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神身上的所有黑影齐齐出动,令人胆寒的诅咒附着在这些影子身上,他笑里带着不甘,数十个影子同时怒吼,有悲凉的,有愤怒的,有哀求的,也有憎怨的。
“变成这样?我变成这样不是那些愚蠢的人类所为?雪神与他们无益,于是最早陨逝,接着是秋神,如今更年轻的句神出现,就轮到我木神,数十万年呐,他们求我,拜我,说永不抛弃,人类和神明,永不抛弃?”
“哈哈哈哈,去他妈的永不抛弃。”
“不要拜其他神,你来拜我,我帮你,我都帮你,不要再拆毁神庙了。”
“我要他们回来求我,我要烧了森林,摧毁庄稼,我要毁掉一切!”
“已经忘掉我了吗?不是说世世代代供奉我,为何跑去其他神明那里?”
“哈,拜句神?连奎神也跟我抢!信徒怎么可以不乖呢?”
河神望向木神的目光变得怜悯:“你真是活太久了,老得忘了瘟神是个怎样的神。万年前若不是雪神开了诅咒的头,哪里还会有秋神的事情发生。”
“你到底还要在那里看多久?”河神的金水被黑蛇腐蚀了不少,她肉疼得厉害,扭头望向不远处,“这些诅咒我真的是看一次恶心一次,瘟神,轮到你出马了!”
在那里,阴郁自闭的少年不知何时变成另一副模样,肃冷淡漠,浑身都是杀伐之气,消沉颓然的黑瞳变成嗜血杀戮的红瞳。
他没有理河神,而是面无表情地望向木神,只吐出冰冷一字:“杀。”
河神看到这样子的瘟神,勾了下嘴角,看好戏般立即退后,本来要跟附近唯一能说话的小花神分享,结果扭头发现小孩眼眶通红,似乎哭过,她又瞥了眼不远处躺在血泊里没了气息的少女,心想她为了追查诅咒的事都多久没放松,乐子就在面前,不逗白不逗。
河神问:“知道眼前这个是谁吗?”
花神心思只在救活石瑶这件事上,见她终于肯同他说话,立即问:“河神真有办法?要如何做她才能活?”
河神:“听过两面神吗?你才五百岁,应该没听过,今天算你运气好见到了。喏,瘟神的第二面,杀神现世。”
花神:“我没见到她的魂魄,不会变成鬼也没有投胎,我要怎样做才能找到她?”
河神:“当年雪神不甘陨落,不知道造了多少杀孽,弄出个诅咒出来,所有神明都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只有远离,唉,那叫个狼狈啊!”
花神:“河神的办法是什么?”
河神:“于是瘟神诞生出第二面杀神,杀神只杀神,今天竟然也有机会亲眼见到这样传奇的场景,要知道神明自己就能死,哪里用得了杀神出马。啧啧啧,也算是我辛苦大半年的观戏票吧。”
花神:“河神!”
“大人说话小孩听着。”河神将水球缩小,让他只能在里面蹲坐着:“当年土地神也是这么对我的,他想说话没人陪,就随便抓个小神用土球困住,讲够了再放,火神山神句神都经历过,不经历的神明没有完整的童年。你个小孩急什么?”
花神听出河神确有办法,便沉默下来,透过水球去看石瑶。她身上的木刺消失了,可那么大的窟窿还在肚子上,看上去很吓人,也很疼。
他设法凝聚她的魂魄,想用拘魂的办法将她留下来,可没有,残魂,意识,执念,什么都没留下,空荡荡的躯壳里,仿佛本就没有灵魂。
是被木神吞了吗?
还是她疼得再也不愿留下来了?
花神的情绪还在向外辐射,正是春回大地的绿意盎然,全被他霍霍成枯萎的秋色,河神看不过去,也不逗他了:“我能让你留住她,她就是想跑都跑不掉,你情绪收收,再乱来弄出的麻烦自己解决。”
花神立马转身问她:“什么办法?”
河神指指战场:“瘟神好歹来救场,小花神你就给个面子多看两眼。”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木神选择吞噬花神不是因为他记仇,而是力量只能压制住还没成长的花神。瘟神平日看着有多阴郁多不行,那眼前这尊杀神就有多可怕。局势几乎一边倒,要不是为了释放那些痛苦挣扎的魂魄,木神压根不可能撑到现在。
河神说瘟神逆天不是假的,而是这个存在本就是逆天。
两面神中的瘟神无需信仰,本身就是灾难,而杀神在灾难中诞生,积蓄万灵之死,只为杀神。所有神明避之不及的诅咒对杀神来说,只是一块烂疮,剜了就是。简直就是神明的清道夫。
嘶,突然觉得瘟神在扮猪吃老虎啊!
清道夫满脸杀气地捏碎木神神格,无数不甘怨恨的声音随着黑气逐渐消失,染着血气的灵魂挣脱出来,害怕、惊恐、痛苦,尖叫的灵魂犹如厉鬼出笼。
瘟神重新变回了软趴趴的自闭模样,蹲在一旁压根不管那些尖叫的声音,河神哀叹一声:“这么多冤魂我要清理到什么时候?”
话虽这么说,她的动作却半点不慢,乱飞的魂魄还没跑远,就被空中遍布的蛛网形透明水液黏住,然后蛛丝断裂,蜷吧蜷吧成水滴,将魂魄包进去,成为凝进魂魄的透明琥珀。
河神回收琥珀,顺手摸了把琥珀里魂魄的记忆,拧眉问自闭中的瘟神:“我记得诅咒不就是污染神格的诅咒?他哪里搞来这么多诅咒影子?竟然会主动杀人!”
瘟神语气无力:“草木神明生命力旺盛。”
“生命力用在哪里不好,用在诅咒上。”河神将花神从水球里放出来,叮嘱他:“你要是落了就落了,别学这老东西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累死我了。”
“河神教导的是。”花神问:“河神说能救瑶瑶的办法是什么?”
河神抛着琥珀玩,挑眉问他:“什么代价都可以?”
花神点头:“什么代价都可以。”
河神:“即便不再为神?”
花神还未回答,河神又道:“你的神格受过重创,正常来说本体会蕴养神格,但我没看到你有任何恢复迹象,说明你的本体有问题,神格被寄宿在其他地方。”
花神没有否认。
河神不再兜圈子,直接道:“要留住一人,最好的牵绊就是夫妻缘分,但你拉住的是不可滞留的死人,要将她从阴间拉回阳间,需要你以燃烧神格为代价。”
河神慎重道:“神格一旦燃烧,无法终止,除非她回来。也就是说,她不回来还能投胎,但你只会消亡。”
“你的神格本就有创,将她拉回的几率更小,你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吗?”
“我愿意。”
她的信仰告诉他,她是愿意回来的。
第58章 58
冰冷坚硬的高楼直插云霄, 玻璃窗反射着光,高高低低的水泥建筑簇拥挨挤,柏油马路上西装短裙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 石瑶站在斑马线尽头看着闪烁的绿灯。
怎么回事?我怎么出现在这里。
下秒她又开始疑惑,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吗?那要在哪里?
哒哒哒哒的信号转换声不停响, 仿佛闹铃在催促她做些什么, 石瑶内心莫名焦灼,就像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只潜意识知道她不做就会后悔。
是什么呢?
铃声响起, 石瑶条件反射拿出手机接听, 声音熟练转变成令人信服的沉稳调子,脸上的笑也规范起来:“……对,下午三点,不用担心,我也在现场。”
记起来了, 下午三点有个渠道活动, 这是公司业务板块扩大后她第一次举办的渠道活动,她还为此加班了一周。真是奇怪,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石瑶甩甩脑袋, 此时绿灯再次亮了, 她不再犹豫,快步加入来往人群中。
到达渠道会场,石瑶陀螺似的在整个会场转个不停, 检查宣传资料,器材是否完好, 和同事对流程,打电话提醒时间。
活动正式开始时她笑容得体走上宣讲台, 在明亮的灯光下熟练且大方地介绍产品及方案,仿佛在内心演练无数次那样,流畅简练,深入浅出,偶尔冒出一两个小幽默,平静的会场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热烈的掌声响起,同事赞叹地朝她竖着大拇指,活动很顺利,可是很奇怪,连轴转的努力效果这样成功,石瑶内心却毫无喜悦。
她微笑着送走渠道伙伴,同有兴趣的继续交谈,交换联系方式,待所有人散去,她独自一人收拾资料,和会场方结算完毕,背着大包回到出租屋,精疲力竭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铃声再次响起,石瑶内心骤然升起不耐,但还是闭着眼挣扎拿起手机接通。
“孤家寡人石瑶瑶,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有些失真的欢快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石瑶烦躁的心情平缓一瞬,无力道:“哦是你啊。”
“怎么又一副要死的样子?你刚出差回来?”
石瑶叹了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朕乏了,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诶好啦,我就是想提醒你,今天七夕情人节,你的亲亲小伙伴要脱单不跟你过了,你好自为之吧!”
石瑶扑哧笑出声:“唉,终于可以过一个平静的情人节了,好幸福啊。”
“你的声音再多点喜悦我还真就信了。好啦,给你发了个大红包,自己出去吃个大餐,不要过得太惨啊!mua~”
石瑶失笑地领了红包,520,上面写着“亲亲小宝贝,情人节快乐”,她盯着情人两个字发了会儿呆,丢开手机躺在沙发上。
明明一切和往常一样,可为什么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窗外忽然放起了烟花,明亮的光一闪一闪,她脑袋抵在沙发上仰头倒视,绚烂的烟花从视网膜传递到迟缓的脑袋,她眨了几下眼,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城市不是禁烟花爆竹?谁这么缺德放烟花!
石瑶一骨碌爬起来,摸着手机对着天空不停炸开的烟花录像,举报,绝对要举报!空气污染都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情侣们造成的!
可录着录着,一股莫名又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烟花炸开的地方,天空仿佛破了个大洞,露出另一个世界。
石瑶又去看那烟花,仍旧浪漫又绚烂地铺满天空,可是再次通过手机摄像头看去,天空的大洞越来越大。
!!!
救命,世界末日来了!
“瑶瑶,过来。”
谁?谁在说话?
“瑶瑶,瑶瑶,快过来。”
石瑶内心疑惑又惊恐,可身体却有了自己的想法,手机坠落在地,她一步步往窗台走,爬上窗台往前踏去,身体失重下坠,心脏骤然紧缩,这特么是十三楼啊!
她疯狂呐喊:“救命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突然间天地颠倒,石瑶坠落的瞬间,天上的烟花落在她脚下,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撞上烟花的那刻刺目的光芒让石瑶闭上眼,再睁眼,高楼大厦黑夜烟火变成鸟语花香的大森林,她漂浮在半空中,仿佛被清风卷起,飞向未知的地方。
“娘说有花大人就能种出最名贵的花,我想更多更多,要摸花大人才可以,我就偷偷跑来看花大人了。”
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半个身体挂在木台上,胖胖的小手去够木台上的小花树,垫着脚探了半天也没碰着。外面传来有人的说话声,小男孩慌张留下一句“我下次来看你”后灵活溜了出去。
石瑶看着这幕有些奇怪,但她似乎被某种东西固定住,只能这么半飘在空中,要去哪里压根不由她控制,明明是个很恐怖的经历,她却半点不觉害怕。
是梦吧,绝对是梦!就当身临其境看电影嘛!
这么想着,刚才的小男孩没多久又来了。石瑶推测应该是几天后,因为小男孩换了身衣服,溜进来时眼睛到处看,像在担心被人发现。
“我来了。”
这天他只闷头跟木台做斗争,七岁小孩个头小,爬上木台有点难度,但他有些倔,像是跟木台较上劲儿,滑下摔倒十多次,第十五次才满头大汗爬上来。
小男孩终于摸到花树,开心地跟小树话痨许久,结果下去时重重摔了一跤,哎哟哎哟地痛叫声将人引来,再次被人发现。
接下来很长时间小男孩都没来。
平阔的院子只有一个圆形木台,木台上生长着一棵开着白花的小树,高高的院墙框住一方世界,灰白的天空,飘零的雨雪和路过的鸟群。
日出日落,偶尔有人进来为花树翻土浇水,检查花树生长状态,他们无声地来,无声地走。
有一天院子进来许多人,每个人手里跑着花盆进来,放在木台下离开,直到院子的空地被花盆铺满才结束。
三天后,所有花盆生长出茁壮的花苗,形状各有不同。
那些人依次取回自己的花,宽敞的院子再次空荡下来。
下第一场雪时,穿得圆滚滚的小男孩再次跑来,用木台积的雪堆了个白胖胖的兔子、歪歪的小人和看不太出来的小树。
“娘不让我靠近花大人,可是我被关在屋里没人说话的时候好难过,花大人没人说话肯定也很难过,有它们就不难过了。”
小男孩脸红手红地吸着鼻子,又圆滚滚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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