛妙本就对等了她这么多年的师兄们有些愧疚,自然也不可能拒绝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
然而当她几乎要开口同意的时候,花盛妙突然觉得眼前的这片场景有些熟悉。
就好像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段对话了一样。
她转过头,看着背后孤零零站着的大师兄,突然有种淡淡的违和感。
和她一起来寻找路师兄的,只有大师兄吗?
她的记忆似乎告诉她,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路重鼎陡然握住她的手腕,冰冷声音中透出了几分急切的意味。
“师妹不愿意吗?”
花盛妙张了张口:“我当然……”
然而一股莫名的阻力,似乎哽在她的喉咙中,阻碍她说出同意二字。
就好像……一旦她答应了这句问话,就会发生难以扼制的可怕后果。
花盛妙突然感觉手腕上的月线勒得她有些疼,她低头一看,只见手腕上原本如同银环的月线,不知在何时竟然打了三个结。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过的事?
她的眼神微微恍惚,下意识地打开了自己脑海中的书册。
书册上的文字竟然又有了更新!
此刻显现出的黑字,还隐隐发红。
第168章 巢穴
◎它们隔着万年的岁月,遥遥注视着她。◎
【一、四个师兄都在这里】
【二、不可再问大师兄, 剑鬼。抓无羽鸟,鸟断骨为假,真师兄在其中。】
【三、全抓皆假,怀疑非鸟。】
【四、记得打结……】
这些黑字似乎与以往浮现的字体不同, 花盛妙陡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这些字, 是她留给他自己的提示?
可她脑中全然没有与这些提示相关的记忆, 难道在进入这处幻域后, 她丢失了全部记忆?
而且第一点提示的, 四个师兄都在这里,她有四个师兄吗?
花盛妙努力回想着,她陡然心头一惊,发觉除了路师兄和大师兄,她对于另外两个师兄的记忆格外模糊,甚至完全不记得他们的面孔和姓名。
如果没有第二点提示, 花盛妙此时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去问大师兄和剑鬼。
可是既然她给自己留下了第二条提示,花盛妙清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还有,第二条提示与第三条提示是截然相反的, 为什么?
难道是她之前怀疑师兄消失,是变成了无羽鸟,可是经过验证之后,发现捉住的无羽鸟都不是师兄所变?
第四条提示里的记得打结, 看上去似乎最容易理解。
是她每进入幻域里一次, 都要记得给月线打结, 提醒她自己在失去了前几次的记忆后,也要记得这些提示的存在?
可是即便她知道这些, 她还能做什么?
花盛妙直勾勾地看向面前的路重鼎, 她陡然想起了制造出这片幻域的, 应该是逃出去的那位邪尊——也就是她的往生玄鸟。
也就是说,她眼前的“路师兄”可能是假的,但至少,她的小红肯定在这里,甚至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没给自己留下的第四点提示,或许就是最大的提示。
花盛妙此时已经在月线上打了第四个结,她做好了万一失败,再来一回的准备。
少女柔和的目光落在了路师兄肩头,那只光秃秃的红鸟身上。
“小红,过来。”
刚刚一直盯着她的玄鸟,此刻若无其事地啄着身上不存在的羽毛,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那句喊话。
没办法了,花盛妙只能使出了最后一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兄,看来小红还是喜欢跟着你。恰好我又救了一只鸟,那只鸟现在跟着我,醋性很大,见不得别的鸟黏在我身边。不如小红就交给你养吧?”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刻,路重鼎肩头站着的那只装模作样的鸟,突然以一种“我和你这个人渣拼了”的惊人气势朝她扑来。
它尖锐的喙大张着,似乎要恶狠狠地在少女脖颈上啄出一个血洞。
然而花盛妙陡然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那只朝她靠近的红鸟,似乎丝毫不在意玄鸟是否会让她受伤。
直到将红色幼鸟完全抱入怀中,她才温言细语地哄道。
“小红,对不起,我太想你了,刚刚都是骗你的。”
“我没有养别的鸟,不要生我的气了,回来陪我,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我还带着那根骨头呢,想不想玩抛骨头?现在天鬼师兄不在,我现在只和你一起玩。”
当感觉到被她抱住的玄鸟一动不动,安静得就像一尊僵硬的雕像的时候,花盛妙感觉到这招见效,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怀中的玄鸟,陡然破裂成了无数块惨白的骨头。
就如同过往的万年岁月,在一瞬间加诸在它的身上,让它的身体瞬间死亡,随即风化成一捧白骨粉末一般。
原本无数只散开的无羽鸟,陡然在高空中聚集大叫着,如同一片压抑的乌云,它们身上爆开的羽毛,将它们鸟身上的白骨全部淹没。
而在此刻,原本的地面如同地龙翻身般震颤着,地面上裂开一道又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那些断壁残垣坍塌着,坍塌落入那些深壑之中。
又失败了吗?
花盛妙心头隐约浮现出熟悉的挫败感觉。
大师兄不知何时抱住了她的腰身,他慢吞吞地如同不受幻域丝毫影响道。
“师妹,我现在可以带你走了吗?”
花盛妙刚想点头答应,然而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突然扭头看向孟春邈。
“师兄,我之前三次进入这里,都是你在地动一开始,就带着我离开吗?”
孟春邈点头,他们身边越来越多的地面陷落,少女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轻声问孟春邈。
“师兄,我们先别走,好不好?”
她突然想要赌一把。
赌一把,即便她的玄鸟已经变成了邪尊,也不会真正想要伤害她。
孟春邈慢慢地抱紧怀中的少女,他的身体仍然放松着,如同他们身处的不是随时可能破灭的幻境一样。
“好。”
他看着少女耳垂上,那朵忍不住微微开拢的小花苞。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孟春邈却还是很想将这朵花,放到他的月亮上。
就如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我陪着师妹。”
脚下的土地陡然下陷,他们在漫无止境地跌落。
然而她紧紧抱着怀中散落的白骨碎末,孟春邈也平稳地抱着她,在这种刺激的失重感中,她却有一种格外安宁而坚定的预感。
她的玄鸟,一定会来见她的……
当他们平稳落地时,花盛妙稳住自己的身体,她离开孟春邈的怀抱,发现他们来到了似乎又来到了刚刚的山林中。
只是这一次,山林不仅仅是荒凉,已经是笼罩上了一层死寂的阴翳。
无数白骨碎末堆积在这片山野中,唯一的活物似乎只有飘荡在这些骨堆上的血色眼睛,惨白耳朵,与青紫舌头。
这些“人”,都是镇祟司失踪的地枢?
花盛妙的精神振奋了几分,感觉这一次他们才真正来到了幻域的真实核心之地。
可是,往生玄鸟呢?
她的小红为什么没有亲自来见她?
花盛妙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疑惑,然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具巨大的,如同被无数白骨拼凑起来的高大尸骸。
那具百米高的尸骸残骨,如同空中堡垒般横躺在天空中,像一具死在天空中,永远无法落地的尸骸巨人。
而在尸骸的核心之上,高高搭建起了一处宽阔而高耸,黑白相间的巢穴。
花盛妙看着天空中的那具白骨,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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