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把我吞了吧。”
“它既然说只有我能看到它,我就想知道——师兄是不是也能借我的眼睛看到它。”
花盛妙已经彻底理解了。
对付邪祟的最好方法,就是以毒攻毒。
而她也相信,大师兄吞了她之后,也能像之前放过道舍和桑师弟一样,不会让她真的面临生死危机。
但温顺的月线很快张开血盆巨口,毫不犹豫得将她一口吞下的动作,快得简直让花盛妙怀疑大师兄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很久了。
第45章 无羽鸟
◎“师妹,我回来了。”◎
她似乎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感受外界的能力, 落入无边无际,无日无夜的虚无空旷世界。
她像是在轻飘飘地下坠,又像是被温暖的云层拖着一点点上升。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在做一个清醒的美梦。
她的意识快要完全融化在这片世界里, 直到有一双微凉温柔的手, 轻轻环抱住了她。
花盛妙这才清醒过来, 她用尽全部力气地“睁开眼”。
她的眼睛, 似乎真的成为了大师兄的眼睛。
学庐里所有人恐惧的视线, 汇聚到突然出现的大师兄身上。
大师兄在抱着她。
她甚至能看到大师兄将她抱在怀中,她的头靠在青年胸膛上,两人如同相依无间的藤蔓般亲密缠绕在一起的模样。
但她的眼睛,还能同时看到,学庐外葱郁的草林上,停留的一只色彩鲜艳的翩跹蝴蝶。
——封锁着整座山峰, 严阵以待,模样古怪的镇祟司之人。
——看似无边无际,却在一方世界中似乎渺小得如同漆黑汪洋上一片浮叶的天龄宗坐落之地。
她看到得太多太多, 以至于当她的眼睛,还能看到世界之外的世界时,时间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在停顿的那一瞬间,花盛妙看到了让她头皮发麻, 身体每一寸都忍不住为之战栗, 无法理解却存在于世间的“无形之相”。
但在时间恢复流逝之后, 那种战栗之感与所见之景,迅速从她的脑海中消散。
如同人醒来之后, 甚至都没留下一星半点场景, 完全消散的梦境。
但是, 天空中死寂的金日,似乎没有她的这种好运气。
它在少女的眼睛中,看到了这世上最为恐怖之物。
于是它开始疯狂逃离她的目光注视之处。
“啊啊!!”
它人性化般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仿佛能让人的血肉脏器都被呕出来的恐惧尖叫。
那听似无声却仿佛血肉中长出骨刺的尖叫,让花盛妙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眩晕感。
一层层如同灰烬的星辰陨石,又像是残秽血肉的扭曲之物,从金日身上被剥落。
大师兄微凉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盖住了她的耳朵,似乎不想让她再多目睹接下来的所有场景。
花盛妙突然从高高在上的“眼睛”视角,跌落回了一个凡人身体当中。
她有点不太习惯,但她仍然乖乖地待在大师兄怀中,安静听话得当一朵不会动的花妖。
直到大师兄松开手,青年浅淡温柔的气息轻轻靠近她的面颊。
“师妹,我回来了。”
花盛妙一点点小心地睁开眼,不敢再看窗外的太阳。
“师兄,那邪祟……您已经解决了吗?”
大师兄温柔出尘的面容上,漆黑死寂的双眸定定看向她。
“已经无事了,师妹不必再害怕,我带你回师门。”
然而看着青年脸上温柔不变的笑容弧度,花盛妙却不知为何又有了一种初见大师兄时,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让她赶快逃离的危险预兆。
花盛妙的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大师兄身后如月光般雪白光亮的无数垂落月线。
难道——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大师兄?
“师兄,您把……抓回来了吗?”
在众人面前,花盛妙谨慎得没有提师尊的血魔化身几字。
孟春邈慢慢地点了点头。
惊喜过后,花盛妙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腕。
那命线所化的“大师兄”呢?
花盛妙试探性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孟春邈修长微凉的十指,却如同锁链般,慢慢扣住了少女的手腕。
大师兄温柔笑着,如美玉般无瑕的面孔上,漆黑无光的眼眸如凝固的海。
“师妹忘记了吗?”
孟春邈轻声缓慢道。
“那只是我的一根命线,他将自己当成了我。”
“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回来,他真的会吞了师妹。”
孟春邈慢慢收紧扣住少女手腕的力道,他轻缓的声音如同一声叹息。
“师妹,怎能如此轻信邪祟呢?”
师兄,知道他自己也是邪祟的一员吗?
花盛妙对大师兄这丝毫不把他自己当外人的告诫,产生了一种迷惑的错觉。
但看在大师兄又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她只能努力点头,小声道。
“知道了师兄,我以后会凭自己的努力,好好修炼,解决邪祟的。”
然而听了她这番话,孟春邈定定看着她,过了许久才慢慢道。
“师妹,不要靠近邪祟。不要注视它们,也不要,让它们看到你。”
“因为你在它们眼中,是极为美味的食物。师妹的这种特质,我少在人族身上见过。”
大师兄的前一句告诫,原本就让花盛妙心情沉重,听到后一句,她更是有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怪不得她出一趟宗门就遇上个邪祟,回来宗门学庐听课,还能遇到个邪祟,原来她是行走的邪祟美味大礼包。这么说来学庐里这些遇到邪祟的可怜弟子,说不定还是被她牵连的。
这么一想,花盛妙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后闭门修炼的决心。
但是陡然想到了什么,她小心地看向大师兄。
“师兄,也觉得我……”很美味吗?
然而话还没有问完,她就看见孟春邈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无事。只要师妹还是我的小师妹,我是不会对师妹动口的。”
这是馋了吧,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只要等她转换师门就准备开餐的用餐通告吧?!
花盛妙立刻反握住大师兄的手,她真诚无比地直视大师兄的眼睛,露出灿烂明媚的笑容。
“大师兄胡说什么呢?我当然永远是大师兄的小师妹啊,怎么可能另投师门呢?”
两人师兄慈师妹孝的笑意对视中,让殿内原本骚动着,害怕得远离他们的弟子慢慢放下了戒备,甚至忍不住靠近了过来。
“这位师兄,您——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花盛妙这才想起殿内还在被邪祟影响的三位可怜弟子,他们的面孔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身体如同失血过多般颤抖发白着,全都晕了过去。
而那原本雪白光滑的书册,此刻如同浸满鲜血的,看似柔韧却萎缩成一团的皱皮被大火烧焦了一般,散发出了让人闻之作呕的恶臭味道。
花盛妙看了看自己书案上那颜色焦黄的“书册”,难以想象如果自己也在这上面落笔,或许也变成如同这三人一样的凄惨模样。
而孟春邈如同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人,他握着少女的手腕,一步步往殿门的方向走去。
原本被外力紧闭的大门,似乎根本不费丝毫力气般打开。
殿外原本镇守封印此处的镇祟司弟子,如同林中察觉到野兽到来而惊跑的兔子一样,全都消失不见。
当然,这样的说法或许有点不严谨。
因为花盛妙又看到了灌木中一只鬼鬼祟祟的血红眼睛。
“眼陆真人?”
花盛妙只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那颗血红珠子就乖乖从灌木丛中低低飞了出来。
“见过两位尊上。”
花盛妙还有点担忧殿内其他人,尤其是洛香颜和桑明奇的安全。
“眼陆真人,邪祟已经被我师兄解决了。学庐里的弟子,应该都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归师门吧?”
眼陆上下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然而他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问道:“小尊上,可以让我最后查验一下——这些弟子是否有被邪尊侵染吗?”
花盛妙当然不在意多加一重保险措施。
她对眼陆真人即将施展的手段,生出了一点好奇,但她非常有自觉地征询了师兄的意见。
“师兄,我可以等一会儿再回师门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花盛妙其实藏了一点小心思,她有点希望大师兄能够先回去。
想到要回仁剑门,面对四个可能都把她当成美味小面包的师兄,还有师尊,她有种走到哪里都是走到菜刀下的不祥预感。
然而大师兄非常耐心地点了点头,如同世间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温柔师兄。
“好,我等师妹。”
花盛妙笑着转过头。
但是如果大师兄能把视线从她身上多移开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更高兴一点。
而眼陆的红色眼珠慢慢变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花盛妙觉得鲜红如血的红色圆珠,中间那一道细长黑色的裂缝,越看越像是一道趴在血珠上,往外界看去的人影。
而当那条黑色裂缝撑大,一个血肉外露,宛如是将人的身体剖开再内外翻转的通红人形从内里鼓出,他捧出一团蜷缩的,却不似活物,直接从交叠的细长白骨堆上长出凌乱毛羽的东西,向着花盛妙露出一个献宝似的微笑。
“小尊上,你看——这是镇祟司新确定的有益非物,无羽鸟。”
花盛妙需要依靠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把目光从眼陆真人,还有那只“无羽鸟”身上移开,这时她忽然有些理解了桑师弟之前为什么告诉她最好不要与镇祟司之人走得太近。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人啊!
花盛妙麻木地听着眼陆继续说下去。
“这种无羽鸟从邪祟侵染之地,由活尸衍化而成,虽是非物,距邪尊只一步之遥,却生性怯懦。它最害怕邪物,尤其畏惧邪尊,只要是遇见被邪尊侵染的活物,它就会畏惧得不敢动弹,甚至会逐渐从白骨上长出羽毛。我们镇压了它十年,没有发现它具有别的害处,反而能帮我们辨认被邪尊侵染的活物。小尊上若是喜欢,我可以做主送您一只。”
第46章 送礼
◎“师妹,不要对我用——你的道。”◎
看着如蒲公英一般突然长出密密麻麻羽毛的无羽鸟, 花盛妙认真地指了指自己。
“我是不是也被邪尊侵染了?心脏最近确实跳得有点快,眼陆真人要不你帮我看看吧?带我回镇祟司也行。”
按无羽鸟这种爆毛速度,她身边的大师兄说是顶级邪祟也不为过吧。
花盛妙突然有种如果她主动进镇祟司治疗,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的感觉。
然而她手腕上, 原本安静握着她, 如同沉沉的冷玉镯子般的大师兄的手, 突然紧了紧。
孟春邈轻声问道:“师妹的心不舒服吗?我可以帮师妹看看。”
是物理意义上的拿出她的心脏来看看吗?
一想到这非常符合大师兄行事作风的场景, 花盛妙突然冷静了下来, 她反过来如同无忧无虑的少女撒娇般摇了摇大师兄的手,笑着道。
“师兄,我和眼陆真人开玩笑的。”
似乎看出了他们师兄妹看似温馨和睦的相处下,隐隐的暗潮涌动,眼陆真人非常识趣地一言不发,主动积极地回到眼珠子里, 一一查探殿内的弟子情况。
一个个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弟子安全走出,连那三位刚刚昏迷, 被人抬出来的弟子都安全过关。
然而许久过去,花盛妙都没看到学庐内走出洛香颜和桑明奇的身影,她隐约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她想进殿内看看情况,然而孟春邈伫立在原地不动, 他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看了看逐渐拉长的日影。
“师妹, 时辰不早了。师弟,还有师尊, 都在等着我们回去。”
似乎看出了花盛妙隐约的忧虑神色, 孟春邈体贴道。
“你的两个道友都没有被邪祟侵染, 只是他们一个带着邪祟之物,一个体内有邪祟留下的法力和血肉,应该是她的血亲留下……”
花盛妙连忙制止住师兄快要把人家全部隐私都抖露出来的举动。
“师兄,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知道她的两个朋友也和邪祟有着不小的渊源,花盛妙冷静中甚至有种释然的感觉。
很好,她们都和邪祟有不浅的关系,她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那她以后就不用担心自己这种吸引邪祟的体质,会连累到她的小伙伴了。
等等,说不定正是因为她拥有这种吸引邪祟的体质,与邪祟相关的人才更容易成为她的朋友呢。
花盛妙摇了摇头,把这种悲观的想法从自己脑海里赶出去。
日子还是要过的。
只要在邪祟包围圈里坚持努力修炼,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过上正常花妖该有的宁静生活。
回到师门里,看着大师兄一步步带她走向关押师尊的血牢宫殿方向,花盛妙原本就有的不祥预感突然更浓重了。
不会吧——大师兄说的,师兄们还有师尊在等她,是在血牢里等她吗?
洁白的岛屿和漆黑的海洋死寂无比,没有任何活物活动的声音。
而当大师兄带着她走进那片血红宫殿,墙壁上原本的古怪符文此刻如同雕像般凝固着,宫殿深处的漆黑浓雾,更加死寂了几分,而原本肃穆空旷的宫殿中,此刻摆着一张格格不入的长桌。
长桌的主位左右,趴着一只缩入壳里的巨龟,还有一只形体模糊,四肢都被漆黑锁铐缠住的红色血影。
花盛妙的眼皮跳了跳。
红色这位,不会就是师兄抓回来的师尊的血魔化身吧?
倒也不必讲究师门上下这么整整齐齐。
而长桌下方的左右两侧,第一个位置都空着。
左侧的第二位上,大块的黑布盖着一座两米高,隐约能看出栅栏形状的囚笼。
囚笼里隐约发出些许压抑的,如同某种生物用尽全力试图从囚笼中逃出的响动。
花盛妙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转头看向孟春邈:“师兄,这里面的是……?”
大师兄似乎想了想,才慢慢道。
“二师弟每次来到血牢,都会发狂,以防他伤到小师妹,我就先将他关起来了。师妹想和路师弟打声招呼吗?”
主桌一旁传来阴阳怪气的嗤笑声。
“小师妹这么尊师重道,怎么会害怕路师兄呢?”
花盛妙这时才注意到囚笼下位坐着的虞永晏,还有冷着一张脸,似乎谁都不想搭理的嵇明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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