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桑陌拽着领子尽量向后拉,殊不知露出白花花的肩颈。
一道刺目的紫痕撞入视线,沈嘉木目光瞬间冷了。
陈斯羽和王灞……这两个人渣!
这件事从法律角度没什么争议,人证物证都在,他已经和律师说了,除了最后上庭作证,有任何问题直接找他。有钱怎么样,他也有钱!有背景?笑死,沈家这么多年在政商界白混的?找个好监狱,把两个人渣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嘉木的床足够大,三四个成年人并排躺都没问题。桑陌鸠占鹊巢,很规矩地只占了小半边床,睡出了一种军姿般的板正。
沈嘉木捞过几个靠枕堆在两人之间,楚河汉界似的划清界限。
桑陌鼻子酸酸的。
她明白,沈嘉木是怕她受惊吓过大,对男人这种生物产生应激。
“关灯吗?”
“可以不关吗?”
“嗯。”
床褥枕头都是清洗晾晒过的,有太阳的味道和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
不知为什么,哪怕沈嘉木和她隔了一座枕头山,连脸都看不全,心里莫名安定。
就像一只飘乎乎悬在半空的羽毛,如释重负重重落下来。
返回时在车里也是一样,沈嘉木生着气一句话也不说,气氛凝滞而冰冷。而她也睡着了。
换成别人,即使是欧阳逸她也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睡过去。
桑陌闭着眼不知道,沈嘉木一直在看她。
一张本就小的脸几乎全陷在蓬松柔软的被子里,睫毛蔫答答地垂着,颤巍巍。
桑陌听到一声轻叹,一双手盖住她的眼睛,“快睡。”
“哦。”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掌心纹路,将所有不妥帖的地方抚平。
桑陌熟睡了过去。
沈嘉木的手慢慢抬起,在空中停滞一秒,重新落下将一张苍白的小脸包裹。
每夜,他满身萧瑟独自归来总会下意识地推开隔壁房间的门,面对着空荡四壁茕茕孑立的屋子站一会儿,任那蚀骨啮心的孤单和疲倦重重压向他。
苗茵茹看着他过年几天一点儿也不开心,提议全家去H省舅舅家放松一下。临出发前一晚他看到朋友圈里欧阳逸的抱怨,知道桑陌和刚认识没几次的人一同出游,他确实很生气。
但是,第二天他没有按计划出发,孤单单留在家里。
他放心不下。
上不着天下不靠岸,出了事就是移动的牢笼。他驾驶游艇追了过去,不远不近地跟着。
现在看着她完好无损温顺地蜷在他身旁,散发着暖洋洋的体温,让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
大年初七的早上,是所有打工人的噩梦。不甘不愿,生物钟比闹钟还准的于跃睁开眼,一点儿没拖拉地从床上爬起。洗漱都是以战斗速度结束,抓了个牛奶就出门。
他老板一向比普通员工到得早,每次长假结束尤甚。赶到公司楼下时,整栋楼除了保安和就是保洁。
于跃长吁一口气,整理一下西装的褶皱,心情轻松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半个多小时后,公司每个楼层开始热闹起来,除了他们这一层。
随着电脑上显示的时间越来越接近上班时间,手机突然震了震。
工作狂老板给他发了消息,内容很简单:【今天我休息,会议推后,紧急的事发邮件】
于跃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睡醒?
他把消息反复看了又看,确认每个字都看明白,尤其是“休息”两个字。
休息?
休息!
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打底的人说休息???
有同事把一摞需要签字的纸质文件放在于跃桌上,打个招呼正要走,被叫住。
于跃:“赵亮,变猪!”
赵亮瞪大眼睛,“你搞什么,你才变猪!”
于跃:“今天初几?”
“初七呀,年后第一天上班就失忆了?”
于跃抓着自己的头发,满头问号:“老板说今天休息。”
已经往门口走的赵亮走得好好的,突然崴脚,顾不上疼,转头问:“你说什么?老板休息?怎么可能,你一定是没睡醒或者不想上班出现了妄想。节后综合症有妄想症吗?”
于跃放心了。
看吧。
不是他一个人觉得不正常。他老板是谁?是高考结束第二天就稳稳坐在办公室的那个男人,是十六岁开始进入公司后所过之处鸟飞绝人踪灭的那个男人。
清晨的朝阳难得被卧室的窗帘挡住,房间里一片沉睡的安静。沈嘉木发完消息,把手机一扔。
无论睡多晚,总能在固定时间起床的他今天破例躺在床上。用靠枕堆起的楚河汉界已经歪七扭八,安静沉睡的桑陌紧紧攥着他一边的睡衣袖子,这就是他年后第一天旷工的原因。
过年期间随着父母拜年时,亲戚家有个出生只有一个多月的小婴儿。苗茵茹用手指逗小婴儿时,浑身软绵绵脖子都立不起来的婴儿立刻紧握苗茵茹的手指不放。小婴儿的妈妈笑着说去医院体检时,他抓着医生的手指把自己提了起来。这是新生儿与生俱来的无条件反射,三到四个月后逐渐消失。
看着这样的桑陌,再硬的心都顶不住。
何况,他对她从不曾心硬。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高,桑陌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触碰她的脸。温暖顺着肌肤渡了过来,熟悉的掌心纹路让她全然心安地主动蹭蹭。
那只手顿了顿,好似要离开她的脸颊。空落落的惶恐感盈满心头,桑陌几乎是条件反射板抱住那只手,猛地睁开眼。
沈嘉木靠在床头逆着光怜惜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蹲在家门口可怜兮兮的流浪猫。
桑陌:“……”
流浪猫就流浪猫吧。
她保持着抬头仰望不撒手的姿势问:“沈嘉木,如果有人想买你一天时间,得多少钱?”
昨天的惊险给桑陌的教训过于惨烈,她觉得自己神经很是紧绷脆弱,只有在沈嘉木身边能放松一会儿。
“做什么?”沈嘉木没什么表情地问。
即使是从这样从下向上的死亡角度去看,这人也是好帅的。桑陌盘算着自己银行卡里的数字,“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以你的身价,想购买你一天的时间,需要多少钱?”
沈嘉木平静地说:“两千。”
不贵嗳,这个价她完全出得起,包月都可以。
桑陌张开嘴,正要说话,就听沈嘉木用毫无波澜的语气继续说完。
“每分钟。税后,节假日双倍。”
两百八十八万一天?比顶流明星还贵。
桑陌瞬间萎了,她甩开紧紧抓住不放的手,好像下一秒沈嘉木就要朝她收取三十三块三角三分的费用。
看着她小跑进洗手间洗漱,沈嘉木低笑出声。
第37章 重生
花绽从五六年前进军海外市场, 在欧美东南亚的销售比例虽然不能和国内比,从数据看也是稳步提升的。
在年前的一次会议上,任婷婷看着手里的资料, 微微蹙眉,询问为什么欧洲市场会出现库存不足的情况。进出口部门的负责人解释, 最近连续几次出现货柜到港口被海关抽检的情况。刚好恰逢圣诞元旦、公休等节假日,清关手续只得顺延。
海关抽检是没办法的事,任婷婷嗯了一声, 会议继续。
后来桑陌登录进出口部的内网查询半年内的order list以及每一笔出口订单的报关清关船运信息。正如负责人所说,在船期不变手续齐全的情况下, 花绽的货柜被当地海关以各种理由抽检、暂扣。
不由让人多想,这其中是否有猫腻。因此, 任婷婷计划在春节后到欧美东南亚市场进行实地考察调研。
年后第一天上班, 任婷婷去公司开了两个会, 中午就回了家。她大概要出差二十多天, 阿姨还没来上班,女儿吃饭成了她放心不下的事。她烹饪手艺也不好,于是在家煲汤做卤菜。
没想到女儿是被沈嘉木送回来的。听到桑陌昨天遇险险些被人劫持的事, 任婷婷又惊又怕。
“你身体怎么样?你喝的水里到底加了什么,检查结果怎么说?现在还有哪些不舒服?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昨天不和家里联系, 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出了事, 妈妈该怎么办?”
见惯大风大浪的任女士一把将桑陌搂在怀里,眼泪唰地下来了。
桑陌安抚她昨天在医院输完液药效就过去了, 她除了有些头疼外,什么事都没有。
“妈妈, 我现在好好的,别哭了, 你眼霜还挺贵的。”
“再贵能有女儿重要吗?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和你爸说,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独当一面肩负着上千名员工生计的女强人一时间变成了哭天抹泪的中年妇女,桑陌也遭不住,脑子一抽,反而说错了话。
“妈,你这么个哭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
这个不合时宜的幽默直接把任女士的眼泪开关和理智开关一起拧断了。
桑陌:“……”
任婷婷一边哭一边道:“都怪我,怪我把你生得这么高,如果不是看在段晨长得又高又乖,我不可能让你和他一起出去玩一天一夜。是我太执迷身高,才让你遭了这么多罪,都是我的错。”
“现在社会上太乱了,一起生活几十年生儿育女的夫妻都能杀害,更何况才认识几天的人?以后你出门在外,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哪里,一定要多留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个陈斯羽太变态了,亏他还是欧阳家女婿的表哥,亏他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有社会地位的人,怎么会这么坏?段晨实在不靠谱,带你出去却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是我看走了眼。妈妈对不起你。”
沈嘉木觉得任婷婷真是字字珠玑,真知灼见。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在外面太不安全,妈妈给你找个人,以后上学、出门都保护着你。一个不行,就找俩,俩不行就仨。”
救命!
桑陌连忙劝住:“妈,妈,我不用保镖。这样的事一辈子能遇到一次都是微乎其微的概率。以后我一定提高警惕,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有,好不好,你别哭了。”
一直沉默的沈嘉木出声道:“阿姨,我会保护桑陌的,有我在,不会再让她遇险。”
任婷婷终于想起来如果没有沈嘉木,这会儿女儿不知被坏人掳到哪儿里,她可能再见不到女儿。
“嘉木,好孩子,多亏你了。阿姨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没有你,我们家现在天都塌了。”
沈嘉木站起来,神色庄重诚恳,“您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桑陌对我也是极重要的人,我向您保证,从今以后,必不会再让她受昨天之惊吓,再不会让她伤到分毫。”
沈嘉木现在仍处于认知混乱中,刚才听女儿讲述遇险的二十四小时,相比人面兽心的陈斯羽、抵不住诱惑头脑不够清醒的段晨,还是沈嘉木杀伐果断冷静理智,而且打心底里关心女儿。因为不放心,他能开着游艇跟着“黑天鹅”号一整天。他还极有警惕心,派人送来特殊的sim卡,否则女儿在没有信号的海上求救无门,只能被坏人欺负。
任婷婷这一刻甚至觉得女儿最大的福星就是沈嘉木。
福星沈嘉木留在桑家吃了饭。
任婷婷心疼他脑子还坏着,给他盛了一大碗花胶鱼头鸡脚汤。
以形补形,补补脑子。
餐桌上,任婷婷打算改变出差计划,留在家里陪女儿。
桑陌不赞同,“妈妈,EW对我们虎视眈眈,背地里给我们使绊子卡脖子,明面上打算用资金收购股份。如果拿不出比他们给的还要多的钱把股份买过来,公司一旦被EW掌握,二十年的心血可能付之东流。我现在好好的,您不用担心,真的。而且我保证每天除了公司哪里也不去。”
上亿现金,压力不是一点点。半年的期限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接下来的这四个月是花绽关乎生死的关键时间。
“可是……”
任婷婷犹豫,女儿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实在不放心。最后,沈嘉木再次保证会二十四小时照看桑陌,桑陌也答应每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哪里也不去,才让任婷婷上楼去收拾行李。
新年过后的第二个工作日,于跃终于在办公室看到工作狂老板。他舒了一口气,这才是正常画风嘛!
接下来的几天他发现了不对劲。
【最新消息!老板五点半又又又准时下班了!】
【[吃惊]从老板半年前起出现在公司,他按时下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
【自信点,把“吧”去掉!远的不说,过年前那几天老板每天睡在公司的】
【吓人!灿阳视频都开始传谣,说咱们公司要倒了】
【倒个屁!他们“残阳”才要倒!】
看着公司群里每天99+的小道消息,于跃同样不能习惯老板的突然转性。
沈嘉木工作时向来高效忘我,今日事今日毕,绝不拖延到第二天。这几天,于跃每天早晨整理办公桌时,都能发现没有及时批复的不太要紧的文件。
而且,公私分明不把私生活带进工作时间的老板,经常停下来手头的事,看看手表打个电话或者发个消息。有几次他无意间听到电话内容,沈嘉木婆婆妈妈地问桑小姐午饭吃了什么,好吃吗。然后告诉她自己中午吃的那家酒店外卖不错,明天帮她订一份……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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